淮昭急得大呼幽荧,但却无济于事。

  青石和春秋虽心急如焚,却再无余力上前阻拦怪人。余下的殿卫群起而上,可转瞬间又被这胖老头击杀十几个。见此情形,淮昭知道不能因为自己再白白牺牲幻明弟子了,便高声喊到:

  “师尊、诸位仙修,停手吧。老头,你若再开杀戮,我宁死也不给你学一分一毫。”

  老头听了,面色高兴起来,笑道:“好徒儿,哈哈,咱就不在这啰嗦了,我带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渺相罗诀。咱们走咯!”

  话音未落,一道雄浑的白光乍起,怪老头和淮昭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将幻明一众惊呆在原地。

  淮昭云里雾里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老头提领着正高速御空前行。

  这老头御空的速度惊人般的快,比淮昭幼时春秋子带他的速度竟快数倍以上。

  任小子晋道的修为,此时也被带得眼冒金星,头昏脑涨。加之一夜恶战劳累,淮昭竟在伤痛中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小子睁开了眼。发现自己躺在一间茅屋的地上,而那怪老头却不见踪迹。

  淮昭挣扎着起身,才感觉除了伤痛,这浑身竟像散架一般,迈了两步,又一屁股坐了下来。看了看这茅屋的陈设,与寻常农家并无差别,土墙上挂着一件破旧蓑衣和一根发黄的鱼竿,而屋内除了一张竹床,一个木桌,几把竹凳,再无多余摆设,可谓简陋至极。

  淮昭支撑着走出屋外,此时已是夕阳西挂,放眼望去,也不知此地何处。这茅屋原来位于一处三面环山的山谷里。周遭郁郁葱葱,映照落日晚霞,天上几只苍鹰在盘旋着。

  可淮昭心中却郁闷不已,虽说此番若不是这老头出手,自己和一众幻明弟子凶多吉少,但这老怪不由分说将自己带走,着实让人莫名其妙和气恼。

  此时这怪物不在,我何不悄悄跑掉。

  可略微驭动应云步,却被那乱作一团的内化真气疼得直咬牙。小子心知不能掠地而走,心中思虑着,我今日就是爬也要爬出这老怪的控制。

  沿着出门的土路挪了十余步,淮昭却猛然发现那前面十来丈的地方卧着七八只浑身溜黑的黑虎!

  虽说自己元化道修为,可此时伤势依旧,要越过这些看着生猛无比的畜生,淮昭想还是算了。

  不妨绕将过去。

  小子折回身,便望右边一片蒿草地悄悄走去。可刚出这草地,却又看见两头巨熊正靠在一棵树边磨着爪子。

  正惊讶郁结,听到那空中传来一声大笑:

  “你这蠢货,居然会怕这些走兽蛇虫,哈哈哈......”

  伴着怪笑,那矮胖老头自空落下,一把抓起淮昭衣领,一个巴掌将小子扇在地上,尔后恶狠狠道:

  “想跑?别做梦了。老子不轻易看得上谁,你还不知足?真是蠢钝至极。”

  “此生,我王淮昭就两个师父,一个是佛尊,一个是我师尊。要我作你徒弟,你就别想了。”

  “佛尊?”这胖老头听着此话,面露讶异之色。

  “你是那西天佛界托世之子?”

  言罢老头,将淮昭扯到跟前上下端详了良久,才一把扔到地上道:“哼,天界又如何,你被我寻着,就任他八方神仙、天尊星宿,也别想带走你!”

  说完这老怪拎着淮昭又回到了茅屋。

  过了数日,淮昭依旧不搭理这老头,把胖子气得七窍生烟。可淮昭伤势却慢慢加重了,到了这日入夜,小子已经浑身滚烫,发起烧来,那内化已是乱得不能再乱,嘴里嘟囔着只言片语,这老怪本来想借着不给疗伤,逼一逼这混账小子,可看着淮昭伤病日渐危重,竟已没了清醒意识,每日颗粒未进,不觉也慌了起来。

  来回摇晃了小子几下,老怪自语道:“便不似是装的。这小子若就如此一命呜呼,老子我又要耗费多少时日去再找。还是先救他小命再说。如他执意不从,老子再一巴掌拍死不迟。”

  思虑过后,老怪自指间捏起一股雄浑真气,抵在淮昭风府穴上缓缓注入。少顷片刻,那黑云谷恶战所受内伤便慢慢痊愈,老头又将一枚白色丹药喂了淮昭服下。

  数个时辰后,淮昭煞白的面色终于渐渐恢复红润,不多会,自口中喷出一口污血来。

  睁开双眼,淮昭竟感觉无量真元比往常陡然浑厚了许多,那浑身的酸痛也好了大半,直起身来,屋内一只残烛火光摇动,却见怪老头正站在屋外院中,单手负后,眼望夜色苍穹,似有所思。

  “混账小子,你醒了?”老怪并不回头,只厉声问道。

  “谢谢你救了我,可我还是会走的。”淮昭走出屋外,语气依然倔强。

  “走?痴心妄想!”

  老怪转过头来,继续恶狠狠道:“老夫一根指头,便马上可以捏死你。你这徒弟,我收定了。”

  “那你现在就动手吧。省的啰嗦。”淮昭知道这老怪物深不可测,自是没有打算反抗什么。

  “蠢货,讷如猪狗!你可知老夫是何人么?”此话既出,怪老头嘴角扬起一股骄横之气。

  “我不知道你究竟是谁,我知你修为已近神魔,但我王淮昭自小,便从不做受人逼迫之事。我师尊春秋子,授我的不仅仅是修为道法,还有修行做人。这后一点,你丝毫没有,有何资格配做我师傅......”

  “啪”老怪身形奇快,淮昭脸上已被重重扇了一巴掌。

  “做人修行?狗屁!”老怪显然被戳中痛点,厉声咆哮起来。

  “这三界之内,只有实力!你以为那九天之上的神尊天界,不是如此么?老子纵横天地两千年,早已将那些虚伪道理看透。还要你这乳臭未干的混账来教训老子么!”

  淮昭嘴角淌出血沫,却并未理会,继续昂昂说道:“哼,实力,是的,实力很重要,我最缺的的确是实力,但凡修者,谁不期愿能终得大成。可不为天地苍生计,或遁入魔道,与行尸走肉何异,不过沦为一部杀人诛仙的兵刃,着实不齿。”

  “你别给老子讲这些,我要信,这神魔两界的闲事我早管了。别多费唇舌了,天尊菩萨都说我不动,何况你一介黄口小儿了!”

  听得这老怪物两千年道行,淮昭心中也着实吃惊。虽自己并不清楚其来历,但心中笃定这老怪必定非同小可。而自己要想说动这顽冥至极的家伙,自己仿佛斤两确确不够。

  逃吗?

  淮昭心中不禁苦笑,看这老怪能耐不费丝毫力气便能将自己踩死。

  可我就被困在此么?这世间,父母的血海深仇未报;佛师尊赋予自己的惊世大任未果;魔界来势汹汹,意欲助冥龙得炼极魔本体,来捣毁天地。还有这尘世中,那双如秋水般的含情明眸。

  梦池!

  猛然想到梦池的淮昭,心里一阵慌乱。

  不行,我一定要摆脱这怪物,池王已逝,这世间除了婆婆,梦池谁来守护一生,我必须逃脱这里!

  接下来的数日,淮昭依旧不发一语,再不置可否。这老怪仿佛也不着急,日日拎着酒葫芦去钓鱼,得了这规律,小子便预谋着要找机会开溜。

  可不久小子才发现,这漫山遍野皆是这老怪物驯养的古怪猛兽。连那日见到天上的苍鹰也是这家伙的耳目,淮昭一有动作,这些畜生便声势大作,对付这成群的凶兽猛禽已是不易,更奈何响动一大,那老怪便顷刻而至,也不多话,便将小子拎了回去。

  反复几次,淮昭终于放弃了......因为这些好像都是徒劳,自己看来是无法逃脱这怪物的控制了。

  于是一种很奇特的“冷战”,在淮昭和老怪之间拉开了序幕,一转眼,竟僵持了数月,两人未有一句言语搭理。见一时无法脱困,而师尊他们肯定也未寻得此地,淮昭便决定将心慢慢静下,专心将以往所学再反复研习起来。

  这天正是初秋清晨,那老怪提了酒葫芦,出得门来。见淮昭已早早在院子外那一袭溪流边打坐修习,面色间微微冷笑,便迈着肥实的身子走了过来。

  淮昭也不理会,便当这老头不存在一般。

  “那幻明道士传你的内炼驭气之术着实好笑,只可惜了这西天佛界的无量真元。”老怪冷哼了几句,扛着鱼竿自去自在去了。

  淮昭听在耳中,心绪微微一阵撩动。想着师尊以往所授如何被这老怪嗤之以鼻。但这老头所怀实力,绝不会信口胡谄。毫无疑问,不谈恶感,这老怪的实力所据在淮昭这修行以来的所见看,自是超级顶尖无疑。而淮昭目前的神识,窥破三层也就见到这老头已达自然道境界,而自然道绝对远远不止,小子甚至怀疑这家伙已身负那传说中的神元道境界,也就说,他,很可能已成功亘渡闻所未闻的神劫!

  这大半年来,淮昭对大德高修的认知在不停刷新。

  从幻明临凡大军中那些看似普通的弟子,到殿院主事,再看到那冥华界的那些恐怖魔修,以至于幻明主辅爞烛老元君,自己相较,无不是渺小得无地自容。纵使曾经还自觉身负神赐天恩,在与冥龙较量的数次生死争斗中仿佛还颇有成就之意,看看到前面这些真正实力所属的高手,才知自己浅薄至极。而这怪异胖老怪出现,更让淮昭对修行产生了一种仰望而似乎永不可及的恐惧。

  我,还是太弱了,而且仿佛陷入了一种停滞不前的境遇,一个瓶颈。可佛师尊和幻明仙域,为什么会赋予我如此惊世大任。自洱海意外渡劫晋元化道至今,已如此长时日,我王淮昭,却好像仍然在原地踏步......现在还受困于此。

  淮昭看着小溪流水发起呆来,楞了半天,偶然看见一只腹部隆起的草鱼正逆流而上,像是想继续往上游去。这鱼儿却在一处小瀑下的潭水中被落差阻隔了,数次想破水而出跳上那足有一丈的高处却无济于事。

  这鱼与我多么相像,欲更进一层,却被端端拦在这潭中,却又无可奈何。

  “唉!鱼儿啊。我来帮你吧,你如何能从这潭水跳到那高处去的。”淮昭叹了口气,便脱了鞋挽起裤脚来捉这鱼,小子便是想以自己之力帮这可怜的草鱼。

  不料这鱼受了惊吓,左右游走,敏捷异常,却就是不让淮昭来捉,到后来直接躲到一座水中苔石里去了。

  淮昭愈加沮丧,站在那浅潭中气恼不已。

  将手掌激起一团水花,却溅了一脸,冷冽的溪水让小子一个激灵。

  他,猛然醒悟了什么。

  我,现在,不就是这条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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