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理是敢怒不敢言,“是是是,我们马上解决。”

  她走到隔壁轻轻敲了敲门,低声道:“傅小姐,人我们已经带走了,很抱歉打扰到您……”

  屋门开了个缝隙,安全锁还依然挂着,从缝隙中传来女孩惊魂未定却努力平复气息的声音:“谢谢。”

  说完她就把房门关上了。

  青年要回房的脚步忽然一顿,转睨着经理,“你刚才说她姓什么?傅?中国人?”

  经理有点为难地探过头来,“纪少爷,这是客人的**,不便透露。”

  看她面露难色,他倒也不继续刁难她,淡淡摆手,“知道了,下去吧。”

  丛飞跟在他后关上门,低声问:“少爷,姓傅怎么了?”

  “没怎么。”对方一笑,“突然想起了我的小同桌。”

  同桌?丛飞愣了愣。

  少爷从小在学校里就没有同桌,一是老爷子特意关照不要让人去打扰他,二是他虽然和善,骨子里却很冷清、不社交,好也与同龄人不甚相似。

  这同桌是怎么回事?

  像是看出了丛飞的疑惑,他轻笑道:“不是班主任安排的,是她自己朝我走过来的。”

  他只是没像往常一样拒绝而已。

  这一坐,就是两年的同桌。

  ……

  傅靖笙惊魂未定地回到上。

  想不到,刚到肯尼亚的第一天就遇到这种事。

  她按着口,心跳还是很快,隐隐带着痉挛的痛感。

  有一瞬间,她生出了一种立马收拾东西飞回国内的冲动。

  可是……一咬牙,又强压下这种念头。

  现在她连给爸妈打一通电话都不敢。

  以她爸爸的睿智和对她的了解,她肯定会被听出不对劲并且被他追问出今天的遭遇,那她以后就别想独自出门了。

  至于她妈,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妈本来就不喜欢她搞摄影,更不同意她满世界乱飞去各种极端条件下拍照,若是知道了这件事,只怕能连相机都给她砸个粉碎。

  傅靖笙曲起腿,抱着双膝,一副很没安全感的姿势。

  手背上还贴着今天早晨拔掉输液管以后她随手贴的创可贴。

  她看了一眼,抬手轻轻撕开。

  里面已经不流血了,依稀能看见一个小小的针孔,用指腹一按,有点疼。

  一整夜就在这种惶惶不安中度过,她浅眠了几个小时,第二天很早起来去酒店的餐厅里吃了点东西,拉着箱子就往外走。

  没想到一出酒店门,又撞见了昨天那个男人。

  傅靖笙瞳孔一缩,猛地攥紧了拉杆箱的扶手,双肩微不可觉地颤抖起来。

  男人也在人潮中看着她,然后向她走来。

  她很想后退,趔趄一步却撞上了后的箱子。

  她安慰自己,这里毕竟是大酒店的门口,清晨人来人往全是出行的旅客,他不敢在这里把她怎么样的。

  “傅小姐?”男人走上来,皱着眉头,“你昨天怎么回事?给你打电话也不接,敲门也不开,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我没事。”傅靖笙定了定神,道,“昨天接机的钱我会结给你,你以后不用跟着我了,我已经报了团……”

  男人还想说什么,却碍于中文不怎么好半天也只是问了句:“是吗?”

  傅靖笙道:“我的话都说完了,我们的契约关系到此终止,如果你再跟着我我就报警了。”

  听到“报警”二字男人神色微变,盯着她的脸看了片刻,沉声道:“好吧。”

  他手里转着车钥匙,上了自己的车,傅靖笙一直盯着那辆车扬长而去才松了口气。

  她已经快被折磨到精神衰弱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黑色从视觉上容易给人造成一种压迫,哪怕她没有什么民族主义什么人种歧视,看到那些人高马大的黑人也下意识会感到慌张和害怕。

  跟着众多旅客上了大巴车,一路向马赛马拉行驶。

  昨晚不安稳的睡眠让傅靖笙此刻困倦不已,等她醒过来的时候,车上已经空无一人了。

  只有司机在打扫车厢的时候看见她,朝她友好地笑了笑,说:“你可以下车了。”

  被人看着睡觉,傅靖笙一下子红了脸,道:“耽误您工作了真的不好意思。”

  司机摇摇头,“刚到不久,我本来打算打扫完以后再叫你。小姑娘一个人出来旅游吗?”

  傅靖笙揉着眉心,精神不是很好,疲惫地点了点头。

  司机眸光一眯,女孩垂下头收拾着背包,长发被她盘在脑后,一低头露出弧度美好的天鹅颈,白皙柔韧的线条好似发着淡淡的光。

  傅靖笙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车门就被关上了,一只大手从她面前伸过来“唰”地一声拉上了她背靠的窗户的窗帘,使她面前这一片陡然暗了下来。

  强壮结实的体覆了上来,傅靖笙下意识抱紧了包尖叫出声:“你要干什么——”

  司机一笑,白色的牙齿与他黝黑的皮肤一对比,亮出触目惊心的光,笑容邪佞,手掌掳过她的头蓦地磕在前一排的座椅上,“你觉得呢?”

  傅靖笙被撞得七荤八素,整个人都开始哆嗦,绝望地听着他说:“小姑娘,你不跟着团走,自己留在这里可不就是想让我干点什么?别叫了,没用的,他们早就已经走了。”

  傅靖笙的心仿佛被他的话撕扯出血淋淋的口子,他揪着她的头发嘴就凑了过来,“长得这么好看还敢一个人出门?”

  “我长什么样子和我是不是一个人出门都不是你为非作歹的理由!”傅靖笙竭力反抗,顾不上那么许多,猛地将背包朝他脑袋砸去,“畜生,人渣!”

  谁料她的动作被司机截在半空中,手腕狠狠一痛,眼前是他无数倍放大的猥琐的笑容,“子还烈。”

  傅靖笙看着这张脸,简直不能想象她刚才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司机大叔为人友善。

  男人的手伸向了她薄薄的衣料,傅靖笙正要反抗,车子忽然猛烈动了一下,车门处传来极其大的响动。

  也就两三下的功夫,竟然被人狠狠踹开了。

  紧接着就有一只同样黝黑的手臂拉着那个司机的背心一把将他从傅靖笙上拽开,拳头带着风招呼上去,用的是傅靖笙听不懂的语言,连打带骂。

  傅靖笙呆呆望着这一幕,心像是被塞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四肢冰凉,每一寸皮肤都紧绷到发痛。

  最后那对她图谋不轨的司机被那人踩在脚下,他侧过头来,用蹩脚的中文问她:“傅小姐,你还好吧?”

  竟是,来接机的那个人。

  傅靖笙脑子里空白一片,对他伸过来的手没有马上去接。

  对方无奈道:“你又怎么了?”

  “你为什么在这里?”

  对方干脆换了英语对她说:“合同里写了,我是你的地陪,还要负责保护你的安全。你单方面终止了合同可是没有给我任何书面协议,你出了什么事我还是要负责的,所以我就开车跟着你到了这里。”

  “你……”

  “傅小姐,好人和坏人不是靠眼睛分辨的,很多时候眼睛也会骗人,你看到的不见得就是真的。况且每一个坏人在决定做坏事之前看起来都是个好人,你的多疑和警惕用错了地方啊……长得友善与否不是我自己能决定的,样貌是我父母给的,但你就算不信我,难道还不信你的保镖么?”

  傅靖笙大概听懂了。

  所以,是她误会了他,还错信了这个司机?

  “一看你就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没经历过人间疾苦。”对方笑了下,“你的保镖早在和我签合同之前就已经把我往上三代、亲戚朋友、在当地的社交和人际关系调查得一清二楚了,我要是真敢对你做什么,代价我肯定付不起。”

  他此时他的笑好像和昨天没什么区别。

  傅靖笙这时仔细一看才发现,哪有什么恶意,都是她臆想出来的。

  是她以貌取人了。

  也是……

  茂承就算再怎么人生地不熟,在为她办事选人的时候又怎么会疏忽大意到如此地步?

  绝对不会的。

  倒是她,第一次单独出门,装出一副冷静自持有成竹的样子,其实,还是年轻天真得连好人坏人都分不出来。

  眼睛会骗人,她看到的不见得就是真的。

  女孩闭了下眼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手里将背包的带子越攥越紧。

  “这个人渣我会报警处理,你先跟我下车吧,行李箱我已经拖到了我的车里。”对方点了根烟咬在嘴里,还是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莫可名状的微笑,傅靖笙却再看不出一分恶意。

  他还打趣说:“你不是带了gps定位么,怕什么?”

  女孩脸一红,原来他昨天就看出她的小心思了。

  这倒是给她上了一课。傅靖笙长舒一口气,站起来,认认真真地对他说:“对不起,谢谢你。”

  “没事。”他笑笑,掐灭了烟,踩在脚下,“走吧。”

  他开着越野车穿行在马赛马拉的野生动物保护区泥泞的道路上,车窗外是辽阔的平原,时不时有象群经过视野,它们庞大的躯体在整个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也显得十分渺小。

  傅靖笙吸了口气,大自然惊心动魄的手笔令她除了喟叹以外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保护区里有荷枪实弹的军人们开着军用越野巡逻,傅靖笙让司机一路向着乞力马扎罗山的方向开,蔚蓝的天幕下山峰上的积雪白得刺目。

  她看到了不远处的象群,赶紧让司机停了车。

  她拍照的功夫,司机就在研究她给的地图,看过行程规划后拿着地图去问她:“你确定要这样走吗?”

  当地的居民大多数都在做“导游”,他们会在迁徙的季节遇到成群结队的动物时互通消息给彼此,以便所有客人都能有幸看到最壮观迁徙。可是刚才他询问了附近的导游们这两天兽群的出没地点,和傅靖笙指出的道路可以说是南辕北辙。

  傅靖笙专注地翻着刚拍的照片,头也不抬道:“确定。”

  “这条路上没有什么人的,而且不好走。”

  傅靖笙挽了挽头发,简明扼要地说:“我是个摄影师,不是游客。”

  这里拍的景色虽然漂亮,但就拿奖而言,还是太普通太平庸,也不符合她extre的主题。

  司机不再劝她什么,按照地图所示带她穿越丛林深处,沿着河岸一路向南。

  赤红色的土地,被风沙侵蚀的悬崖峭壁,丛林间偶尔传出的孤狼长啸。

  傅靖笙望着窗外一侧的峡谷想,江一言十几岁的时候,也是被人绑到了这种地方吗?

  想起他,心里又深深陷下去一块,久违的冰冷荒芜的感觉充斥着心房。

  她打开了手机,他最后一通电话停留在昨天那条短信之后。

  今天,他没再找过她。

  是忙吗,还是去佛罗伦萨找她的青梅竹马去了?

  傅靖笙阖了下眼帘,靠着副驾驶的椅背,让自己整个人瘫在椅子上尽可能的放松。

  途径峡谷时,她让司机停车。

  司机依言踩了脚刹车,还不忘郑重提醒她:“这里很危险,你不要停留太久。穿过这个雨林前面就只有些规模很小的土著村落了,不见得有客人能下榻的酒店,我们还需要找上一找、问上一问。总之太阳落山之前必须要赶到,否则天黑了路会更难走。”

  傅靖笙点头,从高高的车上跳了下来。

  城市里的黄昏大多寂寞,而在这苍茫原野无穷戈壁之上的夕阳,堪称磅礴。

  血红的峡谷当真像是一道疤,流经的河水也被晚霞染得通红。

  这就是她想要的景色,地球的伤疤。

  视线停留在镜头里,没太注意脚下的滑坡,鞋底一铲,有砂石滚落。

  “小心!”后传来司机的喊声,“别再往前走了!”

  傅靖笙一个重心不稳,堪堪蹲了下来,手掌撑着地面,这才看清自己是被哪里的藤条绊了一跤,而不远处,就是万丈山谷。

  她轻轻舒出一口气,心道幸好旁还有个人跟着。

  正在庆幸时,司机突然眉目一沉,望着昏暗的丛林深处低咒:“妈的,出事了。”

  他摘下挂在座椅上的猎枪,对傅靖笙喝道:“快上车,有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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