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甘雨呆站在原地,支支吾吾的样子。夏生开口安慰道:

  “没事的啦,师姐。人又不是结构精密的机关造物,出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没必要去追求完美主义的。”

  “谢谢……”

  听到青年温润的话语,甘雨脑中纷飞的思绪逐渐开始平静下来,心里多了一分释然。

  是啊,越是在关键的节点上,越是努力想要做到分毫不错,结果就越是紧张,往往会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下忙中出错。

  没想到自己明明有着几千年的人生阅历,有时候却还没有这个十八岁的小师弟看得透彻。

  派蒙看着面前蓝发少女脸上恬静的笑容,忍不住感叹道:

  “总感觉比起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甘雨你的气质不太一样了呢,没有当时的那种严肃感了。”

  甘雨闻言,耐心地解释:“啊……因为那时是天权星使者的身份,但现在只是在看花。”

  派蒙将小手作望远镜状环顾一圈,发现附近根本没有什么好看的花朵。

  “看花?为什么不在城里看呢?”

  “这里的琉璃百合或者甜甜花有些时候还会是魔物伪装的,太危险了。”

  甘雨长舒了一口气,轻声说:“因为玉京台是帝君逝去之地,在那里看花,是很令人寂寞的。”

  “最近这几天,我在玉京台附近办公时,都会把窗户关上,以免望见窗外的风景……”

  见到好不容易恢复心情的甘雨又变得情绪低落,荧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敲了敲这个低情商应急食品的小脑瓜。

  “笨蛋派蒙,提问题有时候也要注意场合。”

  “唔……”

  意识到自己又无意间触碰到对方的伤心事,派蒙像个犯了错的小孩一样低着头:“对不起,我不该提起这个话题。”

  甘雨柔声安慰道:“不……这不是派蒙的错,是我自己没能整理好自己的心情。”

  夏生能明白甘雨的心情,与自己最信任的神明签订了数千年的契约,结果对方却突然离去,感到茫然也是很正常的吧。

  想到这他不由得心虚地瞥了一直默默倾听的钟离一眼。

  说起来,自己刚回璃月港的那晚也和帝君签了不滥用力量的契约来着。

  不过,再过一段时间,这份契约也应该会因为他这具身躯死去而直接失效了吧。

  钟离见到众人陷入短暂的沉默,便顺着之前的对话继续科普:

  “两千年前魔神战争结束,最初的七神曾在璃月相聚,与岩王帝君对饮……如今神位更迭,酒会上的七神已逝五神。”

  荧闻言,轻声感慨道:“也就是说……现在只剩一位初代神明了。”

  “是的。”

  甘雨点了点头,“既然帝君魂归高天,那最初的七神,就只剩下蒙德的巴巴托斯大人尚在尘世了。”

  “其余五位,包括稻妻的那位雷电将军,都已不是两千年前的故人。”

  【事实证明,不干正事才能活得最久。】

  【钟离这老登还听得津津有味的,属实难绷。】

  【摩拉克斯包学人精的,你巴巴托斯不干了,那我也摆烂好了。】

  “现今的尘世七执政,须弥的草之神最年轻,只有五百岁。而岩王帝君在世最久,已有六千余岁。”

  “所以,三千七百年历史的璃月,从建立之初就已是帝君统治,从未经历过与神灵的辞行……”

  钟离看向甘雨,意味深长地提问道:“那么,你对这场辞行,有何看法?”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深奥问题,甘雨脑中一片空白:“哎?突然这么问,我也……”

  她沉思片刻,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轻声说出:“作为人,我至今也无法想象,失去了帝君的璃月会变成什么样……”

  “但作为仙……我想,我迟早还是会接受事实的。既然帝君逝去,那么仙神与璃月立下契约的时代,在事实上就已走向终结了。”

  得到确切的答复,钟离眸中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笑意,点了点头。

  “嗯?”小派蒙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你说……作为仙?”

  夏生看着站在自己身旁的荧和派蒙脸上惊愕的神情,忍不住笑道:

  “你俩该不会是把甘雨师姐当成我和申鹤姐那样的普通人类了吧?”

  甘雨犹豫了片刻,开口补充道:

  “我……我是人类与麒麟的混血,有一半仙人的血统,在魔神战争时也为帝君、为璃月出过一份力。”

  “战争终结以后,我与帝君签下了契约,开始担任历代七星的秘书,就一直到了今天。”

  “怪不得,你头上的那对角真的好漂亮。”荧双手叉腰,笑着夸赞道。

  “咳……咳咳。”甘雨脸色微红,轻咳了几声,试图缓解紧张的心情。

  她很少主动跟陌生人提起自己有仙兽麒麟血脉这件事情。

  以前有不明真相的路人问起她长发间的显眼的突起时,她总会谎称那是家传的头饰。

  因为甘雨觉得,如果让大家知道真相的话,或许就是因为特殊血脉的关系而对自己更加疏远吧……

  但这眼前这几位都是师弟的朋友,让甘雨下意识地想要坦诚相待。

  然而,就当甘雨还在思考的时候,一只小手不知何时悄然触碰到了她头上的角。

  “啊……”

  作为罪魁祸首的派蒙享受地眯起眼睛,赞叹道:“哇,甘雨的角好好摸,硬硬的,滑滑的。”

  这意外的触感让甘雨的身体瞬间紧绷,仿佛触碰到了她的某个秘密开关。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她将手迅速抬起,护住了自己的双角,看起来像个受到惊吓的幼兽。

  “请……请不要摸我的角,会很敏感的……”

  【小美啊,都三千多岁的羊了,还那么害羞。】

  【这一幕让我突然想起了隔壁爱莉摸芽衣律者化的角。】

  【我是盲人,请问这是我想的那个脚吗?】

  【楼上粥吧老哥别试探了,你这算盘响的我在提瓦特都听到了。】

  荧赶紧走过来将这个手欠的小家伙拉到自己身旁:“你这孩子,一会儿没盯着你,都摸到人家头上去了……”

  夏生看着脸颊泛红的蓝发少女,赔笑道:“抱歉师姐,派蒙年纪小不懂事,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哈。”

  “我没事……”甘雨深呼了一口气,将这个敏感的话题转移:“对了,你们刚才说,是来找琉璃百合……”

  她取出一支散发着淡雅幽香的花朵:“我也知道野生琉璃百合的所藏的位置,刚好摘了一株。不嫌弃的话,请收下它。”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一直在吃瓜的钟离走上前来,伸手将花朵接过。

  “欸,那甘雨你摘之前唱过歌了吗?”荧满脸好奇地开口问道。

  甘雨微微颔首:“是的,这种传统我自然也很清楚。请放心,我唱的是璃月本地的民谣。”

  “原来琉璃百合只听璃月的歌谣……”金发少女恍然大悟。

  “哇,甘雨你跟钟离一样,也很内行呢。谢谢你!”派蒙笑道。

  “不,是我应该感谢你们。”

  甘雨摇头解释道,“若不是这次偶遇,我也没想到能为辞行久远之躯的仪式,送上一份心意。”

  说到这,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了眼天色。

  “都这个时间点了……”

  她略显匆忙地转过身,向众人告别:“抱歉,我该回去工作了,祝你们一切顺利。”

  钟离将琉璃百合装入特制的木盒内,随后看向三人:“这样一来,送仙典仪所需的各种筹备,基本都完成了。”

  “摘花这件事,在各种意义上都很方便,做起来也没有困难,所以才把它放在了最后。”

  荧回想起钟离带着她们三人筹备送仙典仪的一幕幕经历,每一步确实都是环环相扣,规划的严丝合缝。

  她感叹道:“钟离的性格,是适合开荒的类型呢。”

  派蒙表示很赞同:“嗯,没想到记账的竟然这么有经商头脑。他要是在璃月做生意的话,应该会很享受创业的生活吧?”

  【帝君创业未半而中道崩阻。】

  【官方吐槽,最为致命。】

  【没毛病,也确实是在上古时期的璃月开过荒了。】

  钟离笑了声,眸中露出一丝怀念之色:“哈哈……我也确实有过那种日子。”

  “创业、开荒……万事开头难,投注的情感也多。等到一切运转如常,久而久之,情感就会逐渐磨损。”

  “磨损得多了,就要重新审视自己。若不小心处理,灵魂就会留下裂纹,无法挽回。”

  “看吧!这种语气,一听就是过来人!”派蒙点了点头。

  “好了,既然事情都搞定了,我们也该回璃月港啦。”

  ………………

  众人回到了璃月港的城门前。

  发现很多千岩军正在对愚人众的成员在做盘查。

  “气氛异常,看来有大事发生。”钟离意味深长地说道。

  “先找人打听一下状况吧。”夏生说着便从人群中找到一个刚被盘查完的愚人众。

  叫做菲利克斯的愚人众成员看到这群人朝着自己走来,挥手打了个招呼:“喔,你们是和公子大人合作的贵客。”

  他语气凝重地提醒道:“千岩军正在对我们严加监视,现在是非常时期,你可别轻易妄动。”

  “绝云间的仙人终于动身了。他们此来,恐怕来意不善。”

  夏生愣了一下,师父他们果然还是和七星闹掰了?

  钟离语气平淡地问道:“是为兴师问罪么?”

  菲利克斯点了点头:“多半是这样,听说七星中的几位,早早就带人前去迎接……嘿,说是迎接,不如就说想要把仙人阻拦在城外吧。”

  “但双方态度都很强硬,一时陷入了僵局。”

  钟离的语气依旧古井无波:“……事情走到这一步,也是必然。”

  荧的脸上露出担忧之色:

  “但是根据那群仙人的态度来看,他们根本不认可七星,只认与岩神的契约。如果他们决定强攻,这璃月港恐怕是挡不住的。”

  “这要怎么办……”派蒙看向白衣青年提议道:“夏生,要不你去劝劝大仙鸟她们?”

  钟离摆了摆手:“不必担心,璃月七星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听着几人的谈话,愚人众成员咬牙切齿道:

  “哼,谁不知道他们态度强硬?但就因为这样,人和仙的矛盾才会一触即发!”

  钟离双手一摊:“然后呢?怎么愚人众反倒成了众矢之的。”

  菲利克斯愣了一下,愤愤道:“哼,还不是因为那个凝光……”

  “说什么在这山雨欲来的时刻,要千岩军彻底控制愚人众的动向。”

  “切!现在才想起来要限制我们的行动?七星也不过如此!”

  “总之,钟离先生,你是公子大人的合作者,你的态度也有一半是我们的态度,可别被人抓到把柄。”

  派蒙听着二人的谈话,小手一摊:“看来,璃月港里的各种矛盾,都已经达到极限了……”

  荧闻言,看向始终平静的钟离,开口询问道:“现在我们能做些什么吗?”

  后者听到金发少女的话,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直接反问道:

  “你的意思是,想要凭借特殊的中立身份出面调解?还是想要靠你个人的武力改变某些平衡?”

  “这两条路,恐怕都不那么容易吧……”

  “对了,钟离先生。”那名愚人众成员出声提醒,“我听说你们往生堂,好像也被卷入了冲突里,正在与找上门的官军对峙呢!”

  钟离闻言,伸手抵着下巴,沉吟道:“这可不妙……”

  “我得先走一步,去往生堂看看了,希望胡堂主暂时应付得来……可别闹出什么大乱子。”

  临走之前,他对着荧意味深长地提醒了一句:

  “旅者,你也再思考一下吧。在我看来,想要阻止一触即发的爆炸,不如先想想引信在哪。”

  “所以,刚才钟离说的引信,是指什么?”派蒙望着对方离去的身影,疑惑道。

  夏生叹了一口气:“还需要想嘛,就是那个一直给我们送钱的冤大头。”

  “这个战斗狂终究还是要和我们撕破脸了……”

  派蒙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我好像也明白了。嗯,要说谁最盼着这种满城大乱的情况,我的第一反应也是他了。”

  “这家伙,一定是趁着所有人都没空管他的时候,去做什么坏事了!”

  “可是,现在该到哪里找他?”

  荧伸手指向黄金屋的位置:“他会去的地方,也只能是那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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