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起来，我伏在水龙头下，用凉水洗了脑袋，那叫一个透心凉。我咬咬牙坚持着洗完了，一路小跑去往店里跑。因为还没有开始开早会，所以我就四处溜达，看到他们平时换衣服的地方，哇哦，老多姑娘都在里边换衣服，当然了，只是外套而已。
然后，我就看见昨天穿旗袍那个高个的姑娘，她也看见我了，就说：咦，你是昨天来报到的，今天来上班吗？
我笑了笑：是啊，以后互相帮助啊。
“你这娃，真会说话了。”
我哈哈一笑：天生的。
然后就看见昨天那个张店长在门口喊着，点名开会了。于是所有人就开始麻溜过去站队，接着是点名，唱歌，我在后边跟着瞎溜，然后就是四处张望。
开完会后，张店长告诉边上一个年轻人：他是去你们传菜部的，交给你了啊。
那男子应了一声：好的，张经理。
然后叫着我跟他走，从员工通道一直上到三楼，有一个不到五平米的空间，就是所谓的传菜部，然后边上就是厨房。
他叫我吃过饭以后跟着别的传菜生学干活，也就是每天来的第一件事，给三层楼所有的小料台添料。然后就是静静的等着来客人送菜，送锅就行了。
我的同事就俩人，一个长我一岁的小伙子叫李小红，没错，他是个爷们，另外一个叫冯东。这俩人都是极品，李小红呢，是那种火急火燎的性格，有事了恨不得一下全都干完，不管多累多重的，还不让你帮忙，贼犟那种的。而冯东呢，是那种慢性子，比如我们每次添小料都是一盘一盘端，他是一只手抓一个，贼墨迹那种。所以他们俩经常互相看不顺眼，但也只是表面上的斗斗嘴，其实心地都是挺好的。
饭后，那个所谓的传菜部部长，扔给我一件工衣。大红色的，从右肩膀处到领子的地方，绣着一条金龙，我觉着是挺好看的。就是缺两颗口子，外加着有点脏。这个所谓的部长，叫范柯飞，其实也就是个二十四五的小伙子，个子不高，留一头精干的板寸头，我觉得他有点像文章，但是他看着略凶一点。左手的中指缺一段，基本上是没有中指的，据说是跟人打架的时候，被砍掉的。
后来，跟他们聊起天的时候，才听他们说，这家店有三个老板。大老板呢姓鱼，他做了我小时候一直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取了山西煤矿老板的女儿做媳妇，没错，一分钱彩礼没收，还外带着给了他三百万，所以才有了这家店。二老板姓段，据说他是负责整个店的所有原材料，从后厨的每一斤肉到前台的每一个一次性水杯都归他管。三老板是比较特殊的，他姓梁，据说他是当地挺有名的一个大混子，是当初负责整个店的装修和装饰，算是投资入股吧。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一眼看上去就觉得是那种很纯的社会人，大光脑袋，大金链子，大玉戒指，还有大皮包，这是社会人的标配。看着是挺凶的，但是对我们都挺好的，说话也挺和蔼，也很喜欢开玩笑。
日子就这么平静而有规律的过着，一天，两天，一周。一切都还好，我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不适应，却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得心应手。饭店里的伙食永远都差不了，尤其像我们离后厨只有一步之遥，有啥好吃的，一定是第一时间知道的。
店里的规定是，传菜生是不允许进包间和上桌上菜的，必须得是服务员，可是冬天来吃火锅的人真的很多，有一天，我端着一盘三十多斤的菜，在包间门口等了半天愣是没人来接一下。从那以后，我就没次等半分钟，没人我就自己个把菜送进包间里，反正来吃饭的又不认识我是干嘛的。
后来有一天，一个女人走上三楼，她穿着一身正装，盘着头发，说真的，看着就挺那种白领的感觉，最重要的是，人长得也确实可以。然后，所有人都对她很尊敬，管她叫李姐，我也跟着叫，她盯着我看了两秒钟，笑着走了。我问他们才知道，那是店里大老板他爹，我们平时都叫他鱼伯，从上海请来的经理。她叫李娜，三十岁，据说她以前是自己开店搞那个韩国料理的，每天最少都得挣万十来块钱，但是男人不成器，挣得再快也没有赌博输得快，后来就卖了店面被请到这里来当经理，算是一个很得人心的领导。
后来有一天，她就找到我，跟我聊天。
“你来多久了？”
“半个月吧，咋了？”
“嗯，我在监控上看见你好多次自己往包间里送菜，你不知道规定吗？”
我心想：我靠，原来是兴师问罪的，还有，竟然在监控上偷窥我，哼。
于是我就发挥自己不要脸和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本事说：我是怕客人在里边等着急了，对咱们得印象有影响了。
她：嗯，挺机灵一个小伙啊，以后跟着我吧，你来做服务员吧。
我：那不都是女人干的嘛，我一男的，那哪行。
她认真的告诉我：任何工作都不能分性别，肯用心，肯吃苦，一样可以不平凡。
那一天，我就开始跟着一帮姑娘溜达，每天闲暇的时候，就坐在包间里，听她们聊一些关于女人的话题，比如来例假啊，生孩子啊，内衣香水的牌子啊。刚开始我还会脸红，可是后来我发现，你越是害羞那帮娘们就越是得寸进尺。后来我干脆也是不要脸了，你跟我聊例假是吧，那我就问你日用夜用有啥区别，你跟我聊生孩子，我就问你怎么造孩子。妈的，我一大老爷们，要让一帮姑娘给唬住了，以后还咋混，小弟还咋带，台湾还咋收。。。。呸呸呸，喝了点茶，有点晕，说多了。
天气越来越冷了，那哥们当初给我留的被子实在是太太太太薄了，黑心棉就算了，老子忍了，但是你踏马统共都没一寸厚是什么意思，还没老子的褥子厚。宿舍比较空旷，所以就显得更冷了，本来就是一扇玻璃门一个卷闸门，就不挡风，气温又低，所以有时候一晚上能冻醒来好几次，然后裹一裹被子继续睡，直到天亮起床的时候，浑身都是凉的，有一天晚上实在是太冷了，感觉床上的温度和地板的温度基本不差啥，我实在是扛不住了，就跑去网吧找了个小角落一觉睡到天亮，别提多舒服了，就是不能老去，搞得门口前台的女网管看我的眼神都是一脸的鄙视。但是那个男的，从来都不说啥，每天晚上看见我过来了，对我一笑：来了啊？
我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笑，找个角落开始睡。
其实我很感谢那一段苦逼的生活，他让我看清了这个社会有多么的现实，也让我认识到了那会的我，离开了父母，就什么也不是，甚至吃不上一顿饱饭，买不起一盒烟。但是，我也很庆幸，它给了我足够多的磨炼，每天下班的时候，我们去倒垃圾，天知道那个垃圾桶里都有啥，五彩缤纷，味道就别提了，回来后整个手都没法闻，然后随便洗洗，抓着馒头就开始吃饭，所以，我经常说，别跟我说什么恶心，我觉得用自己这双手吃饭就是最恶心的。直到有一次倒垃圾的时候被一根粗鱼骨刺扎穿了手掌，有着类似于鱼钩上倒钩的骨头，那种疼，撕心裂肺。但是再到后来，我就觉得没有什么苦是吃不了的，即使扛不住，也能尝试一下，毕竟，作为一个老爷们，还是必须得有些承受能力的。所以我说，你今天所受的苦难，未必就是苦难，你所享受的快乐，也未必就是快乐。这些东西，永远都是相对的，看你怎么理解了。
有一天，我实在是扛不住了，厚着脸皮给父亲打电话，问他借一百块钱。因为我已经身无分文的过了半个月，如果不是店里管吃住，我早就死在街头了。父亲，似乎早也料到了，说好的一百就是一百，很快给我汇过来，终于，我又抽上烟，喝了饮料。但心里，全都是委屈，只不过我忍住没哭。因为，路是我自己选的，没人逼我，那么，我就应该毫无怨言。
以前上学那会总听人说，也会跟别人说，钱难挣，屎难吃。到那会都是说说，个中滋味，只有经历过才能明白。所以，永远都不存在感同身受这么一说，不经历过，那其中的滋味永远都是你自己幻想出来的。
父亲在电话里永远都是那么简单明了，吃的好不好？穿的暖不暖？
我说：一切都好，放心吧，很快就会发工资了，到时候还你。
父亲笑了笑，没说话。
直到后来有一次伸手要钱的时候，他告诉我说，爸挣一辈子钱，吃一辈子苦，都是为了你，所以不存在还不还的问题。父子之间，怎么还？再说了，你能还的清？
我无言以对。
然后，我就看见昨天穿旗袍那个高个的姑娘，她也看见我了，就说：咦，你是昨天来报到的，今天来上班吗？
我笑了笑：是啊，以后互相帮助啊。
“你这娃，真会说话了。”
我哈哈一笑：天生的。
然后就看见昨天那个张店长在门口喊着，点名开会了。于是所有人就开始麻溜过去站队，接着是点名，唱歌，我在后边跟着瞎溜，然后就是四处张望。
开完会后，张店长告诉边上一个年轻人：他是去你们传菜部的，交给你了啊。
那男子应了一声：好的，张经理。
然后叫着我跟他走，从员工通道一直上到三楼，有一个不到五平米的空间，就是所谓的传菜部，然后边上就是厨房。
他叫我吃过饭以后跟着别的传菜生学干活，也就是每天来的第一件事，给三层楼所有的小料台添料。然后就是静静的等着来客人送菜，送锅就行了。
我的同事就俩人，一个长我一岁的小伙子叫李小红，没错，他是个爷们，另外一个叫冯东。这俩人都是极品，李小红呢，是那种火急火燎的性格，有事了恨不得一下全都干完，不管多累多重的，还不让你帮忙，贼犟那种的。而冯东呢，是那种慢性子，比如我们每次添小料都是一盘一盘端，他是一只手抓一个，贼墨迹那种。所以他们俩经常互相看不顺眼，但也只是表面上的斗斗嘴，其实心地都是挺好的。
饭后，那个所谓的传菜部部长，扔给我一件工衣。大红色的，从右肩膀处到领子的地方，绣着一条金龙，我觉着是挺好看的。就是缺两颗口子，外加着有点脏。这个所谓的部长，叫范柯飞，其实也就是个二十四五的小伙子，个子不高，留一头精干的板寸头，我觉得他有点像文章，但是他看着略凶一点。左手的中指缺一段，基本上是没有中指的，据说是跟人打架的时候，被砍掉的。
后来，跟他们聊起天的时候，才听他们说，这家店有三个老板。大老板呢姓鱼，他做了我小时候一直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取了山西煤矿老板的女儿做媳妇，没错，一分钱彩礼没收，还外带着给了他三百万，所以才有了这家店。二老板姓段，据说他是负责整个店的所有原材料，从后厨的每一斤肉到前台的每一个一次性水杯都归他管。三老板是比较特殊的，他姓梁，据说他是当地挺有名的一个大混子，是当初负责整个店的装修和装饰，算是投资入股吧。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一眼看上去就觉得是那种很纯的社会人，大光脑袋，大金链子，大玉戒指，还有大皮包，这是社会人的标配。看着是挺凶的，但是对我们都挺好的，说话也挺和蔼，也很喜欢开玩笑。
日子就这么平静而有规律的过着，一天，两天，一周。一切都还好，我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不适应，却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得心应手。饭店里的伙食永远都差不了，尤其像我们离后厨只有一步之遥，有啥好吃的，一定是第一时间知道的。
店里的规定是，传菜生是不允许进包间和上桌上菜的，必须得是服务员，可是冬天来吃火锅的人真的很多，有一天，我端着一盘三十多斤的菜，在包间门口等了半天愣是没人来接一下。从那以后，我就没次等半分钟，没人我就自己个把菜送进包间里，反正来吃饭的又不认识我是干嘛的。
后来有一天，一个女人走上三楼，她穿着一身正装，盘着头发，说真的，看着就挺那种白领的感觉，最重要的是，人长得也确实可以。然后，所有人都对她很尊敬，管她叫李姐，我也跟着叫，她盯着我看了两秒钟，笑着走了。我问他们才知道，那是店里大老板他爹，我们平时都叫他鱼伯，从上海请来的经理。她叫李娜，三十岁，据说她以前是自己开店搞那个韩国料理的，每天最少都得挣万十来块钱，但是男人不成器，挣得再快也没有赌博输得快，后来就卖了店面被请到这里来当经理，算是一个很得人心的领导。
后来有一天，她就找到我，跟我聊天。
“你来多久了？”
“半个月吧，咋了？”
“嗯，我在监控上看见你好多次自己往包间里送菜，你不知道规定吗？”
我心想：我靠，原来是兴师问罪的，还有，竟然在监控上偷窥我，哼。
于是我就发挥自己不要脸和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本事说：我是怕客人在里边等着急了，对咱们得印象有影响了。
她：嗯，挺机灵一个小伙啊，以后跟着我吧，你来做服务员吧。
我：那不都是女人干的嘛，我一男的，那哪行。
她认真的告诉我：任何工作都不能分性别，肯用心，肯吃苦，一样可以不平凡。
那一天，我就开始跟着一帮姑娘溜达，每天闲暇的时候，就坐在包间里，听她们聊一些关于女人的话题，比如来例假啊，生孩子啊，内衣香水的牌子啊。刚开始我还会脸红，可是后来我发现，你越是害羞那帮娘们就越是得寸进尺。后来我干脆也是不要脸了，你跟我聊例假是吧，那我就问你日用夜用有啥区别，你跟我聊生孩子，我就问你怎么造孩子。妈的，我一大老爷们，要让一帮姑娘给唬住了，以后还咋混，小弟还咋带，台湾还咋收。。。。呸呸呸，喝了点茶，有点晕，说多了。
天气越来越冷了，那哥们当初给我留的被子实在是太太太太薄了，黑心棉就算了，老子忍了，但是你踏马统共都没一寸厚是什么意思，还没老子的褥子厚。宿舍比较空旷，所以就显得更冷了，本来就是一扇玻璃门一个卷闸门，就不挡风，气温又低，所以有时候一晚上能冻醒来好几次，然后裹一裹被子继续睡，直到天亮起床的时候，浑身都是凉的，有一天晚上实在是太冷了，感觉床上的温度和地板的温度基本不差啥，我实在是扛不住了，就跑去网吧找了个小角落一觉睡到天亮，别提多舒服了，就是不能老去，搞得门口前台的女网管看我的眼神都是一脸的鄙视。但是那个男的，从来都不说啥，每天晚上看见我过来了，对我一笑：来了啊？
我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笑，找个角落开始睡。
其实我很感谢那一段苦逼的生活，他让我看清了这个社会有多么的现实，也让我认识到了那会的我，离开了父母，就什么也不是，甚至吃不上一顿饱饭，买不起一盒烟。但是，我也很庆幸，它给了我足够多的磨炼，每天下班的时候，我们去倒垃圾，天知道那个垃圾桶里都有啥，五彩缤纷，味道就别提了，回来后整个手都没法闻，然后随便洗洗，抓着馒头就开始吃饭，所以，我经常说，别跟我说什么恶心，我觉得用自己这双手吃饭就是最恶心的。直到有一次倒垃圾的时候被一根粗鱼骨刺扎穿了手掌，有着类似于鱼钩上倒钩的骨头，那种疼，撕心裂肺。但是再到后来，我就觉得没有什么苦是吃不了的，即使扛不住，也能尝试一下，毕竟，作为一个老爷们，还是必须得有些承受能力的。所以我说，你今天所受的苦难，未必就是苦难，你所享受的快乐，也未必就是快乐。这些东西，永远都是相对的，看你怎么理解了。
有一天，我实在是扛不住了，厚着脸皮给父亲打电话，问他借一百块钱。因为我已经身无分文的过了半个月，如果不是店里管吃住，我早就死在街头了。父亲，似乎早也料到了，说好的一百就是一百，很快给我汇过来，终于，我又抽上烟，喝了饮料。但心里，全都是委屈，只不过我忍住没哭。因为，路是我自己选的，没人逼我，那么，我就应该毫无怨言。
以前上学那会总听人说，也会跟别人说，钱难挣，屎难吃。到那会都是说说，个中滋味，只有经历过才能明白。所以，永远都不存在感同身受这么一说，不经历过，那其中的滋味永远都是你自己幻想出来的。
父亲在电话里永远都是那么简单明了，吃的好不好？穿的暖不暖？
我说：一切都好，放心吧，很快就会发工资了，到时候还你。
父亲笑了笑，没说话。
直到后来有一次伸手要钱的时候，他告诉我说，爸挣一辈子钱，吃一辈子苦，都是为了你，所以不存在还不还的问题。父子之间，怎么还？再说了，你能还的清？
我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