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胡慧兰又去找李瑶喝咖啡,李瑶渐渐有些习惯咖啡的味道了,虽然入口味道苦涩,但回味之中觉得十分香甜。

  胡慧兰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喜欢面前这个小姑娘,要不是她弟弟仇视李家,真的想让她当自己的弟媳妇儿。

  她这两年深居简出,鲜少和人交流,好在遇到了李瑶,她突然多了个说心里话的人。

  胡慧兰是个苦命的女人,实则29岁结的婚,今年按照整岁来算,正好35岁,30岁前的人生仿佛是一场闹剧,一个笑话,她怨恨过,抑郁过,甚至自杀过,直到有了文生。

  文生除了调皮,但在自己跟前是个懂事的孩子。

  她头疼的毛病是落水之后留下的,那天,她万念俱灰,跳了河,被救起来之后,在家躺了两个月,每天睁着眼睛一句话不说,她大概有两三年的时间都很少说话,她妈妈以为她变成了哑巴,急得每日以泪洗面。

  再过了两年,她终于肯说话了,但时常说一些胡话,分不清自己是谁,家人是谁,吃了很多药,花了很大功夫,她才总算是有了一些好转。

  28岁的时候,她妈妈说服她再找一个人,可那时候,城中,大家都传她是个女疯子,同他们家相当的或是稍微有点地位有点钱的大多都不敢跟胡家攀亲。

  她和齐文生的父亲齐义程相识于七年前的冬月,天气有些冷,他戴着一副黑金框的眼镜,穿的有些单薄,脖子上裹着一条围巾,将半张脸都埋了进去,鼻子冻得通红,手揣在袖子里,形单影只地走在路上。

  他本来是一家报社的打字员,因为粗心犯了错,被人解聘,连人带东西一并哄了出去。

  他本想要这个月的工资,毕竟这个月他也干了10天了。

  可他不仅没有要回工钱,反而还被报社讹了钱,说因为他打错了字,导致报社面临亏损,实则不过是他们胡诌的。

  他们像强盗一般把他兜里剩下的五十块钱都给抢走了,还将他的半张脸给打肿了。

  他有些绝望地走在路上,他想要揭露那家报社,所以他去了另外一家报社应聘,可惜没有一家看得上他。

  那会儿,他正打算去跳河,因为实在活不下去了,却正好碰到了外出的胡慧兰。

  见到她的时候,天上正飘着雪花,越飘越大,她身上很快结了一层白白的霜花,像披着一块洁白的披肩。

  她身后跟着一个小丫鬟,丫鬟手里也没有伞,只得任由这么淋着。

  他在报社工作,不可能不认得胡慧兰,光是她的照片,他就见过好几回,就像是终于在现实里面见到了自己的梦中情人,他显得有些激动。

  她看上去,圣洁美好,根本不像报纸里写的那样是个疯子,但就算她是疯子,那她也是个美丽的疯子。

  他瞬间打消了自杀的念头,他冲进了一家商店,花光了他藏在袜子里的最后一个铜板买了一把油纸伞。

  他跑了过去,把伞送到她手里。

  胡慧兰往后退了一步,她那时对陌生人充满了戒备。

  他也怕自己吓到她,晃了晃手里的伞,道:“天寒,你一个女孩子家不能这么淋着,伞给你。”

  胡慧兰依然是愣在那儿。

  他只得把伞交到丫鬟的手里,自己跑了。

  从那以后,齐义程利用自己在报社知道的一切关于她的讯息都搜集了过来,连她的过往,她的喜好都研究的十分彻底。

  与其说喜欢她不如说是带着某种目的。

  胡慧兰多少年没有遇到过一个真心对她好的人,再冰冷的心慢慢也会被捂热,尽管自己并不爱他,可如果嫁给一个真心爱自己的人也许也能幸福。

  婚后,他对自己真的很好,也没有因为入赘而觉得心里不平,可很快他就变了。

  他用了逐渐积累起来的人脉,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关系,让当初轰走他的报社关了门,报社的社长因为私下受贿入了狱,再后来,他不知道怎么染上了烟瘾。

  胡昊平本想将他直接送进大狱,但他不想再给自己家中抹黑了,只将他关在了家里,派人看守着,多少次他想直接一枪结果了他,都被胡慧兰拦了下来。

  那时候,文生已经会走路了。

  断了鸦片,齐义程每次犯烟瘾都像是被千万只蚂蚁叮咬一般难受,还会出现各种幻觉,每次烟瘾犯了,她都抱着文生躲地远远的,但那种痛苦的嘶吼声她至今都忘不了。

  齐义程最终不堪忍受,自己解了皮带上了吊,胡昊平前所未有的轻松,对外只是宣称他是急病突然去世,胡慧兰也接受了这个事实。

  短暂的幸福过后,她恍然间明白了一些东西,感情这种东西既强求不来又恍惚地不容易让人看清楚,因为她没法打开自己的心去看清楚。

  好在,过去的已然成为了回忆,当下,愈发明朗。

  李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想得如此着迷,她以前本想称呼她为姨,觉得不妥,她看上去还那么年轻:“慧兰姐,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胡慧兰回过神,抿嘴笑了笑,汤匙搅动了杯子里的咖啡,忽然停住了,抬头问李瑶:“林子辰是个什么样的人?”

  原来,她是在想这个,李瑶回:“他算是我见过的最有学识的一个人,思想很新潮,做事认真,有才干,德育学堂是他创办的。”

  胡慧兰只知道他是德育学堂的校长,不知道原来就是他亲手创办的,顿时有些佩服。

  “他除了有才学之外呢?品行如何?”

  她似乎问的有些急,李瑶忍不住笑了笑:“他自然是品行端正的青年才俊了,模样也好看,我们学校的很多女老师都很喜欢他。”

  李瑶本意想试探一下胡慧兰,没想到她一听的确面色反常,嘴里喃喃道:“是。。。是么?”

  李瑶立马补充:“不过她们都入不了他的眼。”

  “那什么样的才能入得了他的眼呢?”

  “当然非得是慧兰姐你这样的!”

  胡慧兰一听,脸上腾地升起两朵红晕,她倒也不是无缘无故问她这些事情,实在是前两日,遇到了他,闲聊了几句,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香囊来。他走了自己才敢打来,里面是一把红豆。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她忍不住在心中默念了这首王维写的《相思》。

  谁不知道红豆寓意相思,这莫不是他在跟自己表白,这种表白的方式,既有些浪漫又有些巧妙。

  若是没有回应,二人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也不会尴尬,可偏偏胡慧兰实则也是动了心的,她这才把李瑶喊了出来。

  香囊她还带在身上,可即便是动了心,她却还是有些犹豫,算来,她足足比他大了三岁,虽说老话总讲女大三抱金砖,但她还带着一个孩子。

  她犹豫着,纠结着,迫不及待能有个人给自己一些建议,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李瑶。

  李瑶看出了她的犹豫,她道:“子辰哥是真心对你的。”

  她猛地抬头,有些怀疑。

  李瑶继续道:“他知道我们关系好,便时常问我你的喜好,我送你的那些东西,譬如熏了中药的枕头,放了薰衣草的香包实则都是他让我给你送过去的,那个香囊,还是他缝的呢!”

  胡慧兰想起一直放在自己枕头旁边的香包,针脚歪歪扭扭,竟然是林子辰缝的,一个大男人竟然会去做这种女孩子家的针线活。

  她道:“难怪缝的那么丑。”

  李瑶自从知道林子辰喜欢胡慧兰,总有意无意地推他一把,毕竟岁月如梭,年华易老,既然彼此相爱,就不能这样耗着。

  “你喜欢他么?”李瑶突然问。

  她吓了一跳,手里的茶匙掉了下去,当啷一声砸到了杯底,她说不清,她早过了嘴里说情情爱爱的年纪,要说喜欢,她又始终跟他保持着距离,说不喜欢,但林子辰的确是个叫人动心的男人。

  她回:“我这个年纪没有什么喜不喜欢,况且我们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李瑶问。

  “我带着一个孩子,相当于结过两次婚,他跟我在一起一定会被人非议。”

  “你不能这样想。”李瑶有些急,道:“他若没有考虑到这一定他就不会轻易跟你告白,告白了说明他不在乎这些,你也应该勇敢一点。”

  可她偏偏是个胆小的人,因为她,胡家险些两次蒙羞,她不敢再冒险了,她父亲也老了,经不起打击。

  她还觉得,也许他只是一时的兴起,相处久了,他会发现自己是个顶顶无趣的女人,到时候他就会厌倦自己。

  她本来是想听听意见,但不知道为何,旁人越鼓励她她却越是着急否定自己,她就是这样,缺乏了安全感,明明心中十分向往,可当步子要迈出去的时候却又会犹豫不决,心里有个声音说服自己打消这个念头,她只得说:“我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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