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温相心头所猜,此诗正是睿郡王殿下所作。”张弥安道。

  “人而无皮,不死何为?”

  “当真好是一个相鼠有皮啊。”

  “大渝文人怕是要恨死睿郡王了。”

  温如晦不无感叹道。

  不过,好似张弥安的心思倒不在这此。

  “温相,且不说这诗是否骂尽了大渝文人,单说这诗意怕是年轻一辈中无人能及了。”

  “老夫自认为钻研文学数十载,个中造诣可比者屈指可数。”

  “可跟睿郡王此诗比较起来,仍是自惭不如啊。”

  “我大渝文坛能有睿郡王,当真是大渝之福啊。”

  闻言,温如晦心头一惊。

  张弥安占据大渝文坛三大家之一,其文学成就无人不佩服。

  其教育的学生,崭露头角者也不在少数。

  可如今他竟亲口承认不及李浔,这如何又不惊人?

  说来倒也是让人不可思议。

  李浔前有“直教九州做梁州”,今有相鼠有皮,

  “张祭酒自谦了。”温如晦客气一句,继而带着好奇问道,“睿郡王连番作诗嘲笑大渝文人,张祭酒身为国子监领袖,如何看待此事。”

  张弥安淡然一笑。

  “温相,大渝言论自由,京城文人连番攻击睿郡王。”

  “睿郡王作诗声讨,本就是他的自由。”

  “不过若不是如此,又如何能发现睿郡王之才?”

  温如晦顿时就从张弥安的话语中听出了潜藏之意。

  张弥安平常无事,或不是圣上召见,难得一次进宫。

  此番主动进宫,又手持李浔作诗,而且言语中还尽是赞赏之意,想来他定不是来寻麻烦的,肯定是为着李浔来说话的。

  不简单啊!

  李浔与张弥安毫无交际,仅仅凭着两首诗就能得到张祭酒的认可,属实让人吃惊不已。

  不过说来也不难理解,张祭酒执掌国子监,为大渝培养出无数人才,见着才学非凡的李浔生出喜爱之心,其实也挺正常。

  想到此,温如晦随即道:“既然张祭酒是来面见陛下的,那本相就不继续叨扰了。”

  “好说。”张弥安回礼别过,抬步朝着南书房而去。

  “臣张弥安求见皇帝陛下。”

  行至南书房外台阶下,张弥安躬身道。

  然而,方才于册求见时,一直未有人出来理会,这下张弥安声音刚落,童悦立马就开门走了出来。

  只一下,对待二人的态度明显有很大区别。

  立在一旁等候召见的于册似乎早已习惯此,神情并无明显变化,只是上学问道:“童公公,陛下何时能召见?”

  “这个咱家也不知晓,还请于大人静候。”

  童悦站在南书房回了一句,话音落下却是快步走下台阶向着张弥安而去。

  方才区别对待,此刻又是区别对待。

  此举顿时让于册隐隐有些难堪。

  然而,他就算心里有不满,定然也是不敢表露出来。

  本身他这御史言官就不受待见,何必还要跟地位尊崇的张祭酒去争这些。

  于是,只得走到一边装作闭目养神,来不眼不见为净。

  童悦恭身行礼,起身道:“祭酒大人,陛下正在召见睿郡王,怕是暂时无法接见,不如晚些时候再来?”

  “无妨。”张弥安毫不在意道,“老夫正是为睿郡王而来,只消童公公传达一声即可,不管陛下何时召见老臣,老臣在这儿等着就是。”

  听到张祭酒也是为睿郡王李浔而来,童悦早已见怪不惊了。

  今天南书房外的诸位,那位不是为着睿郡王而来?

  方才早早前来求见圣上的李砄,在相国温如晦那儿吃瘪,腆着脸去于册那儿寻求同一阵线,不想又是碰了一鼻子灰。

  此时见到童悦现身,半点不顾及对方正和张弥安交谈,立马又是凑了过来。

  “童公公,父皇何时有空?”李砄也不与张弥安打招呼,直接将他略过就问着童悦。

  “恪亲王。”

  两人连忙停下交谈,向着李砄见礼。

  李砄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再一次无视了张弥安,只是问着童悦:“童悦,你再进去通报一下,就说我急着求见。”

  童悦跟着李无畏十数年,这些个皇子多半也是他看着长大的,谁人见着不敬重三分。

  可李砄偏偏表现得很是随意,丝毫不将童悦放在眼里。

  “恪亲王,陛下何时召见,这那里是做奴才的能做主的。”童悦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回应着。

  李砄一见,顿时有些不悦了。

  “本王已经等候了近一个时辰,童公公难道通报一声都难以做到?”

  “老奴不敢。”童悦连忙解释道,“恪亲又不是不知道陛下的脾气,老奴那里敢多说什么。”

  见着李砄为难,张弥安也是在一旁打起了圆场。

  “恪亲王,既来之则安之,老夫跟着你一起等。”

  方才就忽视了张弥安,此时又见他出来圆场,李砄更是不想理会,直接拂袖站到一边去了。

  而童悦则是连忙道:“恪亲王兴许是等得急了,张祭酒还不要多怪。”

  “童公公,老夫不过一国子监祭酒,怎敢与当朝亲王置气。”张弥安毫不在意的样子道。

  见此,童悦也不再多言,只是说了声稍等,转身就回往南书房而去。

  可真没想到,将将行至门口,一道声音再次唱响。

  “大周英亲王陈录请见西渝国主。”

  童悦惊骇转身,台阶下的一众人皆是惊讶不已的望向突然而来的陈录。

  似乎每人的脸上皆是写着:陈录怎么来了?

  童悦不敢怠慢,慌忙奔下台阶:“奴才见过上国使臣英亲王殿下。”

  “请公公回秉国主,本王有要事相商。”陈录态度稍显平和的样子道,只是那倨傲的神情根本就隐藏不住。

  “英亲王……”

  陛下二字还未出口,童悦立马就改口道,

  “国主正在召见睿郡王,怕是……”

  不等童悦说话,陈录连忙出声将其打断。

  “费什话,赶紧去通报。”

  “是,英亲王。”被打断的童悦不敢再找理由,只得连忙应允,回身往着南书房而去。

  复又回到南书房中的童悦,不得不打断李无畏与李浔的谈话。

  “陛下,御史台于册,国子监张弥安,北周使臣英亲王陈录请求面见陛下。”

  闻言,李无畏神情为之一顿。

  继而指着李浔道:“看到没,外头的人皆是为你李浔而来。”

  御史台于册前来,李浔倒不意外,毕竟这些人也不是第一次参自己。

  至于张弥安,应该也算是猜到了。

  自己所作那首诗,怕是任何人看了都会坐不住。

  倒是陈录来此,李浔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总不至于是为自己而来。

  面对李无的笑言,李浔一时之间不该如何回答。

  不过李无畏也不在意,只是沉思片刻,随后对着童悦道:“将所有人都召进来吧。”

  “诺。”

  童悦应声而去。

  趁着众人还未进来,李无畏又转身看向了李浔。

  “浔儿,你图一时之快杀了方渐武,瞧瞧吧,多少人因为此事而动。”

  “父皇,儿臣有一事始终未明白,此番回京到底是动了谁的利益,以至于三番五次针对儿臣。”

  对此,李浔心中本是有猜测的。

  只不过那些猜测,终归是没有证据,任何猜测都是无用的。

  当然,以常理而言,李浔是不该如此问话的,只会显得自己没有任何城府。

  可李浔要的就是如此,就是要让李无畏认为他就没有半点城府。

  “浔儿啊,你远离大渝十年,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你将将回京时,父皇还想着让你安生过日子,可惜这……”

  可惜这话还未说完,童悦就领着众人进入了南书房。

  “儿臣叩见父王。”

  “臣温如晦叩见国主。”

  “臣汪河……”

  北周陈录在场,众位大朝臣自是不敢再称父皇和陛下。

  “大周英亲王见过西渝国主。”

  西渝朝臣叩首行礼,陈录仅仅只是拱手客气一下。

  “诸位请起。”李无畏抬手道,随后分别看向于册张弥安和陈录满是不解的问道,

  “于御史,你这是?”

  “张祭酒也来了?”

  “英亲王您又是为何而来?”

  装!

  李无畏装的很像。

  被李无畏刻意略过的李砄,则是一头磕下:“父皇,儿臣是为说明睿郡王李浔擅杀御林卫将领方渐武而来?”

  李无畏神色闪过一丝不约,抬眼看向了李砄,开口问道:“你亲眼所见?”

  “儿臣恰巧路过,本欲劝阻,还建议进宫见父王解决争执。”

  “可李浔表面答应,却是趁着方将军不备,一刀将其斩杀。”

  李砄话音刚落,御史于册也是立马站了出来。

  “国主,七皇子李浔当街斩杀御林卫方将军,不至数十御林卫亲眼所以,甚至还有上百百姓亲眼所见。”

  “臣御史台于册,弹劾七皇子睿郡王目无法纪,当街擅杀朝廷命官,不管因由如何,其罪都当诛。”

  “还请国主降旨处罚,以正我大渝纲纪,树我朝堂形象。”

  李砄的话,还让众人稍稍能接受,可这于册之言,就让人惊骇不已。

  逼迫皇帝杀子,简直闻所未闻。

  不管因何原因杀子,那历史上的那些个帝王,谁人没有引起非议?

  终究是挡不住刀笔的口诛笔伐的。

  李无畏最重声名,不敢也不愿。

  这番言语刚一出口,他的神色当即就沉了下来。

  立马转头冷声训问着李砄:“砄儿,你也是这个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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