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以歌有些失神,她看着他有些茫然的问:“阿桀,我该信你吗?或者说,我能信你吗?”

  慕容桀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明月清冷,葡萄架下,两抹浅色的身影相对而坐。

  一人喝酒不言。

  一人面露彷徨。

  很久,慕容桀看了眼天色,放下酒杯道:“天色不早了,以歌早些休息……。”

  话落,慕容桀嘴角扯出一抹微笑,接着推着轮椅离开。

  那无力的笑容,让姬以歌垂下的手下意识握紧,一双清眸满是挣扎之色。

  明明……

  她是信他的。

  可为什么?

  她要问出口?

  一抹从未有过的难过从姬以歌心底弥漫开来,久久无法挥去,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情绪,她只知道自己很难过,她不想看到他明明不开心却又装作不以为意开心的样子……

  阿桀……

  慕容桀……

  我很想告诉你……

  我是信你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声信我却自始至终说不出来……

  “以歌,坐上那个位置,你此后便没有信任的人了……。”

  “难道暮凉也不能信吗?”

  “不能……。”

  犹记得父王病逝,她以王太女的身份继承大统,已作为大将军的姬暮凉却告诉她,坐上那个位置,她谁也不能信,哪怕是从小陪她一起长大的姬暮凉,也不能信。

  深夜寒凉,可她却感觉不到冷。

  天畅阁里,灯火通明。

  慕容桀推着轮椅来到窗前望了眼一揽明月的方向,最后落在那一轮被乌云盖住露出一角的明月上,心里却默念着姬以歌所住的地方。

  一揽明月……一揽明月……

  ……

  第二天,青鸾来禀报说府里的几位侧妃都过来请安了,姬以歌稍微收拾了一番,才动身来到前厅,便看到那几位正规规矩矩的坐在两边的椅子上,其中一个还是一副无聊至极的松散模样,那人姬以歌还记得,正是初见面时质问过她的朱庆莎。

  稍微瞟了眼,姬以歌才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那几位见了她都有规有矩的行了礼,姬以歌落座后才吩咐她们坐下。

  “几位既然是曜王府里的侧妃,都是伺候王爷的人,那往后便以姐妹相称如何?”姬以歌温声询问道。

  四人面面相觑,朱庆莎撇了撇嘴,她下首的瑶欢在座椅上鞠了一躬道:“王妃宽厚,能与王妃成为姐妹,侍奉王爷是我等的福气。”

  姬以歌点了点头。

  “可惜了本妃体弱,侍奉不了王爷,往后的话,侍奉王爷的事还得仰仗各位妹妹了。”说着,姬以歌疲累的揉了揉脑袋。“你们看我,才坐下没多久,脑袋便开始晕的紧……。”

  “那王妃得好生休养才行,如此的话,妾身就不叨扰王妃了。”瑶欢说着,起身冲姬以歌盈盈一拜便退了出去,其他几位见此,纷纷上来说着祝词便离开了,朱庆莎只是简单行了个礼,便扭着身板头也不回的离开,那态度可谓是嚣张,看的侍奉在姬以歌一侧的青鸾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待四人离开后,青鸾才闷声道:“最后那一个侧妃可好生无礼……。”

  姬以歌没有说话,神情冷静淡然,已然没有之前那一副虚弱无力的模样。

  一侧的伍老听着青鸾的不满,轻笑道:“小青鸾,闲杂之人,闲杂之事,不予理会便是。”

  ……

  朱庆莎出了一揽明月,比她先离开的一个侧妃正站在门口等候着,见朱庆莎出来,那侧妃迎上去满脸谄媚道:“庆莎姐姐……”

  朱庆莎看着女人谄媚的嘴脸,不以为意的抬了抬脑袋。

  “姓韩的,你不跟着瑶欢跑,在这等我做什么?”

  这女人叫韩贝,听着朱庆莎的话,韩贝忙笑道:“这还不是仰慕庆莎姐姐嘛,在这曜王府,我本就不指望有什么出头之日,而今成为了侧妃,整个人惶恐的紧,所以,便想着找个依靠……。”

  朱庆莎听明白韩贝是想投靠自己,满眼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韩贝。“你可要知道,我做事冲动,前面不仅顶撞了王妃,还得罪了照顾王爷的赵嬷嬷,你就不怕跟着我一起受人排挤吗?”

  韩贝轻笑道:“不怕,相比较那个叫瑶欢的,我觉得我和庆莎姐姐才是一类人……。”

  朱庆莎:“你看着挺讨厌瑶欢的。”

  韩贝:“相比较我,庆莎姐姐应该更讨厌她吧……。”

  两人相视一眼,忽的齐齐笑出了声。

  朱庆莎:“是挺讨厌的,一个自以为是的人罢了……。”

  两人像是有了共同语言般,并肩离开一揽明月的范围。

  而另一边离开的瑶欢却行走在宽阔的石子小道上,一双眸子打量着周边,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天畅阁的方向。看着近在咫尺的阁楼,瑶欢想了想还是朝那个方向走去。

  曜王府还是挺大的,姬以歌的一揽明月本就偏僻,而慕容桀的天畅阁看着很近,实际上坐落于曜王府中心地带,远的很。很久,瑶欢才来到天畅阁的范围,只是还没靠近,就有人站出来拦住了她。

  “两位大哥,这是……。”

  面对着两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男人,瑶欢没有惊慌,反倒扯了扯嘴角,有些不解的询问。

  “天畅阁重地,未得王爷传唤,其他人不得擅入……。”其中一个冷声道,看着瑶欢不带一丝情绪。

  闻言,瑶欢抿了抿唇,最后不得不转身离开。

  等等。

  再等等吧。

  咻——

  “谁……。”

  一个黑色身影闪过,瑶欢一惊,朝黑色身影消失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只灰色拥有黑色斑纹的猫立在墙头,一双绿色的竖瞳紧紧盯着她。

  瑶欢眉头一拧,广袖里的手不自觉握紧。

  与此同时,瑶欢的双眸也有了变化,一双黑色圆溜溜的眼眸一点点的变成了竖瞳,她一如野兽般盯着墙头上的猫儿,仿佛下一秒就会发动攻击一般。

  “萌萌……。”

  清脆稚嫩的声音响起,瑶欢原本变化的竖瞳又变成了之前圆溜溜的眼眸,而墙头上的猫儿耳朵动了动,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眼后便冲瑶欢‘哈’了声才从墙头上跃下朝声音所在的方向跑去。

  “萌萌,原来你在这啊。”穿着绿色衣裳的女孩看着奔跑而来的猫儿,面露喜色,见猫儿一个弹跳跃起,女孩伸手接住,随即稳妥的抱进了怀里。

  “萌萌,这里不能乱跑知道吗?不然会有坏人把你抓走的。”

  女孩忧心的训诫着,而怀里的猫儿像是听懂般,脑袋往女孩怀里蹭了蹭,柔和的‘喵’了声。

  女孩不是别人,正是过来寻猫的青鸾,而这只猫是之前她和兄长青渊在山神庙里救的那一只猫。找到猫后青鸾便急步朝一揽明月的方向赶去,她自始至终都还记得自己是王妃身边的婢女,出来找猫本就失职,如今找到了她自然得回去侍候。

  瑶欢看着青鸾抱着猫离开的方向,危险的眯了眯眸。

  她着实没想到这曜王府里还会有别的妖,而且这妖还是那曜王妃身边的小婢女养的。虽不知道这猫妖的存在会不会影响自己,可本着宁可杀过也不放过的原则,这猫妖留不得……

  ……

  那四人被挑选为侧妃时,都各自拥有了自己的院子。

  曜王府中心地带为天畅阁,是曜王府的主人慕容桀的住所;北边是客院和一些下人的住所;南边则是主院,其中最大的天心阁是给曜王府女主人准备的院落,只是商惠莲劣迹斑斑,恰逢慕容桀不在府邸,赵嬷嬷便私下做主安排了南苑一处偏僻的院子,也就是现在的一揽明月;东边是给世子苏炎划分的院落;西边的院子是给一些侍妾准备的,先前皇后赐下的金珠夫人便住在那里,按理说府里的侧妃可跟随王妃入住南苑,可这几个侧妃一没所出,二没什么特别的家世,只是宫里赏赐下来的人而已,所以侧妃的身份看得清的人都知道只是个名头而已。

  明月轩是瑶欢的住所,挥退侍候的丫鬟后,瑶欢才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直到一道黑雾冲开窗户飞进,在房间里化成一个黑袍人后,瑶欢才急急忙忙的跑去关了窗,走向那黑袍人。

  “你说的是真的?这曜王府里还有别的妖?”

  阴柔的声音响起,若是熟悉的人一定会认出这个声音,是皇后身边的鹿公公无疑。

  瑶欢点了点头。

  “那猫妖怕是知道我的身份了,鹿护法,接下来我该怎么办?”瑶欢问道。

  “无求可曾找到?”黑袍人突然问道。

  提到无求,瑶欢想了想,回答道:“我在曜王府里也有些时日,根本没有感知到一点煞气,再说这曜王府,该去的我都去了,该查的我都查了,唯一一个进不去的地方,那就是曜王所住的天畅阁了。”

  黑袍人低笑了笑,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瑶欢。

  “这天畅阁别人进不去,可你就不一样了……。”说到这,黑袍人捏了捏兰花指轻柔笑道:“瑶欢,你可要知道,这无求对我族而言至关重要,咱家妖王能不能征服万妖城里的其他妖王,就得看它了。”

  “瑶欢明白,定不负妖王和护法所托,找到无求……。”

  送走黑袍人后,瑶欢陷入沉思。

  老妖皇即将油尽灯枯,万妖城四大妖王蠢蠢欲动都要拿下这城主之位,这一番争斗,势必会有妖成为万妖之尊,而她希望,成为这万妖之尊的是她们蛇族。

  ……

  黑袍人化作黑雾飞出曜王府,在翻滚外墙时,黑袍人凝聚人形站在墙上,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曜王府天畅阁的方向,很久,黑袍底下的身影忍不住抖了抖,最后翻身而去。

  蛇族居主的环境阴冷,大概在瑶欢那呆久了他才会觉得冷,等过些天他就不会有这感觉了。

  心想着,离开的路上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黑袍人不会知道南方一处偏僻的院子里,某个正在打坐的人忽然收功睁开了双眸;姬以歌看了眼黑袍人离开的方向,最后闭上了双眸,与此同时,精神力朝天畅阁所在的方向一点点探去。

  天畅阁的一楼到七楼都空荡荡的,在第八层的时候,她看到那一席白衣正坐在轮椅上呆呆看着窗外,他的身边是一方书桌,桌子上摆放着一张宣纸。

  白纸黑字,赫然题着‘一揽明月’。

  是她写的字。

  一揽明月里的姬以歌忽然睁开了双眸,她有些不明白,那一副字怎么还在他的阁楼里。

  她从床下下来,推开窗户,朝天畅阁所在的方向看去。

  那一栋阁楼灯火通明的,夜色中,显得极美。

  “如果有人相中了你,哦,我是说如果啊!如果有人相中了你,你愿意放下仇恨跟那个人在一起吗?”

  伍老的话忽的从脑海中跳出,姬以歌吓了一跳,一颗心跳动的有些厉害;伍老不会无缘无故说出那话的,他问出那句话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难道……

  真的……

  阿桀他……

  一时间,姬以歌心绪复杂。

  这一夜,姬以歌久久无眠,到第二天,青鸾从厨房领来的早膳姬以歌都没怎么吃几口。

  一揽明月里的葡萄叶涨势正好,叶大肥硕,叶脉坚毅;墙边的紫竹已经长至一人高了,一簇簇的,相信过不久枝繁叶茂的成为一揽明月的另一道屏障。

  姬以歌从房间里出来吐了口浊气,看了眼天畅阁的方向,最终开口道:“青鸾,陪我去下天畅阁……。”

  伍老回了空间,她身边能用的人就只有青鸾。

  一大一小朝天畅阁所在的方向走去,而此时,一揽明月墙头的猫儿看着青鸾她们离开后,从墙头跃下朝西苑的方向跑去,只是还没跑出南苑,一道妖力袭来把它击飞了出去。

  喵——

  猫儿厉叫了声,朝这道攻击的来源看去,只见穿着一席深紫色长裙的女人双手抚腹缓缓走来。

  看到这女人,猫儿警告性的‘哈’了一声。

  “我正想着怎么找你,没想到你倒是出来了……。”

  女人,也就是瑶欢轻笑出声道,她一步一步朝猫儿靠近,一双眼眸极具危险。猫儿朝墙角退去,直到退无可退,猫儿才口吐人声。

  “你这蛇妖,进这曜王府究竟想做什么?”

  声音有些青涩,但不难听出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瑶欢不以为意的勾了勾唇。

  “做什么!这可不是你一个小妖可以管的。”

  说着,瑶欢广袖一摆,一道劲风冲去,原本被逼墙角的猫儿像被丢的破烂一般朝一侧的地上摔去,大概看出瑶欢的修为在自己之上,猫儿落地后赶忙爬起朝一揽明月的方向跑去,速度之快,让人眼花缭乱。

  “想走!”

  瑶欢眸光一厉,正准备在出击,耳边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瑶欢高举的手只能被迫方向,同时转过身去,朝脚步声的方向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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