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的母亲掌管王府内务,又是老太君的外甥女,府中早就传言,只要王爷返回,三姨娘就会被扶为正室,那可就是当家主母,府中的仆人哪个敢得罪三少爷,一听他发话了,立刻就动手办事。

  福喜几人也不敢出声,很快就被拖了出去。

  老四虽然不太精明,不过向来以老三马首是瞻,见他如此安排,纵然心中不满,也不会出言阻止。

  不一会儿,出去找人的仆从也回来了,不过请来的并不是大管事,而是一脸苦大仇深的塾师。

  这人是个老儒生,一直不得志,因为跟老太君沾亲带故,便在这里教书谋生。

  一看到满院狼藉,地上还有斑斑血迹,他也是被唬了一跳,见几个少爷都立在当场,完好无损,这才放下心来,苦着脸道:“三位少爷这是何必呢?什么样大不了的事,偏要在今天这样大喜的日子发作,眼看着王爷就要到了,晚间必定考察诸位少爷的功课,有这样的闲暇,不如去看看书,只要能让王爷高兴,比什么都强。”

  “先生说的是,不过是发生了一些小误会,我们已经说开了。”老三拱手恭敬地道,“我等这就去温书,还请先生,莫要将此事禀告太君,以免坏了她老人家的好心情。”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老头连连点头。他自然希望将这件事捂住,平常也就罢了,今日王爷回归,合府上下都是高兴的,若是触了老太君的霉头,那他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林志辉也不说话,将手中的棍子扔到地下,看了吉祥一眼,转身向院外走去。

  ……

  定康城是庄康王的封地,一城之主回归,自然是件天大的事情。

  王府从中午开始就贺客盈门,府中上下都忙得团团转,一直折腾到夜色降临,华灯初上,外间的礼仪形式才算结束。晚宴开始,主殿之中,宾朋满座,丝竹之声不绝于耳,一派热闹景象。

  庄康王高居主位,身旁坐着一名青衣老道,面容祥和,道骨仙风,此时,众人已经知晓,这名老道名唤极真,是一名得道高人,数年来一直尽心辅佐庄康王,这才使得他能够在那险恶苦寒之地活下来,并立下赫赫战功,荣耀而归。酒席过半。

  坐在偏位的康王之母庄老太妃,听说极真道法高深,尤其精通卜算命数一道,便请他看看几名子孙的根骨福缘。

  看相断命之道在当世极为流行,王公之子,出世之时都要由星鉴司批命令,宴席之上,请有道之人,卜卦算命是常见之事,倒也无人觉得奇怪。

  老太君此话一出,众人纷纷附合,宴席上的气氛再度高涨起来。

  林志辉则是注意到,坐在女眷席最边缘的祈氏,在听到此话之后,脸色顿变,甚至失手打翻了面前的茶盏,却无一人注意到她,只是胡乱地用手帕擦着桌上的水渍,神色越发悲苦,抬头向他看来。

  林志辉提前收回视线,并没有试图安慰慌乱的母亲,那样做没有任何意义。

  祈氏性情温婉怯懦,这种时候看到自己,只会起到反效果,若是悲伤失态,反而会给她招来祸患。

  主位上的庄康王刚似乎很感兴趣,他赴边远征之时,五个孩子年岁尚小,尤其是最小一个,刚刚出世两日,此次他带功而归,以后会长居京中,也需要考较一下子嗣,早日选出合适的继承人,正好可以借此次机会,初步判断一下众子的品性和资质。

  极真道长已奉庄康王为主,自然不会驳了老太君的面子,微笑着点头答应。

  大管事奉命来请五位少爷上前,在看到林志辉之时,他稍稍迟疑了一下。

  整个王府,无人不知老太君极为忌讳林志辉,但此时宾朋满座,王爷又是亲口吩咐,要请五位少爷,若是单单漏掉林志辉,落在有心人眼中,难免会引起口舌是非,再说大管事也拿不准,王爷一去十载,究竟是忘记了那件事,还是并不在意,也不敢随意做主,便还是将林智慧也请了过来。左右此事与他无干,做好份内事就是了。

  五人被带到主殿前,立刻就引起了一众宾朋的关注。

  前四个少爷都是锦衣华服,人高马大,一看就是优生优待,而站在最末尾的林志辉,则是身材瘦小,穿着朴素,一身青色长袍,虽然算不得寒酸,但明显有些不合身,脚上的靴子也有些发旧,站在这样辉煌的场合上,显得有些滑稽,突兀莫名。

  ……

  “最后的那位,就是传说中的五少爷吧?”

  “就是那个天煞孤星命?哎呀,这样的孩子留在府中,可真是晦气。”

  “可不是,听说他刚一降生,王爷就被案子牵连,不得不自请前去边塞抗敌。所以那位老祖宗对他可是极为厌恶。”

  “唉,这样的命数,以后可怎生是好啊。”

  ……

  林志辉安静地站在堂下,任由各种各样的视线落在身上,对于一众宾客的窃窃私语恍若未闻,神色淡然,看不出在想着什么。

  “请几少爷随我来。”一名管事接收到大管事的示意,低声招呼一句,便在前面带路,五人跟在他身后,进入王府宴客的主殿之中。

  庄康王有五子。

  老大十六岁,就读于太学,善诗词歌赋,已在京城颇有文名,其母乃是一品大员的千金,家常渊源。

  老二十五岁,其母乃是将门之后,自幼习武,弓马娴熟,在母氏一族的帮助下,进入禁军营,已经在军中站住脚跟。老三十四岁,今年刚入太学,其母是老太君一族,同样出自国公府,自幼管教严格,舅父近日又荣升内阁大学士,朝中风头正好,是众人争相巴结的对象。

  老四与老三同年,其母虽然出自商贾之家,但因为与老太君有着七拐八绕的亲戚关系,所以在王府中的日子也还不错,他也跟着老三一同入读太学,打算从文之道。

  老五自然就是林志辉,年仅十一岁,祈氏虽然是侍郎之女,但父母早逝,孤身一人,再加上林志辉被批天煞之命,是以自他降生之日起,便被打入冷宫,自然也无人为其谋划前程,能够在家学中读书,已是天大的运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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