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郭康的意料,他们发起的这次反冲锋,居然真的让敌人退走了。

  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中,之前还在进攻的马穆鲁克,又纷纷跑了回去,跳上马就走。有些人匆忙间找不到马,甚至骑上队友的马跑路。还有人嫌铠甲太重,干脆几刀把绳子割开,将马甲丢在地上,然后转头就跑。

  第一次取得优势,一下激励了大家。不仅四散的罗斯人重新集合起来,之前跑到队伍后面的骑士团骑士和叙利亚马穆鲁克,见状也纷纷停下,转头朝他们这边靠拢,赶走了右翼那群还在观望的敌人。郭康赶紧让大家重整队形,把肉搏战中七零八落的阵线,再次恢复起来,准备应对敌人下一次冲击。

  一些马穆鲁克撤到了后方,还有些则还在阵前徘徊。有个胆大的马穆鲁克,还单骑跑到阵前,大声喊了几句。

  “他在说什么啊?”郭康问。

  “他说,你们都是些搞偶像崇拜的蒙古人,只不过伪装成了信徒而已。但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们从来没怕过你们,一百多年前,他们就在叙利亚打败过你们很多次了。要是有胆子,就出来和他单挑。”伊德里斯说。

  “我们这会儿连一匹马都没了,怎么单挑啊这……”郭康无语道。

  “大队长,有战马你也不能硬上啊。”伊德里斯连忙提醒道。

  郭康对此倒是无所谓,不过,旁边的朱文奎倒是很气愤。

  “你才是蒙古人呢!”他抬头就骂了回去:“你全家都是蒙古人!”

  “好了好了。”郭康连忙按住他:“你计较的是这个啊……”

  旁边的马万军拿起弓,一箭把那人射落马下。其他马穆鲁克大喊起来,又开始朝这边放箭。一群人大呼着策马向前,似乎是准备再次进攻。

  然而,双方对射了一会儿,敌人的反扑却没有到来。反而是马穆鲁克后方,有号角声传来,有人摇着一面旗,喊了几句什么。原本还在重整的大队马穆鲁克,立刻头也不回地撤离了。

  郭康等人还想着追击一下,但敌人跑的很快,甚至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杰士卡队长也朝他这边摇旗,让他不要追,估计是怀疑敌人有诈,因此希望大家先去加强防御。

  不过,他们很快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敌人跑远之后,后方的战场也一览无余。郭康爬上一辆大车,看到阵地正后方,也扬起了高高的烟尘。众多骑兵簇拥着脱欢的紫边大旗,成群结队地向左边冲去。

  军团的第一大队,就在他们斜后方不远的位置,现在正追着一群骑兵跑。队伍里,有人甚至一边跑步,一边射箭,把前方的几个贝都因骑兵射落下来。

  在他们大队左边,守夜人大队不知何时已经再次展开队形,拉出了一条长蛇阵。敌人的轻骑兵从前后围攻他们,但这些人置之不理,反而继续延展队列,硬是挡住了大量后撤中的敌人。一些敌骑只能折向更远的后方,试图在罗马骑兵赶到之前撤走。还有一些离得太远的,只能又掉头返回,希望再次从郭康这边的突破口撤离,与步兵汇合。

  大概有小一千人加入了这个队列,在一个穿着华丽铠甲的人指挥下,快马加鞭赶来。最先赶到的,是那群没有什么像样护甲、披着大袍子的贝都因骑手,趁着郭康等人还在调整队形,就朝他们和摩里亚大队之间,那道没人管的缺口冲去。

  郭康连忙让第一百人队立刻去堵截,又让罗斯新兵们赶紧整队,准备对抗,不要让他们都跑了。但贝都因人速度极快,第一百人队还没赶到地方,打头的几个人,已经冲到了埃及步兵堆里。

  埃及步兵还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有些人还朝贝都因骑手们挥手欢呼,似乎是认为他们又来汇合,是要展开新的攻势的。然而贝都因骑手根本没工夫理他们,只是可劲朝人堆里钻,试图从步兵中挤开一条路,从他们背后脱离战场。

  挡在路上,被骑兵撞到的人,纷纷骂骂咧咧地指责他们。而更多的人,包括指挥他们的小军官,明显是以为,这是又要配合骑兵,发动进攻的标志,这几个人是传信来的。因此,大群埃及步兵,一边让开通道,一边再次向两个大队之间的缺口涌去。

  郭康这边,情况也很混乱。一阵交锋之后,一众罗斯新兵,仓促之下,已经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在哪了。只能让他们跟着第一百人队,先展开队列,挡住敌军再说。

  而这会儿,更多的敌人骑兵已经赶了过来,和同样队列混乱、只是聚成一坨往前冲的埃及步兵,撞在了一起。结果,步兵非但没能起到掩护他们的作用,反而把路给堵住了。

  这一群人里,大部分都是刚才那些穿着盔甲的马穆鲁克。他们对待埃及步兵,比刚才的贝都因人还粗暴,看到有人挡路就是一鞭子,让他们滚一边去。埃及步兵吓得纷纷向两边躲闪,让他们能够前进一些。

  但这个时候,后面不明情况的人,还在不断向前冲,和前面往后退的人挤在了一起,想让路都没法让。郭康等人已经赶了过来,朱文奎抬起火枪,一枪把一个扛着旗子的马穆鲁克打翻下来。听到枪声,马穆鲁克们都吃了一惊。那个穿着华丽铠甲、一看就是头目的人,当即拔出刀,猛地一踢马,就从步兵里踩了过去。

  其他人立刻纷纷效仿,看见挡路的,不管敌我,上去就是一刀。这下,埃及步兵彻底陷入了一片大乱。

  本来,有些人还在沿着之前的路线向两侧扩大缺口,正好和第一大队的老兵撞上,搏斗了片刻,就被砍倒了好几个人。结果后面不但没来支援,反而自己互相打起来了。前线剩下的人,也立刻丧失了斗志,掉头往回跑。

  敌人队伍里,大家都在用各种语言乱喊。郭康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明显能看出来,埃及步兵被这种莫名其妙的情况搞得一头雾水。短短一两分钟的时间里,所有人都从即将胜利的喜悦,一转陷入了迷惑中。

  他估计,后方的敌人,终于搞懂这边的情况了。

  一直在和第二大队搏斗的那些步兵,本来伤亡就很惨重,眼见这种乱局,也没了继续坚持的斗志。前排的步兵开始一边大喊大叫,一边来回观望战局,趁势往后退。后排则开始有人直接逃跑。连督战的马穆鲁克,都犹豫起来,没有及时去砍杀逃兵,制止后撤。估计已经不知道是该继续催促手下进攻,还是赶紧让步兵们也逃走,好把堵在里头的人放出来了。

  郭康这会儿已经带着朱文奎和两人的卫队,跑到了侧翼。他看到,对面的摩里亚大队也在重整旗鼓,不断发出号令,调度各个百人队恢复队形,进攻这里的敌人。

  他让伊万神父带一群人去支援杰士卡队长,剩下那两群罗斯人,都跟着自己冲一回,一定要把这里的敌人尽快消灭掉——这几分钟时间,远不够重整编制,所以目前,罗斯新兵们已经只能按“群”来计数了……

  而这时候,阵线前方、敌人步兵线背后,也传来了火器发射声和人的喊杀声。这下,所有还在犹豫的敌人都不纠结了,纷纷掉头就跑。

  “应该是第八军团把他们也打穿了。”马万军对郭康说:“看起来,这埃及人虽然不能打,但是挺耐打的啊。”

  “这也没多长时间吧。”郭康有些意外:“我本来准备得撑一个钟头呢,现在最多也就半小时吧。”

  “轮换了两次,大概二十分钟,稍微多一些吧。”马万军明明没带计时的东西,居然也直接算起时间了:“算上之前交战的大半个钟头,也不短了。之前第八军团去支援威尼斯的时候,米兰人雇来了阿拉贡的佣兵,也就一个钟头就被他们打穿了。这么看,埃及人还是挺好用的。”

  “那毕竟堆了这么多人呢……”郭康嘀咕道。

  在他们的进攻下,敌人最后的抵抗也开始分崩离析了。郭康让伊德里斯再出去喊话,催促敌人投降。

  大批无处可跑的敌人,纷纷丢下武器,一些马穆鲁克骑兵,眼见实在挤不出去,就向伊德里斯大喊了几声。他回了几句,那些马穆鲁克也跳下马,放弃了抵抗。

  郭康吩咐马万军和老汉斯,盯着那个看起来是头目的人,一定要把他拿下。两人于是各自带着人手,冲杀过去。沿途的敌人都无心抵抗,直接把他们放了过去。

  那个头目还在试图逃跑,但投降的埃及步兵反而有了精神,面对头目和随从的喝骂,不再躲避,反倒骂了回去。马穆鲁克再次举刀挥砍,这回,几个埃及步兵眼见没地方跑,气急之下,拿起长矛,和那几人打了起来。

  见有人带头,旁边的人也纷纷加入。一时间,两边骂成了一片。趁这个机会,马万军等人赶上前,把所有人都缴了械,扣走了头目,让其他人在那儿蹲好,才解决了冲突。

  不过,这边的人实在太多,还是有不少人跑掉了。步兵后方,动作比较快的马穆鲁克,也提前开溜。罗马军队的骑兵数量不足,这次两翼甚至要靠步兵来迂回包抄,所以也没能全部堵住。

  旁边的达曼胡尔城里,还有一些守备军队,郭康估计他们都逃到城里去了。不过他的大队,目前也没有什么追击能力了,只能让两个百人队的老兵去继续追赶敌人,剩下的人,就只管看住人,等待军团那边来帮忙吧。

  直到下午的时候,战斗才完全结束。

  期间,军团的传令兵来了几次。敌人刚败走,就有信使赶来,询问他们损失情况,看看郭康和朱文奎是不是没事。发现他俩,和郭康那俩堂弟,都还好好的,就松了口气。不过,王鸿儒却不见了,说是带着自己的百人队,一路追着敌人跑远了。郭康自己,之前就没注意,只能派人赶紧把他追回来。

  信使让他赶紧去追,还告诉他,军团计划让第一大队和守夜人大队去追击敌人,这样一来,他们第二大队就成了整个大军的最左翼,因此,必须要小心谨慎,防止有什么意外情况出现。

  郭康应了下来,送走了信使。不过他这边,目前一个骑马的人都没有。除了骑兵之外,大队本来还有一些拉车的马,但开战之后,为了防止惊马冲撞人,大多提前牵走了。

  剩下的那几匹,原本是朱文奎专门留下,准备紧急情况下,拖动炮车用的。但大队意外陷入了混战,这几匹马,也都在马穆鲁克骑兵背冲他们的时候,被敌人放乱箭射死了。

  郭康没办法,只好去找友军借。医院骑士团的罗贝托大团长就在附近,郭康就他借了两匹马,派信使去找人。罗贝托很是慷慨,还派了几个人帮忙护送。

  让信使出发之后,他一脸无奈地告诉郭康,之前马穆鲁克主力冲过来的时候,他本来计划主动拦截,分散敌人的兵力,缠住他们,让他们不能毫无阻碍地冲向军团后方。圣殿骑士团的总管约翰爵士,和哈马的埃米尔拜拉姆,都同意他的计划。所以,他们一边派人通知三十三军团来配合,一边集结周围的军队,准备等马穆鲁克行到半路,就进行截击。

  按照战前的约定,兵力最多的罗贝托,是这些军队的总指挥,左翼的叙利亚马穆鲁克和其他各支佣兵都要服从他的命令。然而,等马穆鲁克逼近,那些土库曼和库尔德佣兵,又畏惧敌人势大,不敢跟着迎上,反而想要逃跑。

  骑士团众人很是鄙夷他们。为了证明自己的勇气,几个法国骑士当先冲了出去。但罗贝托的想法,是先靠近敌人,并不是一股脑就冲……

  罗贝托认为,如果敌人还在坚持绕向步兵线的后方,他们就去攻击敌人侧翼,迫使敌人无法全力冲击步兵;如果敌人决定先打垮他们,保证腹背安全,他们就缠住敌人,且战且退,等三十三军团的步兵冲上来,反攻消灭敌人骑兵。这样,就能把自己一方,精锐步兵的优势发挥到最大,限制敌人精锐骑兵的发挥。

  但是,他们这么一冲,所有计策都失效了。原本的截击和诱敌,变成了无脑送。

  罗贝托坦承,这是他们自己的问题。现在,骑士团每年的收益虽然很高,足够吸引不少骑士和佣兵,但本质上,依然是个国际性的志愿者组织——虽然现在还有一些规模,也有固定的领地,但已经远远没有早年那么严密了。

  目前,骑士团里,大部分骑士都是法国人。而罗贝托大团长,却是个意大利人。他能上位,一方面是作战经验丰富,另一方面也是他和罗马教廷关系密切,能从教宗那边和支持教宗的城邦那里,拉来不少赞助。但很多骑士甚至对此不以为然——他们都是法国人,支持阿维尼翁教廷,觉得罗贝托这样反而是给自己找麻烦。

  要是像当年那样,骑士团还在巴勒斯坦和黎巴嫩有自己的领地,骑士们也有各自的采邑,那大家毕竟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邻居,还会服从命令。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是不好管。所以,虽然是大团长,但他也无法强迫法国骑士们听从命令。哪怕人家去无脑送,他也不能就这样看着,还得尽力把人捞出来……

  所以,法国骑士冲锋之后,罗贝托大团长也只能跟上,让约翰和拜拉姆准备防御。但少了这么多佣兵和医院骑士团,这两人也独木难支。法国人不出意料地被马穆鲁克击溃之后,联军立刻兵败如山倒。约翰和拜拉姆组织了一群人殿后,还又派出信使,紧急向周围所有友军示警。但他俩也都在交战中受了伤。拜拉姆稍微好一点,包扎之后就去行营那边,帮忙辨认和管理俘虏了。约翰爵士现在还在躺着呢……

  听罗贝托倒完苦水,郭康也只能安慰了他几句,又回到了大队里。

  中午时分,郭康等人把炮车修好,也清点好了伤亡人数,又有信使过来,询问王鸿儒的情况。得知他也没事儿,已经被叫回来了之后,就告诉郭康,说有不少敌人跑到达曼胡尔城里了,而且拒绝投降。因此,军团希望他们进行准备。因为要是攻城的话,他们的火器是必不可少的。

  郭康说,目前大炮都已经准备好了,但是之前的战斗,用掉了一些火药,大队随军携带的,肯定不够攻城用的,得等战场打扫干净,没有危险了,再派人去后方营地取来。

  信使告诉他,第一阶段的追击已经结束了,行营目前组织了全部骑兵和五个大队的步兵,进行长距离追击,其他各部都已经返回,准备下一阶段的作战。

  郭康这边,需要进行戒备和巡查,检查这里直到大路那边的三角形区域。如果还能确保安全的话,就可以打扫战场了。

  得到命令之后,郭康让几个老兵队都休息,把卢卡斯队长招来,让他带着两个百人队去进行搜查工作。其他的事情,就等军团的新命令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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