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礼
高速口上，尹二他们贴着道边等着，一台小面“嚓”的驻了，一个小伙拎着包快步地走近了，一脸的笑，“哥，你要的酱肉，肉干，香肠，烤肉，火烧，锅饼……你点点数……你看我给放那里好？”
鹿泽撒了一眼，开开后车门，示意道，“放这里！……这油瓤火烧，都是谁家的，没拿错吧？”
“错不了，哥！你看它的外包袋子，莱芜油酥，泰安油酥，石马锅饼，焦庄烧饼，青梅聚的酱牛肉，香酥牛肉干，大街的果木烤肉，蛟龙的五香猪头肉，香肠，德东的点心，正堂的酱菜……这是单子，你看……！”
“我草，真是，一个个都弄成了非物质遗产，名小吃，尤其这锅饼，这都混上档次了！”
这边刚打发走了送的，几个大小伙子就伸上手了，“这油酥火烧，差碗羊汤，那就完美了！……你打我做蜜啊？别打我头，打傻了你可赔不起……没羊汤，来点蒜泥也行，来头蒜也中……”
“吃肉还堵不上嘴啊，你啊，是真事多，懒得搭耳多理你，草！”
“哎，哎哎，哥几个，接着点渣渣，别掉满车上了……”鹿泽看着戳食的饿狼似的小哥们，疼的心里一撮，赶紧递过一份报纸，“给，垫着点儿，车，这玩意，你爱惜它，它才爱惜你！”
这边啃着嘎嘣响的锅饼，就着油黑酥脆，上过国宴的牛肉干，一路杀向大南，而另外一头，沈金山，正顶着一头乱草鸡窝的油腻头发，靠着医院冰凉棒硬的墙上，米色的风衣外套，内里的海军背心，大红裤衩，底下趿拉着勉着后跟的，千层底圆头的老干部布鞋，被他混穿着，要多惊艳有多惊艳！
“麻辣个逼的！今晚上啥日子，怎么这么个寸法？！……一个家里过电烧糊了，一个给车轧烂了，一个给捅成捞篱……这还下着雨，老天，这是哭谁啊？！”
沈金山拿脚碾着被护士训他刚弃了的几乎没吸的烟卷，发恨的瞪着熬地通红带血的眼珠子，犹如一头困兽，正处在暴走的边缘，他狂躁的抓着自己的头发，“你们好了，这下清静，干净的，一铺拉腚，联合着牵手升仙了，剩下个大烂摊子，我来收场，这事对吗？有这样玩的吗？三家，三个地方，我一个人，怎么办，发丧，我怎么弄？！”
这时，跑来一个青年，举着手机，“哥……局里打来的……鸣哥给人公家地上黏扯着呢……人家领导的意思，看你咋弄……再晚了，就按正常程序走了，那可就得蹲了……哥……？！”
“啥玩意儿？！……他跑人家门里头做个什么劲啊？发什么疯病，吃撑了咋的？！……死的活的，好人坏人都找我头上给你们擦腚，我他妈的该你们啊？！”
有一个青年着急忙慌的跑上来，张口气喘的，“哥……出事了……宝生大哥……小嫂子……他……被水淹着了……人……捞上来了……”
“噗”的，一口鲜血，随着沈金山身子一歪，喷了一地……
“哥！”
“大哥？！”
“沈总，稳住！”
“老沈，你是大哥，沉沉气，打住桩，天塌了，你也不能倒！”
“是啊，哥，你撑住，弟弟们往死了扶着你！！”
一堆人围着沈金山，扶着他坐好……
沈金山缓了缓，眼神一滞，手背擦掉嘴角的血沫，惨然一笑，颤声的安排道，“我没事，我心头火大，吐口，松缓多了，……‘淹死的都是会凫水的，出来玩的早晚会碰上茬口’，命里有的，谁也挡不了，唉，死了好，活着的才难……走，扶着点我……先去顾活人，弄出柏鸣来再说……这里，留下底实人，看着点儿……剩下人，准备干活……报丧，搭灵棚，开矿，准备寿材活路……都发动吧！”
有人死，有人哭，也有人笑，沈金山顶着白孝布，扎着白带子，守着灵棚，长明灯，火盆，升着黄裱纸钱粮，远近不住的响着鞭炮噼啪噼啪的，沈金山喃喃道，“在你们外人眼里，他们是恶霸，是该死的痞子，但在我这里，他们永远是我的好大哥，好师傅，我难的时候，是他们管我吃，管我穿，对我好的，记着，对我狠的，我也记住，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这就是他妈草蛋的人生！我痛快了，我兄弟好了，我管他别人好不好的，人，谁不自私，谁不是往里咪，谁不是顾着自己家的，除非傻了，被车轧了，才拿大街走道的外人当亲人待……大哥，做弟弟的，我给你唱歌了，你安静的听着……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间，终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闲，道义放两旁，利在中间，多少男子汉，一路……朋友啊，你可曾想起了我……朋友啊，如果你正承受苦疼，请你告诉我……呜呜呜……“
沈金山哭一阵笑一阵的，周围的邻居都敢怒不敢言的背后指指点点，却又无可奈何，谁让沈金山有钱有人有势，不说别的，车都停满了，各种造型的流流球混混，排满了街口巷尾，甚至派出所的都上了花圈，站在一边看着……
临近中午吃饭的档，出丧的人数渐少，这时，齐玉带着人来了，“老沈，刚才人多，我不好露面，这不，我瞅机会给老哥哥上柱香，行个礼……”
齐玉恭恭敬敬的鞠了躬，插上一炉香，上了账，叹了口气，“能找个地方说两句不？人没了，你再难过也不管事了，是吧，咱还得向前看，不为别的，也得为孩子、下一辈打铺盖，是吧，嗯？”
沈金山摸摸守灵的孩子头，“……续着香火点儿，千万别断了，要困了，喊这些叔叔哥哥帮忙接班……我先过去一下，跟你这个叔叔聊两句话……”
小孩子拍拍膝盖的土，一脸认真的摇摇头，“我不困，我要陪我爸爸说话……”
齐玉看着孩子磕头磕的满腿的泥，不由地叹道，“小小年纪，一下子，被逼着长大了，当这么大的家，当头的，不好当啊，唉……”
高速口上，尹二他们贴着道边等着，一台小面“嚓”的驻了，一个小伙拎着包快步地走近了，一脸的笑，“哥，你要的酱肉，肉干，香肠，烤肉，火烧，锅饼……你点点数……你看我给放那里好？”
鹿泽撒了一眼，开开后车门，示意道，“放这里！……这油瓤火烧，都是谁家的，没拿错吧？”
“错不了，哥！你看它的外包袋子，莱芜油酥，泰安油酥，石马锅饼，焦庄烧饼，青梅聚的酱牛肉，香酥牛肉干，大街的果木烤肉，蛟龙的五香猪头肉，香肠，德东的点心，正堂的酱菜……这是单子，你看……！”
“我草，真是，一个个都弄成了非物质遗产，名小吃，尤其这锅饼，这都混上档次了！”
这边刚打发走了送的，几个大小伙子就伸上手了，“这油酥火烧，差碗羊汤，那就完美了！……你打我做蜜啊？别打我头，打傻了你可赔不起……没羊汤，来点蒜泥也行，来头蒜也中……”
“吃肉还堵不上嘴啊，你啊，是真事多，懒得搭耳多理你，草！”
“哎，哎哎，哥几个，接着点渣渣，别掉满车上了……”鹿泽看着戳食的饿狼似的小哥们，疼的心里一撮，赶紧递过一份报纸，“给，垫着点儿，车，这玩意，你爱惜它，它才爱惜你！”
这边啃着嘎嘣响的锅饼，就着油黑酥脆，上过国宴的牛肉干，一路杀向大南，而另外一头，沈金山，正顶着一头乱草鸡窝的油腻头发，靠着医院冰凉棒硬的墙上，米色的风衣外套，内里的海军背心，大红裤衩，底下趿拉着勉着后跟的，千层底圆头的老干部布鞋，被他混穿着，要多惊艳有多惊艳！
“麻辣个逼的！今晚上啥日子，怎么这么个寸法？！……一个家里过电烧糊了，一个给车轧烂了，一个给捅成捞篱……这还下着雨，老天，这是哭谁啊？！”
沈金山拿脚碾着被护士训他刚弃了的几乎没吸的烟卷，发恨的瞪着熬地通红带血的眼珠子，犹如一头困兽，正处在暴走的边缘，他狂躁的抓着自己的头发，“你们好了，这下清静，干净的，一铺拉腚，联合着牵手升仙了，剩下个大烂摊子，我来收场，这事对吗？有这样玩的吗？三家，三个地方，我一个人，怎么办，发丧，我怎么弄？！”
这时，跑来一个青年，举着手机，“哥……局里打来的……鸣哥给人公家地上黏扯着呢……人家领导的意思，看你咋弄……再晚了，就按正常程序走了，那可就得蹲了……哥……？！”
“啥玩意儿？！……他跑人家门里头做个什么劲啊？发什么疯病，吃撑了咋的？！……死的活的，好人坏人都找我头上给你们擦腚，我他妈的该你们啊？！”
有一个青年着急忙慌的跑上来，张口气喘的，“哥……出事了……宝生大哥……小嫂子……他……被水淹着了……人……捞上来了……”
“噗”的，一口鲜血，随着沈金山身子一歪，喷了一地……
“哥！”
“大哥？！”
“沈总，稳住！”
“老沈，你是大哥，沉沉气，打住桩，天塌了，你也不能倒！”
“是啊，哥，你撑住，弟弟们往死了扶着你！！”
一堆人围着沈金山，扶着他坐好……
沈金山缓了缓，眼神一滞，手背擦掉嘴角的血沫，惨然一笑，颤声的安排道，“我没事，我心头火大，吐口，松缓多了，……‘淹死的都是会凫水的，出来玩的早晚会碰上茬口’，命里有的，谁也挡不了，唉，死了好，活着的才难……走，扶着点我……先去顾活人，弄出柏鸣来再说……这里，留下底实人，看着点儿……剩下人，准备干活……报丧，搭灵棚，开矿，准备寿材活路……都发动吧！”
有人死，有人哭，也有人笑，沈金山顶着白孝布，扎着白带子，守着灵棚，长明灯，火盆，升着黄裱纸钱粮，远近不住的响着鞭炮噼啪噼啪的，沈金山喃喃道，“在你们外人眼里，他们是恶霸，是该死的痞子，但在我这里，他们永远是我的好大哥，好师傅，我难的时候，是他们管我吃，管我穿，对我好的，记着，对我狠的，我也记住，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这就是他妈草蛋的人生！我痛快了，我兄弟好了，我管他别人好不好的，人，谁不自私，谁不是往里咪，谁不是顾着自己家的，除非傻了，被车轧了，才拿大街走道的外人当亲人待……大哥，做弟弟的，我给你唱歌了，你安静的听着……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间，终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闲，道义放两旁，利在中间，多少男子汉，一路……朋友啊，你可曾想起了我……朋友啊，如果你正承受苦疼，请你告诉我……呜呜呜……“
沈金山哭一阵笑一阵的，周围的邻居都敢怒不敢言的背后指指点点，却又无可奈何，谁让沈金山有钱有人有势，不说别的，车都停满了，各种造型的流流球混混，排满了街口巷尾，甚至派出所的都上了花圈，站在一边看着……
临近中午吃饭的档，出丧的人数渐少，这时，齐玉带着人来了，“老沈，刚才人多，我不好露面，这不，我瞅机会给老哥哥上柱香，行个礼……”
齐玉恭恭敬敬的鞠了躬，插上一炉香，上了账，叹了口气，“能找个地方说两句不？人没了，你再难过也不管事了，是吧，咱还得向前看，不为别的，也得为孩子、下一辈打铺盖，是吧，嗯？”
沈金山摸摸守灵的孩子头，“……续着香火点儿，千万别断了，要困了，喊这些叔叔哥哥帮忙接班……我先过去一下，跟你这个叔叔聊两句话……”
小孩子拍拍膝盖的土，一脸认真的摇摇头，“我不困，我要陪我爸爸说话……”
齐玉看着孩子磕头磕的满腿的泥，不由地叹道，“小小年纪，一下子，被逼着长大了，当这么大的家，当头的，不好当啊，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