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杀一人,救一人,可否?”佛说:“不可!”

  问:“杀一人,救十人,可否?”佛说:“不可!”

  问:“杀一人,救万人,可否?”佛说:“杀!!!”

  唉!还是“萝卜饭”,琼花树旁,诸位童子本来都很兴奋的心,随着端上来的饭跌落谷底。能够参加这万年一次的三界聚会,就已经有足够的理由让他们兴奋异常,(所说的童子其实是三界中佛土各位佛爷、菩萨的亲传弟子,一世童子至十世童子,都是依据其个人在凡界转世修行的次数而定。)在这里总算有机会脱离日常那枯燥的修行,可以和上界或是道门相熟的人打个招呼,而且很有希望在盛会期间不再吃那难以下咽的萝卜饭,现在这小小的希望完全变成了不可企及的奢望。只能低头不去看周围人桌上的珍馐美味,不去理他人的疑惑目光,埋头吃自己手中那一碗该死的“萝卜饭”。

  七世童子嘴角微微上翘,邪邪的一笑,随即恢复木然的表情,抬手摘下脸上的面纱,低头慢慢吃着手中那碗诸位童子中唯一的一碗糙米饭,虽然糙米饭粗劣难以下咽,但总比萝卜饭强好多,这还是自己耍诡计才得到的待遇。早晚得被自己那该死的师傅发觉,被暴打一顿是免不了的,享受一天算一天吧。

  琼花园内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还欲说话的人错愕的四下搜寻,随即看到那张精致的脸,于是表情由错愕变成惊愕。面纱下露出的面容比之眼前的琼花还要娇嫩、比最精致的瓷器还要细腻,淡淡、懒散的眼神比天地间最纯净的湖水还要清澈、深邃……明明身着童子服饰,却长着这样一副令世间女子都自惭的面孔。

  “你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不远处一身着道门服饰的小女孩脱口而出。七世童子身子微微一颤,差点把嘴里的饭喷出来,一双眼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这位道门活宝。其他诸位童子埋头吃着手里的饭,好似对目前的状况无所觉,但肩头不停地轻轻颤动,有心人甚至可以发现这些童子都在极力忍住笑容,面容古怪至极。

  “玦菊,不得无礼!”刚才问话的小女孩身旁闪出一位青年道姑蹙眉轻叱,随后对七世童子深深打一稽首,“道兄有礼,在下南部道门百花门主座下傲梅使者,鄙师妹年幼,不识礼数,得罪之处,还望道兄海涵。”

  七世童子看着这位虽非绝色却也姿容出众的傲梅使者,眉梢微挑,语气有些无奈,“没什么,你不怪我吓到你师妹就好!”

  “咯咯……你这位师兄说话没头没脑的,好怪啊!”傲梅使者身后的玦菊小师妹脱口说道。

  “哈,哈哈……师兄,你叫他师兄,我们都叫他师叔祖!”一个九世童子叫道。

  “啊!难道、难道他就是、他就是那个人……”四下一片哗然。

  “我就是,哈,我就是那个人……”七世童子绝美的眼神有些戏谑,语气含着淡淡的自嘲。

  与此同时,天极殿上,气氛有些沉闷。“没错,他就是那个人,现在已历七世轮回,保有童身,他是我徒弟,唯一的徒弟……”说话人相貌大概十一二岁,却身着佛土罗汉服饰,此时稚气的小脸带着凝重的表情,让人觉得有说不出的怪异。“从我发现他那一日起,他就一直是这样,虽然有些顽劣,古怪花招层出不穷,但心地善良,虽经七世历练,饱受苦楚,却从未显露狠毒之态……”

  “八宝罗汉,”大殿上一紫衣人越众而出,“我是相信你的,可众位都清楚,这七世童子是,是那个家伙转世……魔性深重,谁知道他是不是隐忍不发,等待机会!一旦时机成熟,恐怕又是一场浩劫!”

  “诸位!”八宝罗汉身旁身材高高瘦瘦,睡眼朦胧的睡梦罗汉打断紫衣人的话,慢吞吞的界面道,“说道魔性,现在三界之中有谁心中没有魔性,经历了那一场浩劫……那魔头虽然形神俱灭,但魔性却散于天地之间,现在想来各位在修炼到紧要关头,也都会受到心魔的干扰,难道就因为心中有魔性,就直接归为魔道吗?另外心魔虽消亡,可是心魔剑当日破空而去,至今查询无果,心魔左右二使无踪,心魔剑奴无迹,更有人称心魔曾将自己一身所学记录在一本书里,被称作《无上心魔经》,诸位,这些更应是我三界的心头之患和当务之急吧!”听到这话,殿中众人呼吸明显一粗。而听到《无上心魔经》时,大殿之上有人眼睛一亮,也有人瞬间眼神黯淡,眉头紧锁。

  “睡罗汉,在座各位都知道——那个人,在佛土,嗯……那《无上心魔经》,佛土对在座各位就没有什么交代吗?”席间方外仙人方子柳应声问道,神情似有些漫不经心。

  “交代,什么交代?这些年有些人明里暗里对佛土的查探还少吗,佛土有何不妥,方城主所说的那个人有何不妥!方城主还要佛土如何交代!”睡梦罗汉迷蒙的睡眼缓缓睁开,望向方外仙人方子柳。在仙界交好的人一向以名或号互称,称人以姓被视为关系疏远,甚至有敌意。不过,睡梦罗汉始终昏昏欲睡,神情倦怠,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言辞出现的不妥。

  方外仙人方子柳神情不由一窒。

  方外仙人炎城城主楚炎城呵呵一笑,“在座各位如何是要向佛土要交代,只不过那个人在佛土,大家只是相问而已……”

  “哦!在座是哪位相问啊,那个人是我的徒弟,那么是炎城兄向我相问了?啊,炎城兄要问什么?”八宝罗汉笑意盈盈,小小身躯努力向前倾,好像生怕自己的话对方听得不真切,恨不得要坐到楚炎城身边去的样子。

  炎城城主楚炎城神色一变,连忙摆手,“不敢当此称呼,家祖与您同辈……我……呃”楚炎城这才发现自己落了下风,暗恨自己一城之尊,颇经风浪,竟然连对方一句话都应付不了,当下闭口不言。

  上界之主安坐天极殿主位,低头看着自己那双温婉如同女子一般的修长手掌,眉头轻挑,轻声说道:“列位仙友,先日之事早有定计,如今不宜旧事重提。现在,魔界蠢蠢欲动,而我三界均已推算出大劫将至,而这应劫之人……已经……出现……”

  “是谁?”方子柳腾地站起身,应声问道。

  上界之主抬眼望向他,嘴角似笑非笑,目光在方子柳脸上停了一下,才缓缓转向众人,“出现这样的大劫并非第一次,规矩——诸位都是知道的,我上界、佛土、三部道门以及方外五山、三岛、、十一城皆以此劫为重,大劫若现,皆依罗天令而行。同时,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上界之主说完,手中出现了一块隐隐散发宝光,内似有云雾风雷滚动的玉牌。宝光一闪,玉牌没入上界之主手中不见。

  “此事事关我三界安危,规矩大家都知道,自然不会抗令不行。不过,若有哪一方临事推脱,甚至,阳奉阴违呢?”座中一银衣仙子轻吐檀口。

  上界之主轻轻闭上双目道:“灭!”

  众仙散去,上界之主睁眼看了一眼独自留在座中的八宝罗汉,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应劫的事,有劳了!”

  八宝罗汉微微点头,起身走出殿外。

  “我就是佛土那个辈分很高,修为却低得可怜的家伙,现在还没能成为佛土的正式弟子,也没能得蒙我那疯师傅赐个名字,我的俗家名字叫小川,诸位见笑了,七世童子小川有礼!”七世童子抹了抹嘴角,将银冠上的面纱重新覆在脸上,一改方才神态,此时眉飞色舞,嘴角带着邪邪的坏笑,好似刚刚捡了个大元宝,揣在怀里,却躲在一旁偷看失主彷徨无措的样子。

  面对这个突然换了一副嘴脸的家伙,众人此时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的确,对于七世童子这个人,三界中知情者的态度褒贬不一,认为应当宽宥者有之,而认为宁枉勿纵者更是大有人在。七世童子此人牵涉许久之前的一场浩劫,一场波及三界众生的无边浩劫,说起这场浩劫,幸存的人还心有余悸,甚至有意无意的不愿回想,更不愿提起。现今三界之中的年轻辈弟子,甚至无法在头脑中清楚的描绘出当日浩劫的情形,因为门中长辈要么语焉不详,要么讳莫如深,门中各种文献资料记载那场浩劫,也是只有几个字就可以概括,心魔凶残、恐怖,剩下的就是三界被破坏的如何严重,而又突然峰回路转,心魔败亡,除此之外再无其它。而号称三界中记载最准确、最完备《诸世纪》却恰与各门派记载完全一致,不多一句,也不少一句。所以三界年轻辈弟子只知道那场浩劫很可怕,心魔很恐怖。

  而这个自称小川的家伙,据说很有可能是心魔转世,至少是身上有心魔的魔性。开始,知情者很少,对这个小川,是否是心魔的身份,也无法确定。

  但是,三界与凡尘俗世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只要是墙都透风。所以,八宝罗汉找到了心魔转世之人的消息,很快像瘟疫一样在三界中传扬开来。三界中不存在瘟疫,但这个消息比瘟疫更怕人。

  更令人震撼的是,八宝罗汉竟将此人收为弟子。这样行事不计后果,恐怕只有八宝罗汉了。

  这个八宝罗汉本就是个怪胎,行为怪诞,甚至有些荒唐,被称为痴罗汉或者疯罗汉。但他佛法精湛、法力高深,位列佛土后殿十八位罗汉之内。而这十八位罗汉爷据说与佛土前殿镇殿八尊地位相若。这有通天彻地之能的十八位罗汉行事如同一体,同进同退。不小心惹到这群人,恐怕会令人发疯。而八宝罗汉的确可以令人发疯,比如把人玩儿疯。

  不过,忌惮归忌惮,佛土也不是一家独大。只要利益足够,就可以令人铤而走险。所以,自从八宝罗汉把这个徒弟带回佛土,麻烦就从未间断。不过,好在这师徒俩都好似没心没肺,浑然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日子倒也过得逍遥快活。只不过期间发生了一件事,不知是何原因,八宝罗汉把这心肝宝贝徒弟关了三百年,整整三百年,是何原因,无人知晓。等小川再出现的时候,本就一身低微的修为所剩无几,发生了什么,也无人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耐人寻味、耐人寻味……

  七世童子在此之前并没见过百花门主座下梅兰竹菊四弟子,但这并不妨碍对他们有所了解。尤其是剿灭邙山四妖之战,兰、竹、菊先后受伤不支,傲梅使者一人肩挑背扛,且战且走护卫受伤昏厥的三位师兄弟,突围而出。最后,傲梅终于见到匆匆赶来的百花门主与草木门主,便脱力昏厥倒地。事后,草木门主曾说,如果自己换做傲梅的修为,真的无法保证可以带三位同门脱离险境。虽然,此战梅、兰竹、菊四使败绩,但傲梅使者却因此一战成名。

  没人会对失败者感兴趣,七世童子也一样。不过,他对傲梅使者有点兴趣,准确的说是对傲梅如何带着三位师兄弟突出重围感兴趣。修行的人带上几个人容易,不过傲梅使者的修为不是很高,而邙山四妖每一个的本事都不比傲梅低,更何况四妖身边还有几百难缠的小妖。“该不是百花门主为自己的徒弟遮羞,或者干脆是为自己的徒弟造势吧!”七世童子心中恶意的想,脸上“笑靥如花”。

  蓦然,七世童子心中一动,忽如被重锤击中,一口气竟然提不上来,眼前一片空灵,心头还在痛,却感受道从未有过的宁静,而这种感受竟是那么亲切、熟悉,却如何也回忆不起来何时曾有过这种感受。七世童子心中有一点点惶恐,还有一丝期待。他搞不清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情绪。眼神迷蒙中七世童子好像看到了一颗露,清晨幽静林间枝头新叶凝出的露,圣洁、晶莹剔透,带着一丝狡黠。这颗露的光影在七世童子眼中放大,光影中出现一个人,一袭白衣,白的青亮,如水的银发垂至腰际,下身的裙摆轻轻晃动,白的几乎半透明的秀足隐现,完美的足弓、圆润的脚踝、精致的脚趾。她就这样赤着双足一步步走来。

  “我认识她吗?”七世童子搜索自己的记忆,“绝对没见过这个人,那我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而又熟悉的感觉呢?”七世童子迷惑了。

  女子走到近前盈盈而立,开口说道:“方外小仙露川见过各位仙友!”

  “露川…她就是方外露川圣女!”有人低声惊呼。

  “露川…圣女露川”七世童子望着露川圣女,心头一阵迷茫。

  “放手,快放手!”七世童子耳边听到一声惊呼,低头一看,自己的左手正牢牢抓着一只雪白的小手,小手的主人面色涨红,一脸惊怒。

  面前的傲梅使者对自己怒目而视,“放开我兰师姐,混蛋!”玦菊使者更是像一只小豹子,几欲扑上来和自己拼命。身边的各位童子引俊不禁,幸灾乐祸。七世童子傻傻的举起还抓着小手的左手,“我没注意!哦,手保养得真好…”说完恨不得大耳光扇死自己,当众非礼,还口带轻薄,自己完蛋了。

  一只小手从七世童子身后伸出来,揪住七世童子的衣领,“人赃并获呀,乖徒弟,知道我为什么始终不肯正式收你入佛土吗,因为你六根不净啊,还有何话讲?”

  小手被抓的兰花使者终于抽出自己的手,面色通红退到一黄衣道士身后。

  黄衣道士面无表情,抬手在兰花使者肩头轻拍两下,张口说道:“八宝罗汉,请你给我徒弟一个交代,否则我百花门与你净赤峰誓不甘休!”

  “你心志不坚,凡心未断,罚你转世轮回,了结孽债!”八宝罗汉小脸儿一绷,对七世童子厉喝。

  百花门主低头对身后的兰花使者低声说:“你也去凡界好好历练一下,顺便给我好好整治一下这个混账!”

  八宝罗汉一转身望向百花门主,两人眼中现出一抹笑意,随即隐去不见。

  七世童子一脸愕然,心中好像觉得有什么不对,说不出,不过就是觉得有什么不对……

  兰花使者默然,呆呆的看着自己的脚尖,抬头看了七世童子一眼,心头不由一阵愤恨,一阵憋闷。

  不远处一声几不可闻的幽幽叹息由露川圣女口中发出,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触覆在脸上的面纱,又轻轻放下,口中喃喃低语:“你已放下,我又何苦放不下,相见何如不见时……”裙带飘飘,人已远去,只留下尚未闭合的云霭,轻轻游动。

  满园的琼花依旧,或伸展腰肢,或含羞待放,亦或如最灵动的精灵,随微风轻舞,打着旋,飘落席间,跃入杯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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