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婆子把家里晒好的海货装了一麻袋,“蛤蜊,鱼干,大小虾干等等。”

  这是他们家赶海半个月晒出来的份量,加起来有一百来斤。另外还给他塞了两个包袱。

  “你爹和两个哥哥在城西帮东家灌水。他们走的时候,也没带里面的衣裳,我瞅着也该换换了。你顺便带给他们。”

  陆时秋点头。

  陆时秋坐村里的牛车,先到镇上,再换别的牛车。连人带货只需六文钱。

  早上天不亮就出发,到了县城,天色已经擦黑。

  县城什么东西都贵,陆时秋手头也没什么钱,打算先去城西找亲爹凑和一宿。

  等他坐牛车到了城西,老远就看到许多男人正扛着锄头往田梗上走。

  陆时秋暗暗吐槽,这些地主不把短工当人看。这么晚了才下工。天天干这么晚,还不把身子骨累坏了。

  干活的人太多,陆时秋站在地头,不错眼地瞪着人瞧,又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他爹。

  陆老头和两个儿子走在一起,周围都是他们村的人。

  陆老头被大儿子提醒,扭头看到老三,脸上带笑,“你咋来了?”

  陆时秋侧了侧身,让他们看麻袋,“我娘让我进城卖海货。还让我给你们带换洗衣裳。”

  陆老头点头,让他跟着一块走。

  陆老头正跟村里一个老头唠嗑。

  老人说,“我听福管事说,先紧着这片地灌,等整好了,就栽占城稻。”

  陆老头踢了踢脚下的盐卤,“没想到这地还能种稻子。搁这几十年了,咱们也不知道。真是白瞎了。”

  “你老哥也别觉得可惜。前面那条大河就是顾家去年年底请长工现挖的。手头没钱,谁敢这么干。”

  两人说着话,一个矮个子,身材微胖的老头走过。

  大家伙齐齐跟他打招呼,“福管事。”

  陆时秋回头瞅了一眼,嗯,穿着粗布棉袄,脸上晒得黑红,瞧着就是农民打扮。

  陆时春小声跟他解释,“这就是福管事,城西这一大片地都是他在管。听说有十万多顷,大吧?”

  陆时秋点头说了大,心里暗想,这么大的地应该是大财主吧?

  陆时秋看着那个老头背着手,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时不时跟旁边人打招呼。

  陆时春小声道,“你别看他管这么大的地,人家一点架子都没有。比我以前见过那些地主老财的狗奴才好多了。”

  【宿主,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这话明显带着调侃,但陆时秋没生气,反而虚心请教他,“他为啥对大伙那么和气?”

  陆时秋曾经无数次被人看不起,他也在心里暗暗发誓,如果自己有一天有钱了,一定穿金戴银到那些狗眼看人低的面前得瑟,闪瞎他们的狗眼。

  【真正有本事的人哪个不是扮猪吃老虎。只有那些没本事的人才会整天上蹿下跳,被人三两句话就激得找不着北。】

  陆时秋总觉得四乙这话像是意有所指,他没再搭理系统,拧着眉,跟在两个哥哥身后。

  到了住的地方,陆时秋整个人都惊呆了。

  一间巴掌大的地方,除了一张四尺宽的木板床,能走动的空隙尚不足三尺。

  “这地方咋这么小?顾家就这么抠搜?”

  这床勉强睡两个人,睡在边上的人还得担心会不会掉下来,但睡三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就……

  陆时春打开门,亮出门后的木板子,又从床底抽出一个条凳,“用这些板子扩一下,就能睡了。”

  说着话,陆老头抬了抬手,制止他们谈话,“咱们先去打饭。”

  说完,陆时秋从床底的包袱里找出三个木盘子。上面好几个坑,看样子是往里面放菜的。

  陆时秋坐在床上,没一会儿,陆老头三人就回来了。

  盐俭县这边的主食是面食,多数是馒头和煎饼。

  他们每人碗里是两个馒头,两个煮熟的红薯,咸菜,白菘(大白菜)和萝卜炖肉。

  “咱们去的晚了。好肉都被打走了。”陆老头有些可惜,把自己的盘子递给陆时秋,自己拿了个馒头啃。

  “这边的伙食还挺好。”陆时秋都有些惊讶了,居然还有肉菜。

  他可是听他两个哥哥说过那些地主老财恨不得只给喝他们清水。

  陆时春坐下来,让亲爹跟他一起吃。

  陆时春乐道,“你知道那片地是谁家的吗?”

  陆时秋摇头,“谁家的?”

  “县令家的。”陆时春乐道,“前几天,我还看到县令家的老夫人来看过,听人家说是她让福管事让咱们每餐加一顿肉的。那老夫人才是真正的善心人。”

  说实话,大锅饭做出来的菜不怎么好吃,但谁让这些菜有油水呢,陆时秋吃得津津有味。

  “这边长工只要肯出力,一天能挣到三十五文。”

  “那你们呢?”

  “咱们是短工,一天也能挣三十文。不过那也比其他家好。咱们每个月还有一百文的住房费呢。”

  陆时秋了然,怪不得他们住这么窄的屋子,他拧着眉,“那别人也不像你们干得那么晚,天黑了才放你们休息。”

  “哪里呀。”陆时春摆手,“他们这边不是按天的,是按照量来的。想挣多少钱,就让福管事给你划地方。”他笑了起来,“离家近的,还会让婆娘孩子过来帮忙。”

  陆时秋想了想,他娘说的对,于娘子想找个能养家的男人,在娶到他之前,他怎么得也得装装样子,等娶到了,家里那么多人还能饿死她们不成?想通了之后,陆时秋咬咬牙,“爹,要不然我也留下干吧。”

  陆老头差点呛着了,抬头看他,“你?”

  不是他看不起,老三居然肯吃苦了?这太阳打西边升起来了?

  陆时春和陆时夏也是大睁着眼,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陆时秋看了眼大哥和二哥,欲言又止。

  陆老头见此,哼了哼,猜到他还没打消娶婆娘的念头,却也没主动戳破。

  当天晚上,陆时秋跟着他们一起挤一屋。

  本来床就小,三个人挤就费劲,又多了一个人,哪怕是侧着身都不够。最终只能横着睡,一边两个,坐着靠墙,上衣也不脱,才勉勉强强睡得下。

  第二天早上吃完饭,陆时秋没有去卖货,让大哥带他去找福管事。陆时春着急干活,扛着锄头走了。

  福管事看了眼他的身板,“行,你今天就来干吧。我让伙房给你多做一份饭。”

  见他要走,陆时秋忙道,“福管事,我从家里带了些蛤蜊干,你们这要吗?”

  福管事一怔。

  “蛤蜊干也是肉菜啊,价格还比鸡便宜多。而且没有骨头。”

  这时代的蛤蜊确实很便宜。一来是打渔不像种地,不需要成本,出海,好的时候,一天能打两三百斤,再差也能有一百五十斤。二来是蛤蜊只需要晒干就能卖出去,不需要用盐腌。

  凡是用盐腌的东西,价格都会比本来东西贵三倍。这也是鱼干卖的极贵的主要原因。

  福管事低头看向他的竹篓,伸手往里抄了抄,一点水份都没有,抬头看着陆时秋,“多少钱一斤?”

  陆时秋眼睛一亮,“十文一斤。”

  外面的贩子到他们村只给六文,但他这是运到城里,价格肯定要翻一翻。

  福管事听到这个价格直咂舌说贵,手上摸着东西嫌弃不已,“你这也没油水。这样吧,八文一斤,每个月月底给我送两百斤,直到稻子栽完为止。”

  陆时秋从来没有做过生意,哪里知道做生意的道道。虽然他想让对方再加点价,但是又怕对方不肯要,咬了咬点头答应,“好,就按这个价。”

  陆时秋这次带的货比较少,“蛤蜊只有四十斤,过两天,我再回去运。还有些鱼干和虾干,你要吗?”

  福管事又问了两样价格,拧着眉,想了想还是要了。只不过还是给砍了些价。

  陆时秋忍不住露出笑模样。

  福管事让伙房秤了重量,报上价格后,“978文。你给抹个零950吧。”

  这一眨眼就去掉28文,三四斤蛤蜊干没了,陆时秋吓得不轻,连连摆手,“这可不成,我大老远运过来,还得加车钱呢。”

  福管事细想了下,“那就960吧。你让一步,我让一步。”

  陆时秋还是摇头,“真不行,太多了。”担心他不要,又加了一句,“970文。最低价了。”

  福管事不满意,“0不吉利。不如8好,发嘛。给968文。两文钱就不要讲了。”

  陆时秋叹了口气,点头答应了。

  福管事当场给他结了钱。

  陆时秋接过一两银锭和一袋铜板。回头看了眼福管事,这么大的管事咋还这么抠搜呢。他也不怕别人瞧不上他这副小家子气?

  不过仔细想,像这样会给雇主省钱的下人,他也乐意雇。

  陆时秋心情格外好,他卖的价格比在家贵了一小半。每次两百斤,就是多赚四百文,去除车费,还能有三百多文。还有五次机会,那就是一千五百多文。。

  陆时秋头一次觉得挣钱这么容易,乐得差点疯了。

  “四乙,你看到没?我要挣钱了。怪不得于大郎能盖得起三间大瓦房,他可真赚啊。”

  【不见得。他运道不好。之前的县令是个糊涂官,盐俭县是土匪窝。他好几次货都被土匪抢了去。】

  陆时秋揣着银锭子用大拇指蹭了又蹭,他还是头一回碰到银子呢,“那是他没福气。你看我刚要做生意,县令就换了。”

  【宿主,县令去年就换了,在你做生意前头。】你别太自恋了。

  陆时秋也不生气,“总归我是赶上好时候了。”

  这话系统没法辩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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