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无数糟糕的烂剧一样,本书开头还是从老掉牙情节开始,因为寻常百姓家最常见的江湖,就是闹市,特别是伴随着哒哒马蹄声。

  清晨,朝霞被东方第一缕晨光暖暖地唤醒。在福州城南街区闹市中,已是人声鼎沸。忽然,从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以及马夫焦急催促声:“让开、让开、快让开,马不听使唤了!”原来,一匹马受惊之后,径直从城门向人群中冲了进来。众人惊慌失措,乱作一团。一个三岁左右的孩童在躲避不已的人群中,与母亲失散。孩子被挤倒,摔在地上哇哇大哭,孩子母亲被挤在街道另一旁,还没来得急喊出声来,只见脱缰的马正朝孩子摔倒的方向奔驰而来。一场悲剧即将上演。说是迟,那是快,一个黄色的身影似闪电沿墙壁飞疾而过,从街旁的货摊上弹起,凌空将孩童从马头及时抱起,跃到安全的地带。孩子的母亲准备迎上前磕头感谢恩人,那道黄光微微一笑,并抢先一步扶起妇人,便抽身用腰间一锭碎银弹中马腹,卷起尘土飞扬,一时刹住腿嘶鸣着。“黄光”瞄准时机,果断拴住马缰,动作轻盈,手法娴熟,烈马即时被控制下来,交到了主人手里。围观路人齐手拍好,在一缕阳光的投射下,将一脸的剑眉星宇抛晒在众多女子的倾慕的目光中。“这位小哥,请问到应天的路怎么走最便捷?”“黄光”询问身旁一名小贩后,便微微扬了扬头转身消失在众人目光之中。

  “在众目睽睽之下耍帅,这老掉牙的动作让人无趣!不过还是颇具狭义之心。”在临街六、七丈远的酒楼上,一个倩丽的身影举过酒杯,一身红衫袭人,桃红色的丝线绣出一朵朵怒放的梅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显出身段窈窕,灿若玫瑰,眼澄似水,约莫十八九岁,对着邻座蓝色绸衫女子,顶着下颚微微道:“堂姐,依他的身手,跟平遥城的冷风相比,胜负如何?”蓝衫女子静静地品着茗茶,并没有抬头,但一举一动姿容雍容,温顺文雅,声腔圆润,轻言道:“只凭一个出手的动作,很难看出武功深浅的,除非有心偏袒。”红衫女子盈盈笑道,“最近江湖好像忽然多了许多身手还算不错的后生才俊,这些人如果能招进邵阳府,安排在永宁镖局或通亨钱庄,都是不错的苗子!”“长江后浪排前浪固然是好,但年轻人正处人生最美好年华,在意气风发、挥霍激情的同时,也容易冲动易怒。镖户走镖不仅讲究兵刀相见,以死相拼,更讲究人脉丰富,官商精通;钱庄则更要注重察言观色,另外要守住底线!对于这些,年轻人往往是需要交学费的。”“呵,我最亲爱的堂姐,一口一口的‘年轻人’叫着,仿佛有的人已经年过古稀,八十不远了哈!”红衫女子俏皮道。说着,她将一杯酒一饮而尽,提高声调一本正经道:“人生就如同这酒,每个年龄阶段都有独特味道,或清甜、或浓烈、或酱香,我高姿就喜欢儒雅风度又可塑性强的类型,直觉告诉我这个人的武功身手大有可为把冷风这颗‘眼中钉’拔掉,我倒很期待下一个相逢的机会,大家打个照面,试试水深水浅。”“嗯,可惜世事如棋,人海茫茫,哪有那么多见面又重逢的机会?”蓝衫女子故意轻声地反问道。“堂姐知道我能耳听八方,明目达聪,还故意明知故问!”红衫女俏皮道,“他在问去应天府的路,刚好是我们下一站要去的地方,要说‘再见’何难?”

  蓝衫女子抬起头,丽色生春,犹如出水芙蓉般清雅,目光投向街面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一丝容光挂在嘴前,自言自语道:“如果春天有约,就任由他‘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吧!”遥望远方,草长莺飞,正是江南好时节。

  原来,这一对姐妹花是来自江南声明显赫的邵阳府家,祖籍襄阳,后举家搬迁到应天(南京,又称金陵)。妹妹是本家小姐高姿,姐姐是邵府二小姐高茹的女儿潘星竹,而邵阳府的老爷罗宪忠的祖父正是北宋初流传千古“杯酒释兵权”中被收军权、以骁勇名震三军的镇国节度使罗彦环。罗家退隐政治后“乘风破浪扬帆商海”,是江浙盛名的商贾旺族,行业涉及丝绸、酒楼、货运、茶叶等诸多领域,其中属永宁镖局和通亨钱庄名声最响,与姑苏城白云镖局和牧马钱庄齐名天下。而潘星竹原本长年随父母在燕云十六州做烟草、私盐等边塞贸易,但由于两年前在返乡途中,遭遇悍匪劫杀,父母及众家仆不幸罹难,唯独她在机缘巧合下死里逃生,后投奔邵阳府,被称“堂小姐”。

  翌日,在圆润春色里,暮色黄昏中,闹市浮华下隐藏的孤寂感跃然水面。风疏疏地斜织着湖边烂漫起舞的柳絮,卷起涟漪在和煦的微风中零落荡漾,撩起一叶扁舟上吹笛男人的白色衣袂,翩翩然而来,顺江缓缓驶进视线,一身洁净而明朗的白色锦服。玉树临风,眉目如画,晶莹澄澈,飘逸灵动,与拱桥争辉相映,犹如一朵天竺葵在无限绚丽晚霞光中盛开,轻灵纯雅,倾尽韶华。

  玉笛横陈,乘风踏波,靠近岸边,男子收起竹笛,斜在腰间,穿过五彩琉璃玲珑拱桥,那份淡然潇洒,俊秀出尘,如皎皎“潘安”临俗世,似翩翩“宋玉”入凡尘。伴随着刚健的步伐,利落的身姿,他纵身跃上岸边,身形似娇燕般敏捷,超凡脱俗的气质展现无疑,凸显出“正是似水流年,光景无限好”的高雅气质。

  上岸的瞬间,男子又“刷”地一声展开原本插在腰间的折扇,轻踱两步,一袭雪白色的长袍,将袖口边绽放的金色流苏蔷薇花衬托着无比娇艳,走在祥和的春风里,纤细的身影自信从容---定睛一看,原来正是在襄阳城南闹市中从马蹄下救孩童的“黄光”—他叫沐云帆,白衣胜雪,衣袂翩翩,更加衬托出他的轻盈韵致,不扎不束,俨然超越世俗的美态生姿。

  步行数里,城门上“应天城”三个金字映入眼帘,沐云帆微微一笑,正准备跨城门而入,忽然看见一群人围作一团,里边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走近观望,一位衣着质朴的老妪和一名年轻气盛的褐色衣服的小伙子正在为一匹青色的丝绢发生激励争执,双方都称丝绢为自己所有,互不相让,最后竟然撕扯扭打起来。路人见老妪在气力上远不敌小伙子,纷纷阻止劝架道:“这匹丝绢是否有独特的标记?或者下雨现场有证人?”

  “没有独特标记,也没有人证。这是我早先购买的丝绢,因为手头一时紧张,准备拿到集市上贩卖。不想行至半途下起雨来。所处之地人烟稀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竟无避雨之地,眼见雨水绵绵不绝,只得把绢展开来遮雨,正在此时,远处奔来一人,浑身冷得发抖,衣服全湿透了,请求到绢下避雨。”双方解释如出一辙,都称自己好心收留对方避雨,却不料雨止天晴后,对方有侵财无赖的贪心,强行说丝绢是自己所有,一路扯扯拉拉找人评理,直到走到城门口。

  “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了?我见他是年少的小伙子,跟我儿子般大小的年龄,好心帮助他;他却欺负我年老,身体羸弱,硬要抢我用来换钱买药、买粮的丝绢,真是欺人太甚呀!”说着,带着乡土气息的老妪,更是老泪纵横,语言间充满了惋惜和不解之情。

  围观人群听后,纷纷指责褐衣少年倚强凌弱,好逸恶劳。少年一时间哑语,满脸通红道:“反正丝绢是我的嘛!”续而双方又陷入了争执之中,由于围观人群不断增多,挡住了通向城门的官道。守城门的两个侍卫持枪快步上前,厉声叱喝道:“散开、散开,不要滋惹生事!否则,按照“当街斗殴”的罪名统统抓起来,放到牢里去!”

  见此状,众人一时不知所措,沐云帆解围道:“既然你俩都坚持丝归绢归属于自己,不肯放弃,眼前又惹怒了官差,不如由我作个判决,就地化解此事,既不让双方空手而归,又避免祸端,不知大伙可有异议?”

  双方见沐云帆气宇轩昂,仪表不凡,必将有什么妙计公正断案,均点头同意。沐云帆当即接过丝绢,轻舞折扇从中间划过,只见匹绢如同被利剑一分为二,众人当场惊愕不已。他便将分半的匹绢分别递给老妪和少年,嘴角扬起,微笑道:“各人一半,免得再争。”

  “还在磨蹭什么?”在守城侍卫的再次警告下,老妪和少年相视一下,各自领了匹绢,只得作罢。众人唏嘘一声,也逐渐散去。

  褐衣少年没有进城门,抱着匹绢闷闷不乐,回头碰到同村的邻居便满脸愤恨地诉说了刚才的遭遇,大骂断案人是糊涂虫;老妪也在不悦的表情下,背着匹绢随人流进了城门,走到城西半里外的集市上,便放下半匹绢向路人叫卖,因为价格偏铺面货低较多,很快,半匹丝绢被抢购一空。

  正当老妪喜露眉梢,乐嘻嘻地盘点着手中的铜板时候,却被盯梢的一名衙役擒住,大喝道:“无耻妇人,竟然盗抢他人财物,在此贩卖。还不从实招来!”

  原来,当时在城门外,沐云帆紧跟着一路抱怨的褐衣少年,直到他走出城门百米外遇见同村的邻居,便果断地判断是老妪在说谎,丝绢属于少年。

  为了寻求证据,沐云帆拉住褐衣少年,来到城门侍卫岗哨,要求派人跟梢老妪,察言观色其神情和贩卖丝绢的价格。

  “你怎敢断定老妪一定会拿着丝绢去城东或城西的集市上贩卖,万一她在城里购买完了东西,打算抱着丝绢回家呢?”侍卫长问。

  “绝不可能,作为乡下的妇人,她不劳而获白捡了半匹丝绢,匆忙进城,定是想尽快换回银两,免得夜长梦多。”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断定老妪是个贼人?”

  “凭这块残玉,上面刻有篆书印雕的西夏番文,能够预言吉凶,映照古今。若不尽快按照我说的做,我还敢断定你们的饭碗不保!”沐云帆分明是一脸正经道,却面带笑意道:“你们可以接过残玉,请你家大人验明,看我说的是否有半点差错!”

  侍卫长接过残玉,手感温润细腻,如脂如膏,判定“来者不善”,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派人跟梢老妇,同时按照吩咐,从岗亭中取出一个灰色的账本交给沐云帆。

  集市上,忽现衙役,人群逐渐聚集起来,老妪更是一惊,正欲辩解。

  此时,沐云帆陪同少年出现在她身前,质问道:“若是您老的货物,就请速速说出大致是什么时候在哪家铺面购得的丝绢,店铺都有进出货的账本,到时候比对,就知真假了!”“老妪年岁已高,记性不好,日子久了,记不得这些细琐的事情!”老妪咬牙推脱道。

  “是吗?日子久了,有多久?”沐云帆追问道:“一匹丝绢的价格对乡下人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看您老言谈语词淋漓,卖绢算账头脑清晰,不至于三、四天时间里就把一笔对家庭开销不菲的帐忘在了花在什么地方吧?”他语气铿锵有力,言辞掷地有声。

  “不是两、三天,大概有半个月或半个月以上时间了,我年龄大了,记性就不好了,上了十天,就准忘东西!”老妪一时语挫,立马补充道。

  顿时,沐云帆从背后晃出一个账本,厉声道:“不要再掩饰了,这匹丝绢是一周前从西域运过来的,质地纯正,手感柔滑,只有城里的祥和绸庄才有货,根本不可能在半个月前销售!这本账本也清楚地记录了这批丝绢的进出货时间!”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是一周前在祥和绸庄买的,当时我准备给刚过门的儿媳妇置办一样像样的新衣服,所以才花了大价钱,出了血本,不料家中发生变故,儿子病了,才打算把丝绢倒卖出去!”老妪连连解释道:“刚才我是被官差大老爷吓呆了,一时间什么都给忘了,的确是在祥和绸庄买的呀!”

  话音刚落,少年无比激动,跪道:“这下,总算洗清我的不白冤情了,承蒙大人您的高见呀!”衙役从沐云帆手中毕恭毕敬地接过账本,嘲笑老妪道:“你这无知妇人,城里绸庄共有7个,但根本没有什么祥和绸庄!这也不是什么产自西域的华娟,而是以柞蚕丝织成的平绢,属于中上品之物,哪里谈得上全城独有---你这是不打自招!”

  老妪听后,脸色惨白,瘫坐在地上,手中还没来得及揣进囊中的铜钱哗哗地落在地上,她抬头看着衙役正准备捂进胸口的账本,吃惊道:“那这账本--”

  “呵,那倒是真真切切、实实在在的账本,只不过不是什么祥和绸庄的,而是记录我邵阳城门日常驻守官兵伙食开支的账本!”说着,一位年约46、47岁,体态发胖,头戴官帽,身着朝服,脚蹬朝靴的官员在随身侍卫的开道下,大步流星道。

  众人见到他,立马跪身叩道:“参见知府大人!”原来,来者正是邵阳的最高行政长官沈周,官从四品。原本他不应该因为一件小案出现在集市之中,但他当从随从手中接过守城侍卫递交的和田断玉时候,毅然放下手中的事务,赶到集市。

  沐云帆没有跪下,但拱手施礼道:“沈周大人,一别四年,依旧精神饱满,神采奕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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