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嘉许到家的时候， 沈星梨已经裹着毛毯心宽体胖地睡着了， 窝在小沙发里别提多惬意了。
她自知闯了祸，但也不太在乎， 因为现在回来找她解决的人是言嘉许而不是曾红。无论她做出多出格的事情言嘉许都不会斥责她， 反而帮她摆平 。
但现在好像不是的了， 言嘉许站在沙发前， 盯着她的睡颜看了好一会儿， 手里一直转着的手机扔到茶几上， 推了下她的肩膀，把人喊醒。
沈星梨揉揉眼睛从沙发上爬起来， 迷糊地问：“你回来了呀？”
没开灯， 只有透过落地窗溜进来的一缕月色。
她看不清他的脸， 下意识地伸手去抱。
言嘉许本想说她两句，在大腿忽然爬上来一只手时， 心就软得一塌糊涂。
他坐下来， 把她捞过来抱在腿上。
沈星梨委屈道：“我等了你一下午， 又冷又饿，还哭的很累。”
言嘉许摸摸她的胃， 鼓的；手心， 热的；屁股在他腿上扭来扭曲，有劲儿的不行。
说的全是瞎话。
他把客厅灯全打开， 轰然明亮。
她的下眼眶还红肿着， 没骗他。
言嘉许抬起食指在她眼睫上蹭了蹭， 问道：“你今天怎么回事？”沈奶奶打电话给他， 焦虑地说沈星梨被她妈妈气跑了，人不知去向。
沈星梨一五一十地说起自己弃考的事，她幽怨道：“补考是小事。今年的奖学金全没了，五千块钱呢，我得打多少工啊。”
言嘉许脸色平静，“这钱我补给你。”
“唉。”沈星梨依旧可惜。
“你先跟我说为什么躲起来？”
沈星梨想起曾红就烦：“我妈妈让我回家，考完就走！”
言嘉许挑眉：“所以？”
沈星梨重新搂住他的脖子道：“我不想跟她走，我想跟你在一起。”她想，如果自己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一个小时，沈星梨肯定是想和言嘉许待够这六十分钟，一秒钟都不想少，“想和你一起出去玩，我带着你，你带着钱，去哪里都好；哪怕是在这个小公寓里。”
只要他们在一起就够了。
言嘉许大致明白，曾红逼沈星梨回那边的家，她不肯。
沈奶奶在电话里提了几句，无非是曾红知道两个人的关系，并不看好，想及时阻止。
但这是不可能的，言嘉许不会放开沈星梨。
言嘉许比沈星梨多了一分理智：“在一起也不急于这一时。以后时间长着呢。”
沈星梨说：“可马上就要新年了呀，这么重要的日子……”她没往下继续说，怕戳到他的痛点。新春佳节，人人都要回家团圆的，可言嘉许跟谁团圆？
他一下就明白了沈星梨闹这么一出的用意，她只是想陪自己而已。
昨天她发微信问过他，春节怎么过。言嘉许当时忙，忘记回了。后来再聊天又说起别的事儿，完全忘了这一茬。可沈星梨却一直惦记着。
她绝对不能让他一个人过。
言嘉许做了两三秒心理建设：“正要跟你说这事儿，过两天我得出趟国，估计年后才能回来，一直没想好怎么给你安排呢，既然你家里有安排，正好。”
沈星梨皱眉，怎么这么突然？不过言嘉许忙，她是信的，不禁埋怨道：“他们都不过春节的么？”
言嘉许抬手，捏了下她的脸：“老外不过春节。”
“行吧。”
沈星梨被言嘉许劝回去，在路上还在想办法：“你出国可以带我去吗？国外华人很多的，人家也过春节，到时候你一个人孤零零怎么办？”
言嘉许：“先看你妈的安排吧。”
他说：“我知道你想和我一起过春节。我也想和你一起过。这不还有七八天么？不急。但今天你擅自关手机弃考这事儿做的不成熟。别的不说，你奶奶该多着急？她今年七十几岁了，不是六十几，你忍心她这么大年纪为你着急上火？”
想到奶奶，沈星梨心中有愧疚，惭愧地垂下头。
他们刚走到龙华小区楼下，曾红早就在那儿等着了。
她一肚子怒气，也有担心，看见沈星梨的时候甚至想把她抓过来打一巴掌。但言嘉许在，只好忍住。
曾红忍不住说：“你这孩子，一下午跑到哪里去了？不知道全家人都在担心啊？随随便便跟人走？你多大了？”
沈星梨顶嘴：“我没乱跑，去他家了。”她看向言嘉许，后者紧紧抓住她的手。
曾红看了一眼言嘉许，没什么表示。
言嘉许做到了晚辈该有的毕恭毕敬，见她神色冷漠，便收回目光。
沈星梨本来对于曾红的埋怨就不少，看她对言嘉许的态度，更加反感。刚要和她商量自己暂时不跟她回去的事情，就被曾红打断：“沈星梨我不是在和你商量这件事，是通知。”
她气急道：“你奶奶一直跟我夸你懂事听话，我看未必。今天这些事就放一放，我暂时不跟你计较，但你奶奶已经被你气得高血压差点儿犯了，你还忍心让她着急上火么？”
他们都把奶奶搬出来压她。
这是沈星梨的软肋，她不能不听。
那天晚上商议的结果是，沈星梨跟曾红回去。
言嘉许出国。
临走前他还交代：“你回去听话，我年初五就回来了，到时去接你。”
看妈妈已经上楼了，沈星梨偷偷抱住他的腰：“你一定要来接我的。过年也要给我发短信祝福。”
“知道。”
*
沈星梨第二天便跟曾红回了那边的家。
曾红把沈星梨为了言嘉许不愿意回来，放弃考试，让奶奶着急的事情都跟沈永龙说了，沈永龙吃惊，星星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曾红没好气：“还不是姓言的那个小子闹的。”
沈永龙：“这怎么回事？”
曾红：“那小子诱惑的呗。前年暑假，我看她身上都是名牌，全是他给买的，从包到鞋子，衣服，哪个不是上万块？哪个普通家庭经得起这么造啊？他就是用这种手段来收买她，让星星对他死心塌地。”
沈永龙不懂名牌，但他是知道自己的女儿的，“不至于吧，星星那么乖，从小成绩优异，不是那种人。”
曾红嗤之以鼻。
沈永龙客观道：“那个男孩子我也知道，十几年的邻居了，没什么坏心的。男孩儿不都这样么？他是喜欢咱们星星才给她买东西的。”
曾红恼道：“你不知道他家里有多乱，父母各自包小三，星星真跟他谈了，往后的日子能好？咱们是普通家庭，哪怕经济上比不过他们，但至少得家世清白吧。难道你希望有天她回来说老公在外面有人了，日子过不下去了？”
沈永龙叹了口气，他没曾红的想法那么偏激。
但是作为父亲，他似乎也没什么发言权。毕竟女儿不是在他跟前长大的，她最需要父母的时候，他和曾红谁也不在，他就是她这一生的边缘人物。
“你别这么说女儿。”沈永龙心疼道：“她打小就没什么安全感，依赖那个男孩儿是正常的，我倒没觉得他有多坏。”
曾红说：“无论沈星梨对我态度怎么样，我绝对不答应。”
沈永龙摇头，心道，你在女儿面前真的有话语权吗？
*
沈星梨回来的几天一直保持着跟言嘉许的联系，知道他去慕尼黑了，拍照片给她看，说：“回头给你办签证，暑假就能来。”
沈星梨心里直冒泡泡，分别的苦闷都没那么强烈了。
言嘉许说：“星星，在家好好过年，别跟父母吵架，知道吗？”
这是你渴望了许多年的。
被自己的父母重视，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无论他们是顺着你的意还是逆着你的意，但至少，他们把你放在眼里了，不是么？
沈星梨明白言嘉许的意思。
一晃就到了春节，到处张灯结彩。
一大早，沈老太太就给沈星梨和沈智包了红包，祝孩子们岁岁平安，前程似锦。
沈永龙和曾红也给姐弟俩红包。
曾红把红包交到沈星梨手里，挺厚的，道：“以后用钱就跟爸爸妈妈要，除了买名牌，爸妈还是供得起你的。”她深深看她一眼，沈星梨回视，觉得曾红的目光不是那么善良，甚至话里有话。
到阿力的时候她只是温柔一笑：“你小子今年用功点，再考倒数看我怎么收拾你。”
不温不火的气氛一直到了晚饭时间，一家五口其乐融融。
才七点，各大电视台，新闻联播，都在预告着晚上的春节联欢晚会。
弟弟回屋打游戏了，沈星梨陪爸爸妈妈奶奶坐在客厅等春晚。
微信各大聊天群里也非常热闹，大家都在派红包，发祝福短信。
沈星梨给自己的好朋友都发了自己亲自编辑的祝福，还顺带一个八十八块八八钱的红包，寓意发发发。
收到大家的一致好评：女鹅很懂事嘛。
沈星梨翻了一个白眼，这些人，全都想当她妈！
最后，她把最深切的祝福留给言嘉许。
俏皮道：
祝嘉许哥哥新年快乐，大展宏图，鹏程万里。
早日抱得美人（我）归。
么么么么～～～
附加一个小狗狗的表情包。
那边不到两秒就回了。
两条。
“言嘉许向你转账201x0元”
“新年快乐。”
简简单单，干脆利索。
别的什么也没了。
沈星梨心安理得的点了收款。
这是她的压岁钱。
“你对我没有别的祝福了吗？”
言嘉许回：“别玩手机，好好陪家人。”
沈星梨撇撇嘴，哼，小气鬼！
春晚没什么好看的。沈星梨不是北方人，春节也不吃饺子，但是春晚里的食物全是饺子，习俗是北方的习俗，小品演员都是北方口音，作为南方人的她也get不到北方的梗。
因此一直以来，春晚对她的吸引力并不大。
还是想玩手机，又给他发消息，可惜言嘉许似乎很忙，半天才回。
沈星梨便不再多打扰他。
她给谷阳宋宇等人发祝福消息。
“小胖梨真乖，懂事哦。”
“宋宇向你转账201x元。”
沈星梨不知道该不该收，犹豫着，宋宇说：“赶紧收压岁钱，这是哥哥给的，别客气。”
沈星梨便收了。
谷阳跟宋宇说好的一样，也给她转了201x元，都是新年的年份。
谷阳猜到她不好意思，让她赶紧收下，他要去找言嘉许要回来。
沈星梨跟谷阳聊起来：“你们在一起吗？吃过饭了吗？”
谷阳奇怪：“我在家呢，嘉许还没来我家拜年。”
沈星梨心陡然一颤，着急问：“你没和他一起去德国啊？”
谷阳更是摸不着头脑：“去什么德国？大过年的。我倒是想公司公费给我过年去德国玩儿，可太忙了，我们组里忙到今天中午才放假。”
沈星梨忽然身体抖动起来，言嘉许没出国。
他不会去言伯伯那儿，可是他能去哪儿呢？
谷阳更加迷惑：“我想起来了，他说今年和你在一起的啊，你怎么来问我？”
沈星梨退出聊天，受不了似的跑回房间，捂住嘴。
他骗她回来的。
她再打电话给他，响了半分钟才接起来，他声音昏昏沉沉的，“星星？”
“你睡觉了？”
“嗯，有点累。”
“慕尼黑好玩嘛？”
“还行。没时间去玩。”
“那边几点？”她终于忍不住哽咽。
“星星？”他察觉出来，从床上坐起来，“你怎么哭了？跟你妈吵架了？”
“没有。”沈星梨说：“我就是有点想你了。过了今年，我又大了一岁。”
他笑，有些疲惫地说：“在我眼里，依然是个小孩儿。”
沈星梨一想到全世界的人都在团聚，只有他一个孤零零的。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保护她。
可是谁来保护他？
她怕自己哭出来被他听见，只能挂断电话，道：“你记得初六来接我，一定呀。”
言嘉许淡笑：“放心吧，没忘。”
沈星梨在床上坐了会儿，简单收拾了两件衣服丢进背包里，然后定今晚回开城的高铁票。
她要回去陪他。
出来被倒水的弟弟看见，阿力问：“姐姐你去哪？”
这时全家都看见了，她本想偷偷走掉，到开城再跟他们说的。
没想到现在就被发现。
不过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回去了。今晚就走。”
沈永龙以为自己听错了，“今天是大年三十啊孩子，怎么了？是不是阿力惹你生气了？”
沈星梨摇头：“不是。”
曾红一直提防着沈星梨，猜测她是要去见言嘉许的。
沈星梨承认：“我要回去陪我男朋友，他还一个人在开城家里。”
沈奶奶吃惊又心疼：“可怜的孩子。”
曾红两步走过去拦在门口：“你疯了吗？不许出去！”
沈星梨想哭的，她跟自己说千万不能哭，哭就输了！努力憋了憋眼泪：“妈妈你拦不住我的，我必须回去。如果不是你用奶奶来威胁我和他，我是不会跟你来的。”
曾红气道：“这还是我的错？”
沈星梨：“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他一个人。”
外面放了电子鞭炮，噼里啪啦地响着，春晚节目敲锣打鼓。沈星梨却倍感孤单。
这是沈星梨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硬气的刚，像个坏脾气的小孩子。
阿力吓得躲回房间。
曾红：“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汤药？让你大过年的家人都不管了就跑去见他？就因为有钱？满足你的虚荣心？我知道你记恨小时候我们要阿力没要你，可我们在钱上亏待过你吗？给你买两个包，买个项链，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你怎么那么贱？”曾红气得口不择言。
沈永龙赶紧把曾红拉开：“星星，你妈妈是气坏了，你别跟她计较。”
沈星梨浑身发抖，她知道曾红不爱她，可为什么要用“贱”这个字眼来羞辱自己？
她颤声道：“我只是去见我的男朋友，因为他一个人呆在开城，他没有家人。这有错么？”
骂完人后的曾红回过神来，后悔万分。
沈奶奶也气坏了：“小曾，星星是你的女儿，嘉许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怎么你的眼睛看人就那么脏？连自己的女儿都骂？”
“对不起……”曾红又崩溃地道歉，口不择言：“妈妈是因为爱你，才说出这话的……”
沈星梨不接受，恨道：“妈妈你真的知道怎么爱人么？为什么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好不容易有人要我了，你又来阻止，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曾红说：“可我到底是你的妈妈。我比任何人都爱你，他不过是给你买买东西，哄哄你而已。”
沈星梨觉得可笑，指尖摁住自己发涨的脑袋，道：“你看到的只是这些么？他给我买东西，是因为他想把最好的东西给我；他哄我，是因为他不想我难过。包括一周前在开城，他知道我一直以来渴望爸爸妈妈的爱，才骗我来的。”
“你说你爱我，可你为我做了什么？除了一次次联合爸爸骗我，说要接我回来却永远不兑现，为了阿力打我，污蔑我的男朋友，骂我贱。有你这么爱人的么？”
曾红崩溃大哭，沈星梨的每一句话，都戳在她胸口。
沈星梨继续说：“你知道我小时候多少次在夜里因为太想你们而哭着醒过来么？小朋友都说我没有爸爸妈妈我有多难过？看到你宠爱阿力我恨不得把他扔掉！”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认为我是因为言嘉许才和你不亲近的。”
“我今年二十岁，有十五年是他陪我走过来的。难过时他牵着我的手，家长会是他去开的，哭的时候是他哄好的，他教我勇敢追求梦想，教会我爱。”
曾红泣不成声。
可沈星梨不会回头的，她一心奔向她的爱人。
曾红拦在门口，发了疯道：“如果你今天出了这个门，就别认我这个妈！”
沈星梨忽然笑了一下，看着她可悲的脸庞。
“这个世界上除了奶奶，我最爱的人就是他，他是我的命。你觉得我会放弃他吗？”
“我真心实意爱过你，是你不珍惜的。”
“现在我要去找他。”
曾红恼羞：“你不准走！”
“这些年你给我的钱，我会还给你。”沈星梨拨开她的身体，道：“我上三年级你最后一次骗我，放弃我选择阿力的时候，就该明白有今天。那个时候你觉得有弟弟就够了。我觉得你现在依然可以的。”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永龙在后头追：“那么晚了，我送你去？”
沈星梨没理，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
就好像报了一个很大的仇，沈星梨长长地输了一口气。
擦掉眼泪。
好在高铁还运营。
到开城的时候，快十一点了，她困了累了，只想快点投入他的怀抱。
一想到他一个人，她便心如刀绞。
言嘉许睡得迷糊，三个小时前她还咋咋呼呼地讨要吉利话，现在倒一点声音都没了。
他起身下楼，站在空荡荡的房子中间。
快到午夜了，外面很热闹。
他走到厨房，接了一杯水，猛灌两口，想起来这是在老房子里不是自己的公寓，这不是过滤水。
但喝进去的水也吐不出来，只好作罢。
转身的时候看到奶奶的遗照摆在客厅台案上，老人家慈眉善目地看向他。
言嘉许苍凉的笑了下，对老人说：“您别笑话我，明年，肯定热热闹闹的。星星也在。”
门铃响了，大过年的谁来串门？
他也没叫外卖。
又响了两下，摁的人很急促，连摁带拍的，催促他赶紧去开。
一开门，是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
哭的梨花带雨。
她本该在家里，和家人过团圆年的。
沈星梨伸手要抱，言嘉许心脏皱成一团，无法，再也无法跳动了。
她说：“我和妈妈断绝关系了，我再也没有家了。”
言嘉许没追问为何，赶紧把她拽进来抱怀里。
她在寒夜里赶了一大段路，周身冰冷。言嘉许先脱掉自己的睡袍，再把她的羽绒服，毛衣，裙子，衬衫全脱了，赤条条的一个小姑娘。
他用睡袍裹住她，抱回房间，用自己的身体给她取暖。
沈星梨任他折腾，终于暖回来，躺在被子里又说了一遍：“我真没家了，怎么办呀？”
言嘉许把她往自己怀里捞了捞，不甚在意地笑了下：“巧了，我也没有。”
沈星梨眨眨眼，还是难过。
言嘉许一笑，温柔的吻落在她眉间：“怕什么，傻孩子，我就是你的家。”
*
外面的鞭炮实在是吵，沈星梨再醒过来，才是凌晨三点。
言嘉许不在身边。
她披上睡袍去找，只见男人在书房，对着电脑发呆，又看看窗外的月亮。
沈星梨指了指对面那扇黑着的小窗户，说：“你知道吗？每次我想你的时候，都会趴在窗口看你。不仅能看到书房，还能看见你的房间，看到你在干嘛。”
言嘉许搂住她的腰，放自己腿上：“我也是。”
两个人笑了起来。
言嘉许：“以后不用偷看了，住一个屋，你可以直接看。”
沈星梨眼睛弯了弯，毛茸茸的脑袋往他怀里钻，“嘻嘻～～”
她还是他最爱的那个小小姑娘。
言嘉许想起两个小时前跟曾红的通话。
曾红质问他：“你把我女儿还给我！”
言嘉许不卑不亢，“她好不容易睡着，你有事就跟我说。”
曾红蛮不讲理。
言嘉许说：“我很抱歉。但不能用‘还’这个字，她是一个人，不是一个物体。从她五岁开始，到现在，我爱了她十五年，这不是只有爱情，也是亲情。”
“我没有立场去谴责您。过去她痛苦的这么多年不能挽回，但我绝对不容许任何人再用任何理由去伤害她。”
他没跟曾红多说什么保证，毕竟说了她也不一定信。
信了也不代表这就是一辈子的保证。
言嘉许不喜欢做保证。
他没跟沈星梨坦白关于通话的事情。
沈星梨睡不着，埋怨外面的鞭炮声太响了。言嘉许把她抱起来，小小的一只缩在自己怀里，活脱脱的小猫咪。
他把她抱到露台，包着毯子看漫天绚烂的烟火。
她的眼睛里倒映出了璀璨，星光，还有他。
沈星梨亲了下他的下巴，一如多年以前，她悄咪咪地趴在他耳边：“哥哥，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哦。”
言嘉许配合着，他不觉得小胖梨能有什么值得好奇的事情，于是无聊的耸耸肩。
沈星梨凑近了，笑道：“沈星梨爱言嘉许呀，许多年。”
看吧，他就说这不值得好奇。
他早就知道。
爱之于她而言。
是五岁时的相依为命。
十五岁时的情窦初开。
二十岁时，为他不顾一切，奔向他。
她自知闯了祸，但也不太在乎， 因为现在回来找她解决的人是言嘉许而不是曾红。无论她做出多出格的事情言嘉许都不会斥责她， 反而帮她摆平 。
但现在好像不是的了， 言嘉许站在沙发前， 盯着她的睡颜看了好一会儿， 手里一直转着的手机扔到茶几上， 推了下她的肩膀，把人喊醒。
沈星梨揉揉眼睛从沙发上爬起来， 迷糊地问：“你回来了呀？”
没开灯， 只有透过落地窗溜进来的一缕月色。
她看不清他的脸， 下意识地伸手去抱。
言嘉许本想说她两句，在大腿忽然爬上来一只手时， 心就软得一塌糊涂。
他坐下来， 把她捞过来抱在腿上。
沈星梨委屈道：“我等了你一下午， 又冷又饿，还哭的很累。”
言嘉许摸摸她的胃， 鼓的；手心， 热的；屁股在他腿上扭来扭曲，有劲儿的不行。
说的全是瞎话。
他把客厅灯全打开， 轰然明亮。
她的下眼眶还红肿着， 没骗他。
言嘉许抬起食指在她眼睫上蹭了蹭， 问道：“你今天怎么回事？”沈奶奶打电话给他， 焦虑地说沈星梨被她妈妈气跑了，人不知去向。
沈星梨一五一十地说起自己弃考的事，她幽怨道：“补考是小事。今年的奖学金全没了，五千块钱呢，我得打多少工啊。”
言嘉许脸色平静，“这钱我补给你。”
“唉。”沈星梨依旧可惜。
“你先跟我说为什么躲起来？”
沈星梨想起曾红就烦：“我妈妈让我回家，考完就走！”
言嘉许挑眉：“所以？”
沈星梨重新搂住他的脖子道：“我不想跟她走，我想跟你在一起。”她想，如果自己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一个小时，沈星梨肯定是想和言嘉许待够这六十分钟，一秒钟都不想少，“想和你一起出去玩，我带着你，你带着钱，去哪里都好；哪怕是在这个小公寓里。”
只要他们在一起就够了。
言嘉许大致明白，曾红逼沈星梨回那边的家，她不肯。
沈奶奶在电话里提了几句，无非是曾红知道两个人的关系，并不看好，想及时阻止。
但这是不可能的，言嘉许不会放开沈星梨。
言嘉许比沈星梨多了一分理智：“在一起也不急于这一时。以后时间长着呢。”
沈星梨说：“可马上就要新年了呀，这么重要的日子……”她没往下继续说，怕戳到他的痛点。新春佳节，人人都要回家团圆的，可言嘉许跟谁团圆？
他一下就明白了沈星梨闹这么一出的用意，她只是想陪自己而已。
昨天她发微信问过他，春节怎么过。言嘉许当时忙，忘记回了。后来再聊天又说起别的事儿，完全忘了这一茬。可沈星梨却一直惦记着。
她绝对不能让他一个人过。
言嘉许做了两三秒心理建设：“正要跟你说这事儿，过两天我得出趟国，估计年后才能回来，一直没想好怎么给你安排呢，既然你家里有安排，正好。”
沈星梨皱眉，怎么这么突然？不过言嘉许忙，她是信的，不禁埋怨道：“他们都不过春节的么？”
言嘉许抬手，捏了下她的脸：“老外不过春节。”
“行吧。”
沈星梨被言嘉许劝回去，在路上还在想办法：“你出国可以带我去吗？国外华人很多的，人家也过春节，到时候你一个人孤零零怎么办？”
言嘉许：“先看你妈的安排吧。”
他说：“我知道你想和我一起过春节。我也想和你一起过。这不还有七八天么？不急。但今天你擅自关手机弃考这事儿做的不成熟。别的不说，你奶奶该多着急？她今年七十几岁了，不是六十几，你忍心她这么大年纪为你着急上火？”
想到奶奶，沈星梨心中有愧疚，惭愧地垂下头。
他们刚走到龙华小区楼下，曾红早就在那儿等着了。
她一肚子怒气，也有担心，看见沈星梨的时候甚至想把她抓过来打一巴掌。但言嘉许在，只好忍住。
曾红忍不住说：“你这孩子，一下午跑到哪里去了？不知道全家人都在担心啊？随随便便跟人走？你多大了？”
沈星梨顶嘴：“我没乱跑，去他家了。”她看向言嘉许，后者紧紧抓住她的手。
曾红看了一眼言嘉许，没什么表示。
言嘉许做到了晚辈该有的毕恭毕敬，见她神色冷漠，便收回目光。
沈星梨本来对于曾红的埋怨就不少，看她对言嘉许的态度，更加反感。刚要和她商量自己暂时不跟她回去的事情，就被曾红打断：“沈星梨我不是在和你商量这件事，是通知。”
她气急道：“你奶奶一直跟我夸你懂事听话，我看未必。今天这些事就放一放，我暂时不跟你计较，但你奶奶已经被你气得高血压差点儿犯了，你还忍心让她着急上火么？”
他们都把奶奶搬出来压她。
这是沈星梨的软肋，她不能不听。
那天晚上商议的结果是，沈星梨跟曾红回去。
言嘉许出国。
临走前他还交代：“你回去听话，我年初五就回来了，到时去接你。”
看妈妈已经上楼了，沈星梨偷偷抱住他的腰：“你一定要来接我的。过年也要给我发短信祝福。”
“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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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星梨第二天便跟曾红回了那边的家。
曾红把沈星梨为了言嘉许不愿意回来，放弃考试，让奶奶着急的事情都跟沈永龙说了，沈永龙吃惊，星星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曾红没好气：“还不是姓言的那个小子闹的。”
沈永龙：“这怎么回事？”
曾红：“那小子诱惑的呗。前年暑假，我看她身上都是名牌，全是他给买的，从包到鞋子，衣服，哪个不是上万块？哪个普通家庭经得起这么造啊？他就是用这种手段来收买她，让星星对他死心塌地。”
沈永龙不懂名牌，但他是知道自己的女儿的，“不至于吧，星星那么乖，从小成绩优异，不是那种人。”
曾红嗤之以鼻。
沈永龙客观道：“那个男孩子我也知道，十几年的邻居了，没什么坏心的。男孩儿不都这样么？他是喜欢咱们星星才给她买东西的。”
曾红恼道：“你不知道他家里有多乱，父母各自包小三，星星真跟他谈了，往后的日子能好？咱们是普通家庭，哪怕经济上比不过他们，但至少得家世清白吧。难道你希望有天她回来说老公在外面有人了，日子过不下去了？”
沈永龙叹了口气，他没曾红的想法那么偏激。
但是作为父亲，他似乎也没什么发言权。毕竟女儿不是在他跟前长大的，她最需要父母的时候，他和曾红谁也不在，他就是她这一生的边缘人物。
“你别这么说女儿。”沈永龙心疼道：“她打小就没什么安全感，依赖那个男孩儿是正常的，我倒没觉得他有多坏。”
曾红说：“无论沈星梨对我态度怎么样，我绝对不答应。”
沈永龙摇头，心道，你在女儿面前真的有话语权吗？
*
沈星梨回来的几天一直保持着跟言嘉许的联系，知道他去慕尼黑了，拍照片给她看，说：“回头给你办签证，暑假就能来。”
沈星梨心里直冒泡泡，分别的苦闷都没那么强烈了。
言嘉许说：“星星，在家好好过年，别跟父母吵架，知道吗？”
这是你渴望了许多年的。
被自己的父母重视，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无论他们是顺着你的意还是逆着你的意，但至少，他们把你放在眼里了，不是么？
沈星梨明白言嘉许的意思。
一晃就到了春节，到处张灯结彩。
一大早，沈老太太就给沈星梨和沈智包了红包，祝孩子们岁岁平安，前程似锦。
沈永龙和曾红也给姐弟俩红包。
曾红把红包交到沈星梨手里，挺厚的，道：“以后用钱就跟爸爸妈妈要，除了买名牌，爸妈还是供得起你的。”她深深看她一眼，沈星梨回视，觉得曾红的目光不是那么善良，甚至话里有话。
到阿力的时候她只是温柔一笑：“你小子今年用功点，再考倒数看我怎么收拾你。”
不温不火的气氛一直到了晚饭时间，一家五口其乐融融。
才七点，各大电视台，新闻联播，都在预告着晚上的春节联欢晚会。
弟弟回屋打游戏了，沈星梨陪爸爸妈妈奶奶坐在客厅等春晚。
微信各大聊天群里也非常热闹，大家都在派红包，发祝福短信。
沈星梨给自己的好朋友都发了自己亲自编辑的祝福，还顺带一个八十八块八八钱的红包，寓意发发发。
收到大家的一致好评：女鹅很懂事嘛。
沈星梨翻了一个白眼，这些人，全都想当她妈！
最后，她把最深切的祝福留给言嘉许。
俏皮道：
祝嘉许哥哥新年快乐，大展宏图，鹏程万里。
早日抱得美人（我）归。
么么么么～～～
附加一个小狗狗的表情包。
那边不到两秒就回了。
两条。
“言嘉许向你转账201x0元”
“新年快乐。”
简简单单，干脆利索。
别的什么也没了。
沈星梨心安理得的点了收款。
这是她的压岁钱。
“你对我没有别的祝福了吗？”
言嘉许回：“别玩手机，好好陪家人。”
沈星梨撇撇嘴，哼，小气鬼！
春晚没什么好看的。沈星梨不是北方人，春节也不吃饺子，但是春晚里的食物全是饺子，习俗是北方的习俗，小品演员都是北方口音，作为南方人的她也get不到北方的梗。
因此一直以来，春晚对她的吸引力并不大。
还是想玩手机，又给他发消息，可惜言嘉许似乎很忙，半天才回。
沈星梨便不再多打扰他。
她给谷阳宋宇等人发祝福消息。
“小胖梨真乖，懂事哦。”
“宋宇向你转账201x元。”
沈星梨不知道该不该收，犹豫着，宋宇说：“赶紧收压岁钱，这是哥哥给的，别客气。”
沈星梨便收了。
谷阳跟宋宇说好的一样，也给她转了201x元，都是新年的年份。
谷阳猜到她不好意思，让她赶紧收下，他要去找言嘉许要回来。
沈星梨跟谷阳聊起来：“你们在一起吗？吃过饭了吗？”
谷阳奇怪：“我在家呢，嘉许还没来我家拜年。”
沈星梨心陡然一颤，着急问：“你没和他一起去德国啊？”
谷阳更是摸不着头脑：“去什么德国？大过年的。我倒是想公司公费给我过年去德国玩儿，可太忙了，我们组里忙到今天中午才放假。”
沈星梨忽然身体抖动起来，言嘉许没出国。
他不会去言伯伯那儿，可是他能去哪儿呢？
谷阳更加迷惑：“我想起来了，他说今年和你在一起的啊，你怎么来问我？”
沈星梨退出聊天，受不了似的跑回房间，捂住嘴。
他骗她回来的。
她再打电话给他，响了半分钟才接起来，他声音昏昏沉沉的，“星星？”
“你睡觉了？”
“嗯，有点累。”
“慕尼黑好玩嘛？”
“还行。没时间去玩。”
“那边几点？”她终于忍不住哽咽。
“星星？”他察觉出来，从床上坐起来，“你怎么哭了？跟你妈吵架了？”
“没有。”沈星梨说：“我就是有点想你了。过了今年，我又大了一岁。”
他笑，有些疲惫地说：“在我眼里，依然是个小孩儿。”
沈星梨一想到全世界的人都在团聚，只有他一个孤零零的。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保护她。
可是谁来保护他？
她怕自己哭出来被他听见，只能挂断电话，道：“你记得初六来接我，一定呀。”
言嘉许淡笑：“放心吧，没忘。”
沈星梨在床上坐了会儿，简单收拾了两件衣服丢进背包里，然后定今晚回开城的高铁票。
她要回去陪他。
出来被倒水的弟弟看见，阿力问：“姐姐你去哪？”
这时全家都看见了，她本想偷偷走掉，到开城再跟他们说的。
没想到现在就被发现。
不过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回去了。今晚就走。”
沈永龙以为自己听错了，“今天是大年三十啊孩子，怎么了？是不是阿力惹你生气了？”
沈星梨摇头：“不是。”
曾红一直提防着沈星梨，猜测她是要去见言嘉许的。
沈星梨承认：“我要回去陪我男朋友，他还一个人在开城家里。”
沈奶奶吃惊又心疼：“可怜的孩子。”
曾红两步走过去拦在门口：“你疯了吗？不许出去！”
沈星梨想哭的，她跟自己说千万不能哭，哭就输了！努力憋了憋眼泪：“妈妈你拦不住我的，我必须回去。如果不是你用奶奶来威胁我和他，我是不会跟你来的。”
曾红气道：“这还是我的错？”
沈星梨：“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他一个人。”
外面放了电子鞭炮，噼里啪啦地响着，春晚节目敲锣打鼓。沈星梨却倍感孤单。
这是沈星梨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硬气的刚，像个坏脾气的小孩子。
阿力吓得躲回房间。
曾红：“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汤药？让你大过年的家人都不管了就跑去见他？就因为有钱？满足你的虚荣心？我知道你记恨小时候我们要阿力没要你，可我们在钱上亏待过你吗？给你买两个包，买个项链，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你怎么那么贱？”曾红气得口不择言。
沈永龙赶紧把曾红拉开：“星星，你妈妈是气坏了，你别跟她计较。”
沈星梨浑身发抖，她知道曾红不爱她，可为什么要用“贱”这个字眼来羞辱自己？
她颤声道：“我只是去见我的男朋友，因为他一个人呆在开城，他没有家人。这有错么？”
骂完人后的曾红回过神来，后悔万分。
沈奶奶也气坏了：“小曾，星星是你的女儿，嘉许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怎么你的眼睛看人就那么脏？连自己的女儿都骂？”
“对不起……”曾红又崩溃地道歉，口不择言：“妈妈是因为爱你，才说出这话的……”
沈星梨不接受，恨道：“妈妈你真的知道怎么爱人么？为什么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好不容易有人要我了，你又来阻止，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曾红说：“可我到底是你的妈妈。我比任何人都爱你，他不过是给你买买东西，哄哄你而已。”
沈星梨觉得可笑，指尖摁住自己发涨的脑袋，道：“你看到的只是这些么？他给我买东西，是因为他想把最好的东西给我；他哄我，是因为他不想我难过。包括一周前在开城，他知道我一直以来渴望爸爸妈妈的爱，才骗我来的。”
“你说你爱我，可你为我做了什么？除了一次次联合爸爸骗我，说要接我回来却永远不兑现，为了阿力打我，污蔑我的男朋友，骂我贱。有你这么爱人的么？”
曾红崩溃大哭，沈星梨的每一句话，都戳在她胸口。
沈星梨继续说：“你知道我小时候多少次在夜里因为太想你们而哭着醒过来么？小朋友都说我没有爸爸妈妈我有多难过？看到你宠爱阿力我恨不得把他扔掉！”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认为我是因为言嘉许才和你不亲近的。”
“我今年二十岁，有十五年是他陪我走过来的。难过时他牵着我的手，家长会是他去开的，哭的时候是他哄好的，他教我勇敢追求梦想，教会我爱。”
曾红泣不成声。
可沈星梨不会回头的，她一心奔向她的爱人。
曾红拦在门口，发了疯道：“如果你今天出了这个门，就别认我这个妈！”
沈星梨忽然笑了一下，看着她可悲的脸庞。
“这个世界上除了奶奶，我最爱的人就是他，他是我的命。你觉得我会放弃他吗？”
“我真心实意爱过你，是你不珍惜的。”
“现在我要去找他。”
曾红恼羞：“你不准走！”
“这些年你给我的钱，我会还给你。”沈星梨拨开她的身体，道：“我上三年级你最后一次骗我，放弃我选择阿力的时候，就该明白有今天。那个时候你觉得有弟弟就够了。我觉得你现在依然可以的。”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永龙在后头追：“那么晚了，我送你去？”
沈星梨没理，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
就好像报了一个很大的仇，沈星梨长长地输了一口气。
擦掉眼泪。
好在高铁还运营。
到开城的时候，快十一点了，她困了累了，只想快点投入他的怀抱。
一想到他一个人，她便心如刀绞。
言嘉许睡得迷糊，三个小时前她还咋咋呼呼地讨要吉利话，现在倒一点声音都没了。
他起身下楼，站在空荡荡的房子中间。
快到午夜了，外面很热闹。
他走到厨房，接了一杯水，猛灌两口，想起来这是在老房子里不是自己的公寓，这不是过滤水。
但喝进去的水也吐不出来，只好作罢。
转身的时候看到奶奶的遗照摆在客厅台案上，老人家慈眉善目地看向他。
言嘉许苍凉的笑了下，对老人说：“您别笑话我，明年，肯定热热闹闹的。星星也在。”
门铃响了，大过年的谁来串门？
他也没叫外卖。
又响了两下，摁的人很急促，连摁带拍的，催促他赶紧去开。
一开门，是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
哭的梨花带雨。
她本该在家里，和家人过团圆年的。
沈星梨伸手要抱，言嘉许心脏皱成一团，无法，再也无法跳动了。
她说：“我和妈妈断绝关系了，我再也没有家了。”
言嘉许没追问为何，赶紧把她拽进来抱怀里。
她在寒夜里赶了一大段路，周身冰冷。言嘉许先脱掉自己的睡袍，再把她的羽绒服，毛衣，裙子，衬衫全脱了，赤条条的一个小姑娘。
他用睡袍裹住她，抱回房间，用自己的身体给她取暖。
沈星梨任他折腾，终于暖回来，躺在被子里又说了一遍：“我真没家了，怎么办呀？”
言嘉许把她往自己怀里捞了捞，不甚在意地笑了下：“巧了，我也没有。”
沈星梨眨眨眼，还是难过。
言嘉许一笑，温柔的吻落在她眉间：“怕什么，傻孩子，我就是你的家。”
*
外面的鞭炮实在是吵，沈星梨再醒过来，才是凌晨三点。
言嘉许不在身边。
她披上睡袍去找，只见男人在书房，对着电脑发呆，又看看窗外的月亮。
沈星梨指了指对面那扇黑着的小窗户，说：“你知道吗？每次我想你的时候，都会趴在窗口看你。不仅能看到书房，还能看见你的房间，看到你在干嘛。”
言嘉许搂住她的腰，放自己腿上：“我也是。”
两个人笑了起来。
言嘉许：“以后不用偷看了，住一个屋，你可以直接看。”
沈星梨眼睛弯了弯，毛茸茸的脑袋往他怀里钻，“嘻嘻～～”
她还是他最爱的那个小小姑娘。
言嘉许想起两个小时前跟曾红的通话。
曾红质问他：“你把我女儿还给我！”
言嘉许不卑不亢，“她好不容易睡着，你有事就跟我说。”
曾红蛮不讲理。
言嘉许说：“我很抱歉。但不能用‘还’这个字，她是一个人，不是一个物体。从她五岁开始，到现在，我爱了她十五年，这不是只有爱情，也是亲情。”
“我没有立场去谴责您。过去她痛苦的这么多年不能挽回，但我绝对不容许任何人再用任何理由去伤害她。”
他没跟曾红多说什么保证，毕竟说了她也不一定信。
信了也不代表这就是一辈子的保证。
言嘉许不喜欢做保证。
他没跟沈星梨坦白关于通话的事情。
沈星梨睡不着，埋怨外面的鞭炮声太响了。言嘉许把她抱起来，小小的一只缩在自己怀里，活脱脱的小猫咪。
他把她抱到露台，包着毯子看漫天绚烂的烟火。
她的眼睛里倒映出了璀璨，星光，还有他。
沈星梨亲了下他的下巴，一如多年以前，她悄咪咪地趴在他耳边：“哥哥，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哦。”
言嘉许配合着，他不觉得小胖梨能有什么值得好奇的事情，于是无聊的耸耸肩。
沈星梨凑近了，笑道：“沈星梨爱言嘉许呀，许多年。”
看吧，他就说这不值得好奇。
他早就知道。
爱之于她而言。
是五岁时的相依为命。
十五岁时的情窦初开。
二十岁时，为他不顾一切，奔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