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学成看着王美兰黑下来的脸,苦笑着说道“妈,不是我偷的,是我赚来的!”

  “赚?你拿什么赚,就你这竹竿样的身板,搬砖人家也不收啊!再说搬砖一天也没这么多钱!”

  徐学成满脸黑线,这真的是亲妈吗,重点搞错了有没有啊,什么搬砖,难道你儿子挣钱就只能考搬砖吗?再说搬砖都没人收是什么鬼?竹竿那也不是自己的锅啊,天天吃番薯米饭,大概也就猪能够长膘了吧。

  “真的,妈,我们家不是还有不少冬菰吗,上次你炖毛猪子的时候放了几朵下去,可香了,我就把剩下的拿去县城里卖了,和德德哥一起去的,搭他表叔的拖拉机去的,买完这些东西,还多了十一块八,喏,都在这里!”

  徐学成一把掏出了那些毛票子,零零整整,散了一桌子!

  “真的?”王美兰还是不敢相信。

  “不信你问表叔,他就在公社里开拖拉机,你一问不就知道了!”徐学成信誓旦旦地保证了。

  王美兰这才放过他,喊一句“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徐学成也知道,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家有“神童”这种事也只能慢慢习惯,一开始难免有些紧张与捉急。

  当天晚上,王美兰就把那只猪腿给煮了,满满的一锅,汤上浮着一层油腻腻的肥油,老末捧着一个海碗,抱着个骨头锤子啃,满嘴都是油脂,饭里也浇了肉汤,油滋滋的,飘着惊人的香气,这年头就是过年也不见得能吃上新鲜的大猪腿啊!

  徐学成估计王美兰下午就跑去问表叔了,得了确切的消息这才放下心来的,不过转念又开始责怪徐学成了,“你这个孩子,这么大的事也不和我说,那么大一只猪腿买回来,夏天坏掉怎么办,剩下的腌起来,慢慢吃!”

  徐学成本以为王美兰要表示一下对他的关心,嘱咐一下他注意安全之类的话,没想到倒是猪腿更受关注,一片热枕的心哇凉哇凉的啊!

  饭后,徐学成照例坐在门槛的青石台阶上纳凉,这年头没有电扇没有空调,能解暑的唯一办法就是冲上一个美美的凉水澡,然后坐在青石板上吹吹风。

  老末在灶台忙活,七岁半的小女孩还够不着灶台,就在脚下垫了个小板凳,撑着竹竿似的手,拿竹刷子在刷灶台。徐学成看到老妈在数钱,沾着口水,翻来覆去的数了三遍,最后将所有毛票藏在一个铁盒子里,埋在了米缸最下面。

  “没错吧妈,给了德德哥以后,还剩11块八,我可一分都没留啊!”徐学德看母亲从房间里出来了,赶紧跳过去献殷勤。

  “你这孩子,妈妈还会怀疑你吗,不过对朋友大方是好的,德德哥陪你走了一趟,也出了些力,分他两块钱是好的,但10块就太多了,村里壮劳力也才八毛的工呢!”

  “知道了妈!”徐学成也没反驳,这不能怪老妈,时代的局限性决定了人的眼界,眼界是需要时间慢慢开阔的!

  ”对了妈,有件事和你商量一下,你能不能和村里人说声我收冬菰啊,干的两毛,湿的一毛,有多少收多少。先收个500斤!“

  “啥?你还要收?这挨家挨户的谁家没个一两百斤的,那东西还有人买?“

  王美兰感到很诧异,乡下满山遍野的玩意,谁有闲钱去买那个啊!

  “这咱这是多,可县里他没有啊,城里人就爱吃这些,我上次不久卖了好多钱吗,我都看到了,被你藏起来了!”徐学成狡黠地一笑,两辈子加起来活了五六十岁,也就在母亲面前,他还能真心流露出这种笑容吧。

  “那好,你也先不用收了,咱家这还有七八十斤,你两个姨那估摸也有个三百来斤,再把你爷奶那里的拿上,差不多就500斤了,你先去卖,亏了也不花钱,顶多大伙埋怨两句,明年又满山的疯长了!”

  王美兰总是把事情考虑的这样周到,有责任宁愿自己担在身上,也不愿压在徐学成肩膀上,徐学成清楚地记得上一世离家前那个夜晚,他曾问过母亲“你这一辈就没有梦想吗,难道就不想走出去看看?就愿意窝在这个小山村里?”

  她当时是这样回答的,“我的梦想就是你啊”

  当时是自己被猪油蒙了心,一心觉得这真的是无可救药了,一个人怎么能连自己的梦想都没呢,现在回想起当时母亲声嘶力竭的样子,那真是世上最可怜的面孔,自己也是世上最可恨的儿子,如果有什么刑罚用于惩戒这种子女的话,那多半是类似于凌迟的的酷刑吧。

  第二天一早,徐学德就兴冲冲的赶过来了,刚好赶上吃早饭,也就一起坐下喝了完番薯粥。

  “吸里苏鲁“几口喝完,徐学德把徐学成拉到一边,”那事搞定了!“

  ”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

  “就是车啊,表叔这个周天要去县里拉化肥,空车去的!”徐学德一脸的兴奋,徐学成看到他双眼都在放光,“哎,这孩子,都是毛票惹的货啊!”

  “知道了知道了,这不还有两天吗,你这么急干嘛?”徐学成一脸嫌弃地摆摆手,这点小事,急成这样?

  徐学德挠挠脑袋,”这不是早点和你说吗,对了,你下次还带上我啊,我妈把我那十块钱都收了,糖也给我藏起来了,就给我留了两毛!哎,“

  说到这里,徐学成算是明白了,感情你是零花钱被收了,来找我混吃呢!得,兄弟我也不能亏待你不是?两人就一路晃荡着上了村里小卖部,一人来上一根红豆冰棍,把裹在上面的包装纸一撕,开始吸溜起来。

  暑假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老钟摆的都比平时快。这两天徐学德天天没干别的事,就跟在徐学成屁股后面,撵都撵不走,幸好是这个时代,若是再过个二三十年,徐学成估计自己得被按上个”菊花台“的美名了!

  周天一早,徐学德又来了,这次还带了个人,他弟弟徐学友,哎,你别嫌这名字重,这年头还按字排辈,他们这一辈,只要是个男娃,一律“徐学”开头,至于女孩,那你叫什么没人管,只要你爸妈愿意,男孩可就不同,那是要上宗族谱的!

  这次公社的拖拉机是空车,徐学成一家一早就开动了,五百斤的冬菰搬了好几趟,总算是赶在表叔到之前搬好了,徐学友别看看起来年纪小,数他勤快,倒是徐学成自己,也不知是上辈子疏于运动导致的问题,还是自己从小就这么懒,抗了一个来回,就赖在拖拉机上不动了,美其名曰“我来装车”实际上基本被表叔一手包干了。

  “噗噗噗噗~”手扶拖拉机吐着黑烟,慢腾腾地顺着泥巴路朝县城进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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