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军端坐在川蜀行省布政使府的会客厅里,眉头轻皱,脸上虽维持着官场惯有的客套,心底却满是不耐。

  听闻薛蟠前来拜访,他内心直犯嘀咕,在金陵时就对这“薛大傻”有所耳闻,对其行事作风实在瞧不上眼。

  当初清廷突袭入关,杀向保州时,薛蟠作为特使,就在盛京坐镇,居然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听到,要不是他妹妹薛宝钗给新民帝周进生了一儿一女,哪怕是砍下他的狗头,他也没话可说。

  好在薛蟠还是略有一些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官场上的这块料,从盛京回到金陵后,他便立即提出引咎辞职,重新成为了平头百姓一个。

  他的母亲薛姨妈和妹妹薛宝钗,都不由自主地轻松了一口气,省得以后再为他操心了。

  但后来,随着金陵两宫之争的苗头越来越明显,薛蟠便在妹妹薛宝钗的安排下,打着西部垦荒的名义,远走蜀地,明哲保身。

  这种官场废柴,原本是不被牛军看在眼里的。可眼下,碍于薛蟠与新任川蜀行省总督贾兰有旧,听说贾兰碰到薛蟠,还要叫他一声薛大舅,牛军也只能强压情绪,亲自出面接待了。

  不一会儿,薛蟠那大大咧咧的身影便出现在会客厅门口。他满脸堆笑,大步迈进,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丝毫没察觉到牛军的冷淡。

  “牛大人,久仰久仰啊!”薛蟠声音洪亮,打破了略显沉闷的气氛。

  牛军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回应,寒暄几句后,便没了谈兴。

  薛蟠瞧出牛军心情不佳,好奇心顿起,问道:“牛大人,看您似有心事,可是碰上啥烦心事了?”

  牛军心想,跟这等莽汉说也无妨,便叹口气,道出心中苦闷:“薛老弟有所不知,我如今既升不了职,又回不了金陵,困在这川蜀偏远之地,心里实在是憋闷得紧呀。”

  薛蟠闻言,先是神秘兮兮地左右张望一番,接着压低声音说道:“牛大人,依我看呐,这关键时候,可千万别回金陵。”

  牛军一听,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连忙追问原因。

  薛蟠神色凝重起来,认真说道:“金陵那边,两宫之争愈发激烈。您想啊,东宫和西宫为了立储之事,明争暗斗,朝堂上下人心惶惶。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卷入其中,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呐!”

  牛军心中一震,他虽知晓金陵局势紧张,却没想到如此严重。

  薛蟠继续说道:“您瞧我,好好的金陵不待,为啥千里迢迢跑到这西部来参与垦荒?就是怕被那争斗波及。”

  牛军听着薛蟠的话,暗自思忖,这薛蟠向来被人称作废柴,平日里行事莽撞,怎会有这般见识?

  念头一转,他便猜到,定是薛蟠的妹妹薛宝钗给他出的主意。薛宝钗在宫中以精明著称,凡事力求置身事外,号称“不粘锅”,可她对两宫之争的残酷性,是不是预估得有些过头了?为了害怕被沾上,都不惜把自己的亲哥哥赶到蓉城避祸?

  牛军心存疑虑,毕竟他未曾亲眼目睹金陵两宫争斗的真实场景。

  他却不知,此刻的金陵,朝堂之上已是剑拔弩张。支持东宫和西宫的大臣们在朝堂上针锋相对,争吵不休。

  在后宫之中,白秀珠和张诗韵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各自施展手段,拉拢势力。稍有风吹草动,便可能引发一场血雨腥风。

  牛军坐在会客厅里,陷入沉思。薛蟠的话,如同一颗石子,在他原本就不平静的心中激起层层涟漪。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处境,金陵,那个曾经让他心心念念想要回去的地方,如今却仿佛隐藏着无尽的危险。

  他不禁自问,是继续留在川蜀,远离这场纷争,还是冒险回到金陵,在那波谲云诡的政治漩涡中寻求机会?这个决定,将关乎他的前程乃至性命啊。

  甚至,就连他在蓉城任职,也是两宫之争的一部分?他妻子白秀玉因为去宫里头的次数太多,遭到了张诗韵一系的猜忌,所以牵连到了他牛军头上?

  现在他牛军仕途不顺,张诗韵一系总该心满意足了吧?

  事实上,牛军、白秀玉夫妇俩虽然被张诗韵一系踢到了蓉城,把牛军按在川蜀行省布政使的职位上,再也不能得到寸进一步的机会,但这并不能解决两宫之间的根本分歧。

  今后一段时期,金陵新民朝廷是立张诗韵的儿子周宁为太子,还是立白秀珠的儿子周邢为太子,这其中的差别太大了,说是成王败寇,生死对决,也毫无夸张之处。

  早些年,周进的成就还没这么大时,张诗韵和白秀珠之间,尚能做到和平共处。但眼下,周进一统天下已成定局,连李鸿基、张敬轩都已投效金陵,剩下割据西北的袁绵侯、李过之二人,又能坚持得了多久?

  外部矛盾解决之后,接下来就是内部立储的尖锐斗争了。金陵新民朝廷几乎所有人,都有这个基本的政治觉悟。

  是投靠东宫皇后白秀珠一系,还是投靠西宫皇后张诗韵一系,便是摆在诸位文臣武将面前的一个艰难抉择。

  白秀珠一系的基本盘,以白秀珠、周邢母子俩为核心,包括议政院议政大臣白俊杰,内阁大臣白秀文,川蜀行省布政使牛军,内务部副大臣白秀武等人。

  不过,白秀武是一个草包,他虽然在内务府任事,但并没有分管具体工作,只是替白秀珠一系充当耳目罢了。

  外围成员,包括甄艳家族、妙玉家族、王熙凤家族等。因甄艳、甄佳、妙玉、王熙凤等人,原本都属于白秀珠这一房,故而和东宫皇后白秀珠这一系更为亲近。

  原本方媛家族也属于白秀珠这一房,论理应当算作是东宫系,但现在方媛的儿子周兴与阿图公主成婚后,奉命镇守盛京,他的三个舅舅方昆、方明、方靖,其中有两人,即方昆、方明,都已调到关外任职,方氏家族的布局重心已不在关内,摆明了是不想再掺和两宫之争,其他人也无法勉强他们出来站队。

  张诗韵这一系的基本盘,以张诗韵、周宁母子俩为核心,包括北直隶行省总督张诗卿、宝岛巡抚张诗兴以及钟栅、钟杰、傅检等人。

  盖因张诗卿的妻子傅秋芳,是傅检的姐姐,张诗韵的妹妹张诗瑶又是钟杰的嫡妻,这些人之间,以姻亲关系为纽带,在政治上更是相互抱团,能量很大。

  牛军被踢到蓉城坐冷板凳,便是出自他们的筹谋。

  张诗韵一系的外围势力,包括韩老三、韩奇父子和以贾兰、贾环为代表的贾氏家族。

  张诗兴的妻子是薛宝琴,薛宝钗又原本属于张诗韵这一房,从这个角度来说,薛氏家族也可以充作张诗韵这一系的外围势力。

  奈何薛氏家族的男人们,实在是不太成器,薛蟠就是个大傻,连理藩院郎中的职位都干不好,还得别人帮他擦屁股,把他从盛京城里救出来,薛蝌比薛蟠强一点,但也很有限,毕竟他本质上也只是一个商户。

  鉴于此,薛氏家族便没有被两宫视为可拉拢的目标,薛蟠也可以借着西部垦荒的名义,大摇大摆地离开金陵,一点儿也不用担心被人注意。

  牛军看着薛蟠那傻笑的嘴脸,想着不管两宫之争,最后究竟是谁胜出,但他们薛氏家族的财富和地位,却可以得到充分保全,不由得对薛蟠生出了一丝羡慕之情。

  “这可真是傻人有傻福啊。”牛军在心底里长叹一声,舌尖涌起了一阵苦涩的味道。

  他虽然身居高位,但他头上所面临的风险,却又比薛蟠大了多少倍?

  想到这里,牛军对于薛蟠便不再像往常那般轻视,他不但把自己珍藏的高档茶叶拿了出类,请薛蟠品尝,还硬是不顾薛蟠的推辞,留薛蟠在府中吃酒。

  川蜀行省布政使府内,华灯初上,暖黄的烛火在雕花窗棂间摇曳,映出满桌佳肴美酒。

  牛军面上挂着热忱的笑,一手执着酒壶,一手虚揽,盛情挽留薛蟠:“薛老弟,难得今日相聚,怎能不尽兴?务必留下吃酒,咱俩好好唠一唠。”

  薛蟠本就生性豪爽,又架不住对方这般殷勤,推辞几番后,便大笑着应下:“得嘞,牛大人如此盛情,我薛蟠再推脱可就不识趣了!”

  宾主二人分宾主落座,牛军执壶,为薛蟠满斟一杯,酒液满溢,香气扑鼻。“薛老弟,这可是我珍藏多年的佳酿,您先尝尝。”

  牛军笑意盈盈,目光却暗藏深意。

  薛蟠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赞道:“好酒!果然是琼浆玉液!”

  牛军见状,趁机又满上,一杯接着一杯,薛蟠来者不拒,酒意渐浓,话匣子也随之打开。

  几轮过后,牛军看似随意地问道:“听闻薛氏家族在金陵也是名门望族,产业众多,不知如今生意可好?”

  薛蟠已有了七八分醉意,拍着胸脯,口无遮拦道:“那自然,我们薛家的生意,绸缎庄、当铺……遍布金陵城。不过,我那妹妹宝钗,为了打理生意,可操碎了心呐。”

  牛军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不动声色地继续引导:“早就听闻令妹聪慧过人,只是听说她身子弱,需常年服药调养,不知是何病症?”

  薛蟠醉眼朦胧,毫无防备,长叹一声:“唉,我妹妹打小就从娘胎里带出一股热毒,需得服用冷香丸才能压制。这冷香丸啊,配方可稀奇了。”

  接着,他便滔滔不绝地将冷香丸的配方,从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夏天开的白荷花蕊,到秋天的白芙蓉蕊、冬天的白梅花蕊,以及雨水这日的雨水、白露这日的露水、霜降这日的霜、小雪这日的雪,还有蜂蜜、白糖等配料,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

  牛军听得目瞪口呆,心中暗惊。他本只想从薛蟠口中套些薛家生意上的信息,没想到竟得知了薛宝钗这般隐秘的私事。

  他连忙摆手制止,心中慌张想着:“使不得,这可使不得啊!我打听薛家消息也就罢了,这等关乎贵妃娘娘的隐秘私事,要是传出去,被人怀疑我暗中窥探,我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于是,他也顾不上薛蟠是否尽兴,便匆匆宣布宴饮结束。

  薛蟠虽意犹未尽,却也只能在牛军的催促下起身告辞。他脚步踉跄,晃晃悠悠地走出布政使府。

  路过川蜀行省总督府时,酒劲上头的他,想着许久未见好侄儿贾兰,竟鬼使神差地抬腿就往里走。

  门房认得是薛蟠,又见他醉态,不敢阻拦,赶忙通报进去。贾兰正在书房处理公务,听闻薛蟠前来,不禁心中不悦,等到他看到薛蟠这副醉醺醺的模样,更是眉头瞬间皱起。

  “薛大舅,你这是从哪儿喝成这副德行?”贾兰满脸不悦。

  薛蟠嘿嘿一笑,舌头打着卷,将在牛军府上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贾兰越听脸色越难看,气得肚子都要快炸了,“啪”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大骂:“你这糊涂东西!怎可如此胡言乱语?冷香丸之事,关乎贵妃娘娘的隐私,岂是能在外随意说的?你可知这要是传出去,会惹出多大的祸事!”

  薛蟠被这一骂,酒意醒了几分,心里委屈极了。

  他嘟囔着:“我……我也不是故意的,牛大人一直劝酒,我……”

  贾兰哪肯听他辩解,怒声喝道:“别找借口!从今日起,你给我在家好好反省,不许再出去喝酒!要是再敢胡来,我饶不了你!”

  薛蟠纵使心中不服,可面对贾兰这封疆大吏的威严,却也不敢争辩半句。

  他耷拉着脑袋,眼眶泛红,委屈地抹着眼泪,转身往外走。

  贾兰看着薛蟠这副模样,又好气又好笑,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拿你没办法,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薛蟠没太听清楚贾兰在背后究竟说了些什么,想来不是什么好话,他也懒得在意。

  他如今醉意熏熏,只想赶忙回家,在妻子宝蟾怀里,好好地睡上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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