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胡乱洗了澡,换好衣服回到病房,所有的人都不见了,杨宁远苦大仇深地盯着床头的单子,双眉紧紧地皱在一起。

  “赵先生呢?”她问。

  “又晕过去了,不过没关系,很快就会好的。”杨宁远抿着嘴说,“沐夕,你多说些话给他听,这对他快点儿醒过来有好处。”

  “我去看看赵先生,记住,多和他说两句话。”杨宁远站在她身后,不停地向与她同行的吴书纯使眼色,吴书纯很快便恍然大悟,跟着杨宁远走了。

  她颦眉盯着梁子彦,这家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之前出来的时候,她隐约听到杨达远的笑声。

  还以为听错了,但在这里,她认识杨达远的时间最长,他的笑声,自己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呢?

  “咦?我的戒指呢?”她捂住自己的手,拼命地在病房里转圈。

  “不是让你看好了吗?怎么又丢了!”梁子彦声音很小,但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她,差点儿坐起来。

  她站在床边,盯着他看。

  他瞟眼看到她手指上的戒指还闪着光,这才慢慢躺下,咧嘴看着她笑。

  “什么时候醒的?”她问,心里气他用这种事来骗自己,但眼眶却止不住地红了。

  “麻醉醒了才能从手术室里推出来。”他笑,叹道,“你都没看过电视剧吗?这种时候,你应该在我床边说些感人肺腑的甜言蜜语,但你就只是哭,一句话也不说。”

  她伸出手来,原本想拍他的肩膀,但看到他胸口贴满了各种仪器的感应线,便直接在他脸颊上狠狠地捏了一下,他叫道:“我是伤员!你能这么虐待我吗?”

  窗外雨停了,娇羞的太阳露出半边脸,晒出一道颜色鲜艳的彩虹,横跨在天空,窗内,她又找回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一年之后。

  郑可军死了之后,郑家举家迁往了外地便再没有了消息,郑可茵给她发过一个短信,大意是郑可军的意愿是将骨灰撒在山间,不能靠海的地方,理由十分荒谬,因为李小禾在海里。

  杨达远和吴书纯不知道什么时候好上了,最近正在筹备婚礼。

  梁子彦和她一同漫步在小道上,不远处海风呼啸,风卷起她的长发,凌乱飞舞,梁子彦伸手摸着她隆起的小腹,笑道:“有个东西给你看看。”

  他从上衣口袋里随意掏出一块儿石头来递给她。

  这石头晶莹剔透,呈现出一个不规则的漂亮体态,一抹淡淡的黑色,正好和她的手掌差不多大。

  “你从哪里捡来的?”她仰起头笑问。

  “我爸让我给你的。”他伸出一根手指,在她手中轻轻地抚摸那个石头,“这可是长媳才有的体面呢!”

  她恍然大悟:“这是东方美人!”

  “傻瓜,你还真是后知后觉。”他浅笑,“你敢要吗?”

  她知道那话的言外之意,所谓东方美人,会导致家破人亡,后继无人,忍不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世人总是喜欢把得不到的东西妖魔化。”

  他笑:“放心吧,它是很好的石头,没有厄运,没有诅咒。”

  如今的父子关系虽谈不上亲密,却也很自然宽和了。

  这石头如今价值连城,只是这家伙却像个玩具似揣在兜里,她替他捏了一把冷汗,他们赵家的传世之宝,要是真在这里东丢了,她就是千古罪人了。

  想了一想,抿嘴笑道:“要不给小儿媳吧。”

  他笑起来。

  “我可没有像样的保险柜来帮忙保管。”她皱眉。

  他随意地说:“给了你就是你的,想怎么保管是你的事。”

  “你先替我揣着吧。”她把手头放在他口袋里,呵了一口气,日益沉重的肚子让她的行动很不方便,两只腿也开始有些水肿,走上两步就觉得很累。

  “再我往前走一段路我们再回家。”他拉住她,笑道,“大夫说,要多运动孩子才好生。”

  “走不了了。”她摇头,最可恶的是现在肚子那么大,想骗他背都不行,看着房子还在遥远的山那边,她真后悔当时走下来。

  “走吧。”他一边拉住她往前走,一边咧开嘴笑,“回家我给你热牛奶。”

  风呼呼地吹过来,她吸了吸鼻子,猛地感觉到一阵刺痛,顿时白了脸,距离大夫算好的预产期还有两个礼拜,一点儿准备都没有,这是要生了吗?

  梁子彦见拉不动她,转身看过来,看她疼得直不起腰来,看了一眼立刻不知所措,弯腰下来,居然打横将她抱起来,拼命往前跑。

  两个人跌跌撞撞跑到山脚下,才遇上正打算去他们家的杨达远,杨达远开车把她送到医院门口。

  身体撕裂一般地疼,她满头大汗,梁子彦忙中不忘和她开玩笑:“你是因为想偷懒所以让我抱你下来吧?”

  她笑不出来,医生的检查既令人尴尬又疼得要命,待产的过程漫长而又痛苦,梁子彦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走来走去,更让人心乱如麻。

  赵博被所有人数落了一遍,明知道她要生孩子,还在这个时候把东方美人送给她,可怜的赵博一声也不敢吭,只能焦灼地看着。

  所有的人都陷入低气压之中,被东方美人的可怕传说所蛊惑。

  她看过资料,世界上最剧烈的疼痛就是生孩子,可这一刻,作为母亲,她是充满力量的,这些事梁子彦不说,她也猜到了,安静地躺在床上,咬牙忍耐。

  “你怎么不出声?”他擦拭她额头上汗珠,问。

  “没事,不疼。”她笑,“给我看看东方美人吧。”

  他愣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他。

  “真漂亮。”她握在手里,轻叹一声,“像我这么财迷的人,看到这么值钱的东西,什么疼都给忘了!”

  煎熬一天一夜,母子平安。

  她将石头还给梁子彦,笑道:“你说的对,它是块儿好石头,没有发诅咒,没有厄运。”

  人生很长,因为只看到苦厄。

  人生很短,因为时间易逝。

  一个故事很长,因为发生的事很多很多。

  一个故事很短,因为它铺陈在白驹过隙的时间里。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东方美人,在众人的贬谪中被嫉妒、被迫害、被误解,但请你始终相信,一定会有人知道你的本质,是纯净无暇的宝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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