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天明把人接过来,去医院检查了一通,医生告之这种病没有好的办法。

  历翠华年纪也不轻了,照顾一段日子老太太外,就开始说自己身体不好。

  她本意是想让两个弟弟多掏些钱给她,毕竟她伺候着老太太挺辛苦的。

  可是历天明听说后,就有些犹豫,晚上看着妻子宁静美好的睡颜,纠结了好久,到底没开这个口。

  如今他每个月给大姐付三千块钱做为工资,另外一个保姆的一千五百钱则是老三掏。

  而医药费则由他们兄弟平均摊,历翠霞不想让两个哥哥全掏这笔钱,就商量了自己也是女儿也要尽费心,她也要平摊药费。

  历翠华出着力,挣了钱又不用多往外掏钱,刚开始倒挺愿意的。可时间久了,这心又大了起来,开始诉苦说自己怎么怎么辛苦,身体怎么怎么不好。

  历天晨决定把老太太接到自家去。

  历翠华一听慌了,“老三,你嫌我伺候的不好?要不怎么要接家去呢?”

  历天晨真没这个想法,他想的挺简单,这伺候病人的活确实不容易,大姐身体不好,也是年纪大了,再伺候老娘力不从心。

  历翠华只是想让大弟给她加些钱啊,没想把老太太推出去,因此跟老三商量:“我照顾老太太辛苦一点也愿意,没事,就是,你跟你大哥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帮我加点钱?我好买药吃。”

  历天晨目瞪口呆的看着大姐,他还以为,大姐这些年性格好了许多,也真以为她说不舒服是真的,可没想到,她把心眼动到这上面了。

  历翠华一看心说不好,忙解释道:“算了算了,我紧巴点吧,唉,我也是跟你们不喜外,要不然我哪能厚脸皮的开这个口。”

  “大姐,我还是把咱妈接走吧,你岁数也不小了,身体也要注意,要是累坏了,我和大哥心里有愧啊!”他动了动嘴唇还是说道。

  这是给大姐留了面子,大宝听说后,跟他商量要接老太太去他家,“我奶奶把我养这么大,可她病了,我这个当孙子的没伺候一天,我心里愧的慌。”

  “算了,你家孩子还小。”历天晨摇了摇头,老太太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哪用得着孙子伺候。

  可是,老太太被接过去老三家没多久,就走丢了两次。

  虽说是有保姆,可家里没有人,保姆也不那么尽心。

  第一回是保姆带着老太太去公园,结果人多,保姆看热闹看的入迷,老太太就丢走了。

  第二回是保姆做饭的时候,老太太自己下了楼,等保姆发现后,老太太已经不见好久了。

  也幸亏老太太衣服兜里,有装着家里的地址和联系电话。而且附近人家都认得是这个小区的老太太,总有老心人帮着送了回来。

  但两回事出来,历翠霞开始担心了,她想着跟哥哥们商量着,她婆婆已经去世了,不如她来伺候老太太吧!

  历天明这回是真坐不住了,他跟妻子提出来,要回去看看母亲,并求她道:“慧雅,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吧,说不准,这就是最后一面呢!”

  郑慧雅听到历天明说起这话的时候,心里也不太好受。

  她还是心软了,最终答应了,“行,去看看吧,毕竟是孩子的奶奶,再说,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也忘了。”

  “慧雅,谢谢你。”历天明抱了抱她,像年轻时那样,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谢谢!”

  他的慧雅总是这么善良,这么的善解人意。

  郑慧雅这是自宁宁婚礼之后第一次见到老太太,那一刻,她呆住了。

  头花已经花白,眼睛浑浊,呆呆的坐在那里。

  你跟她说一句话,她就瞅你一眼,也不知认是没认出来。

  历天晨给大哥大嫂介绍情况:“妈现在不认人……”可没等他说完,老太太突然朝这边看过来,眼睛里迸射出神采,上前一步就扑到郑慧雅身上哭了起来,“我的大儿媳妇啊,妈错了,妈对不起你啊,你原谅我这个老太婆吧……”

  郑慧雅身体挺的直直的,心里却很惊讶。她只知道老太太得了老年痴呆,却没有人和她说过,老太太一直说对不起她的事。

  现在,老太太这是认出她来了?

  谁也拿不准,因为老太太曾经抱着年轻姑娘认借人的事时有发生。

  可郭秀丽抱着她哭的伤心,让她心里也不禁酸软起来,她慢慢推开老人,抿了抿唇,实在不知道该说些啥,“坐下歇一会吧!”好半天才从嘴里憋出这么一句话。

  其他几人却从心里真正的松了口气。

  老太太坐下,可手里始终拉着她的袖子不肯松手,眼睛一直瞅着她,就好像瞅自己心爱的小女儿一样。

  郑慧雅心里五味陈杂,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的老人。

  郭秀丽对她不好,她可以不计较;前世的事她也可以都忘掉;可她曾经几次差点被她害的丧命,害的她的孩子们早产,她自问做不到这么宽宏大量。

  晚饭,老太太的手都哆嗦了,可是拿筷子的手不住的给她夹肉,“老大媳妇,你吃,这是我去供销社买的肉,可香了。”说着还眼巴巴的瞅着她,一脸的讨好,活像一个讨糖吃的小孩子。

  她不自在的点点头,在老太太再三催促下,把这肉吃进嘴里。

  大家都盯着二人看,大宝更是高兴的说:“我奶奶认识大娘,真是太好了。”

  郑慧雅听了垂下眼皮。

  吃完饭,大家坐在客厅说话,老太太紧紧挨着她,不错眼的看着她,就连要睡觉了,都拉着她要她进去陪她一起睡。

  等老太太睡着以后,郑慧雅说了句“你们聊吧,我出去走走”就出了家门,这一天,她呆的都快窒息了。

  历天明当然不放心,跟了出去,看到她背影抬腿就要追,可又一想,不吭声的跟在她后面。

  郑慧雅听到后面有声音,回头瞅了一眼,见男人就在身后一米多远,她没好气的回头没搭理他。

  这一天,这些人没有一个劝老太太,就可着老太太粘着她,这心思她能不懂吗?

  可是,她心里也委屈啊,赶情被骂被打被差点害死的不是你们?

  现在,她一点也不想搭理这个男人。

  历天明跟了一会,见她越走越远,只好走到她身边,伸手搂住她,“媳妇,别生气了,太晚了,咱回去吧!”

  “不回,不想回,再回我会憋屈死的。”她说还不解气,怒目瞪着他,“你是不是知道这样才让我回来的?我告诉你历天明,想让我原谅她不可能!”

  她说着眼泪就涌了下来,“你心疼你妈,你和你妈过去吧,我反正就是死了也活该!除了我自己的几个孩子,谁考虑过我的心情?一个个都是些没良心的,白眼狼!”

  她越说心里越委屈,眼泪掉的更厉害了,使劲的推了一把男人就走。

  多少年没见过她落泪了,这一哭,历天明的心都揪到了一起,他忙把人拉住,用力搂在怀里,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不原谅就不原谅,别哭,别哭,我们不好,是我不好,别哭了啊!”

  看她哭够了才给她解释:“慧雅,你是个心地特别善良的好女人……”没等他说完,郑慧雅就朝他嚷嚷起来:“就因为我心地善良,所以你们家就可着我一个人欺负是不是?”

  历天明苦笑,好脾气的一声不吭,等她吵完了才接着说:“老太太都这么大岁数了,现在又得了这个病,说句不好听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

  “老太太心里窝着这个事,而你心里也有个结,要是这个结不解开,老太太怕是带着遗憾离开,可你何尝不是会心里永远留下这个结呢?”

  “慧雅,我希望你快乐,希望你能高兴,我不想,你永远心里都带着这个伤痛。”历天明抿了抿唇,“如果,老太太年纪还轻,我也不会这么想,可她,没有几年了,你不是常说,原谅别人,就是原谅自己吗?”

  郑慧雅嘟呶道:“我早原谅她了,要不然也不能让她参加宁宁的婚礼。”

  可原谅归原谅,她做不到亲密无间像没发生过一样。

  她没那么大度,她很小心眼的。

  历天明没再说话,不能逼急了她,有些事得她自己想通,他真的不想,等老太太离世以后,慧雅带着心里的结过完下半辈子。

  二人慢慢的往回走,路边一个卖烤肉串的那有几个人在站着吃串,后面还摆着两个小桌子,其中一个桌子旁坐着两个男人在喝酒吃串。

  历天明指着那道:“你晚上没吃好,咱们去吃串喝啤酒吧!”

  郑慧雅摇摇头,“人家那都是年轻人干的,咱们这么大岁数了,还在外面吃串喝啤酒,也不怕人家笑话。”

  “谁敢笑话。”历天明搂着她就往那走,把她摁的往桌旁一坐,冲烤串的小师傅喊道:“来十个羊肉串,两瓶啤酒。”

  二人吃了几串就都不吃了,她喝了一杯,历天明喝了一瓶啤酒,结了帐往回走,他问:“心情好点了没有?”

  “嗯。”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晚上,她翻来覆去的没睡着,历天明倒睡的挺香,她气的想把他吵醒,可想想又舍不得。

  早上,她终于下定了决心,推醒历天明说道:“如你所愿,把老太太接回去吧!”

  说出这话,她心里没有自己之前所想的不甘和郁闷,反倒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原谅别人,就是原谅自己。

  这话,真的很对。

  历天晨听到大哥的话立刻扭头看向大嫂,“嫂子,还是让咱妈住我这儿吧,这儿有大宝,有大姐,她也住惯了。”

  哪想到,老太太却叫了起来,“我要跟老大媳妇一起住,我要跟老大一块过!”说着生怕郑慧雅反悔似的,紧紧抱着她的胳膊。

  郭秀丽在人生最后的两年,过的是无比舒心,尽管,这一切她自己是不知道的。

  办完老太太的丧事,历天明休假,带她去九寨沟玩了一圈,并向她保证:“等我退下来,我就陪你全国各地的走走,冬天咱们就去你喜欢的三亚,夏天回老家,看看大姨,看看大姐他们。”

  郑慧雅仰头看着男人,一世带给她无尽的苦难,一世带给她幸福的生活。

  这一刻,她觉得,她的重生很有意义,很圆满。

  “下一世,我们还在一起。”她贴在男人的胸前,轻轻呢喃道。

  “好,在一起,生生世世在一起。”男人郑重许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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