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茉的鼻头略有些酸,她和徐承墨一左一右扶着老爷子,老爷子身上一部分的重量就落在了她的身上,她没有想到,这一次病后,老爷子的身体已经虚到了这份上。华夏军中的这头猛虎,真的是老了啊!

  “爷爷,我们答应您。我们本也没有只想要小墨一个孩子的,只是想着国家的政策,如今政策开放了,我们就再生一个。”苏茉忙承诺道。

  “政策是政策啊!”徐老爷子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长叹一口气。

  等徐家的人到了的时候,该到的宾客都已经到了。徐老爷子八十八岁的寿辰,不是整数,且老人和孩子是一样的,能不过生日就不过生日。徐家也不是喜欢大办的人家,便只叫了几个至亲过来。

  徐孟文已经和妻子离婚了,带着徐承礼一家三口过来。徐仲文向来都是独来独往,这一次也是早早过来,见父亲进来,上前去迎接。

  苏卫国和沈君婉自然是要来的,此时和徐燕一家坐着说话,见老爷子来了,也都站了起来。

  徐燕是徐承墨的姑姑,苏茉刚刚从天元大陆回来的时候,对苏茉百般不情愿,还想把另外一个女孩子塞给徐承墨,这些年过去,苏茉不是记仇的人,渐渐地也走得近了些。

  王家也来了人。王老爷子早一步去了,来的是王寒东和王洛东兄弟俩,分别带着妻儿。政权交替,如今,在那至尊位上的是兄弟俩的父亲,王龙镒。这是老爷子一早就选好的接班人。

  王龙镒国事访问去了,一大早亲自打了电话,让兄弟俩一定要亲自过来给老爷子祝寿,就算他不亲自叮嘱,以王家和徐家的亲近关系,也是要来的。

  还有一些小辈,此时,厅里的人也都站了起来,渐渐地围拢来,没有那么多的虚礼,一个个上前,向老爷子鞠躬行礼,说些祝福的话。

  老爷子嫌烦,挥挥手,让他们都坐下了。

  苏茉和徐承墨一左一右坐在老爷子身边,陪着老爷子虚坐了一会儿,见老爷子精神有些不好,怕他经不起这番折腾,将徐小墨留下来撑场面,她和徐承墨送老爷子回去休息。

  老爷子一回来便躺在床上了,他眼睛缓缓地合上,几乎是同一时刻,苏茉手腕一翻,数十根金针便扎在了老爷子身上,苏茉后退一步,徐承墨上前,他的手伸出去,一团白色的光环晕在他的手心下面。

  金针似乎有着一种吸力,那光环被分出数十缕,一缕一缕地朝着金针流淌过去,流光溢彩,似神彩。

  若是换了老爷子从前,徐承墨是不敢这么做的,老爷子看似已经起不来了,可心里头清楚得很。若是徐承墨和苏茉用了这般逆天的法子来给他治病,老爷子一准儿要和徐承墨拼命。

  但这一次,他们达成了协议,他想看到重孙女落地才会走那条路。

  “你们的太奶奶喜欢女孩儿,徐燕落地的时候,你们太奶奶高兴坏了。我想去见她了,前几天做梦,梦到了你们太奶奶,还要我给她讲重孙女的事儿呢。”

  半响,苏茉收针时,老爷子依旧闭着眼睛,却是在喃喃地道。

  徐承墨和苏茉能力再强,毕竟不能真的逆天改命。便是当年诸葛亮在世,想为自己续命,最后也没有续成。徐承墨和苏茉也只能让老爷子最多多活个两年,哪里真的能够给他续再多的命呢?

  十二月,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徐承墨在苏茉的小腹处感觉到了一个新的生命的力量,当他把这一消息告诉老爷子的时候是早上,老爷子多吃了一碗粥,后来,身体日渐就好了起来。

  只是这是阳极阴盛之后的表现。徐承墨和苏茉心里知,他们推了几乎所有的事情,陪着老爷子在老宅子里,天天围着他转,只想在最后的时日里,多陪陪他。

  又是一个寿辰过去,老爷子八十九岁了,一般这个年纪,都会做个大寿,但老爷子却不是那种一般人,他把生死看得格外淡,只一家人在一起吃了顿饭,就算了了。

  晚上十一点多钟,苏茉发作了,徐承墨不敢惊动老爷子,便和儿子一起将苏茉送到了总政医院。

  凌晨三点多钟,苏茉如愿以偿地生下了一个小公主,依旧是先天,当即,徐小墨便把小公主带进了苏茉的空间里,喂了她很多灵果汁,只是,在徐小墨一个不注意的时候,一直在空间里呆着的小狐狸萌萌,竟然用白虎教给他的法子和小公主契约了。

  等徐小墨发现的时候,悔之晚矣。

  苏茉的身体和寻常人不同,生产完之后,她靠着一身元气便把身体给修复了,自是免了打消炎针之类的那些事。

  徐承墨却是担心她的身体,坚持在医院里躺了两天,才小心翼翼地把苏茉接了回去,一本正经地让她安心坐月子。如若不是怕老爷子担心,苏茉毫不怀疑,徐承墨必定是要让她在月子中心坐完月子的。

  老爷子是在小公主一岁的时候过世的,他走之前三天,才把小公主的名字给定下来,徐灵霄。整整一年的时间,当苏茉听到他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眼泪止不住地就落了下来,那时候,老爷子已经卧床不起了。

  徐灵霄坐在他的床上,口齿不清地喊着“太爷爷,太爷爷”,揪着他的衣袖,费力地要把他的手往自己嘴里塞,口水淌了下来,一滴滴从他的手背上滑落。老爷子就那么看着徐灵霄,笑意盈满眼眶,那疼爱和宠溺,是从未有人见过的。

  “我这一生,再无遗憾!”老爷子说完,便合上了眼,他还有微弱的心跳,脉搏还在轻微地滑动,可任凭苏茉再怎么费劲,徐灵霄费力就扯,却再也没有把老爷子唤醒。

  三天后,老爷子返璞归真。他面容红润如昔,全身柔软不僵硬,那一刻,苏茉才明白,老爷子一身已经修成了正果,真正没有明白的,其实是她,是他们。

  那一天后,徐灵霄一天天长大,十年没有丝毫变化的徐承墨和苏茉开始让岁月在身上脸上染上痕迹,愿意慢慢变老,他们守在父母身边,奉养,孝敬,日月交替,一天一天,就如同普通的家庭一样,看时光轮回。

  徐小墨再也不是少年郎,时光定格在了他十八岁那一年,徐灵霄也长大了,她一张脸,一身气质,似乎是曾经的苏茉。而徐仲文他们却一个个都老了。

  一个个也都在远去。

  守护了华夏多少年?苏茉都忘了,她也垂垂老矣,眼角的皱纹重重叠叠,当沈君婉的骨灰最后被安放在苏卫国旁边时,苏茉已觉得,她自己又一次经历了生死轮回。

  昆仑山的雪峰之上,阳光将重重叠叠的山峦都镀上了一层金边。这一日,很多人都来了,兰安锦、李定蝉、顾城、苏奕,闻讯赶来的还有兰斯和晏清夫妇。兰斯依旧是那般年轻不老,晏清和周筱却已是白发翁妪。

  徐承墨和苏茉并肩而立,看着这些陪伴了自己一生的伙伴同门还有亲人,不舍在心里头渐渐地升起。

  “你们要走了?”晏清分开众人,走上前来,朝着苏茉伸出手臂,“让我抱一抱吧!”

  他是在开玩笑,苏茉抬目朝周筱看过去,周筱的眼里已是噙了泪,一双因离别而悲伤的眼睛望着她,老眼里淌出泪来。苏茉叹了口气,她并没有如晏清说的,让他抱一抱,而是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多多保重!”

  不光是对晏清说的,还有太多留在这里的人。

  而自己的一双儿女,苏茉越发不舍。徐牧宇和徐灵霄上前来,挽住苏茉的胳膊,笑着道:“妈咪,很快,我们会去找你们的。”

  徐承墨和苏茉是想要带着他们离开的,可徐牧宇却要留下,他说他要护华夏百年,徐灵霄想留下来陪哥哥,然后跟哥哥一起去天元大陆看看。儿女们都长大了,有了他们自己要走的路。

  而徐承墨和苏茉,这么多年了,他们心里说不担心老和尚和老道士必定是假的。更何况,他们的身后,李定蝉等人是要跟着他们一起走的。

  深深地,再一次看一遍面前的人,徐承墨最后还是上前去,站在兰斯面前,“如果你想走,就去找小墨。”

  兰斯摇了摇头,他曾经为自己的不老不死而自豪,是因为他想用这具身体和心爱的人一起天荒地老,而如今,生还是死,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了太多意义。

  明白这一点,徐承墨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骄傲抑或是无感?他不想过多斟酌。

  时间不早了,徐小墨伸出手,一条光芒铺就的道路在面前出现,雪峰上的众人看到道路的尽头,商铺林立,人头攒动,似乎能听到人语声。如此陌生的场面,而对苏茉来说,再一次看到,她似乎看到了老道士和老和尚携手在街道上走过。

  苏茉深吸一口气,收回了目光,她扭头看向徐承墨,正好看到徐承墨也看了过来,他们牵起了手,和曾经过去的几十年一样,四目相对,相看无声,便在这时,两人相视一笑,眼中是彼此沉沉老去的脸,染了灰色的发。

  但这一刻,众人惊讶地看到,似乎曾经他们那老去的容颜只是错觉,恍惚间,他们竟然又变得年轻,几十年前的少年夫妻原来已经定格。

  心里头的那些疑虑,这一刻也不复存在。众人眼里看到的他们的渐渐老去,只是红尘炼心,不过是想陪着父母变老而已。

  时光在他们的身上其实从来就没有老去,依旧是几十年前的两人,就如同曾经彼此看到对方的第一眼,那时的他们少年如玉,少女如,徐承墨先一步,牵起苏茉,走上了那条光芒铺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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