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主仆俩的声音顿时静了下来。

  张嬷嬷是来请宋南枝过去汀兰苑用膳的。

  “年节将至,乡下庄子里送了肥美的稻花鱼,还有桂花酿。夫人说鱼要吃新鲜的,中午让小厨房做了一桌子全鱼宴,故让老奴过来请少夫人少将军过去尝尝鲜。”

  张嬷嬷笑呵呵的接着道:“这养在稻田里的鱼,肉质格外鲜嫩。管事的知道夫人爱吃鱼,特意留了几尾养到年底才送来孝敬夫人。夫人说,少夫人定然也喜欢吃。”

  宋南枝去年也尝过乡下庄子里的稻花鱼,顾府厨娘的手艺又好,鱼肉被烹饪十分鲜美。

  不过,以后应该没机会再吃了……

  顾凛一直沉默着。

  宋南枝知道,他方才应该是听到了她与秋儿的对话。

  这样也好,省得她再说一遍。

  汀兰苑。

  二人刚行至院门口便闻到了鱼肉的香味。

  如张嬷嬷所言做了一桌子的全鱼宴,有红烧的,清蒸的,水煮的,煎炸的,就差把鱼做成一朵花了。

  秦氏见二人一同前来,顿时笑开了花,当即招呼道:“你们来的正好,鱼已经做好了。”

  老祖母与公公顾衡也在。

  宋南枝正欲请安。

  “自家人不必多礼,赶紧坐下来趁热吃吧!”老祖母一脸和善道。

  顾衡不善言辞,故微微颔首示意他们坐下便是。

  宋南枝便也就不再客气。

  这顿饭吃的还算融洽,只是宋南枝心里藏着话,说出来担心破坏大家的好心情,不说出来又不想再耽搁下去。

  最后是顾凛主动道:“你之前说要和离,不知打算什么时候走?”

  他说这话时,目光落在宋南枝的脸上,似乎想从她平静的面色中看到不舍。

  秦氏闻言一个劲的给儿子使眼色,哪有大过年的问媳妇什么时候走人?

  宋南枝抬眸看向顾凛,眸色中闪过一抹感激,虽然她知道顾凛要的并不是这个。

  “过了年,你恐怕很忙,所以我想不若趁着今日空闲去官府将和离文书批下来……”

  顾凛还未答应,并听秦氏急道:“还有三日便是年节了,和离的事待过了年再说也不迟。况且,如今宋府败落,你和离了回去也无安身之地。倒不如多留几日,待过完了年再做打算。”

  老祖母也道:“即便你与凛儿没什么感情,也不急于这一时,总要将年顺利过了才好。否则外人说起,还以为是顾家刻薄,大过年的将媳妇赶出家门。”

  宋南枝想了想是这个理。

  她倒是可以离开京城,耳不听心不烦,可顾家留在京城必然会受争议。

  念此,她福了福身道:“是南枝考虑不周,多谢祖母和母亲提点关心。”

  秦氏见她下定了决心要和离,不免叹道:“本以为,你们会……”

  她话未说完,便被身边的顾衡悄悄拽了拽衣袖,最后只得道:“姻缘二字强求不得,既然你们二人有缘无分,那便好聚好散吧!”

  宋南枝的眉目低敛着。

  这一刻,她不知是该感到轻松,还是感到失落。

  这三年里,她虽辛苦操劳顾家,但祖母和公婆却待她如同亲人一般宽厚。若非女主插足,她或许会愿意一直留在顾家……

  年节后。

  天气晴朗,金芒穿透厚重的云层倾斜下来,照在将军府的门边上熠熠生辉。

  年后,顾凛事务繁忙,他特意抽了半日空闲与宋南枝一同去官府批了和离书。

  “你自由了。”顾凛由衷的道。

  宋南枝看着手中盖了印章的和离书,一时间心绪万千。

  “谢谢你。”她亦是真诚道。

  顾凛苦笑道:“应该是我谢你才对。那三年,若不是你帮我在家孝敬父母打理家业,我又怎能安心在外征战。”

  宋南枝:“你在边关守护国土,亦是守护住顾府与我。于情于理,你都不欠我什么。倒是我,只怕让母……伯母伯父还有老祖母失望了。”

  “他们要失望也是对我失望才对,是我没有珍惜你……”顾凛想说:若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好好珍惜。

  亦或者是:可不可以再重新给他一次机会?

  这两句话,顾凛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知道,答案是否定的!

  念此,他强忍住心痛转移话题道:“你,离开京城后,可有想好去哪?”

  宋南枝颔首,又摇头:“听闻江南很美,气候适宜。我想先去那里看看,至于以后会去哪,暂时还未想好。”

  顾凛点点头,沉默了些许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一个姑娘家出门千万要小心谨慎。钱财也不要外露,以防被有心之人盯上,最好是多找几个身手了得的护卫追随。”

  宋南枝颔首:“多谢你告诉我这些。”

  顾凛有些欲言又止。

  他其实很不放心她一个人离开,但自己已经没有资格管她的去向了。

  也许,这是他的报应。

  “打算什么时候走?你若不介意,我可以送送你。”

  宋南枝:“行李年前便收拾好了,最晚明天早上便离开。”

  她不是一个喜欢拖延的人,特别是对顾家的眷恋,令她总想心软。

  她从小没有娘亲,柳氏表面待她如亲生一般,可实则并不怎么上心,多半是演给旁人看的。

  她的好父亲更是一心朝堂,对她这个女儿从不关心,以至于她被柳氏随意指了个婆家,父亲也未替她争取一二。

  说来可笑,她唯一感受到家人关爱的地方便是顾府。

  可她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故她选择放下心中的不舍,去追寻更广阔的天地。

  顾凛说要送她,她考虑了一下拒绝了。

  没必要吊着。

  她原本是想午后便离开顾府,结果秦氏给她塞了一大堆的东西,就差将半个将军府的家当都让她带走了。

  于是便来不及赶路了。

  至于秦氏塞给她的那些东西,她自是不肯收的。

  她与顾家两不相欠,嫁妆除了她娘留给她的东西以外,其他的都变卖换成了银票。

  秦氏给她的那些,她拿着也是累赘,因为她的嫁妆已经够她和秋儿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再者,顾凛以后总归是要重新娶妻的。

  她一个有名无实的妻子,总不能和离了还将人家半壁家产带走,日后新娘子只怕要闹。

  宋南枝念此,心口竟莫名的有些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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