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秀珠不知是受了谭百辉的刺激, 还是受了司铖的惊吓,病好的飞快。只三天, 咳嗽好了个七七八八, 能下地做饭了。

  这几日谭秀珠只要一想起司铖的话,看苏雪桐的眼神总是怪怪的。

  闺女从来都没有跟她交代过, 可她觉得这孩子的眼睛八成是好了的。

  往日里, 她一向觉得闺女还是个小孩子, 可这一经事,才发现她是个有大主意的。

  她给闺女做的第一碗饭是软乎又劲道的面条, 闺女像是饿了几天,连续吃了两碗半。

  谭秀珠的心里酸涩到不行,自己仿佛是一夕间明白了事理,再看往日的事情,悔恨的要命。

  苏言和还能不能回来, 未可知。

  司铖说每月会送钱下山也不知是真是假。

  或者, 自己可以替人做做衣裳, 挣点铜钱,至于够不够度日的,只有走走看了。

  谭秀珠的心里明白,娘家那条后路是彻底地断掉了。

  她除了能靠自己, 眼前能靠的唯有女儿。

  好在, 苏雪桐果然是个有大主意的。

  白木镇的消息滞后, 苏雪桐是十来天之后才知晓, 那天司铖从苏家离开, 带着那五十人,直接将白木山上的一小帮散匪给收编了。

  不止如此,他带着那些人沿路扫荡一般,将白木镇到彪风寨这一路的散匪,全部都囊在了怀中。

  她知道司铖这么干的目的,一是为了扩张自己的势力;二就是为了寻找苏言和。

  彪风寨的队伍在不断壮大,关于那个二当家的传说也是越发的邪乎,可仍旧没有关于苏言和的任何消息。

  母女俩作伴度日,一晃就到了酒要出窖的日子。

  这天一早,苏雪桐显得格外兴奋,可兴奋里还夹杂了些许的不安。

  毕竟是头一回酿酒,鬼才知道会不会发苦发酸呢!

  苏雪桐提着心里的一口气,眯着眼睛让谭秀珠跟自己去酒铺走一趟。

  母女俩走在路上,谭秀珠还道:“桐丫儿,娘这几日总想着将酒铺拾掇一下,开个做衣服的铺面怎么样?”

  苏雪桐思索了片刻,觉得要是酒酿不成,没准儿这也是个出路,可转念又一想,道:“咱没有钱买布料啊!”

  谭秀珠苦着脸说:“对啊,我想了好几天了,要不咱们只给人做衣服,不卖布。”

  “那哪儿成!前头的陈记衣铺,既卖布,又做衣裳。十里八村的,来到镇上,扯半匹布,舍得花钱的,直接就在那儿做衣裳了。不舍得花钱的也有,多半是家里人有那做衣裳的手艺。”

  谭秀珠又怎会不知这个道理,要不怎么说犯愁呢。

  苏家的酒铺说话间就到,谭秀珠打开了大铜锁,木门嘎吱嘎吱推开了一条缝,一股子酒香就从屋子里冒了出来。

  谭秀珠心酸地叹一口气,心里还想,这人都没了这么多天,他留下来的酒气倒是仍旧浓郁。

  苏雪桐一闻见这味道,欣喜的不行,拉着谭秀珠的手就往地窖里去。

  这时她才交代道:“娘,我跟你说,你不在的那几日,我用我爹教我的法子,酿了些酒,今儿就是酒出窖的日子。”

  “什么?”谭秀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间也顾不上去想丈夫是什么时间教的女儿酿酒。

  苏雪桐已经摸到了陶缸旁,费力地推开了上头的木头盖子,呛鼻的酒味,直接就上了脑。

  她迫不及待地舀上来一点,尝了尝,而后一脸欢喜地将舀子递到了谭秀珠的嘴边。

  谭秀珠抿了一点点,惊喜地说:“桐丫儿,有你爹酿的味儿。”

  舀子一松,她抱着女儿喜极而泣。

  旧铺新开,谭秀珠一狠心花了五个铜钱,买来一大串鞭炮,噼里啪啦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隔壁粮食铺的赵憨子探了头询问:“你家男人回来了?”

  谭秀珠摇了摇头。

  赵憨子嘟嘟囔囔:“男人没回来,你个女人开什么张?你见过有女人酿酒的吗?要我说你啊,你就带着孩子改嫁去吧!”

  这个赵憨子把主意打到了明面上,一心想要扩展铺面,只等着苏家的男人回不来,寻个合适的时机,将铺面低价买进。

  谭秀珠一时气急,想要骂回去。

  苏雪桐拉了她的手,道:“娘,帮个忙。”

  苏雪桐弄了个桌子摆在了酒铺前,请人免费品尝她新酿出来的酒。

  白木镇上的酒铺只苏言和开的一家,自打他失踪,许多人想要买酒还得往隆城去。

  苏家的酒铺重新开张,可谓是好事啊。

  白木镇上许多好饮的,都是怀着只要有酒味就凑合喝吧的心情去捧的场。

  哪知一喝,嘿,居然不用凑合!

  这时早不是前朝,大户人家的女人才爱裹小脚,像白木镇这些偏远乡镇,一个镇子里恐怕也就只有吴大夫家的闺女还裹了小脚。

  时人不在意女人大脚,也不在意女人抛头露面,那也就不在意苏雪桐是个女人还酿酒这档子事了。

  苏家的小酒铺恢复了正常,谭秀珠感慨万千。

  如此若是那司铖失言,不送钱来,她和女儿的日子也不是不能过。

  至此,苏雪桐觉得生活彻底走上了她想要的正轨。

  到了月底,谭秀珠整日惦记着的司铖,果真叫人送钱来了。

  来的人是李二虎,苏雪桐认得他。

  李二虎是摸黑来的,这时,谭秀珠和苏雪桐早吃过了晚饭,正准备睡下。

  李二虎可不是司铖,敢翻墙进院,他就蹲在门口,拍了拍苏家的大门。

  谭秀珠披了件衣裳,大着胆子站在了正屋前,一手还摸向了门前竖着的扫帚。

  “谁啊?”

  “山上下来的。”李二虎压低了嗓门说。

  谭秀珠回头看了看自家闺女。

  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

  苏雪桐越过了谭秀珠,一手摸向了怀中,走到了大门前。

  哪知,门将散开一条缝,啪一声,荷袋落在了脚下。

  李二虎道:“二当家说了,要是姑娘有事就去镇子外的秋里渡口报信。”

  苏雪桐打开了门之后,只瞧见了李二虎匆匆上马的背影。

  她弯腰捡起了荷袋,里头沉甸甸的。

  荷袋一打开,将里头的钱币哗啦啦倒了出来。

  谭秀珠仔细一数,竟然有五十个大洋之多。

  这是司铖和谭秀珠的约定,苏雪桐一直被蒙在鼓里。

  桌子上摆着的五十个大洋,在油灯的映照下,明晃晃的闪花了眼睛。

  苏雪桐挠了下头,问谭秀珠,“那天…他是怎么说的啊?”

  谭秀珠一点都不想提自己被威胁的事情,低声道:“就说了会每月让人送钱下山。”

  “要他的干什么!”苏雪桐没头没尾感概了一句。

  谭秀珠原本想着那司铖最多不过让人送个一两个大洋,哪里能想到一送就是这么多呢!

  这会儿也觉得这钱烫手,可人家送了下来,总不能再给他送回到山上去。

  谭秀珠习惯了事事都听闺女的,抬了头问:“那这些怎么办?”

  “买粮吧!”片刻间,苏雪桐有了决定。

  谭秀珠虽不会酿酒,可每年苏言和下乡收粮的时候,她害怕他烂好心,给的价钱高,总是会跟去。

  收粮这个时节将好,六月下,正是割稻忙的时候。

  第二天,母女俩关了酒铺,雇了辆板车,上路了。

  花光了五十个大洋,买来的粮食够堆满半间屋。

  谭秀珠看着那小山包一样的粮食又发了愁,该怎么往家运,又堆到哪里才合适。

  可苏雪桐压根儿就没想着要将这些粮运回白木镇,她在村子里寻了一家孩子最多的破落户,给了那家一个大洋,将粮食全都寄存在那里。

  破落户姓陈,男人叫陈四宝,咧着大嘴,接受了这天降好运。

  心里还想着,这么多粮,哪怕是少个一袋半袋的……

  才想到这里,陈四宝就被苏雪桐单独叫到了屋里去。

  只见眼前这个雌雄不好辩的少年,阴森森地看了他半晌,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手|枪,啪一下搁在了桌子上面。

  “彪风寨知道吗?”苏雪桐回忆了一下司铖那变态的表情,有样学样,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陈四宝顿时乍出了一脊背的凉汗,他的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上说:“姑奶奶放心,姑奶奶放心,这些粮食,我保证一粒都不会少。”

  “还不止这些。”苏雪桐收回了手|枪,拢了拢手,仍旧话音缓慢:“把你家下面挖空做地窖,下月,下下月还会有粮……放心,少不了你的好处。往后,你这一大家子,断不会再挨饿了。”

  于是母女俩坐着空板车走,又坐着空板车回去。

  回去的一路上,谭秀珠的眼睛有意无意地总朝苏雪桐的怀里瞟。

  苏雪桐知道,那会儿她同陈四宝在屋子里说话,将好被谭秀珠撞见。

  她知道谭秀珠在看什么,轻轻地嗯了一声,道:“司铖给的。”

  那天,还在马上,司铖偷偷地将这把手|枪塞到了她的怀里。

  也是,即使是涂了三步倒的银针,也还是没有手|枪好使。

  ——

  日子一天天过的飞快,转眼夏天过去,就连秋天也没剩下几日了。

  听人说的,那个吴灵仙快要成亲了。

  成亲的对象就是吴大夫收的儿徒。

  要说这吴大夫救人治病,功德满满,应该儿女成群才对。

  哪知道娶了一妻一妾,早年连孩子也是一个接一个的往外生,却全部都是女的。

  吴家一共有七个女儿,镇子上的人都管吴家的闺女叫七仙女。

  吴灵仙排三,乃是吴大夫妻子所生的幼女。

  按照大户人家的算法,吴灵仙就是嫡幼女。

  她头上的两个姐姐早已嫁人,底下的那四个妹妹,又都是妾生女。

  这继承家业,招上门女婿的重任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按理说,司铖若是不上山做土匪,也算是顶好的上门女婿候选人。

  可司铖已经在土匪的路上,一去不回头了。

  连苏雪桐这个准原配,都得替这对儿金童玉女惋惜。

  不过,要不怎么说是白月光呢!命中注定只能高高地挂在天上。

  谭秀珠也是去白木河边洗衣裳,听其他的妇女八卦来的。

  回家说给苏雪桐听,还只当苏雪桐已经忘记了吴大夫家的掌上明珠了。

  “……就是那个,你眼睛不舒服的时候,她还来咱家给你送过药。”

  苏雪桐点了点头,心说,不止,她还上山送过信儿呢。

  饶是过去了很久,一想起“思女心切”这四个大字,苏雪桐还是有一种被狗啃了的心情。

  要不是还得和那吴灵仙保持官方性的友好,就苏雪桐这个有仇不报睡觉难受的性格,不知道得整出什么事情来恶心恶心她。

  只是,那些前尘往事,还提她作甚。

  现在,苏雪桐只想站在司铖的立场上唱一首歌——女朋友嫁人了,新郎却不是我。

  这其中有多少的幸灾乐祸之情,还是不表述了。

  谭秀珠晾完了衣裳,又去镇子口买菜,回转时,继续和她八卦:“听说那吴灵仙一开始并不想嫁呢!闹绝食,还偷跑了一次,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隔了一天自己又回来了,还同意了亲事。”

  不想嫁那是肯定的啊!

  人家原先有相好。

  至于偷跑,又回来……苏雪桐参不透这其中的奥妙,她也懒得管这些就是了。

  谭秀珠见苏雪桐一直无言,多看了她两眼道:“桐丫儿,往后啊,你想嫁谁就嫁谁,娘不逼你嫁。”

  “我过了年才十四啊娘!”苏雪桐一听到嫁人这个事情,脑壳抽疼。

  “不小了,十六到十八岁是女人家最好嫁人的时候。那吴灵仙,也就十六七呢。”谭秀珠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

  苏雪桐咧了咧嘴,没有言语了。心里却想,只要不谈嫁人,她们还是好母女。

  只过了三天,吴家就大张旗鼓地办起了婚事。

  虽说是招上门女婿,可该有的嫁女步骤一点都不少。

  正午时分,吉时。

  吴家的轿子打苏家的酒铺前路过,吴灵仙叫了停,她不顾媒人的反对,掀开了红盖头。

  苏雪桐正坐在铺子的门口,翘着脚。

  今儿买酒的不多,她仰着脸,坐等谭秀珠送午饭。

  本以为吴灵仙找自己有话要讲,比如让她传个话什么的——你告诉司铖我不会忘了他,或者,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可是苏雪桐脑补过头了,到了轿子的跟前儿,吴灵仙的眼睛像是沾染了毒液,大红的嘴唇一勾,笑的恶毒又悲伤:“你以为你就能如愿以偿吗?不,我告诉你,我要用我一辈子的幸福来诅咒你,绝对不会让你如愿以偿的。”

  苏雪桐愣怔了片刻,眼睁睁地看着大红的轿子被人重新抬起,她犹如一只炸毛的猫,一边跳脚,一边朝着轿子竖起了中指。

  啊呸,她肯定能如愿以偿。

  谁他妈爱嫁司铖谁嫁去!

  反正她不嫁!

  死都不嫁。

  谭秀珠挎着篮子送饭,刚好撞见自家闺女“艳羡”地跟在吴家的轿子后面。

  她捂着嘴笑:“桐丫儿,快回来,往后啊,你嫁人的时候,肯定比她还要风光。”

  可不是嘛,她总觉得那个司铖对闺女不大一样。

  上个月除了让人送大洋,还送来了两匹花布,还有一支像真花似的洁白头花,那可是城里的小姐才会戴的。

  就是她闺女的头发长的可真慢啊,都快半年了,才长到耳朵下。

  想要戴上那朵头花,怎么也得再要半年的时间呢!

  别看谭秀珠看人不准,看头发倒是挺准的。

  半年后,苏雪桐的头发齐了肩,谭秀珠替她梳头,将碎发别在了耳后,又将那朵头花戴在了耳边,别提有多娇俏了。

  苏雪桐十四岁了,脸上还带着婴儿肥,虽然稚嫩,却是个怎么打扮都莫名好看的年纪。

  三天前,李二虎又来送钱,苏雪桐从散开的门缝里瞧见了他胳膊上戴的孝。

  虽然李二虎没有多说,但苏雪桐猜到了,如今的司铖已经不是彪风寨的二当家,而是大当家了。

  那个李彪,不知是怎么没的,也许是完成了烘托司铖上位的使命,反正他挂了。

  李二虎还嘱托她最近不要出镇子,苏雪桐仔细想了想,估摸是彪风寨这几日要有什么大动作。

  果不其然,晌午的时候,她听从隆城回来的人说,从彪风寨的山头下听见了喊打喊杀的声音。

  还有彪风寨旁边的那条河,流淌到山下的时候,河水都是血红的。

  这话里,肯定有夸张的成分。

  但彪风寨也肯定是出事了。

  苏雪桐越是心急,就越是没有任何关于司铖的消息。

  那个吴灵仙兴许也是听到了风吹草动,特意跑到苏雪桐这里买酒,几次想要张口,都被她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别说苏雪桐什么都不知道,即使知道,凭什么告诉她呢!

  反正官方友好的状态早就宣告破裂,既然如此,不妨让她多恨自己一点,最好恨得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这是谁失眠谁难受的节奏。

  人活一世,拼家世拼学识拼老公拼孩子都没用,拼来拼去,拼的是个心态。

  苏雪桐焦虑了半天,又恢复了佛性养生生活。

  再到月底,李二虎按时前来,喜气洋洋,隔着门板跟她炫耀。

  “姑娘,咱们大当家灭了青龙寨,替老当家报了血海深仇。如今整个隆城,城里是那个督军的天下,城外就是咱们彪风寨的天下了。”

  苏雪桐一把拉开了大门,骇了李二虎一跳,他一蹦三尺高,留下荷袋,麻溜儿地上马离去。

  留下苏雪桐和谭秀珠面面相觑。

  谭秀珠问:“你怎么他了?”

  苏雪桐抓了抓脸,摇头不语。

  她还想让李二虎给司铖带句话的,让他下山,她俩见上一面,说一说隆城那位督军的事情。

  也不知那司铖给李二虎下了什么猛药,一见她,竟跟见了鬼似的。

  正所谓树大招风,苏雪桐想,司铖应该会明白这个道理。

  况且,接下来的名场面,正是父子相认啊。

  她想,她操的那些个心有些多余。

  可事实证明,名场面的到来,需要昂长的铺垫和前序。

  ——

  督军府。

  司凯复的面前文件堆积如山,副官许程退守在一旁,不敢言语。

  督军拿下隆城还没有两年的时间,城外的土匪从原先的七八支,变成了如今的一支。

  但真不是一件好事情。

  原先,他们就是一盘散沙,想怎么收服都行。

  可那个彪风寨居然将其他的游兵散将全都吞并,如今还灭了青龙寨,一统天下了。

  听人讲,彪风寨的兵力已达千人,绝不能作势土匪的队伍一再壮大。

  副官沉默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多嘴询问:“督军,咱们是效仿水浒,派人对彪风寨招降,还是……”

  司凯复顿了顿手中的笔,他手底下的文件正是关于城外彪风寨的,这是三连的连长贺宇屏交来的剿匪申请书。

  他抬了头问:“彪风寨的大当家叫什么名字?”

  “李彪。”副官回道。

  “李彪不是死了吗?”司凯复皱了皱浓黑的眉。

  副官一凛,回答:“是的督军,彪风寨原来的大当家叫李彪,一个月前死于和青龙寨的对战。现任的当家是原来的二当家,不过关于这位的消息很少,只听说他有文韬武略,这次青龙寨的覆灭,他立下首功。”

  “文韬武略!”司凯复咧开了嘴,冷笑,“只怕咱们看过水浒,人家也看过呢!”

  言罢,他刷刷几笔,在剿匪申请书上写下了斗大的两个字“同意”。

  ——

  都说城里的督军准备派遣一万大军,带着最先进的□□和大炮,要出城剿匪了。

  这样的言论都传到了消息闭塞的白木镇,想也知道,城里的动静该有多大,恐怕彪风寨也早就知道了吧。

  苏雪桐弄不懂那位没见过面的督军玩的什么把戏,她只知道自打自己听说了这个消息,就见天的从狂轰乱炸的梦中惊醒。

  想想她还不是土匪,就这般的提心吊胆,更何况彪风寨的那些个土匪呢。

  旁的人都笑督军走漏了消息,殊不知,人家此计就是攻心。

  三月底,听闻隆城大开了城门,无数的官兵,坐车的坐车,骑马的骑马,打北门出,不知道去哪里溜了一圈儿,又打南门进。

  四月中,如法炮制,不过这回那些个兵丁不光白溜了一圈儿,还放了好些空弹,大炮声轰鸣。

  苏雪桐就是在这轰鸣声中出了镇子,她把好不容易齐肩的头发,又剪了去,穿着黑色的男人衣裳,自己赶着驴车,到了陈四宝的家里。

  先是通知陈四宝准备准备夜里运粮,又去了秋里渡口。

  去年李二虎便交代过她,可以往秋里渡口送信。

  那秋里渡口的上游,就是彪风寨山下的河道。

  苏雪桐下了驴车,一眼看见渡口边停靠的小船。

  撑船的大爷穿着蓑笠,宽大的帽檐,盖住了半张脸。

  船头上还立着一个鱼鹰,伸长了脖子,黑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河面。

  苏雪桐拎着鞭子走了上前,生怕吓到了鱼鹰,小声喊:“大爷!”

  “哎!”那老头大声地应和了一声,拿鱼竿将鱼鹰赶下了水,“去去,赶快捉鱼去!”

  再转过身来,道:“哎哟,姑娘啊,我都等了一年,你可算是来了。”

  这人看起来面善。

  苏雪桐仔细回忆了一番,嘿,又是个熟人,这不是彪风寨上卖酒的老汉。

  她笑嘻嘻地问:“大爷,你怎么不卖酒,改行打鱼了?”

  老头闷哼了一声,嘟囔:“还不是我们当家的说了,说爱喝酒不好,爱吃鱼可以。”

  苏雪桐的心里到底还存着事情,也没顾上多虑,便将存粮的地址给了老汉。

  老头也知道这是大事,不敢耽搁,放出去的鱼鹰回转,只抓到了一条还没手掌大的小鱼。

  他摘了河岸边的芦苇,拴住了鱼嘴,递给了苏雪桐。

  “得,今儿只有条小的,我得回去报信了。”

  苏雪桐拎着那尾还在摇尾巴的小鱼,哭笑不得。

  她用成山的存粮,换回了一尾鱼。

  若谭秀珠知晓,肯定得心疼死了。

  前前后后,一共忙活了七天,才把那些个存粮悉数运到山上去。

  还别说,当真是解了司铖的燃眉之急。

  彪风寨的人数激增,存粮却在递减。

  原先够两百号人吃上一年的粮食,如今一千个人吃不上三个月。

  而自打城里放出了要剿匪的消息,各处的粮铺也登记造案,但凡是购买粮食多达两袋的,都得拿着身份证书以示证明自己是个良民。

  有了苏雪桐让人运来的粮食,彪风寨至少还可以多撑两个月。

  按照司铖算的时间,不出六月,那个督军就会让人攻山了。

  可这样下去并不是办法,若那个督军是个能沉住气的,只需等到八月,这彪风寨便不攻自破了。

  这年月,哪里还有绝对的效忠,土匪们聚在一起,不过是图吃的饱穿的暖有钱花,以及活的痛快。

  司铖深谙这其中的道理,他思来想去,决定主动出击。

  司铖抓住了五月的小尾巴,下山的时候,只带了一个李二虎,和另一个叫涂千汇的。

  这个涂千汇是他在城里捡到的小乞丐,司铖见到他那天,正是他被人群殴,奄奄一息的时间。

  小乞丐姓涂,没有名讳,名字是司铖给他现起的——千汇。

  那时李彪还活着,一听这个名字,喜笑颜开,当时就认下了这个干儿子。

  三个人带了六把枪,进城之前,先绕路到了白木镇。

  趁着天黑,司铖准备一个人翻墙进苏家,瞧一眼团子就走。

  今日是苏家的酿酒日,谭秀珠陪着苏雪桐忙活了整整一天,累的骨头都酥掉了。

  她早早地上了炕,早早就睡沉了。

  苏雪桐大约是年轻,越累倒越精神了。

  屋子里有些闷热,她穿着贴身的小衣裳,摇着蒲扇,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

  这个摇椅,是她花了一个大洋,让镇子南头的木匠做出来的。

  还别说,钱花的值当,这夏夜里,一边轻轻摇着,一边看着月亮,别提多美了,摇着摇着就能治好失眠。

  苏雪桐惜命啊,害怕自己着凉,拿了自己的白褂子,搭在了身上。

  迷迷瞪瞪间,忽地听见院子里一声轻响。

  苏雪桐的第一反应是去摸枪,虽然她从来都没有扣动过扳机,可捏在手里,也是安心的。

  她提了枪,从摇椅上翻坐起来,身上的白褂子滑落于一旁。

  再抬起眼眉时,正对上司铖那张精彩纷呈的脸。

  十四岁的团子,抽条长了不少,该细的地方细了,该圆润的也鼓了起来。

  夏日的小衣裳,都是用最凉快的布做成的,紧紧实实地包裹在身上,司铖只看了一眼,便只觉周身的血气翻腾着涌到了两个地方。

  一个是脸,另一个在身子的半中央。

  司铖冷着脸拾起了滑落在地的褂子,扔在了她的身上。

  苏雪桐低头看了自己一眼,还好啊,小衣裳不是透明的。

  她搁下了枪,穿好了褂子,才问他:“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司铖闷声道。

  苏雪桐“哦”了一声,一双眼睛扫到了他的腰间,只见两边都鼓囊囊的,便知道他八成要进城。

  她心思转了几下,问他:“你要去杀人是吗?”

  司铖不想说谎,于是不吭声。

  就相当于默认了。

  苏雪桐又说:“那你好好活着。”

  想了瞬,不放心地嘱托:“你杀人的时候,得看清楚那人的脸。”

  司铖只觉这话听起来莫名其妙,却还是点头答应了。

  他只在苏家呆了一炷香的时间,临走前,跟团子道:“夏天也别贪凉。”

  苏雪桐这人识好,旁人劝她好的,她能听的进去,乖巧地点头应下了。

  司铖抿一抿嘴,其实他心里想说的不是这个。

  然后,他也不知道他心里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心底的感觉杂乱,司铖走到门边,又回头看了她一眼,“等我回来再说吧!”

  再说什么?

  苏雪桐没懂,立在门边,一如一年多前,看着他的背影绝尘而去。

  她知道的东西有限。

  不知道的有很多。

  比如,她不知道司铖就是听了她的,杀人前要看清别人的脸,这才错失了杀掉督军的机会,从而被督军府的人给活捉。

  接下来,苏雪桐日思夜想盼望的名场面,并没有她的亲眼见证。

  司凯复居高临下看着眼前年轻的土匪头子,总是觉着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他。

  而司铖呢,盯着男人的脸,与记忆中看过的那张照片重合,竟是没有一点变化,满心的仇恨,恨不能将他一口咬死,好下去陪他娘。

  “你叫什么名字?”司凯复压下了心中的奇异感觉,冷声问他。

  司铖冷笑,一勾嘴唇道:“你猜。”

  猜是猜不到的,可是一搜身,打司铖的怀里搜出了一个牛皮小包。

  司凯复看清了里头的银针,整个人都呆掉了。

  “佩甄,你是佩甄的……”

  若是苏雪桐能够亲眼见证的话,会说名场面也不过如此,就和电视上演的差不多,一样的天雷滚滚,外加狗血满盆。

  可惜了,她不止没有见证到名场面,再次见到司铖,还是一年后的事情。

  这一年里,发生了许多事情,彪风寨的少当家,带着一干人等接受了收编,从土匪摇身一变就成了正规军。

  而督军的地盘从隆城扩展,周边的三城四县,全都统一。

  又是苏家的酿酒日,苏雪桐才将蒸煮好的粮食摊开,苏家的酒铺前来了一排的兵,二话不说,就架着她和谭秀珠,塞进了汽车里。

  谭秀珠惊慌失措,连声询问:“桐丫儿,他们是谁啊?要带我们去哪里?”

  与她相比,苏雪桐就显得镇定许多了。

  反正,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坐了半天的汽车,母女俩人就被带进了一座花园洋房里。

  谭秀珠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豪华的房子,拉着苏雪桐的手,颤抖不已。

  “桐丫儿,你说是不是你爹……”他发迹了?接娘俩享福来了。

  谭秀珠忍不住心潮澎湃。

  她的话并没有说完,从楼梯上走下来一个军装青年,穿着高筒的黑马靴,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苏雪桐的跟前儿。

  谭秀珠看清了那人的脸,张大的嘴巴,怎么也合不到一起去。

  正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一年过去了,如今的司铖拿的可是扶摇直上九万里的剧本。

  意气风发,势不可挡。

  就连长相也越发的英俊神武,挥一挥手,不知得迷死了多少吴灵仙那号没见过世面的小妮子。

  司铖对上了团子那双漂亮的很眼睛,扬着嘴角说:“以后我接着养你,穿旗袍,当……”

  “当什么?”苏雪桐牙都咬在了一起。

  “当……大小姐。”连司铖也不知晓,为何自己突然改了措辞。

  苏雪桐缓缓吐出一口长气,在汽车上她就想好了,司铖如果说让她当太太,她就……跟他拼命。

  反正不过一个惨死街头的结局。

  而今,好吧,没准儿还能有个反转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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