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刚过,莲城的春天比以往来得更早一些,这是一个好季节,十里桃花虽还未绽放,但枝头已有花骨朵,散发出淡淡的花香,闻之醉人;青青草地,春雨过后,从地底钻了出,嫩绿一片,好不悦目;春天来了,万物复苏,一片葱翠;山中的打柴人,一边拾捡着山中枯死的柴禾,一边欢快的大声歌唱。

  “莲城好哟,好哟个大莲城,千年的城墙哟,那个万年的山,百莲池哟,有千朵莲嘞;东边一个风云谷,南边一个雷电峡;北边的那个护城河哟,滔滔的流水向晚霞。。。。。。。”

  歌声嘹亮欢快,在大山中回转和声,经久不息。

  大山脚下,一个老和尚,坐着牛车,手里拿着一卷不知名的经书,安静的翻看着;高低不平的小山路,起起伏伏,极有韵律;牛车颠簸得历害,一点也不影响了他品读经书,长长的白眉,像两把蚕丝拂尘,在春风中轻轻的飘摆,充满智慧的双眼黑白分明,似一面光毫可鉴镜子,能镜像天地万物的规则,能印照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他从云雾迷漫的山中走来,似神似仙。

  “咦!”

  老和尚突然放下手中的经书,抬起头来,双眼突然精光一闪,朝莲城东门望去,那里隐约有一道金光,一闪而没。

  莲城东门,十多个叫化子,急匆匆的进了城门,直往唐家而来。其后,又有七匹黑色俊马,驼着七个冷俊的男子,横冲直撞的进了城门。

  大源国三七六年三月初八,唐府大喜,添麒麟子。

  唐府大门前响起了爆竹,噼里啪啦的震响了整个莲城;门前挂起了红绸,连那两只石狮的颈脖上也套了喜庆的红布条,那巨大的牌匾,“唐府”两字在阳光下也散发着着耀眼的金光。

  进进出出的人儿,脸上带着喜意,昂首挺胸,笑着,说着,忙活着,白色粉墙里外都成了一片欢乐的世界。

  老管家带着仆人拿着糖果在散发,行人停下了脚步,围在唐府门口,讨要着糖果,周边邻里的笑着大声的说着恭喜,几个五六岁孩童在人群中穿来穿去,追追跑跑,糖果要了一次又一次,好不热闹。

  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笑问道:“管家,四少爷的麒麟子取名儿没有,咋不抱出给邻里瞧瞧,妾身的女儿媚娘过春就十岁了,要不给小少爷当个童养媳好了。”

  老管家还未开口,边上的一个精壮汉子就笑骂道:“你这丑婆娘,也不看看自个儿身家,就你那黄毛丫头,能配得上小少爷。就算以后给小少爷填房,那也得看小少爷长大后的心情。”说完又找老管家要了些糖果,笑问道:“十三叔,小少爷取名没,汝景兴朝一公,他这辈份到了‘朝’字辈了。”

  老管家笑了笑道:“大名儿朝阳,进了祠堂,上了族谱,但孩子命格五行缺木,家主的意思取个小名儿,缺啥补啥,取名森林;但四少夫人死活不同意,怪小名取得难听,最后三老爷开口,赐了小少爷一个‘柏’字,寓意小少爷如松柏一般,四季常青,长寿不老,迎风送雨,坚韧不拔。

  周围的邻里都围在旁边听着,嘴里念叨着‘唐柏’两字,而后又欢喜的笑道:“好名字,好名字。”就在此时,一阵宣哗声从人群后传来,然后听到有人凶狠的叫嚷着“让开!让开!”

  老管家皱着眉头朝人群后瞧去,只见一群叫花子,不知从哪窜了出来,衣衫破烂,又脏又臭,如一条移动的臭泥沟,手里拿着破瓷碗,胳膊夹着黄竹杆,不像是让人乞怜的花子,倒像是凶残狠恶的大恶棍。

  唐家是大善人家,平时与邻里相处和睦,有些百姓见这群叫花子气势凶凶而来,就故意挡道,不让寸步。却见那群叫花子随手一搭,不让道的百姓纷纷飞起,摔出丈外,半响爬不起来。

  一个长满跳蚤的年青叫花拿出一小串鞭炮,用木炭点燃扔在了人群中,噼里啪啦的爆炸声吓得围观的人群惊恐的后退,小孩子吓得哇哇的哭叫起来。

  唐家的仆人寒着张脸,没有半点好脸色,老管家后扣着手,冷眼看着这突然窜出来的叫花子,一言不发。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中年叫花,身材高大,胸口敞开,落出一大片黑毛,两臂的肌肉一块一块的,看上去更像一个力士。

  他随手一挥,身后的叫花子立马停了脚步。中年叫花用左手的竹杆敲着右手的破碗,嘴里突然唱道:

  “炮竹落地子开花,子落花开富贵家,叫花千里来行乞,贵府善心赏豪侠。不要金来不要银,只求天书莲花经,今日善念行善举,明朝天佑千万年。一谢主家发善心,二念主家百年顺,三祝主家福禄寿,四保主家全家宁。”

  老管家脸无表情,他虽是管家,但他曾经是一个江湖人。

  江湖是一个与世俗不同的世界,没有道德、没有律法、也没有人情;那是一个充满恩怨、是非、疯狂、杀戮、无情的世界。

  江湖人,过的是刀头舔血的生活,玩的是生命殊死的拼搏;他们像一群群原始的野兽,没有恐惧。

  老管家双眼一眯,冷冷道:“一群臭叫花,也有脸称自个儿是豪侠!叫花,今个儿主家大喜,别来惹事,哪里来回哪里去,唐府不是尔等撒野的地方。”

  与此同时,已有仆人拿着木棍,蠢蠢欲动;也有仆人急匆匆的进了府内,通知主人。

  唐家的人不喜欢惹事,但从来都不会怕事,哪怕是仆人,也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中年叫花裂嘴一笑,黑黄的大板牙瞧着让人恶心;但他自己却毫不在意,张嘴道:“管家误会了,叫花可不是来撒野的,是来要回百年前莫家的东西,你不了解实情,待唐家主出来,到时自有说法。”说完不理老管家,接着又唱了起来:“春天开花春天落,夏日蝉鸣不过秋。。。。。。”

  周围的百姓感觉有大事发生,有人开始明白,这些恶丐来自江湖。

  胆小的已经开始离开,胆大的躲避进建筑物内或横巷中去,好奇的瞧着。

  就在此时,街尾又响起了马蹄声,迅如疾雷般由远而近,七匹高大的黑色骏马像一片乌云,驼着跨刀的白衣武士,卷起一阵狂风直朝唐府而来。

  横巷中一只小黄狗受了惊吓,惊慌失措的冲了出来,‘汪汪汪’的叫着,挡在街中,茫然不知进退。

  带头武士座下的骏马弹起前蹄,人马高高跃起,马蹄踩在小黄狗身上,伴着小黄狗的惨叫声,带起一片鲜血,一冲而过。

  后面的六骑纷纷跟随,如一阵风,刹那间奔至唐府门前,马蹄迎着春阳高高立起,而后又如木桩一般,整齐安静的站在叫花群的旁边。

  老管家变得严肃了许多,看着刚飞骑而来的白衣武士,冷笑道:“看来今个儿还真是个喜庆的日子。”

  老管家话声刚落,就看到府门走出一个半百的老人,洁白清瘦的脸显示着老人年青时定是一个难得的美男子。他背扣双手,优闲自在,如同一个赏花的富贵员外,淡黄色长衫包裹着还算挺拔的身体,长长的白色长靴踩着轻快的步子,出了门槛,站在台阶上,眯着眼睛看着臭不可闻的叫花与一尘不染的骑马武士,喃喃自语道:“十八凶丐,黑骑七煞。这些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老管家慢慢的走上台阶,走到半百老人面前,恭敬道:“四老爷,惊扰您了!”

  半百老人挥了挥了手,道:“十三,这些人有什么话说?”

  老管家道:“听说要唐家的天书,也不知从哪听来的谣传,老奴在唐府四十多年了,从来没听过唐府有什么天书。”

  半百老人一愣,而后才淡淡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唐家已经退出江湖,只想过安安稳稳的日子,看来是不从人愿了。”说完又道:“这事儿透着邪气,怕是没这么简单,还有人来。”

  果不其然,街尾又响起了脚步声,‘踏,踏’的声音沉闷而压抑,每一下都像踏在人的心口上,让人难受。

  街角的转弯处,一个年约三十余岁的中年男子缓慢的走了出来。

  人们走路因为习惯,所以十分随意;但他每一步都走得非常认真,每一步的距离,都好像用尺子量过的一般。他身形高瘦,手脚均较普通人长上一些,看似走得很慢,但转眼就到了唐府的台阶前,静静的看着台阶上的半百老人,面无表情,淡淡的道:“唐景杰,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所有人都看向了半百老人,江湖人称‘铁拳先生’的高手,竟是唐家的四老爷。

  唐景杰的目光像一把无形的利刃,直射中年男子,冷冷道:“向子春,难道你也是为了么子经书而来?或许你是想找这么一个借口,想称称唐家的斤两?”

  中年男子静静的道:“一百多年前,玉京的莫家传出藏有一本经书,名为《莲花经》,其上刻有天道大法,凡人得者可习得无上天道,成仙成神,有翻天覆地之威,可与天地同寿,长生不死。其后,莫家被人灭门,上下三百多人一夜之间死绝,而那本神奇的经书也在那一夜消失不见,这事情你一定听说过。”

  唐景杰闻言点了点头,道:“这事终究是传闻,就算是真的,与我唐家又有何关系。”

  “一百多年前,唐家老祖就是玉京人,而莫家的惨案就是你唐家老祖做的。”

  向子春还未开口,一个又尖又细的声音响起,而后一个又矮又瘦的老妪突然出现,就像一阵风,不知来处,像凭空出现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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