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南城虽是小城,可城外的官道却是足有三匹马并排宽,周边的农户大多在清晨时分便架着自家的果蔬等候在两旁,一道简陋的茶棚,三三两两的人便能在那里呆上一天。

  天色渐晚,垂在天边的晚霞不似往昔那般秀美,配着朦胧的的光线和天空中零散坠下的雪片,多了份肃穆寒凉。

  风起了,劳累一天的农户趁着这最后的光亮收拾着菜篮,有喜有忧,几个同村的农妇挤在一起,看着自家男人的忙活,反而是天南地北的聊着,今天谁家的小姐又带了一支南国款式的发簪子,又是哪家的少爷模样俊俏的想让人掐上一掐,太守又被自家那位出了名的悍妻从情妇的屋中追到了街上,种菜锄地的老娘们总不至于叨叨些国家大事,聚在一起乐呵乐呵两句便跟在男人后面学着楼子里的姑娘扭着肥.臀回去做饭了。

  人走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尤为的碍眼,一个古怪的老农,空着大好的位置不要,偏将摊位摆在一处极不显眼的地方,一顶毡帽盖在头上,唯有人经过时才斜着眼睛瞧上一瞧,却也不见他主动上去吆喝着,好在这个时节的青菜可是珍贵的紧,自有人上来问价,可他倒好,理也不理,糟践了一筐错过了最好光阴的佳品,一颗颗蔫在了篮子里。

  拒南城高大的城楼下一匹干瘦的毛驴不情愿的扯着步子走了出来,许是长这么大除了整日被蒙着眼睛推着个比自己还大的磨盘外,第一次感觉到身上坐着个人竟是如此的不自在,泛白的嘴角吐着沫子,只是有那团笼在嘴上的绳子防碍着就更是不自在。

  老农听见声音,条件反射般的移开毡帽,在对方身上扫了两眼,又若无其事的睡了过去。

  “七贵,你怎么挑来挑去就挑了这么个家伙,说好的高头大马呢?这家伙走多久能到。”苏问挪了挪屁股,驴子干瘦的背脊自然比不上马鞍子坐的舒服,关键还带个棱,正好对上自己下面那条缝。

  七贵牵着驴绳,背着快有他人高的行囊,倒不是他愿意受罪,只是瞟了眼那再加根稻草说不准就给压死的牲口,实在有些不忍心,二十两白花花的银子,还指望着走到京城最好。

  “少爷,如果是匹马,那你可得饿上一个月了。”

  自从上回以后,七贵发现了一个新的顶撞方式,少爷对银子的理解无非是这玩应儿放在手上有多重,说到底也不看好为什么人们会为了一块石头争得头破血流,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苏问更在意后者。

  果然,对方立马不再计较了,抚摸着身下枯糙的驴毛,口中振振有词的说道:“四蛋,不要在意世俗的目光,即便你是头驴,也可以像马一样奔跑起来,哎,哎,你尥什么橛子。”

  张口便来的名字,七贵听得浑身的不自在,苏一二,三毛,四蛋,七贵,果然少爷和老爷的品味是一样的,一样的毫无品味。

  最后一家茶棚的伙计摘了招牌,哼着小曲收拾着桌椅,冬日里凉茶算是彻底绝了活路,好在老板娘还有一手花俏的汤圆手艺,人美汤圆甜,倒是引来不少喝醪糟都能醉倒的男客。

  “东子,东西收拾收拾,天不早了,咱该回去了。”老板娘清凉的嗓音和她的汤圆一样甜得腻人,三十出头的年岁,样貌身材算得不错,尤其是那双即便不笑都能弯成月牙的眼睛,难怪好些茶客吃完了汤圆还非要再歇歇脚不可。

  “好嘞,老板娘,您歇着,这些东西交给我来就好。”被叫做东子的小伙计年岁不大,十四五岁的模样,手脚却是比同龄的孩子都麻利许多。

  “麻烦能不能给我来碗汤圆。”

  听到声音小伙计抬头看去,迎面一只吐着沫子的大白嘴,还未看清,一根散着臭气的舌头便伸了出来,感觉到脸颊湿润了一片,小伙计惊得叫出声退了两三步,这才看到坐在驴子身上的人,缓了口气,收拾好心情。

  “这位客官不好意思,我们已经收摊了。”

  开口的正是苏问,本想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果然还是来晚了,暗暗埋怨那个舍不得桌兜里剩下的半个糯米粑粑,还非要跟四蛋原来主人讨价还价半天的小仆人,但凡少哪一样耗费时间的无聊事,自己都不至于赶不上拒南城最后一份的念想。

  正当他准备拨驴回头时,老板娘走上前来招呼道:“诶,东子,既然有客人来,哪有把人家外面赶的道理,正好锅里的火还没撤,你把桌椅摆好,这位公子,快里面请。”

  苏问听的心里欢喜,少见过姑娘的他不由的将目光再对方身上停了停,直到感觉身后逐渐走近的脚步声,才连忙张口道:“麻烦来两碗。”

  东子的确手脚利索,三两下便铺展好了一张桌子,主仆二人坐下,毕竟只是个几块帆布撑起的棚子,不如酒楼那般气派,风一吹,一股清淡的香甜气息顺着锅炉飘来。

  “听你说过好几次这里的汤圆,今非要好好尝尝。”苏问拍了拍小脸,感慨着如果不是那位倒霉催的富家公子,怎么也得仔细瞧瞧这个自己呆了整十五年却从未仔细欣赏过的小城。

  有人说喷嚏一想,二骂,三感冒,恶人先告状一般的内心活动就好像真的有感应一般,不远处的城门楼子里,一个接一个的喷嚏从中传来,接着便是一声算不得夸奖的恶言,“莫非真是我想多了,竟然还有心思坐在这里吃汤圆,刁民果然是刁民。”

  晦暗的身影气愤的一掌拍在城墙的弓箭垛子上,掌印下一条骇人的裂纹缓缓延伸,本想立刻飞身下去,将这对罪恶滔天的主仆绳之以法时,却突然被一道轻微的波动将目光拉扯向了远处一位酣睡中的老农。

  “听公子的口音是本地人,只是看着面生的很,这么晚了还要出城,可得当心些。”老板娘一边娴熟的翻滚着勺间的汤圆团子,一边和苏问客套着,出来营生的,别的本事不打紧,说话的功夫可是要下足了,三言两语将对方叫住,能把对方口袋里的钱装进自己的口袋才是能耐。

  “是啊!我一般很少出门的,倒是老板娘你,生得如此花容月貌,你家男人怎得放心你出来抛头露面。”苏问搓着手,这天着实有些冷,可看着对方不知是多穿了几件衣服还是底子本就丰腴显得格外圆润的身躯,还没弄清楚男女之事的处子之身也不由的热火起来。

  听得这话,老板娘先是叹了口气,清秀的脸庞闪过一抹忧伤,“我那男人三年前征兵入伍去了,到现在也没个音信,那阵子正赶上南国侵袭,怕是命不好,留在那里了。”

  最后一句话说的隐晦,可意思却很清楚,三年前李在孝被召回京师,南国跨过了漓江,好在那时的沧州即使没有李在孝坐镇,也没再出现韩治世独坐城下饮酒三日无人敢战的荒唐场景,可漓江的水又一次浑浊了,北魏只能说惨胜一筹。

  苏问从来都不认为那一个人会有资格成为救世主的存在,而那一次他相信了,没有李在孝的沧州尚且可以和南国拼的两败俱伤,如果李在孝当时在军中又会是怎样的结果,尽管没有发生但还是会有人去想,南国后来献上的赔礼以及那蹩脚到不堪入耳的借口,最终都被接受了,只是惨死在漓江中的的数十万阴魂到底为了什么。

  七贵抬手碰了碰陷入沉思中的少爷,猛然惊醒的苏问这才看到面前热气腾腾的汤圆,这才回味过来是不是要说些,抱歉,不该提起你伤心事之类的客套话。

  可话到了嘴边,出口时却变成了,“你男人叫什么名字,我这次出去说不定能遇到他,可以的话帮你带个口信。”

  傻眼的七贵不明白少爷为什么会说出这么混账的话,就算是从未和姑娘聊过天,也不该张口就是这副想要调戏寡妇的嘴脸,真以为自己就是岐王殿下了,这诺大个天下,想要找到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用读书人的形容就是海里捞汤圆。

  老板娘也愣了一下,平时的茶客纵然想着法的和自己套近乎也不会说出这么不着边的借口,只是看到少年满脸的认真,以及那双不掺杂质的眼睛,总觉得和那些只盯着自己身子便欲.火满满的臭男人不一样。

  “他叫王明渊,你要是真遇见他,就跟他说我当时说的是气话,其实他文弱的模样才是我想要嫁的男人。”

  稀里糊涂的把心里的话一股脑的说给了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小家伙,往日面对那些满嘴跑荤话的汉子的调戏都不曾红过脸的老板娘,此刻脸颊竟是羞成了一片。

  另一边醒悟过来的苏问尴尬的点了点头,鬼使神差的将一碗汤圆含.入了口中,随机止不住的惨叫起来,七贵本是不想理会自家少爷愚蠢的行为,可当他将一个汤圆含.入口中的刹那,同样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嘶叫,只不过不是烫,而是惊。

  华贵的裘衣即便是已经有些暗淡的黄昏下依旧鲜艳夺目,只是那张被火狐狸皮围脖托着的小脸却是比地上的雪还要冷冽。

  “殿下,你可让我好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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