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苴在此发誓:以后定不会再来打扰田氏一族。”抬起头来,田穰苴环顾一众田氏族员,冷淡地告之,“苴欠下的债定会还清。苴再不欠田氏一族一丝一毫。”

  深呼一口气,田穰苴想起了自己孑然一身的现状,不禁地感到又轻松又心酸。

  不管怎么说,他再也不必“受制于人”了。

  看看往日备受打压也不还手的田穰苴骤然变脸,围着田穰苴的人们怔了片刻,顿时哗然,纷纷地叫道:

  “田穰苴,你忘恩负义,忘记宗子是怎么厚待你了?!”

  “当初你老母病榻多年,是宗子不记你年少的过失,拼着宁可得罪大王,也不愿委屈你们母子俩,如今倒好……”

  “你好大的胆子,敢和宗族划清界限!”

  “你以为这些年的债说还清就能还清得了吗?!”

  面对一片怒斥,田穰苴咬了咬牙,退让一步,说道:“好罢,就算苴还不清了,苴也不会再踏进田氏府门半步。苴不再颓废,苴会从军……此是苴唯一能还恩的方式了罢?”扫视了众人一眼,田穰苴的眼里划过了轻蔑之色快得让人看不见,冷声地提醒:“你们田氏一向觊觎齐国的兵权,奈何族中却无领兵打仗之才……只要宗子答应,苴得兵权交给田氏一族之日,便是苴还清田氏一族之时。”

  他冷静地许下承诺。

  他用了“你们”两字,表示他想与田氏一族划清界限。

  为了划清界限,他甚至将族里最难堪之事揭露了出来。

  并且,听完他这说辞,落魄的他一直被宗族重视也体现得像别有用心似的。

  一众田氏族员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回答。良久,才有一名年轻的田氏男子涨红了脸,恼怒地反击道:“田穰苴,你也太高看自己了……你以为齐国的兵权是你想得便能得到的么?”

  田穰苴微微抬高了下巴,理也不理那名年轻的田氏男子。

  有一年纪稍长的田底族员听了田穰苴的提醒,不由地想起了当年往事,脸色一僵,连忙悄悄地拽了拽那名年轻的田氏男子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多话。

  可怜那名年轻的田氏男子还未反应过来,张了张嘴,还待丢脸时,却听一个轻声笑及时地响起,愉悦地插话: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恒本不信,如今却不得不信这话还挺有道理……不曾想昔日张扬不羁的司马穰苴,今日是不是受了‘淑女’的刺激,居然想要从军了?”

  众人寻声望去,便见一位华贵的青年男子推开软玉温香,缓缓地走来。

  青年男子身后的不远处,站有两名妩媚的年轻女子。

  两名妩媚的年轻女子乖乖地侯在一旁,即使听到青年男子毫不掩饰地称赞另一位素相识的美人,也不敢肆意地拿乔吃醋。

  被四名护卫拥簇,青年男子气宇轩昂,一看就是贵族之身。

  一袭紫色的丝绸华服,是上等品质的便服,衣袖也偏紫红色,无不证明该男子投齐王所好,不红非紫;衣裘冠履,腰金佩玉,足饰珠玑,均求贵重。穿着厚实,热到淌汗,即便夏日炎炎,也浑不在意。

  男子大约二十余岁,高挑秀雅,有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眯眼一笑,额头渗出的几滴汗珠也完全折损不了那略带风流多情的笑容。

  一众田氏族员看罢,低呼:“少宗子。”言罢,自觉地行礼,并退后了几步。

  来人名叫田恒,赫然是田氏宗族的嫡长子。

  田恒丝毫不提田穰苴想与田氏一族划清界线,而是故意地转移话题。

  田穰苴也不反驳,亦是平静地回答:“倒也没甚么,只是忽然想通了。”

  田恒歪了歪脑袋,忽用一种爱慕的口吻意有所指地道:“龙生龙,凤生凤,不管龙凤如何资质如何低劣,却终究是龙子凤胎啊!”

  “……你认得她?”原本不该询问恩人来历的田穰苴目光一闪,欲言又止。

  “她虽不是美人,但有一股气质~”田恒摇头晃脑地评价。

  田穰苴抿了抿嘴。

  田恒似笑非笑地看着田穰苴,仿佛在说:瞧你,吃味了?

  田穰苴面不改色,状似不经意道:“你知她是谁?”

  “说了你也不认识。”田恒暗地打量田穰苴,见他竭力地不急不躁,只得徐徐道来,“好罢,既然你难得感了兴趣,便都告诉你!她乃邗姬,姜姓,吕氏,名邗姜,齐王庶女,现今双华之龄,向来不受重视但从昨晚开始,一切都该变了罢?昨日宴会齐王发怒,又提到了少姬,她……说起来,倒和你挺像呢!”

  哪里像?出身都一样?都是贵族,可惜却是庶族身份?

  田穰苴垂目不语,继续听着。

  “她……倒也有趣。”田恒莞尔轻笑,“听闻她从没拜过师,不过……嗯,她倒聪明,竟自荐前往吴国去带回少姬的骨灰……也不知她会不会成功。”

  吕邗姜?

  邗姜,邗姬……

  原来,她真是邗姬?

  一幅少女威胁晏相拜师的画面突兀地从脑海里一闪而过。

  田穰苴略微失神,快得无人察觉。

  “不管她成不成功,苴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确认了所求之名,田穰苴板起脸来,“家母已逝,天下间再也没有甚么东西能困住苴的了……包括齐王。”

  田恒闻言,似是想起了甚么,闷笑道:“的确。”

  “你们也一样。”田穰苴风清云淡地警告,“不要以为旁人都不清楚你们田氏一族在图谋甚么,不要将众人当成愚人……此外,宗子重视苴,苴也明白原因。”

  “呵呵~”田恒风雅地微笑,却说出不容置否的警示,“不管怎么说,恒是你的债主!这些年来你欠了宗子,而恒为宗子的后嗣,所以……你必须记好!”

  “……苴会记着,但仅限于得兵权之时。”田穰苴拱手,转身离开,走得那叫毫无留恋,“那么,没甚么事的话,苴告辞了。”

  还是这般冷淡。

  “这家伙……”望着田穰苴离去的身影,田恒轻叹一声,竟也跟去,口中还说,“你就不能服软一次?喂,让宗族帮个忙儿,总好过你一人瞎闯荡罢?”

  田穰苴压根不答,走得飞快。

  田恒风度翩翩,追得也不慢。

  很快地,俩人的身影全都远去。

  见田穰苴和田恒都离开,众人也不好聚在一处,皆都慢慢地散开。

  仿佛甚么事都没发生。

  真的甚么也没发生吗?

  改穿男装,吕瑞姜好不容易地甩开婢女们的陪同,气喘吁吁地赶来,却只瞧见田穰苴和田恒的背影早已成了两个小黑点,气得跺了跺脚:奶奶的~又晚了一步!

  太倒霉了!

  为甚么她总是出师不利啊?!

  为了抱上大腿,她筹谋策划,却仍功亏一篑。

  吕邗姜是这样,田恒亦是!

  郁闷半晌,吕瑞姜无奈地返回住处……

  才怪。

  心下一横,吕瑞姜不怕死地追田穰苴和田恒去了!

  尤其要追上田恒!

  谁让田恒是历史上的田成子?

  田成子盗齐国、田成子取齐、窃钩者诛,窃国者侯的典故指的正是他!

  吕邗姜永远不知道,她随手援助之人,后来给了她巨大惊喜。

  但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半个月后,前往吴国的吕邗姜遇上波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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