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辣的太阳在天空中释放着火辣的热情,抬头一看,天空中的云朵都被晒化了似得,周围的空气都扭曲了起来。

  鸟儿都不愿意在天空中翱翔,不知道躲在哪棵树梢打着盹儿。

  田间忙碌着割水稻的庄稼人,却不敢学那躲阴凉的小鸟,勤劳的弓着身,不断割着金灿灿的稻穗。

  旁边山下树林中,一阵微风吹过,大片阴影下的青草随风摇摆,露出草丛堆里,一个嘴角淌血处于昏迷中的黝黑少女。

  不知是被噩梦侵扰,还是受伤太过痛苦,她的表情逐渐扭曲。

  猛然间她睁开了双眼,看着陌生的环境,迷茫从眼中一闪而逝,忽的就坐了起来。

  想起了梦中所见,她撩起粗布裤腿。

  一坨绿的发黑的草药碎,敷在蜜色的脚踝上。

  她小心的刨开草药渣。

  果然,下面有两个被蛇咬过的牙印。

  伸手挤了挤牙印,里面流出来的血液是鲜红色的,不再是梦中见过的黑色。

  少女低头检查,发现手边有一大把草药,已经被人啃过,她能感受到自己嘴里除了血腥味,就是苦涩的草药味。

  她心中有些难过。

  她知道,这个在古代同样名叫陈鸢的小姑娘学过一点点医术,却从未放弃尝试解除自己身上的聋哑之毒,一直在干农活之余尝百草搜集草药,终于在抓到了来之不易的银环蛇后,躲起来,奋力一搏。

  周围的草药证明,她求生欲很强,她处理了蛇毒,但最后还是孤独的死在了林子里。

  鸟儿并不知道眼前的少女,已经换了芯儿。

  它们叽叽喳喳好奇的盘旋在少女头顶,似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就能喘气儿了。

  叽叽喳喳?

  陈鸢表情愕然,伸出手掌在跟前,愣愣的拍了拍。

  “啪啪”

  她还是不敢相信,再次拍了一下。

  “啪”

  她能听见了!

  她又张了张嘴,尝试发出声音,却很是枉然。

  不过少女的表情依旧很欣慰。

  小陈鸢,你看到了么,你的努力不是白费的,你能听见了!

  “我会替你好好的活下去。”

  陈鸢从地上爬起来,因为在地上昏迷的太久,她的身体现在没有任何不适,行走无碍。

  捡起割过草药的镰刀,她瞥见了刀口的绿色草汁和草屑。

  她知道,小陈鸢的“家人”曾是御医,怕是看到这些蛛丝马迹,就会知道她想给自己解毒了。

  这是他们绝对不允许的。

  因为……聋哑之毒,就是他们给小陈鸢下的。

  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她在尝试自己解毒。

  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她”已经能听见了。

  这也是小陈鸢抓到蛇后,还故意捏着它咬脚踝这么不方便的地方的原因。

  如果牙印被他们发现了,在脚踝上她还能辩解一番,若牙印在别的地方,家人们很快就会安排她的葬礼了。

  按照记忆,陈鸢在无路的林子里绕了许久,才终于看到了林中的小道,随后又沿着小路下了山坡,走入了酷热的日照中。

  山下就是他们这一批京中抄家后一并流放到岭南的罪臣们开荒出来的水田。

  陈鸢走到水田边,掏出镰刀打算把上头的草药痕迹洗掉,却看到水面映照着自己带着血迹的脸。

  还好没被人看到。

  古代的水田无农药,她撩起水就往自己脸上泼去,揉搓几下,嘴角的血迹便消失无踪,她又咧开嘴,发现牙齿上也有血。

  无奈的捧了水,一并漱了个口。

  就在她清洗完自己,又开始清洗镰刀的时候,一个身着干净体面缎面长袍,满身纨绔气质未消,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少年郎,沿着村口那边的小路跑了过来。

  “不好了不好了,李仁桂,胡廷芳,我看到你家李仁甫被衙役抓起来了!”

  他面上皆是看热闹的兴奋劲儿,满意的等待着自己消息带来的效果。

  自打流放后,生活太无趣了,今儿可算有点意思了。

  收割麦穗的人们,手上动作俱是一震。

  纷纷从田里冲了上来,“他为什么被抓?刘晏淳,你可别瞎说啊!”

  “李仁甫可是个老好人,又病恹恹的,下床都困难,若不是李仁桂照顾他,他都能饿死自己,半死之人,还能做什么坏事?”

  不止别人不理解,陈鸢也很吃惊。

  这李仁甫可是小陈鸢的“好二叔”,他是个好~人~,一心向善,想所有人都和和美美的,怎么会被官差抓?

  莫非衙役也被他的好心理论恶心到了?

  刘晏淳夸张的比划着,“我听官差说,李二叔摘药做药,给人看病的事情被官差知道了,已经给他上枷了,怕是又要被贬谪一次了。”

  “什么?”

  一个身子单薄精瘦的男人气得跳脚。

  刘晏淳嘴角微扬,“李大叔,你可别气坏身子!”

  这是说不气,就能不生气的事儿么?

  李仁桂气不打一处来,“这个二弟,陛下罚我们李家世代不得行医,他这时候做什么大死、发什么善心去替人看病?”

  “这是要害死我们啊,他是个光棍倒是无牵无挂,他就不为我这大哥的一大家人考虑考虑未来么!”

  在一旁气得直锤胸口的胡廷芳,也一副快要厥过去的样子。

  她数落的指着李仁桂骂,“你这个弟弟真不像话,在京城的时候,我就让你管管他了,从前,他不收银子替人看病,那会儿咱们家有钱,供得起他,就当咱们在做好事了。

  可是现在咱们都被流放到岭南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一穷二白,从开荒做起,连种子、农具都是官府赊账给咱们的,等有了收成,还得还上呢。

  他不帮着种地就算了,还要去做好人!”

  胡廷芳咽了口口水,满脸愁绪的继续骂道,“咱们花了一年的时间,勉强适应了蛇虫鼠蚁遍地的岭南,才学会了种植水稻,这要是再次被贬谪,就得去西北大漠或者常年结冰的东北苦寒之地了,那边能种什么啊?到时候我们吃什么啊,在那里不就和等死差不多了么?”

  围观的人皆与李家人一样,因为六公主中毒案受到牵连一并被流放到岭南。

  胡廷芳的话,让他们感同身受,他们也曾是京城中养尊处优的高官权贵,流放到岭南都这么苦了。

  若还要流放到更艰苦的地方,那日子当真没法儿过了!

  “这李老二,还真是不让人省心。”

  “都流落到这样的境地了,也不知道为大哥大嫂着想,还想着当好人呢。”

  就在众人为李家人打抱不平的时候,胡廷芳终于看到了在站在田坎上一脸呆相的陈鸢。

  她气不打一出来,指着陈鸢就骂,“菲儿,你个死丫头,哪儿躲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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