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书秋从梦中醒来之前,最后看到的那一眼,是龙浩那双无比眷恋的眼神,正在慢慢阖上,逐渐失去生命的迹象……

  他最后对她说的那句话是:“小秋,你走吧,你去你姑姑那里,你该有你的生活,不要再回来,这里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你要好好读书,考全世界最好的大学,走很远的地方……”

  章书秋伸出手,却只抓了个空……

  感受到她的动静,那个趴在床边,熬不住睡过去的男人,睁开弥漫着血丝的双眼,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小秋,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章书秋看着眼前的宁烨,有种精疲力竭,恍如隔世之感,她那样愣愣看着他,一语不发。

  宁烨抓起她的手,贴到自己面颊上,轻声道:“五天,五天了,我真的很害怕,小秋,还好,你醒了……”

  龙珊珊和周婷走进病房时,章书秋正靠在病床上喝粥。

  龙珊珊看见章书秋眼里已经恢复了之前的神采,紧走几步进来道:“老天爷,你真是吓死人一条命,他们给我看你那视频,和那年一模一样,我还以为你又……”

  说着又连连摆手道:“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你没事吧?”

  章书秋把粥碗递给床边上立着的于川,带出一丝虚弱的笑:“没事,就是好像,减了点肥。”

  周婷坐到床边看了看,笑道:“前天我来的时候,你可比现在的你要胖一点,怎么人醒了,反倒瘦了,你是不是又胡思乱想了?”

  章书秋笑道:“没有,吊了几天的营养针,人能不瘦吗?”

  周婷上下打量了章书秋许久,才叹了口气道:“以前,咱们学校,有个叫龙涛的,你还记得吗?”

  章书秋看了眼龙珊珊,龙珊珊道:“那个神经病,怎么会不记得?他怎么了?你怎么突然说起他来?”

  周婷轻声道:“他死了,前天晚上,心肌梗塞。”

  章书秋和龙珊珊一时默然,周婷微微叹了口气,又继续道:“他家是开酒楼的,这几年生意做得还不错,我长期给他供货,时间长了,和他们两口子关系都不错。昨天我去灵堂的时候,碰见一个人。”

  周婷婷说到这里,又看了章书秋一眼,才道:“不知道你们认不认识,或者说记不记得这个人,龙威。”

  龙珊珊大惊失色道:“那不是龙浩他哥吗?你提他干什么?”

  周婷深深看了章书秋一眼,见她只是平静无波冲自己点了点头,才道:“他跟着我到了停车场,他问我和你还有没有联系,说是他妈妈想见你一面。”

  见得章书秋一脸沉默,周婷又继续道:“我想了好久,还是决定告诉你,有些事,总要了结。”

  章书秋看着周婷一幅若有所指的样子,便轻声问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周婷拿出手机,点开搜索页面,输入了一个名字,便检索出了一片关于这个人的新闻,最上头是在打黑除恶中被揪出来的,成功洗白的企业家,被判死刑。下面是一片一片的关于他从前煊赫的地产开发项目。

  章书秋看了许久,才抬头问道:“龙浩的死,和他有关?”

  周婷点了点头道:“我只打听到,龙浩死后不久,他突然就拿出一大笔款子,参与了一个项目,从此以后飞黄腾达,跟坐了直升机一般,成了著名企业家。”

  章书秋明白,如果不是这个人,如今已经深陷囹圄,他的势力被一网打尽,周婷依旧不会告诉她这一切。

  章书秋沉默了许久,才对周婷轻声道:“婷婷,谢谢你!你帮我带个话给他,过上几天吧,过几天,等我出院了,我去一趟。”

  章书秋去见龙浩母亲时,她在老房子里等她。

  那一片都是待拆区域,章书秋亲眼看着,龙浩窗前那两棵合欢树,倒了下来,合欢花细细的绒毛在阳光和灰尘中,极其混沌。

  龙浩的母亲见到章书秋,情绪有些激动:“我以为,我到死也看不到这一天,终于还是盼来了。”

  章书秋心中五味杂陈:“阿姨,是我对不住你们,如果不是我,不是我想法子让他去开那些网吧,挣那些钱,兴许不会这样,他,也不会那么早就……”

  龙浩的母亲点头道:“我想过,也恨过你,可这些年,我天天在菩萨面前听佛音,也想明白了,一饮一啄都是上天注定的。如果没有你,他天天在外头打打杀杀,迟早也会出事,你好歹让他走了正道。说到底,都是命。今天看到你好好儿的,我就是死了,也好跟他有个交代了……”

  这番话,直说得章书秋泪流满面,两人默默流泪了许久,才章书秋才哽咽道:“阿姨,我能去看看他吗?”

  龙浩的母亲抹了把眼泪道:“阿姨带你去,但,你也要答应阿姨,看过就忘了吧,都多少年了,我听周总说,你现如今还是孤单单一个人,过得也不好,那会儿,也算是捡了一条命,浩儿舍不得你,从前总说是他耽误了你,这也小半辈子了,往后,你就好好儿的,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吧。”

  章书秋站在龙浩的坟前,却似乎真的已经不太能记得他的样子了……

  宁烨听着章书秋把这件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却见她似乎在说一个别人的故事一般,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我们总要往前看的,你母亲的事,你想好了吗?”

  章书秋摇摇头道:“我虽然没想好,但是也想明白了,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就交给长辈们吧,他们无论做出什么决定,我都同意。我不能理解我爸对我妈的感情,也无法理解我妈对我们的绝情和厌恶,但是,我可以放下,可以不要像我外婆那么要强……”

  宁烨微笑着将章书秋额前的碎发整理了一下,目光灼灼看着她道:“我们去领证好不好,前几天,看着你昏睡,我就后悔得想撞墙。从今往后,我都不想和你分开,嫁给我,好不好?”

  章书秋微笑着点了头。

  他们低调的婚礼,只是定制了一对戒指,领了结婚证,拍了照片,发到了家族群里,掀起轩然大波,当事人却无声潜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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