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华浮事 夜

小说:凤华浮事 作者:Terrance 更新时间:2024-08-16 14:35:09 源网站:顶点小说
  暮色降临,日光褪去,黑夜逐渐笼罩着整片天空,遥望东南方向的天空,愈发无尽的暗沉。

  与昏暗的天幕相反,却是繁华熙攘,灯光璀璨的城市。夜晚是城市展现活力和繁荣的体现,因此,城市不甘于黑夜的寂寥,势要将夜色照个见底,直把天际线变得时而绛红,时而酱紫般的斑斓耀目。

  然而,处在这个城市某个角落,有一个叫凤华小区的地方。这个残旧破败的小区里,没人记得已存在多少年了,该小区违章改建加建的楼房比比皆是,与繁华的外围大城市的鳞次栉比不同,这里更显得星罗棋布,杂乱无章,路径狭窄且迂回,头一回没人带着很容易连东南西北都找不着。斑驳的外墙长出不少野草,如血丝般形状的裂纹包围各栋民房,仿佛诉说着时光的历洗和被淡忘的无奈……

  这老旧的小区里住的人却是形形色色,不同年龄的,不同职业的,各自不同地方的,他们都有一个共同需求,便是低廉的房租。房价是这个世界上最邪恶的东西,它会令人为它勤勤奋奋付出一辈子的努力,也可抑制家庭其他方面的消费,它是成为人们求学求工的敲门砖,它也是人们传继家业的重要体现之一。

  这些老楼在今日看来实在落后到惹人嫌弃,没有电梯,没有任何设计修饰,甚至连个楼梯和扶手都是纯粹的砌砖抹灰,简单粗暴。虽然只有四层楼,楼面高度却比现在的住宅楼都要高,站在楼顶的天台,便如同现代新建商品房六楼的高度。

  一个年轻男子站在天台,手拿一瓶豆奶。这个男子住在这栋楼的四楼,不知从何时起,喜欢走上楼顶,逐渐就变成了他每日必做的惯性动作。这些老区都没人管,楼顶更是被人习惯于放置杂物的场所,而这地方渐渐变成他的私人地方,放眼天台,遍地都是他喝过的豆奶的玻璃瓶子,骤眼看满地皆是,凌乱不堪,甚至容不下放的地方,但实际上是他精心设计的障碍物,只有他懂得怎样走的规律,因为他觉得只有这样,别人才不会上来,那这地方便属于他一人了。

  只见他举瓶喝下一口豆奶,却含在口腔而不咽下。目光在寻找附近哪些人的家里开了灯。深沉的黑夜将他身躯在肉眼视线里湮灭,而这时别人家里灯火通明,彼此都忙着自己的事,谁会顾得上窗外的漆黑?更不会发现对面楼顶上原来有人。

  与其说他有怪癖,倒不如说每个人喜欢的东西都不同,起码他没用摄影器材偷拍,或者做些奇怪的淫亵动作。他只是喜欢观察,观察每户人的生活,观察每个人的生活习惯,透过天台观察这个世界,虽然这的确不太好。

  他注意到对面三楼的一户人家,里面有一男一女,那是上个月才搬过来的新住客。他知道那个男的叫陈德。有一次,他经过小区信箱,该小区的信箱设置在小区门口而不是在每栋楼下面,碰巧他们家的信箱塞得满满,邮差派信亦是任性,随手将信往信箱里搁便走了,一封封信便受不住重量通通掉地,他便好心为他们家整理信件,他看到信封上都是银行寄来的,而收件人的名字是陈德。

  这时,他才将口中的豆奶咽下,开始留神注视陈德和那女的,这人俩是他今晚观察的第一个对象,因此他看得格外用心,不由得放下手上的瓶子。他掂量这两个应该是一对夫妇,因为打从发现他俩,他俩便有过不少亲密动作,只是更多是女的主动。

  从这边天台望去,陈德站在阳台面向这边而背向客厅,脸上映照出手机屏幕的光,更能清楚看见陈德神情,似乎陶醉于手机,却又迅速地将手机收起,脸上的慌张一瞬即逝,立马换上笑容。原来是妻子拎着衣服来到阳台挂晾,陈德不但没有为妻子提供帮忙,更径自走向屋内,消失于观察的视线内。

  他正好奇陈德的举动。

  不出一阵子,客厅隔壁房的灯亮起,却见陈德悄然将房门关起,继而打开电脑,随后又打开手机,然而,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那男的一直拿着手机不放。

  那边的家里,陈德夫妇二人没多大动静,令这边天台暗中观察的他感到无趣。喝下一口豆奶,倏然发现陈德夫妇楼上的家里,有人影晃过,只是那个家里没开灯,加快晃过的速度是那样的快,他很快将目光投向四楼的这户家里。

  “咦,”他猛然发现这户人家是他认识的,“那不是安婆婆家里吗?”安婆婆家里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屋内情况。“难道是有贼子进屋盗窃了?还是我眼花看错呢?万一真的有贼人进屋,我应该怎么办?”脑子一急便混乱起来,他怪自己愚笨之时,直拍自己脑瓜子。

  安婆婆屋子再一次出现影子晃动,这次他确实看清楚,而不是眼花,也为证实自己不是别人口中形容的傻子,他看得分外留神。这次的影子比刚才那次更出现得更久,稍微停顿了一下,但再看清楚又不像是一个人。“我到底看到了什么?这究竟是什么。”心里焦急万分,也管不上那么多了,爬上天台边上的围栏,假如有别人在场肯定觉得这个人疯了,居然有这样的举动!实际上他只是情急之下细想不到其他方法,唯有做此举动。

  跪在围栏上的他,身子尽可能往外探,尽管双手一直打颤只为看得更清楚,他瞪大双眼,看得出神。只见对面安婆婆家里的人影也在晃动,这次他确定这个黑影是人而非什么乱七八糟的神怪之物,那个人影不停的晃动,似乎在不停翻找东西,可因为没有光线的关系,看不到人影真正的距离远近,现在就像看图像一般地二维移动。

  隐约看到从安婆婆家里的窗口朝这边飞出一个物件,待他正想看清时,已被从围栏打下来。

  “啊!”他感到胸口无比剧痛,几乎无法呼吸,背脊重重地摔在地上之前双肘已经着地,腿上又感到一阵阵灼热。原来袭击他的是一个装了热水的保温壶,灌满热水的保温壶别说有多重,即便空的保温壶也有一定重量,这个保温壶锤击在他胸口上后倾洒出里面滚烫的热水,他双腿和地上冒出丝丝白烟就可知有多烫了。

  他全身难受得躺在天台的地上,不能起来,还没想出是谁干就听到楼下传来人声和脚步声,而且这声音还越来越接近,这是有人要上楼梯啊!他虽然不知道即将要上来的人是谁,但内心感到不安,于是想迅速地翻身离开,正当手臂用力撑起,双肘感到无力且刺痛,翻转手肘看过来,原来已是双肘瘀紫。

  “哼,傻明!你找死吧。”

  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男子矗立在天台的楼梯出入口,他吓得六神无主,手脚使不上劲,滚在地上翻爬,十足一条在蠕动的大虫。他一看见这个人内心悸动,顾不上身体各处的痛楚,即使爬也要离开这里,他看见了谁会如此害怕?便是这小区里的恶霸——大山,也是安婆婆的孙儿,自傻明回来这里,大山便每隔三两日欺负傻明,而傻明这个名字也是大山帮他取的。

  “你这龟孙想死是吧?看老子亲热,你看我不弄死你我不叫大山!”大山杀气腾腾地从楼梯口走近傻明,但被地上的玻璃瓶所挡,只见大山气急败坏,四周环望,看见地上的铁棍,便抡起一根,意图将满布地上的玻璃瓶扫出,辟出一条道路,只不过那些玻璃瓶实在是太多,加起来翻倍的重,大山扫了两下就双手发软,大汗淋漓,看着那边的傻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更是怒火中烧,把跟前的瓶子全部敲个破碎,坚硬的铁棍加上大山的蛮力激起玻璃碎片四散飞溅,有的飞起六尺高掉落楼下,有的弹到傻明身边。

  “哎呀,大山哥,好了好了。不要生气了。”一把娇嗲的声音从楼梯口发出,走出来一个少女,看样子十分稚嫩但身材却发育得异常地好,她半跑半跳地奔到大山身旁,双手挽着大山的左臂,焦急地说:“大山哥,不要生气了嘛,不然搞出人命就麻烦了。”

  “我大山要动的人谁能阻止我,特别是你这个贱骨头,哼,不弄你我咽不下这口气。”大山说着,也不顾身边女子的阻拦,将手中的铁棍扔向傻明。

  这天台实际上也不大,大山和傻明二人相距不过五、六米,再说大山平日习惯打架械斗,对于武器攻击这一类,无论力度还是准度控制都非常容易上手,因此那铁棍从大山手中甩出后,精准地打在傻明身上,傻明痛得又发出连声叫苦。傻明躺在地上,面对来势汹汹的大山,自己浑身是伤,就是再不正常也明白,今天真的插翅难飞,可惜的是在这个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地方,可即使换在其他地方,自己喊救命会有人出手相救吗?想着,只能闭上眼睛,接受被大山这个恶霸终结的命运。

  “呜呜,大山哥,别这样。”那女子看来真被吓倒了,眼泪不断在掉,脸颊都红了。

  大山看状,赶紧跑去一把抱紧女子,语气转得温柔了不少,说:“别哭嘛,做我女人怎得像你这么胆小?嘿嘿,你不知道,我告诉你,这个傻明很好玩,我平常很是那样跟他玩的。只不过今晚,”大山一边说着,转过头瞧向傻明,脸上立即刷出阴森的神情,“哼,这个废物今晚败坏老子的兴致,他妈的在对面看啊看,你他妈的到底看够了没,呵,居然没看够,还要站起来看,你他妈就这么变态是吧,自己没娘们就看别人家亲热,老子我今天就要教训你这变态。”说完又从地上抄起另一根铁棍,往傻明身上扔去,可是这次心绪过于激动,准头偏了,只打在围栏上。

  傻明这时明白了,回想刚才的晃动的那团黑影怎么那样奇怪,一时看起来只有一个人,一时看起来又多了一个头,一时身体又变宽,原来是大山和那女子亲热,难怪无论怎么看,都分辨不出是什么。傻明心中懊恼,早知道那个黑影是大山的话,迅速离开便是了,就不会发生现在的无妄之灾。

  大山扫清身前的玻璃瓶,离傻明还有一米左右的距离,纵身跃过瓶子,妥妥地钉在傻明身旁。

  大山看着傻明在地上全身抽搐震颤,双唇发抖,口中发出似有似无的嘶哑声,看上去实在惹人怜悯,可并没有引起大山的恻隐,相反地,大山使劲地用右脚踢在傻明小腹上,使傻明连发出声音的机会都没有,傻明痛得满脸发紫,在地上来回翻滚。

  “啊!”女子惊叫起来。

  “呸,还在装蒜。”大山啐出一口痰后,遂抬起右脚,踩在傻明手上。

  十指痛归心,手指上的痛比起小腹的绞痛、皮肤的灼痛、手肘的瘀痛更是剧烈、痛彻心扉,傻明夺口而出地叫喊出来,那声音大得有回音,笼罩整个小区,甚至好像穿过天际一般。

  大山看见傻明痛苦这般惨状,心里不知多解气,心头那股怒火亦开始消退,便蹲下身子,与傻明的距离更近了。傻明以为大山将要下一步行动,身子本能反应地往后蜷缩,由于浑身是伤,傻明移动得极为缓慢,即便如此,傻明还是喘着气,尽可能地退缩。

  “喂,傻明。”大山说,这时的语气对比刚才算是平和了不少。

  “啊!”可傻明此时已成惊弓之鸟,哪怕大山只说了三个字并没做什么。傻明继续往后蜷缩,连环不断地尖叫,神情从单一的惊慌逐渐扭曲。原本傻明在大山心目就不当是人看待,大山难得跟傻明好好地说话,而傻明却在地上装疯卖傻,大山对傻明的耐性也是极其地少,便抓起傻明的脸,连续扇了傻明两个耳光,说:“喂,傻明!”

  这时,傻明的尖叫声更大了。

  “住手!”一把响亮又沉实的声音骤然而到。

  大山认得这声音,抓着傻明脸的手立刻软了下来,他不敢立即回头,眼珠子转了好几圈,松了松十个指头才转过身子说:“哥,你这么来了?”

  “我来了才看到你干的事啊。”发出这把声音的人,梳着整齐的油头,白色的外套显得整洁又干练,气质不凡,他的说话的声音配上整个造型简直是相得益彰。这个便是大山的大哥马志峰,马志峰是该市的派出所的刑侦队员,因此大山对大哥总是俯首帖耳,马志峰后面还跟着一个年龄与其相仿的女子。

  “嘿嘿,哥,回来了不通知一下弟,让小的做几个菜招呼你嘛。”大山变脸的速度可媲美四川变脸术,他耸着肩膀往马志峰靠近。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叫大哥,我是你大哥,不是你道上的兄弟,对着我不要用那样的语气,我不喜欢。”马志峰厉声道。

  “嘿嘿,好好好,哥说什么都对。既然大哥回来了,大哥先回家陪陪奶奶吧,奶奶正想你呢。”

  “哼,你还好意思提奶奶吗。你奶奶就是担心你,才叫我过来的,碰巧我今天休息就在回来的路上,不然你就打死人了。”马志峰指着安婆婆家的方向,大山顺着方向望去,果然见安婆婆正站在窗边看过来。

  “大哥,你有所不知,这个人可恶得很,我在教育教育他。”大山说得咬牙切齿,指手画脚的。

  “我只看到你在打人,无论如何我弟弟有错在先,你过去赔个不是吧。”马志峰说得极为平淡,没带有一丝感情。

  “什么,要我赔罪?我才不去。”大山在大哥面前摆出受委屈的样子,嘴巴翘得老高,作为一个小混混做出如此模样,还真滑稽。

  “你反了?”马志峰冷言道。

  “大哥,你怎么就怪我了呢,你自己看看那个是谁,我怎么可能会向他赔罪呢。”大山拉着马志峰的手走到傻明蜷缩那个角落。

  马志峰到此为止仍没留意漆黑角落里的人,待他小心走至角落时,认出这个人脸庞时,他内心的震撼不亚于雷鸣,脸上虽无表情,连刚才的镇定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你,是你。”马志峰喃喃自语,精神恍惚,有点不知所措。

  大山见大哥神色怪异,面有难色,便放肆起来:“哼,你今天栽在咱兄弟俩手里了。”说毕,又往傻明踢上一脚。

  “诶,不要打了,峰,管好你弟弟,走吧,咱们回去,别让奶奶久担心了。”马志峰身后的女子终于忍不住发声了,“大山,这位是你女朋友吧?照顾一下她,别让女孩子吓着了。”短短几句话,将马志峰、大山兄弟俩控制好了。大山看原来是嫂子,心里本想反驳,但看大哥既没反应,揣测不了大哥意思,也不想站在对面的奶奶担心,于是就收敛了脾气。

  “你好,你没事吧?你身体有哪里不舒服?”那女子走到傻明身边关切地问道。

  傻明不知是被今晚的事吓呆了还是长期被大山欺负所致,只见他在角落里,整个人跪在地上,头埋在地上贴得结实,整张脸上沾满了泥尘,不敢往外看一眼。傻明问非所答:“不要,不要,不是我……”

  “你好啊,我叫鲁忆翘,是负责这个社区的社工,你叫什么名字?”女子耐心地再次问道。

  可是傻明依然如故,不断重复那几个字。

  鲁忆翘抓起傻明手,放在自己掌心,作双方握手的姿态说:“没事的,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能怎么帮你?”鲁忆翘是素有经验的社区,诸如傻明此类个案司空见惯,她也有一套自己与这类人沟通的方法。

  傻明的手即使被鲁忆翘抓,可身子依然跪伏着,这时他的姿势看起来非常别扭。

  面对傻明怪状,要是换作其他人,或者早已失去耐性地心生嫌意。鲁忆翘却一副丝毫没有气馁的模样,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温柔道:“我是来帮你的,我没有恶意,如果你听得懂我说话,请你拍拍我手掌。”话毕,双手摊在前面,等候傻明回应。

  傻明刚才一直被大山所吓,魂魄四散,精神恍惚,即便外界任何一个举动都令傻明变成惊弓之鸟,因此,无论鲁忆翘如何说话都影响不了傻明。

  “嫂子,你别管他,他就是傻子。”大山叫嚣道,“让我来教训他。”

  “诶……”“喂!”鲁忆翘和马志峰齐声叫住大山,只是马志峰说话的同时已然出手,将大山压倒在地上,即使兄弟俩马志峰也毫不留力地将弟弟压得紧实,单膝顶压在大山脊梁上,使得大山不光动弹不得,连呼吸也甚至艰难。

  傻明被一阵喧闹吓得身体又剧烈震抖起来,双手往地摸索似乎想寻找什么,这个天台从来没人上来清洁的,一时间傻明双手摸遍了生活垃圾、树叶、泥尘还算小事,方才大山打碎的玻璃瓶碎片,有些扎进傻明手里,而傻明却似没知觉仍在地上摸索……十根布满青筋的手指又黑又粗,骤眼看像极了树枝,只是扎进了玻璃碎片,形成一道道血痕才认得出是人类的手指。

  “啊!”这场面令鲁忆翘心里极大震撼,虽然从事社工这一行以来,跟进个案不下数百,但今晚眼前傻明的举动真的前所未见,她在质疑自己的能力,甚至怀疑自己这些年的工作经验和学历是不是假的。经她手上处理过的案件,精神病的也有,抑郁症的也有,每次她都游刃有余,她上司也正是认可她的工作能力,将推荐她来到这里的工作站负责社区工作。然而今晚她却碰着了灰,鲁忆翘此刻感到沮丧,这感觉不知是面对傻明的挫败带给她还是这个地方的氛围带给她。

  “忆翘,咱们走吧,奶奶在对面看着,让她一人等着着急。”马志峰看弟弟冷静了许多,便让弟弟站起,只是右手仍是扣住大山手肘,以防大山变故。

  鲁忆翘不甘就此罢休,心想,“既然分派了这里当社工,那么傻明始终还是要面对,早点了解他,早点帮他。”于是转过头对马志峰说:“我留下,你先跟你弟弟回去吧。”

  “你不走,我也不走,我才不会留下你一个在这鬼地方。”马志峰说,“这样吧,我叫上救护车和所里的同事过来跟进。”

  “峰,他现在这样的情况就算救护车来了他不配合怎么办?医生护士没有耐心跟他耗下去,难道你认为你的同事能哄他去医院吗?”

  “……”马志峰被鲁忆翘问得哑口无言。

  “让我试最后一次吧,无论结果如何,咱们都一起回你奶奶那边。”鲁忆翘如是说,马志峰也无法拒绝,这边厢等着鲁忆翘,希望她能快快结束,同时地看着大山,因为他实在不容许有人在自己眼中生事,更不想大山搞破坏。

  鲁忆翘说得斩钉截铁,但心中却无对策,面对傻明,究竟如何是好?马志峰见她呆在原地,以为她在思考方法,便不敢打扰她,只得将大山拉到一旁,按捏大山的肩膀提防大山起事。

  鲁忆翘沉吟片刻才决定行动,这次她比刚才更小心,自己每做一个动作都仔细观察着傻明身体变化,只要傻明一动,她便也停住,慎防功亏一篑。逐渐接近傻明,傻明也没多大反应,鲁忆翘的心才稍微定下来。

  傻明感到身体有种特别的感觉,自从他被大山欺负后不断喃喃发抖,根本没有接收外界任何信息,而这让他突然清醒过来,他回过神,从胳膊皮肤上的传入大脑温热和细滑的感觉,他心里好生奇怪,回头看,原来是一只女性的手掌放在自己胳膊上。这种感觉久违多时,傻明不由得心头一颤,再看自己伏在地上,自己邋遢肮脏的身躯与别人干净雪白的手,实在强烈对比,傻明心中羞愧,却不知如何表达,只能呆着不动。

  “你还好吧?”鲁忆翘见傻明情况比刚才好多,身子便稍微凑上前,继续说,“我是这里的社工,你可以叫我忆翘,我会帮到你的。”

  鲁忆翘是个专业的社工,她凑近过去,目的是为了消除彼此隔膜和增加对方的信任感,很多时候,这个细微的肢体动作都奏效,当然,出于职业习惯,面对的人不可胜数,鲁忆翘也是有防范的措施,她的手放在傻明臂膀上除了增加傻明的信任度,也是提防傻明发难。

  傻明虽然听不清面前这女子自我介绍的名字,但还是被她温柔的声线吸引了。这二十多年里,不要说有异性与他对话,就连说话态度平和的人也是寥寥可数,自从回来安定下来后,更是长期被大山欺负,傻明害怕于社交,很多时候封闭起自己,因此形成了独来独往的习惯和被人误会为傻子。

  傻明对于有异性用如此温柔的态度感到非常好奇,他心想,对自己这么邋遢的人不但不嫌弃,还以礼相待,这样的心地善良的女子即使是个平凡相貌,在他心中已经是仙女下凡般出尘脱俗。他缓缓抬头,用另一只没被“仙女”按的手拨弄眼前的头发,将发梢分拨到两鬓,为了看清楚“仙女”的样貌,更是用手背揉了揉双眼,把眼睑的污垢、油脂清走。当他眼光扫到“仙女”脸庞时,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眼前的“仙女”身上笼罩着一层雾纱,使他不能看清。

  “你觉得怎么样了?你的脸不舒服吧?需要帮你叫救护车吗?”鲁忆翘一番话将傻明从朦胧的虚无胜境拉回现实,原来是傻明的右眼还没擦净的缘故,只见他使劲地擦自己的脸,拼命地使劲擦,把污垢都抹到衣服上,为的是尽快见到“仙女”的真面目。

  待傻明的眼睛清理完后,映入眼帘的是肤如白脂的脸庞上五官分布得十分精致,波光潋滟的双眼使人看得舍不得离开,薄薄的嘴唇配上明皓洁白的牙齿恰到好处,单单是论相貌,被如此动人的美女发生肢体上接触,相信不少男人已经放下戒心,甘愿受她指挥,何况谦和有礼?傻明呢,却是有别于常人的反应,他先是楞住数秒,外人看起来他纹丝不动,而他内心,却是犹如晴天霹雳,衣服下激起满身鸡皮疙瘩,他的表情逐渐从惊呆变到恐慌,刹那间,傻明潸然泪下,泪痕很快淌过嘴巴,流往下颚,溅在衣领上。他牵起鲁忆翘原本握着自己的手,双唇微颤,似乎有话想说,只是过于激动吸入了部分泪水,把自己给噎着了,猛地呛咳不止。

  鲁忆翘被傻明的举动所吓倒了,但仍不失社工的专业素养,没表现出来,强装镇定,说:“你是不是吓着了?我把你叫救护车吧。”说着,尝试顺势将被傻明牵着手抽出来,在此刻,尽管被吓着的人是她,她也希望用她的专业知识帮助傻明,也对傻明的举动充满理解,毕竟工作以来,面对的人形形色色,要比傻明过分的亦领教过,她深知面对这类人,首先自己要冷静下来,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马志峰因站在鲁忆翘身后,视线完全被鲁忆翘遮挡,他既紧张女朋友的安危,又生怕影响女朋友的工作,且要看管大山,无奈下只得站在那儿干焦急。

  虽然傻明双眼泪水如挥雨直下,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的眼神满是温柔,温柔中带有点凄凉,忘我得咽下自己的泪水亦不知觉。倏然间,张开双臂,将鲁忆翘拥抱在怀里。

  鲁忆翘完全想不到傻明会做出如此轻薄行为,这下,她真的被傻明所吓呆了,连反抗的动作都忘记了。

  马志峰看在眼里,目睹自己女朋友被轻薄,这还得了!脾气骤眼爆发出来。

  “喂!”马志峰大吼一声,怒火中烧,放开了大山,飞身冲向鲁忆翘身边,使出擒拿手,将傻明十指反扣住,同时地将鲁忆翘从傻明怀中解救出来,鲁忆翘马上连跑带跳地往天台门口奔去,但没走几步便停住了,她回头看马志峰和傻明,一来清楚马志峰的脾性,担心马志峰过于重手,二来也惧怕傻明反抗,担心马志峰的安危。傻明十指被钳制着,既痛入心扉也不能动弹,四肢发软即将瘫软倒地。尽管已将女朋友救出,但马志峰心中一腔怒火哪有那么容易消退,他也顾不上自己的身份,只听见“砰”,这声音绝对整座楼都听到,结实的拳头重重地捶在傻明颧骨,马志峰平日素来不但在所里勤于练习,而且更是拜市里的洪拳高手为师,遑论面对傻明一个,即便对付一群歹徒恶人也是绰绰有余。

  傻明被马志峰的这一拳打得天旋地转,瞬即跪倒在地,双手垂下,脸上已经生出一片瘀红,嘴角鲜血迸流,十足原本在表演的木偶霎时断线的模样。

  大山本来受马志峰掣肘,不能动弹,心里满是憋屈,只想快快回家,现在看大哥动手了,心中暗爽,“连大哥都忍不住对这贱骨头下手,所以说这贱骨头是多么该打。我也要为大哥出一口气。”大山这样安慰自己,实际上是为自己被马志峰钳制的闷气出一口气,反正现在也没有阻拦自己了,便冲上前去,往傻明身上踹了一脚。

  傻明被他们兄弟俩拳来脚往,他既不吱声也不反抗,只是缓慢地抬起头,目光寻找鲁忆翘,只要马志峰或者大山其中一个阻碍他视线,他便使劲挪动那满身是伤的身躯,直至看到鲁忆翘为止,看傻明那眼神,极为坚毅却不是怨恨,被打又不反抗,甚是怪异。

  “你他妈还看!”马志峰一个耳光扇在傻明没有受伤那边的脸上,“啪”,清脆利索,想必是非常疼痛,这扇耳光对比刚才大山扇的两下,这才是用力,而大山扇的两下,只能当作抓痒了。鲁忆翘看着傻明被打的惨状,于心不忍,纵使自己被傻明所轻薄,那一瞬间确实有怪责傻明之意,但看到马志峰使出重手,将傻明打至重伤,却开始同情起傻明,更担心因此搞出人命,于是转头对大山的女朋友说:“如果你不想你男朋友坐牢就马上跟我一块去把他们分开。”

  那女的却是十分镇静,说道:“他不是我男朋友,他只是今天出钱给我上街的老板,今天搞成这样我不干了,你让我跟他说,我走咯。”

  “什么?”鲁忆翘一脸茫然。

  “大姐,没有什么什么的,兼职女友是我的工作,今天的工钱我不要了,拜拜。”说完便转身下楼。

  鲁忆翘还没来得及鄙视那女的,就要急忙跑去拉着马志峰的手,说:“别打了,峰,别打了。快搞出人命了。”

  马志峰有个缺点,就是发脾气时候什么都忘记了,刚才怒火攻心,忘记自己身份更忘记自己分寸,这下被鲁忆翘提醒,才猛然醒觉,把出了一半的手硬生生地缩回来。

  “大哥,没事的,随便打几拳怎会有事,这个贱骨头身体硬朗着呢,坐几十年牢还别来无恙地出来。”大山在旁边安慰,但其实他内心也害怕马志峰出事,因为大哥出事,他便没有了靠山。

  “这,”马志峰迟缓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说:“走吧,咱们回家。”一边说着,一边牵着鲁忆翘的手离开,鲁忆翘连回头的机会也没有被马志峰直拉着走下楼梯。

  对面楼里,陈德在书房正用手机与人聊得兴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被傻明这边突如其来的打斗声惊醒过来,他抬头发现房门站着一个人,这还没什么,令他真正吓倒的是这个人正他的妻子崔若嫦,再也掩饰不了恐慌的神情,倒抽一口凉气,四肢僵硬,手中的手机几乎拿不稳。

  “你几时进来的?”

  “我害怕……”崔若嫦嘀咕着,身子往向,看样子想走过来。

  陈德看在眼里,马上“嚯”地站起来,意思是叫崔若嫦不要走近,说:“我在问你,你什么时候走进来房间的?”

  “我听到对面楼有人打架的声音,我心里害怕……”崔若嫦说着,眼泪忍不住掉下,也不理陈德的表态,走到陈德跟前,双手怀抱陈德,靠在陈德胸膛。

  “我问的是你什么时候进来的?”陈德语气变得凝重,心里厌恶感生起,脸上的神情毫无掩饰地表现出来,只是崔若嫦没看到。

  “我从小就胆子小你是知道的,对面那样吵吵闹闹,我心里慌得很,我不要一个人。”崔若嫦使劲抱着陈德不放。

  “哎呀,”陈德并不喜欢被用力抱着,崔若嫦越是用力陈德越是要挣脱崔若嫦的束缚,“你别那样行吗!”语气比刚才还要重,现在已经算是斥责。

  “呜呜,我是你老婆,我只是心里害怕想让你抱抱都不行吗,呜呜。”崔若嫦自从进房一直都是吞声地抽泣,被陈德一番拒绝,心中更难受。终于忍不住地哭出声。

  陈德素来最不喜欢女人哭哭啼啼,如今崔若嫦不但哭成泪人,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眼睛和鼻子都红肿了,而且还悄然无声地走进房间吓到他几乎手机都拿不稳。他心中无名火骤起,目光刻意逃避崔若嫦四处游离时候,看到案头上的手机居然还未关屏,心中不禁震颤,于是乘着一腔怒意将崔若嫦一把推开,自己跑到桌子边上同时将手机拿起藏在裤兜里,整个动作飞快流畅,一气呵成。崔若嫦瞬时间被丈夫推得满步踉跄,待自己站稳,已看到丈夫远离自己,站到窗户边上,且背对自己,崔若嫦内心甚是煎熬,痛不欲生,她不明白丈夫为什么发这么大脾气。为了平息丈夫怒气,流出的鼻涕也不敢吸回去,生怕再惹起丈夫不满。

  “我……抱歉,你也别哭了,早早睡吧,我还有事情要忙。”陈德心知做得过火了,但碍于面子,道歉和哄妻子的话去到嘴边硬是咽到肚子里。

  崔若嫦听丈夫这么说,只好默默地退出房间。

  陈德家楼上,安婆婆家里,安婆婆心里早已心急如焚。她本来天没黑就躺在床上,几十岁老人家,一个人呆在家里没什么事可做便早早上床,只是睡也睡不着。听到外面阵阵闹声响起,认得是自己孙子的叫骂声,猜到不知什么事又惹起这个孙子了,于是穿衣遂出房门,但发现家中客厅既没亮灯,一个人也没有。安婆婆好生奇怪,明明听到大山的声音,怎么步出房门的一下子就不见人呢?安婆婆扭开电灯开关,在客厅来回踱步,其实这客厅甚是小巧,只有十来平米,安婆婆来来回回走了好多趟,在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从屋外传来打斗的声音,人的叫嚣声夹杂着打碎玻璃的声音。安婆婆突然定住身子,辨别该声音的方向,这老房子虽然又小又旧,但四面有窗户且对流,采光和通风都算得不错,可房子这优点现在成为安婆婆的烦恼,她猜不出这打闹声从何处飘来,继而担心孙子有没有危险或者伤倒别人。

  “啊!”那叫声即使那么短暂,安婆婆也认出这把声音的人,她焦急地踱往厨房,叨念着:“小明,小明。”原来她担心的不是大山,而是被大山欺负的傻明。

  大山是安婆婆的孙子,自然清楚大山的脾性,而傻明遇上大山,傻明只有被欺负的份,于是才急着看傻明的情况,傻明的家从安婆婆家的厨房能看过去,因此只要听到傻明呼喊声,基本就是傻明受着大山的欺负了。

  安婆婆终于踱到厨房里,发现刀、汤勺等厨具散落一地,平日放在醒目位置的电热水壶也不见了,她心知大不妙,从对面楼天台传来的玻璃破碎声音此起彼伏,但因为安婆婆家比天台矮一层,所看的情况极为有限。

  “这臭小子又在欺负人呐,哎哟,臭小子快快停手啊。”安婆婆气得直跺脚,双手伏在窗框上,头部几乎伸出窗外。

  这时家门打开,有说有笑的一男一女鱼贯进入厅,待看见安婆婆在厨房做出如此危险动作,马上赶到安婆婆身边,将安婆婆扶稳了。

  “奶奶,您这是干什么呀,可别吓我啊。”

  安婆婆回头看,原来是自己长孙马志峰回来了。刚才安婆婆一直提心吊胆,忐忑不安,如今有马志峰在,心里才稍微放松下来,她长叹一声,眼泪不禁流下,说:“你这个弟弟又在欺负人。”说着,身子发软,欲倒在地上。

  马志峰搀扶着安婆婆说:“放心,我不会让弟弟有事的。”说完将安婆婆交给身边的鲁忆翘,自己如风驰电掣般地冲出家门,赶往傻明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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