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章桓不许二人离开书房，平时只有一个侍从送饭和打扫进来。在门口又多了两名黑衣侍卫日夜把守，连去茅房都紧紧跟随。二人只得老老实实在书房住下，再也不敢行逃跑之事。
章桓每日都来，先是命二人仔细学写两人的名字，又让他们背下生辰八字。
李慎，周历一百七十九年腊月十五生辰，今年七岁。李宜桢，周历一百八十一年四月二十二生辰，今年五岁。二人以兄妹相称，兼学习一些日常礼仪之道。
李慎对新名字颇为喜欢，又把章桓的话听进心里，总想着自己不日便可进宫做主子，没过几天便把“李慎”这名字用得的顺溜。
念念却对章桓这套“民间寻子、赐姓承恩”的说辞大不上心，拿笔写“李宜桢”这三个字已是勉强，对章桓的招呼总是潦草搪塞不肯答应。
“念念，你好歹听先生的话，把这几个字儿练上一练。”李慎信了章桓，对他的称呼又变得尊敬。说着铺开宣纸，指着章桓写的“李宜桢”三个字，朝念念递过笔来。
“我不想写这劳什子破名字。”念念闷闷不乐，不肯拿笔。
“怎么呢？咱们一齐进宫，去享大福气不好麽？”李慎急道。
“即便是真能进宫又如何？天家子嗣哪里那么好当？你瞧这老头儿还需要去街上捉小孩儿。若真是天大的福气，怎会轮到你我。”念念沉思，又道，“况且我朝已有数百年，皇帝都换了多少个。这等奇事怎的从未听说？”
“这必然是皇室之中极为隐秘之事，你我没有听说过也合理。”李慎侃侃而道，似十分肯定。“若是真的当然很好，但你我有既已在局中，无论此事真假，先生事后必然不会放过我们。”
念念似乎心有所动，李慎又道，“唉，人在屋檐下，岂可不低头。咱们被拘在这儿，也是没法子。姑且听他的，走得一步是一步。你看如何？”
念念听得最后一句，眼圈又红了。心中一阵难过道，“若是爹爹还在，自己的家还在。哪里要受这等委屈。”她只径直抓过毛笔，赌气在纸上慢慢描摹。
***
这天午后，章桓又来检查。先看了两人前日练字成果，见纸上的字虽然还是十分稚嫩，但字形方正，隐隐有笔锋力道。章桓暗自点头，又道，“李慎、李宜桢，你们过来写字让我瞧瞧。”
李慎乖乖走近，按照章桓教的，先规规矩矩抱拳，口称“遵命”，又去拿笔。
但念念似是没听到，依旧坐在一旁。双目无神，瞧着窗外发愣。
“哼！”章桓阴沉着脸，低声喝道，“李宜桢，你过来。”
念念小小身躯一震，但依旧无动于衷。
“你胆子也太大了。”章桓怒道，大踏步上前，一把扳过念念肩膀，“我已给了你太多时间。今日便要叫你明白，自己究竟是甚么身份！”
说着一把拎起念念后颈的衣领，将她按在书桌边上，恶声道，“写字！”
念念一语不发，任由章桓推搡。眼底蕴满泪水，就是不动。
“念念……宜桢妹妹，快写啊！”李慎在一旁急道，见她如此倔强，担心她又要挨打。
果然章桓抬手便是一巴掌，重重扇在念念的脸上。念念“啊”一声尖叫，一个踉跄摔倒，半边身子伏在地上。
李慎慌忙上前去扶，又把手中的笔塞给她，更声道，“宜桢妹妹，你且听他的罢。”
她抬起小脸，脸颊一片殷红，点滴鲜血挂在嘴角。泪如泉涌，却依旧不肯拿笔。
“呵……你很好，”章桓怒极反笑，又一把拽起她小小身体，喝问道，“你写是不写？”
“我不叫这个名字！我不写、不写！就是不写！”念念双眼通红，毫不退让，朝着章桓大声叫道，“你把我打死算了！”
“打死你？”章桓冷笑一声，“那岂不是太过容易？”章桓见她强硬不屈，眯眼思索片刻。放下手里的小姑娘，竟抬脚重重踢在李慎身上。
“啊哟！”李慎不料章桓说打就打，明明自己如此乖巧听话，却遭此飞来横祸。他捂住肚子大叫一声蹲在地上，眼中崩出泪花。
“先前便说了，若是不听话，我便要你们性命。”章桓阴声道，“你不要叫李宜桢这名字，我便先杀了这小子，再来杀你。你看如何？”
说话间，章桓从袖口中摸出小刀，朝着李慎一步步走去。
“啊！先生饶命，”李慎大骇，见章桓活阎王一般靠近，直吓得魂飞魄散、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叫道，“宜桢妹妹，求你，求你听话！”
念念也不曾想这大恶人竟如此心狠手辣，先是惊愕失色，又见章桓不似危言耸听，竟是真的要拿刀杀人，不禁失声尖叫。
李慎浑身发抖，眼见章桓的刀尖就要触到自己脸上，面如死灰，心道我命休矣！
“先生！我……我写便是。”念念抽噎之声从身后传来，章桓刀尖一顿。
念念哭着从脚边拿起笔，又到书桌上铺好一张宣纸，蘸了墨汁，颤巍巍地写下“李宜桢”三个字。她的眼泪大颗大颗落在纸上，又把刚写好的墨迹晕染开。
“你叫甚么名字？”章桓又问。
“我叫……李，李宜桢。拜见先生。”念念泣不成声，对着章桓敛衽行礼。
“不错。”章桓这才收起小刀，满意颔首道，“今日晚上我再来。你们好好想想，自己该说甚么话、做甚么事。”
傍晚时分，天色尚早，章桓果然又来。这一下午二人都战战兢兢在桌边练字。听他进门，赶忙在一边站好，垂手肃立，不敢多言。
这次章桓身后还带了一人。念念站得靠近，偷偷抬眼望去。原是一个中年妇人，衣着朴素，却眉间平和高华，自有一番端庄之气。
妇人怀中抱着一沓画纸，章桓命她将画纸在桌上一一铺开，然后才叫念念二人过来。
念念对下午之事还心有余悸，嗫喏不敢上前。李慎上前一步，先大声行礼问好。见念念还要犹豫，李慎急的推她一步，她才不情不愿小声道了一句，“李……李宜桢拜见先生。”
章桓并没有介意，而是指着身侧的妇人，道，“这位是宫里来的姜嬷嬷。从今日起，除了日常习字，还要和这位姜嬷嬷学习宫廷仪道。”
“宫里的嬷嬷？”念念二人不由对视一眼，心中讶异，暗暗吃惊。
“你们二人要把自己当做宫中身份尊贵之人，今日便从认识这些画像学起。”章桓叫二人凑近书桌来看，又请姜嬷嬷为二人一一指明。
只见那些画纸俱是一张张人像。笔墨极为精妙，人像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这第一位，乃是我大周朝先皇惠帝。李氏，讳衍。”姜嬷嬷第一句话便有如惊雷，念念二人年纪虽小但也知道皇帝的名讳乃是大禁忌，不由一阵心惊。
“二位小主子要称呼先皇为，皇祖父。”姜嬷嬷又道。
“甚么？！”这一句更是炸雷一般，李慎没忍住一声惊呼，念念亦是面色苍白，一脸不可置信。
“第二位，是先皇太子，李氏，讳暄。”
“第三位，是当朝皇帝，李氏，讳昭。”
……
姜嬷嬷一张张画像指点道来，除了先皇和诸位皇子以及当朝皇帝之外，还有诸多妃子、宫人，以及几位大臣，章桓作为两朝太傅赫然在列。
这画像乃是工笔描绘，面孔描摹地惟妙惟肖，尤其是章桓的两撇胡子纤毫毕现呼之欲出，甚是好笑。但念念二人全然惊心破胆，根本无暇细看。
姜嬷嬷每张画像念完，又将各人之间的生平背景与关系脉络详加解释。
念念和李慎脑中一片纷乱，隐约似乎听见姜嬷嬷道“……是两位小主子的父亲与母亲……”，又是“……见到之时需口称儿臣并行跪拜之礼……”
两个孩子都是心神巨震，后面的内容已全然听不太清，也不知是怎么稀里糊涂听着姜嬷嬷讲完，然后章桓又怎么离开。
是夜，两个人头对头蜷在各自的方榻之上，都是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念念睁大双眼，看着黑漆漆的夜色。忽然道，“我们应该不会被拿去炼丹了罢。”
对面李慎点点头，“我觉得咱们俩不像是药材。”
念念扑哧一笑，又问，“你可记得，姜嬷嬷说的，哪两个是我们的父亲母亲？”
李慎思考一阵，道，“好像是……好像是先太子李暄，和太子妃宋氏，讳……”
“太子妃宋氏，讳祁云。”念念接过话来，道，“这可大大不好。”
“怎的不好？”李慎道，“即是太子，那他日后便是皇帝。你我变成了他的子女，岂不是成了皇子公主？”
“傻子！”念念忍笑道，“你没听见麽，那是先皇太子。当今皇上另有其人，乃是先前的瑞王李昭。”
念念又道，“可见这位倒霉太子没能当上皇帝便已死了，让他的弟弟瑞王即了位。你我成了倒霉太子的后人，未见是甚么好事情。”
“太子若是我爹，那瑞王不就是我叔叔？”李慎思考一阵，又喜道，“叔叔当了皇帝，那我怎么说也是个王爷罢？你便是位公主，想来也能大富大贵。”
“我若是个王爷……便可日日去明珠楼吃饭！”李慎想着想着，眉开眼笑道，“你可知，明珠楼乃是北城最好的楼子，里面的烤鸭真是一绝。我曾有幸吃着一条鸭腿，虽是剩的冷的，但依然香气四溢、肥嫩无敌。”李慎说着口水似要流下，道，“等咱们当上王爷公主，便一同去明珠楼，先点上十只烤鸭！”
“瞧你这点志向，”念念在黑暗中展颜一笑，道，“你可真是想得美。小时候爹爹给我讲过许多前朝的故事。皇帝若有许多儿子，皇位却还是只有一个。所以儿子们反目成仇、兄弟相残每朝都有许多。这位瑞王当上皇帝，兴许便是太子的仇敌。到时候，可得把太子的孩子们也都杀掉才算稳妥。”
“竟然如此吓人麽？”李慎大惊失色，“我却以为当上太子的儿子是天大的好福气。”
“这好福气，送你要不要？”念念笑道。
“已经送我了，不要怕是也不成……”李慎唉声叹道，又问，“你爹爹怎么懂这样许多？真真令人羡慕。”
“我爹爹懂的可多啦……”念念闭上眼，面上浮起浅浅微笑。好像又回到了幼时家中，有爹爹在身旁哄睡的时候。
这一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两个孩子说着说着，终于沉沉睡去。
章桓每日都来，先是命二人仔细学写两人的名字，又让他们背下生辰八字。
李慎，周历一百七十九年腊月十五生辰，今年七岁。李宜桢，周历一百八十一年四月二十二生辰，今年五岁。二人以兄妹相称，兼学习一些日常礼仪之道。
李慎对新名字颇为喜欢，又把章桓的话听进心里，总想着自己不日便可进宫做主子，没过几天便把“李慎”这名字用得的顺溜。
念念却对章桓这套“民间寻子、赐姓承恩”的说辞大不上心，拿笔写“李宜桢”这三个字已是勉强，对章桓的招呼总是潦草搪塞不肯答应。
“念念，你好歹听先生的话，把这几个字儿练上一练。”李慎信了章桓，对他的称呼又变得尊敬。说着铺开宣纸，指着章桓写的“李宜桢”三个字，朝念念递过笔来。
“我不想写这劳什子破名字。”念念闷闷不乐，不肯拿笔。
“怎么呢？咱们一齐进宫，去享大福气不好麽？”李慎急道。
“即便是真能进宫又如何？天家子嗣哪里那么好当？你瞧这老头儿还需要去街上捉小孩儿。若真是天大的福气，怎会轮到你我。”念念沉思，又道，“况且我朝已有数百年，皇帝都换了多少个。这等奇事怎的从未听说？”
“这必然是皇室之中极为隐秘之事，你我没有听说过也合理。”李慎侃侃而道，似十分肯定。“若是真的当然很好，但你我有既已在局中，无论此事真假，先生事后必然不会放过我们。”
念念似乎心有所动，李慎又道，“唉，人在屋檐下，岂可不低头。咱们被拘在这儿，也是没法子。姑且听他的，走得一步是一步。你看如何？”
念念听得最后一句，眼圈又红了。心中一阵难过道，“若是爹爹还在，自己的家还在。哪里要受这等委屈。”她只径直抓过毛笔，赌气在纸上慢慢描摹。
***
这天午后，章桓又来检查。先看了两人前日练字成果，见纸上的字虽然还是十分稚嫩，但字形方正，隐隐有笔锋力道。章桓暗自点头，又道，“李慎、李宜桢，你们过来写字让我瞧瞧。”
李慎乖乖走近，按照章桓教的，先规规矩矩抱拳，口称“遵命”，又去拿笔。
但念念似是没听到，依旧坐在一旁。双目无神，瞧着窗外发愣。
“哼！”章桓阴沉着脸，低声喝道，“李宜桢，你过来。”
念念小小身躯一震，但依旧无动于衷。
“你胆子也太大了。”章桓怒道，大踏步上前，一把扳过念念肩膀，“我已给了你太多时间。今日便要叫你明白，自己究竟是甚么身份！”
说着一把拎起念念后颈的衣领，将她按在书桌边上，恶声道，“写字！”
念念一语不发，任由章桓推搡。眼底蕴满泪水，就是不动。
“念念……宜桢妹妹，快写啊！”李慎在一旁急道，见她如此倔强，担心她又要挨打。
果然章桓抬手便是一巴掌，重重扇在念念的脸上。念念“啊”一声尖叫，一个踉跄摔倒，半边身子伏在地上。
李慎慌忙上前去扶，又把手中的笔塞给她，更声道，“宜桢妹妹，你且听他的罢。”
她抬起小脸，脸颊一片殷红，点滴鲜血挂在嘴角。泪如泉涌，却依旧不肯拿笔。
“呵……你很好，”章桓怒极反笑，又一把拽起她小小身体，喝问道，“你写是不写？”
“我不叫这个名字！我不写、不写！就是不写！”念念双眼通红，毫不退让，朝着章桓大声叫道，“你把我打死算了！”
“打死你？”章桓冷笑一声，“那岂不是太过容易？”章桓见她强硬不屈，眯眼思索片刻。放下手里的小姑娘，竟抬脚重重踢在李慎身上。
“啊哟！”李慎不料章桓说打就打，明明自己如此乖巧听话，却遭此飞来横祸。他捂住肚子大叫一声蹲在地上，眼中崩出泪花。
“先前便说了，若是不听话，我便要你们性命。”章桓阴声道，“你不要叫李宜桢这名字，我便先杀了这小子，再来杀你。你看如何？”
说话间，章桓从袖口中摸出小刀，朝着李慎一步步走去。
“啊！先生饶命，”李慎大骇，见章桓活阎王一般靠近，直吓得魂飞魄散、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叫道，“宜桢妹妹，求你，求你听话！”
念念也不曾想这大恶人竟如此心狠手辣，先是惊愕失色，又见章桓不似危言耸听，竟是真的要拿刀杀人，不禁失声尖叫。
李慎浑身发抖，眼见章桓的刀尖就要触到自己脸上，面如死灰，心道我命休矣！
“先生！我……我写便是。”念念抽噎之声从身后传来，章桓刀尖一顿。
念念哭着从脚边拿起笔，又到书桌上铺好一张宣纸，蘸了墨汁，颤巍巍地写下“李宜桢”三个字。她的眼泪大颗大颗落在纸上，又把刚写好的墨迹晕染开。
“你叫甚么名字？”章桓又问。
“我叫……李，李宜桢。拜见先生。”念念泣不成声，对着章桓敛衽行礼。
“不错。”章桓这才收起小刀，满意颔首道，“今日晚上我再来。你们好好想想，自己该说甚么话、做甚么事。”
傍晚时分，天色尚早，章桓果然又来。这一下午二人都战战兢兢在桌边练字。听他进门，赶忙在一边站好，垂手肃立，不敢多言。
这次章桓身后还带了一人。念念站得靠近，偷偷抬眼望去。原是一个中年妇人，衣着朴素，却眉间平和高华，自有一番端庄之气。
妇人怀中抱着一沓画纸，章桓命她将画纸在桌上一一铺开，然后才叫念念二人过来。
念念对下午之事还心有余悸，嗫喏不敢上前。李慎上前一步，先大声行礼问好。见念念还要犹豫，李慎急的推她一步，她才不情不愿小声道了一句，“李……李宜桢拜见先生。”
章桓并没有介意，而是指着身侧的妇人，道，“这位是宫里来的姜嬷嬷。从今日起，除了日常习字，还要和这位姜嬷嬷学习宫廷仪道。”
“宫里的嬷嬷？”念念二人不由对视一眼，心中讶异，暗暗吃惊。
“你们二人要把自己当做宫中身份尊贵之人，今日便从认识这些画像学起。”章桓叫二人凑近书桌来看，又请姜嬷嬷为二人一一指明。
只见那些画纸俱是一张张人像。笔墨极为精妙，人像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这第一位，乃是我大周朝先皇惠帝。李氏，讳衍。”姜嬷嬷第一句话便有如惊雷，念念二人年纪虽小但也知道皇帝的名讳乃是大禁忌，不由一阵心惊。
“二位小主子要称呼先皇为，皇祖父。”姜嬷嬷又道。
“甚么？！”这一句更是炸雷一般，李慎没忍住一声惊呼，念念亦是面色苍白，一脸不可置信。
“第二位，是先皇太子，李氏，讳暄。”
“第三位，是当朝皇帝，李氏，讳昭。”
……
姜嬷嬷一张张画像指点道来，除了先皇和诸位皇子以及当朝皇帝之外，还有诸多妃子、宫人，以及几位大臣，章桓作为两朝太傅赫然在列。
这画像乃是工笔描绘，面孔描摹地惟妙惟肖，尤其是章桓的两撇胡子纤毫毕现呼之欲出，甚是好笑。但念念二人全然惊心破胆，根本无暇细看。
姜嬷嬷每张画像念完，又将各人之间的生平背景与关系脉络详加解释。
念念和李慎脑中一片纷乱，隐约似乎听见姜嬷嬷道“……是两位小主子的父亲与母亲……”，又是“……见到之时需口称儿臣并行跪拜之礼……”
两个孩子都是心神巨震，后面的内容已全然听不太清，也不知是怎么稀里糊涂听着姜嬷嬷讲完，然后章桓又怎么离开。
是夜，两个人头对头蜷在各自的方榻之上，都是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念念睁大双眼，看着黑漆漆的夜色。忽然道，“我们应该不会被拿去炼丹了罢。”
对面李慎点点头，“我觉得咱们俩不像是药材。”
念念扑哧一笑，又问，“你可记得，姜嬷嬷说的，哪两个是我们的父亲母亲？”
李慎思考一阵，道，“好像是……好像是先太子李暄，和太子妃宋氏，讳……”
“太子妃宋氏，讳祁云。”念念接过话来，道，“这可大大不好。”
“怎的不好？”李慎道，“即是太子，那他日后便是皇帝。你我变成了他的子女，岂不是成了皇子公主？”
“傻子！”念念忍笑道，“你没听见麽，那是先皇太子。当今皇上另有其人，乃是先前的瑞王李昭。”
念念又道，“可见这位倒霉太子没能当上皇帝便已死了，让他的弟弟瑞王即了位。你我成了倒霉太子的后人，未见是甚么好事情。”
“太子若是我爹，那瑞王不就是我叔叔？”李慎思考一阵，又喜道，“叔叔当了皇帝，那我怎么说也是个王爷罢？你便是位公主，想来也能大富大贵。”
“我若是个王爷……便可日日去明珠楼吃饭！”李慎想着想着，眉开眼笑道，“你可知，明珠楼乃是北城最好的楼子，里面的烤鸭真是一绝。我曾有幸吃着一条鸭腿，虽是剩的冷的，但依然香气四溢、肥嫩无敌。”李慎说着口水似要流下，道，“等咱们当上王爷公主，便一同去明珠楼，先点上十只烤鸭！”
“瞧你这点志向，”念念在黑暗中展颜一笑，道，“你可真是想得美。小时候爹爹给我讲过许多前朝的故事。皇帝若有许多儿子，皇位却还是只有一个。所以儿子们反目成仇、兄弟相残每朝都有许多。这位瑞王当上皇帝，兴许便是太子的仇敌。到时候，可得把太子的孩子们也都杀掉才算稳妥。”
“竟然如此吓人麽？”李慎大惊失色，“我却以为当上太子的儿子是天大的好福气。”
“这好福气，送你要不要？”念念笑道。
“已经送我了，不要怕是也不成……”李慎唉声叹道，又问，“你爹爹怎么懂这样许多？真真令人羡慕。”
“我爹爹懂的可多啦……”念念闭上眼，面上浮起浅浅微笑。好像又回到了幼时家中，有爹爹在身旁哄睡的时候。
这一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两个孩子说着说着，终于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