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的妻子,我当然认识了。”

  “那你还画成这个狗模样?!”陆淮钦突然大吼,将何幸手里的画抢了过来。

  何幸伸手想要阻拦,陆淮钦便将人推开。他将何幸压在身下,骑上了何幸的脖子,将他的两只手压在下面不得动弹。

  陆淮钦笑看着画纸,将其展示给宫殿的其她人看,问道:“这像皇后娘娘吗?像吗?你,你说像不像?还有你,你,全都回答朕!”

  殿内的宫女被陆淮钦这个样子吓到了,连忙跪在地上摇头。

  陆淮钦得了答复,才看向何幸,“何幸,你看到了,大家都说你画得不像!这画的是什么狗屁东西?你也好意思拿出来炫耀?”

  陆淮钦一边说着,一边将画纸撕成了碎片。

  他看着漫天碎纸片飞舞,将挣扎的何幸压了下去。

  陆淮钦揪着何幸的衣领死死地盯着他,“你听好了何幸,你没有妻子!这女人想嫁给你一辈子,你都不肯娶!她向你走来,都到了你面前,你都不敢抱她一下!她都怀你的孩子了,你却还不肯答应她陪她离开!就你,也配吗?这么好的女人,你配娶吗?”

  “你胡说!她就是我的妻!”

  “呵。”陆淮钦冷笑,满是轻蔑地看着何幸,“你若当初稍微勇敢一点,也不至于和她错过。你若肯放下你何家公子的傲骨,肯放过自己,肯不去听别人议论你是阉人的闲言碎语,肯拿出当初何家嫡长子的半分果决,都不至于输得这么惨!”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听不懂……”何幸摇着头,显得十分抗拒。他挣扎地想要从陆淮钦身上出来,迫切地想要离开这座宫殿。

  可陆淮钦如何能如他的愿。

  陆淮钦强迫他看向自己,吼道:“她死了,你知道的吗?朕看你是在装傻吧?怎么,这么想逃,这么不想清醒吗?你都不敢承认吗?!”

  何幸愣住,傻傻问道:“你说谁死?”

  “林意笙,你做梦都想娶的妻。何幸,够了吗?”陆淮钦松开揪住何幸衣领的手,满是绝望地躺在了何幸的身边。

  他看着触不可及的屋顶,眼眶红得吓人。

  “何幸啊,都死了。我们都学不会珍惜,非得要没了,才知道那人的可贵。你说你若多朕一分勇气,朕多你几分退让,许就不是如今这个局面了。”

  何幸不知何时蜷缩成一团,将脸埋进衣袖之中,浑身都在抽动。

  陆淮钦用余光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这种痛,怎么能让他一个人承受呢?他非要把何幸叫醒,陪他一起痛。

  其实陆淮钦也很想很想能像何幸那样自欺欺人啊。

  --

  三年后。

  大岐今年的冬天格外温和,可春末却突然下了一场大雪。

  陆淮钦一早就被宫女唤醒,一问,原来是何幸出事了。

  陆淮钦来不及换衣,随意披了件裘衣便跑了出去。在宫墙之上,便了见了何幸消瘦到极致的背影。

  这三年里,何幸已然从当年之事走了出来。他依旧站在陆淮钦身侧,陪陆淮钦共同打点天下。

  可今日陆淮钦在他的背影之中看到了无限的落寞,以及归回于天地的决心。

  陆淮钦知道,他也要走了。

  陆淮钦刚走到城墙上,大风就刮了过来。风入四野,衣襟猎猎。

  陆淮钦迎风而立,任由大雪往自己脸上砸。

  这样的天气实在是让人伤怀,总是忍不住翻来覆去地想要翻一些旧事。

  但陆淮钦只敢翻这三年的事,往前多一天,他都不愿再想。

  这三年来,林南庚辞去官职,开始仗剑天涯。去年过年带了一个女人回来,今年过年,他身边的女人已经抱了一个孩子了。

  那女人一点也不像阿簪,陆淮钦愿意相信,林南庚这次江湖之行,是真的将往事放下了。

  或者,走出凄凉林府,改变自己形单影只的唯一办法,就是成家。将人烟再次带进林府。

  这三年里,陆淮钦坚持不懈地追查陆时谦和林月的踪迹,可他们就像是人间消失了一样。

  陆淮钦寻他们,不过是想知道夏予被葬在何处,她死前有没有什么话对他说。

  她是早有准备的死亡,可对于陆淮钦来说,和突如其来没有半点区别。

  她什么都没有给他留下。

  这三年来,大岐彻底稳定了下来,陆淮钦也培养了下一任君主。他也打算离开这里,四处去走走的。

  他不是最早登基的帝王,但一定是最早退位的。

  “淮钦,我终究是走不出来。”何幸回头看向陆淮钦。

  “所以你要抛下朕了吗?”

  “只能说,是我想去陪她吧。”

  “朕都能走出来,你为什么不可以?”

  “我和你不一样的。如果我像你半分,我也不会弄丢了她。”

  “非走不可吗?”

  “嗯。我总觉得她还在奈何桥旁等我。”

  陆淮钦心想她是还愿意在奈何桥旁等他,就不会选择自缢了。

  可他清楚,何幸比他更明白这件事情。

  “那你去吧。”

  陆淮钦回头阖眼。

  “珍重。”一声话落,何幸就一头栽下城墙。

  陆淮钦听到砰响声的时候,心尖颤了又颤。

  他多想和何幸一样果决,可他不能。

  他知道夏予是不会在奈何桥等她的,他便只能活久一些,好和她错隔开来,来世不再见。

  他还没有找到夏予的葬处,若是来世再无机会,他想今生一定要和她葬在一起。

  他还没有找到陆时谦,他一定要问清楚,夏予死前到底有没有话要带给她,她又为什么决定以命换命。

  陆淮钦这人最怕死了,他总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还需要时间去做。

  经过林南庚的同意,何幸的尸首被葬在了林意笙的旁边。他的是块白碑,上面没有刻一个字。

  处理完何幸的身后事,很快就要到了夏予的祭日。陆淮钦每年都很怕这个日子,可这个日子又如期而至,从未迟到过一次。

  他让人宣读退位诏书的那一天,全臣哗然。

  可他毅然决绝地脱下龙袍,换回了当年在浮玉山穿的白衣。

  走出皇宫的那一刻,陆淮钦心底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回想起来,他也被那皇位和身上的责任束缚太久了。

  如果他能早些想通,也许就不会错过夏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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