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的模样同从前来看并没有什么两样,御花园里的牡丹,太液池旁的海棠树,还有望月阁中的棋盘,这宫里并没有什么人走茶凉之说,毕竟宫里最不缺的就是人。

  只是总有些东西在慢慢变着,就如同我现今可以随意在宫中行走,身后总是跟着一大堆人,或执扇,或捧茶,或端着瓜果,总之人人都在说,景德帝对长乐公主可是放在心尖上疼的。

  “嫂嫂,兄长何时有空啊?”

  我口中的嫂嫂正是当今的明熙皇后,在兄长还是皇子的时候,她便嫁了过来,我很是喜欢这个嫂嫂,她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人又温婉,说话总是温温柔柔的,没有半分脾气的样子,对我很好,对兄长更是很好。

  在这宫中,纵使已有了几位不知道打哪来的妃子,但是我始终只想唤她一句嫂嫂,也只爱和她讲讲话。

  “如愿想要找阿雁吗?”嫂嫂牵起我的手,就要带着我去乾清殿,兄长白日里都是在那儿处理朝政的。

  “阿雁是你的兄长,就算如今成了皇上,他也是你的兄长,如愿万不可因此和阿雁生分了,不然阿雁可是会不开心的。”

  嫂嫂笑着同我说,其实近日来虽然我已回了宫,却很少看见兄长,有时入夜了还可以看见乾清殿亮着灯火,想必当皇上是很繁忙的,但是三年不见兄长哪会不想。

  我抱着嫂嫂的胳膊,多日来有些烦闷的心思好像全跑光了,兄长因朝政繁忙不能来寻我,我为何不可以去寻兄长呢,兄长始终都是兄长。

  “嫂嫂真好。”

  “我的如愿也是好的。”

  嫂嫂笑的温婉,我最爱看嫂嫂的笑,她一笑便会露出嘴边浅浅的梨涡,好似装了春水会荡漾人心,我真心希望嫂嫂可以一直这样笑下去。

  可是到乾清殿门口后,嫂嫂就不笑了,我寻着她的目光看去,门口站着几个人,领头的是一位身着珊瑚色宫装的女子,一头的金钗晃得我眼都要花了,我真佩服这女子,戴着这么多珠钗头还可以扬的如此高。

  “哟,皇后姐姐怎么来了?”

  虽然我是对宫中规矩不大懂的,可我知道一条,除了皇上和太后,宫中所有女子见到皇后娘娘都是要行礼问安的,这条规矩没有人比我更懂了。

  我一直都不大爱下雨的日子,概因一下雨阿娘就会腿肚疼,兄长去岳书阁听夫子讲课还未归,阿娘总说自己是个不受宠的妃子,可她很庆幸生了我和兄长,而我很庆幸有兄长和阿娘。

  所以当我去御膳房拿膳食时,而且又一次被太监们冷眼相对时,并且十分倒霉因为不小心冲撞了皇后时,我只要想想还有兄长和阿娘,就觉得跪在雨中受罚其实也还好,只要不连累他们就好了,只是阿娘还在殿里等着我,看不见我,她准又会挪着腿到门口等我,这么大雨,阿娘的腿得有多疼啊。

  而抱在怀里的食盒,无论我怎样躲着,雨还是把它们淋湿了,我觉得很难受,人一难受了就会哭,也许是因为难受会随着眼泪掉下来,所以哭过以后就会好许多。

  但在宫中,哭也是不能随便哭的,我都还没有大声哭,就被旁边的嬷嬷教训了几句:“哭什么哭,冲撞了娘娘还有胆哭,难不成罚你你还委屈了!”

  断然是委屈不得的,幸好有这场雨,所以只要不出声,嬷嬷也不知道我在哭了,只是当江子棠从我身边走过时,我还是没忍住哽咽了一声。

  他走在四皇子身后,一步步踏在青砖上,在几个谈话嬉笑的皇子间,他的话很少,偶尔只是嗯一两声,他的眉眼比这雨落在身上还要冷,还好他未看我,不然我一定会忍不住抱住他大哭一场。

  嬷嬷这回不敢大声说话,她同我一样低垂着头,但糟糕的是三皇子也看见我了,他是个瑕疵必报的人,只不过因为我小时咬了他一口,他便记恨到现在,但凡抓到我任何小错都要大肆宣扬一把,如今见我受罚,他定又要嘲笑我一番。

  “哟,这不是六妹妹嘛,怎么回事啊,这么大雨还跪在这里。”

  果不其然,我不用看也知道他脸上是何等的得意模样,我自是不会回答,我只想他们赶紧走,十几岁的姑娘家已懂得羞耻,被喜欢的人看见自己一副狼狈模样是最不好的。

  我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我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可三皇子偏偏不愿意放过这么一个嘲笑我的好机会。

  “兄妹俩就是兄妹俩,哥哥受罚,妹妹也受罚,真是心有灵犀啊。”

  雨越来越大,从发丝滴落下来的雨水让我难以睁开眼,我知晓这宫中的日子不好过,虽然兄长是皇子,有资格去岳书阁听夫子授课,但也免不了受其他人欺负,有时候我常常可以看见兄长好好的书本被划破的不成样子,要不然就是做好的功课突然不见,或者就是故意把做错的事推到兄长身上,从来都不是宫里让人害怕,而是宫里的人让人害怕。

  “三皇子。”

  “干什么?”

  三皇子不耐地往后看,刚刚正是江子棠说话,就算雨大的哗哗作响,他的声音还是清晰入耳。

  “皇上召见诸位皇子定是有要事,若是在此浪费了时间被皇上怪罪可不好。”

  江子棠撑着伞站在最后头,我已经没有力气再抬头去看他,只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在发抖,太冷了,雨冷,人也冷。

  “皇上”二字果然是最有用的,几位皇子马上就不笑闹了,反而是催促着三皇子赶快走,这小小天地间片刻之后仿佛就只剩下我了,连嬷嬷都嫌雨大不肯陪我了,虽然她在旁的话也只是会不断骂我。

  脚步声在我耳边踏踏而过,有皇子故意踏的重,雨水飞起溅在了我脸上,我要把食盒抱紧些,免得雨水再渗进了去。

  轻轻的脚步从我身边走过时,我知道这人是江子棠,他还是爱着深色的衣裳,就连外头罩着的披风也是如此,忽而耳旁有阵风刮过,冷的我直打抖,只是有件东西突然从头上罩住我了,眼前只有黑乎乎的一片,我感觉好像有人停住了脚步。

  “江子棠,快些,掉了就掉了,不过一件披风而已。”

  我听见有人这样说,那脚步只停留了一会会便又继续往前走了,之后我听见江子棠很轻很淡的一声嗯,原来这是他的披风,想必是刚刚那阵风不小心刮落的,他原本是想拿回去的吧。

  我是要谢谢这风的,虽然披风的主人不愿意,但是这披风好歹也为我挡了雨。

  遇见皇后娘娘是件大事,首当其冲的就是要行礼,这是我在宫中学到的规矩之一,所以当看到这珊瑚色宫装的女子丝毫没有行礼意思时,我认为是对嫂嫂最不好的。

  “你为何不行礼?”

  我的质问并没有对这女子产生任何影响,她的头昂的更高了,我只觉得这样十分累。

  “你是谁?敢这样同本宫说话。”她的语气听起来很不善,许是头一回被人这样质问,她看起来十分不高兴,瞥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屑。

  嫂嫂拍了拍我的手,对于她这样看我,嫂嫂皱了眉头,连说话的语气也严肃起来:“嘉贵妃,这是长乐,刚回宫没几日。”

  嘉贵妃,这几日在宫中我多多少少听过,是朝中威武大将军家的嫡女,在宫中最是会横行霸道。

  对于这嘉贵妃我是无甚兴趣的,毕竟贵妃什么的脾性通常都不大好,虽然此刻她露着一张笑脸也想过来挽着我,但是一想到她那满头的珠钗我就害怕,她若挽着我,这满身的重量岂不分我一半了。

  幸好那站在门口的福公公瞧见了这边,他是兄长身边的总管太监,说话也是有几分分量的,也不知兄长此刻忙不忙,所以还是先问问他好些。

  “福公公,皇兄可在里头?”

  “哎哟,长乐公主,您可想着来了,皇上可是天天念叨您呢,这几日皇上忙了些,您再不来,皇上可就要去找您了。”

  福公公笑的满脸欢喜,那脸上的褶子一道一道的,让我觉得特像御花园秋天会开的菊花。

  我忍不住趴在嫂嫂耳边同她讲这个小发现,嫂嫂点点了我额头道了我一句调皮,我拉着嫂嫂就要进去,可是嫂嫂却不同我一起。

  “皇上日理万机,本宫不便叨扰,如愿你进去看看便好。”

  从前嫂嫂不是如此的,从前嫂嫂很爱做些清汤送去书房给兄长,每每书房里出来笑声,我就知道是嫂嫂去找兄长了,那时候我若是脸皮厚些,冲着嫂嫂撒些娇,准是也可以得到一碗喝喝,嫂嫂说兄长做了皇上依然也是我的兄长,那依然也自是嫂嫂的夫君,何如便成了“不便叨扰”?

  嫂嫂没有多说什么,但是那嘉贵妃颇是烦人,硬是拉着我要同我一起去,装作一副十分热络的样子,“没想到这就是长乐,怪不得我说哪来的如此漂亮姑娘呢。”

  世人说起谎话来总是眼也不眨,我打小长得便不是漂亮,顶多算的上清秀,唯有一双眼睛生的不错,像是会说话般,这可不是我的自夸,我记得是当年在宫宴上哪个娘娘这么说的,“这小六啊,眼睛倒是长得不错,水灵灵的,会说话似的。”

  旁人要是无缘无故夸了你,这一半啊可能是真的,另一半啊顶是要你付出什么来对得起她的夸赞,当年那娘娘的夸赞,让我至今都多多少少有阴影,而现今这嘉贵妃,也是为了要同我一起进去。

  只是还不待我想好如何拒绝,福公公便开口了,眼睛边的褶子依旧一道又一道,“嘉贵妃莫要为难公主了,皇上这几日国事繁忙的很,您看连皇后娘娘不也是没能看着。”

  皇上二字果然最是好用,最后依然只有我一个人进了乾清殿,嘉贵妃早就气呼呼招着一堆人走了,嫂嫂替我理了理衣领,笑着道:“快去吧,皇上想必早就在等着咱们如愿了。”

  进殿前,我回头看了眼,嫂嫂还站在那,她向来不大爱金钗玉珠,只是做了皇后也不能穿的太过朴素,因此发上便簪了一支黄金飞凤明珠宝钗,在我眼里很是闪闪发光,但嫂嫂的眼却不如这宝钗有光,我突然发现好像只有在我面前,嫂嫂才会如往常唤兄长为阿雁。

  心里想着事,步伐自然慢了些,福公公在前头领路,我走的慢,只听得见里头兄长好像在同谁说话,福公公先进去禀报了一声,接着我便看到有人走了过来。

  小时我见着父皇穿明黄色的龙袍,总是觉得十分威严,而如今兄长穿着,倒也有那么几分父皇的影子,不过兄长是会对我笑的。

  “哈哈如愿你个小没良心的,终于想到来找皇兄了,看来是不想皇兄的。”

  “哪有,如愿可想了。”

  兄长笑着刮了下我的鼻头,目光里笑意浓浓,我嘻嘻笑着,同时拉住了兄长的衣袖,小时一到陌生的地方我就爱如此,这习惯总是没变的。

  兄长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啊,还是如此,不用怕,皇兄在。”

  我点点头,只是拉着衣袖仍不肯放手,里头果然有不少人,应都是些朝中的大臣,而最前头站着一人,白衣卿相,恍若隔世,竟是江子棠!

  我的脚步突然就挪不动了,他立在里头,我站在外头,一如往常,我们之间隔着太多的山山水水,他的眉目还是如此好看,这些年我也看了些书,世人多爱把君子比作玉,如是说君子如玉,温润如泽,更是有书曰,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这些好听的话用来形容他一点也不过分,我突然好想问问阿绫,今日梳的发可好看,穿的衣裙可合身,妆容可是美丽,女为悦己者容,我发现我依然还是好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给他看,只是他见过我太多不得体的一面。

  我不敢多看他,在几位臣子要行跪礼时,我连忙喊着不用多礼,我并不想他跪我,见他要矮人一等之事我不喜。

  兄长将我带到他身边坐下,笑着同我讲道:“如愿来的可是个好时候,朕刚想着要把你的公主府建在何处,宫里无聊,你肯定待不住,你想想喜欢建在哪,朕便让人建去。”

  宫里确实无聊,没有街灯看,没有皮影玩,要说还是宫外热闹,本想着何时同兄长讲讲,没想到兄长先是想到了,只不过下面几位大臣眼神倒是古怪的很,其实我哪知道适才他们是在谈论江南织造一事,哪是什么公主府。

  我认认真真想着,十二街最是热闹,可离皇宫过远,不好来看嫂嫂,天井街虽近可是又不大好玩。

  “臣有一议,不若建在灵水街,繁华有余且离宫中也不远,恰巧前德王府正空,府中修缮便可一住,时日也快着。”

  江子棠莫名开口提了这么一个建议,我忍不住拿眼睛偷偷瞥他,却撞上了他看过来的目光,一如星子闪耀,我赶忙低下头,心跳的跟打鼓似的咚咚响。

  兄长沉思了会,突然很高兴的说道:“哎,子棠,朕记得你府苑也在灵水街不是?”

  “是的,臣府恰巧就在德王府旁。”

  “这好这好,若是在那处,平日也可让你多多照看些,本来朕是不放心让如愿出宫住的。”

  兄长再说些什么我已听不清了,只知道江子棠的府苑竟也在灵水街,还是在德王府旁,这样一来,公主府岂不是要建在他府之旁,这可如何是好,这让我如何忍得住不去想他,不去见他,一墙之隔,这等距离我是想也未曾想过的,虽然从前我还肖想过住一间房,什么举案齐眉,什么你作画来我写诗,我通通都肖想过,可是如今我不敢想了,只是离得近了,再想远心里还是万分难受。

  白衣卿相,温润如泽,我抬眼去瞧他,心里泛起阵阵苦意,他同兄长说着话,并未瞧我一眼,想必方才的提议,也不过是因为臣子的本分罢了。

  “公主意下如何?”江子棠看向我问道,他的嘴边挂着浅浅笑意,果然白色比深色好看多了,一点也没有老成持重的感觉,连眉眼都比以往温柔许多。

  我扯出一抹笑意,心里明明不想笑的,我喜你,自然喜离得你更近些,可是我要喜的是希望你能真心实意,真心实意望我住灵水街,住你府旁,日日夜夜,仅有一墙之隔,而不是神女有梦,襄王无意,若非兄长询问,你又哪会开口。

  “都好。”我低着头听见自己这样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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