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您说了算 第五章 前奏（一）

　　宿月园正门斜对面不远处的巷子口有一个看起来不甚起眼的茶铺。茶铺门外的竹竿上挂着一面黑底儿红边儿白字儿旗子，上书“方家茶铺”四个大字。这方家茶铺落在夏津府东北角一个深巷子的巷口，位置比较偏僻，临街的铺面十分狭小，门前过往的人流也不多。不过，它却是夏津府最火爆的茶叶铺子。

　　方家茶铺的内里装修不显张扬，但于细微处甚是雅致，铺子里时时出新的花样茶点亦是一绝，加之茶类齐全、茶品纯正，方家茶铺“酒香不怕巷子深”，在夏津府茶客的口耳相传之中颇具盛名。再加上斤两充足、价格公道、由始至终不忘初心，方家茶铺赢得了一批又一批的忠实主顾。即便不做什么宣传，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口碑的传扬，方家茶铺早已成为府内茶行的翘楚。

　　最近几年，方家茶铺更是声名远播，在季禺国西南方成为了驰名的老字号。现在季禺国西南的老百姓都以能吃上一口方家茶铺的茶点、喝口它家的新茶为傲。买的人多了，方家茶铺的产量却没什么增长，于是乎经常出现哄抢和倒卖的状况。方家茶铺无奈之下只得限制经营时间和每位顾客的购买量。于是，在几年前，方家茶铺新增了两个规矩，其——便是每天只营业两个时辰，达官贵人也要与平民百姓们一样排队等候，过了营业的时辰即便是天王老子驾到，方家茶铺也不会接待。这对于一个商铺来说，确实很牛气。而这点儿牛气，将方家茶铺推到了更高的地位。

　　十月初七这天早上，茶铺的伙计像往常一样正点上工。正巧赶上宿月园小厮们出门洒扫。四个灰衣小厮拎着大扫帚和撮子，神色平静地走了出来。只见他们相互间眼神示意了一下各自负责的区域后，便纷纷低头干起活来。宿月园门前雪厚的足以淹没成人半个小腿，这四个小厮行走于其间不见任何羁绊，简直可以称为如履平地。这让茶铺伙计微微吃了一惊。

　　“小李子，愣什么神？掌柜已经开门了，赶紧把门板卸下来，拿去后堂放好。”

　　小伙计一听有人叫自己，立马痛快地应声道：“来喽，王哥放心，立马办好。”紧接着便噔噔噔地跑回铺子去卸门板和窗板了。里里外外进出了十来趟，小伙计终于将门板和窗板都归拢到后堂放好了。出门伸个懒腰，小伙计顺势朝巷子里看了看。这一看，他又被吓了一跳。

　　“居然——干完了~”

　　小伙计用力揉了揉眼睛，接着又朝巷子里望去。

　　宿月园那四个洒扫小厮的身影已消失殆尽，只余下被清理干净的门前空地和一条通路。宿月园门前的地儿能停下八辆马车，至于那条从宿月园正门到巷子口的通路也足够两辆马车并行了。如此短暂的时间内，那四个拿着扫帚的小厮便清理出这么大一片地儿，任谁都会觉得惊奇。茶铺伙计因此惊讶自是十分正常的。

　　不过，若是这小伙计懂上一点儿武功，他便不会奇怪了。但凡懂些粗浅功夫的人，一看这四个小厮走路的姿态，便知这四个小厮乃是练家子。进退的章法、脚下的步子都衍生于太极；手上的力道和准头更是远远高于普通人。若是这四个小厮能夜以继日的钻研功夫，保不齐将来会出个功夫大家。这样的小厮用上功夫清扫门前雪，哪能是常人可比的，似这般快并不稀奇。

　　扫雪的小厮都有功夫在身，这宿月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其实，这四个小厮原是前年被招入园中的长工。加上今年的，宿月园已经招了十二年的长工了。这十二年来，通过四轮考试并最终留在宿月园内的长工也就有个一百来人。按照宿月园自己的规矩，根据园主的安排学习一年后的长工方可在宿月园照顾林田。之后，会根据小厮或婢女照顾林田时各类考教的结果及他们的性格、为人、特长及武功，重新派发这些长工的工作。有的被分到练武堂负责习武来保卫宿月园的安全，有的则被指派去读书以参与宿月园的营生，还有的则被分到厨房、杂役院等地方负责宿月园主子们的生活起居。能适当选择自己可以胜任的甚至是自己有兴趣的工作，再加上宿月园极其丰厚的月钱，最终留在宿月园的长工们基本都会找到一份令自己满意的工作。这四个小厮正是通过考核后被分配到杂役院的长工。

　　农历十月初七已经是夏津府的冬季了，昼短夜长。白日里那四个小厮入园后，宿月园便再未有人进出。天将将黑时，宿月园内的灯笼依次亮了起来。园内小厮奴婢们依旧井井有条地准备着晚餐，至于宿月园的主人们，则齐坐在了宿月园的正屋——揽月楼内。

　　揽月楼坐落在宿月园的中后部，上下共有三层，一层主要是主人会客宴请所用之地，二层则是主人生活的主要场所——暖阁，三层则是主人收藏他心爱物件儿的地方。出揽月楼，向后是持重院，主要是园内杂役和婢女居住的地方。按照等级，有的四人一间屋子、有的两人一间屋子、有的一人一间屋子。揽月楼前面是个大花园，假山林立、流水环伺、植物种类多样，高低错落有致，是一片不算太大但很美的四季常青之园。花园的两侧则是男主人居住的金松院和女主人居住的白泉院。以上的院子都属于宿月园的后园，后园前面则是前园。前园里以练武堂为中心，两侧是习武之人的住所和一些锁起来的房间。

　　这宿月园设计的十分有趣，从正门进入后仅有一条纵深的通道，沿着通道向里走，先路过通往前园的出口，继续往里走则是进入后园的出口。两个出口皆有人把守，除此之外，前后园再无任何交集。通道高墙耸立，路面平摊而宽广，乍看之下还以为是皇宫的某条通路呢。

　　此时，揽月楼二层的暖阁内，一个看起来也就十三岁上下的男孩子正盘腿坐在软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面前方桌上的糕点。仔细看上去，你就会发现这是位长得特别眉清目秀的小公子，双眼细长而有神、眉如新月、鼻梁微挺、樱桃般的小口略显泛白、一头略微有些枯燥泛黄的头发被一个小巧而精致的金冠整齐地束在脑顶。

　　暖阁内除了这位小公子还有一男一女两人。小公子左手边的红木椅子上，坐了一位穿着白衣罩着紫色外褂的女子。这女子看起来也就三十岁上下，身形圆润而不臃肿，细长的双眼及弯弯的眉毛给人一种十分温和的印象，银盘般的脸庞看起来十分富态。双耳挂着精致的烫金耳坠子，手上戴着十分秀气的雕花翡翠镯子，整体看上去隐隐有股不张扬的贵气。这女子对面同样的红木椅子上坐着个三十多岁年富力强的男人。穿着土黄色的马褂和乳白色的短裤，一副武人打扮。一张国字脸上有着粗犷的眉、大而明亮的眼、高挺的鼻和厚实的唇、嘴唇上那两措小胡须使得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心地善良。身材孔武有力，双掌大而厚实，一看便知乃是一个敦厚武人，只是不知为何，这男人眉眼间总漂浮着一丝晦气。

　　这一男一女不是别人，正是夏津府公认的宿月园主人，“姜氏夫妻”，至于那位小公子则是夫妻二人名义上的“儿子”。至于为什么说“名义上”三个字儿，但凡是在宿月园里做工的人都知道，姜氏夫妻二人称呼这位“小公子”为公子，而这小公子则称姜氏夫妻二人为叔叔和姑姑。三人显然不是骨肉至亲。可外人又不明白三人间的关系，只得按照年龄将他们归为父母和子女了。不过此时，两位宿月园的主人不约而同的满脸担忧。倒是上座的小公子一派神色轻松。

　　“叔叔、姑姑不必再劝。我意已决。宋老五这个毒瘤，咱们家已是容不下了。”小公子拍拍手上糕点说道。

　　“玥儿，咱们还没到这地步，还可以忍一忍。”坐着的女子率先接话。

　　“白姑姑，宋老五当这漕~帮~之主，执掌夏津府水路运输已经有五年之久。这五年来，他年年提高对商队的盘剥，从之前的一成利到现如今的四成利。这盘剥不可谓不重。商队转身将宋老五的盘剥分摊到我们这些货主家来，虽未全部加诸于货主身上，但也让我们的利润缩减了大半。长此以往，我们这些货主可还有活路？”小公子不疾不徐地抛出自己的第一个理由，然后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两位长辈。

　　“那也不用现在就出手吧？等咱们的势力再强大些，届时与那宋老五的漕帮对抗时胜算也能多些不是？”说话的是那位看起来憨憨的中年男子。

　　“姜叔，咱们会发展壮大，难道漕帮就不会发展壮大了吗？以咱们这般精心培养自己人的态势来看，漕帮的壮大势必要快于咱们。”小公子见那男人张口欲说些什么，忙摆手示意他让自己说完：“另外咱们最大的威胁并不是来自宋老五日益严重的盘剥，而是宋老五的新验货方式——开箱验货。”

　　小公子说到这儿，座上的男人和女人先是一愣，接着纷纷有些紧张。接着两人吞吞吐吐地一起问道：“公子可是知道些什么了？”

　　“姜叔、白姑姑，两位长辈为我的身体考量从不希望我为家里的产业操心。明玥心里自是感谢。同时，两位长辈也一直遵照着对我母亲的承诺，逢年过节必要让我查阅账目，会见管事的。自打小被白姑姑抱在怀里看账听汇报到现如今，也快小十年了。明玥就是再笨，也该被白姑姑教明白了。咱家这账里的古怪，明玥还是能猜到一二分的。按账面推算，咱家在自己买入的货物中夹带了不少别的东西，而且也不是最近一两年的事儿了。长期这般夹带，可见是咱们家不可缺少的东西了，想断，恐怕一时间也断不了。至于夹带的到底是什么？定是违禁品了。这东西要是被宋老五翻出来，咱们家罪名怕是不小。姜叔和白姑姑总不能指望着老天爷保佑咱们夹带的东西不被查出来吧？”小公子越说越兴奋，原本有些苍白的脸庞上因着这丝兴奋泛起了一些红晕。踩上床榻下的软底儿缎面小靴子，小公子起身来走到两个长辈中间。

　　“事已至此，咱们只得趁着现在与宋老五谈上一谈。若他能乖乖跟咱们合作，那便和气生财，若是他不肯，咱们只能硬碰硬，看看能不能有机会举荐一位新的漕帮帮主了。”

　　“那也用不着公子以身犯险呀~”

　　男子还要继续劝劝自家公子，但劝人的话被屋内的女子打断了：“公子先歇息歇息，待我和姜明布置妥当后，再一同来寻公子。今日之事，白胡缨可听公子做主，但有一件事儿，公子需要答应胡缨。”

　　姜明被白胡缨打断后，一脸错愕，等到白胡缨向小公子提要求的时候，姜明更是一脸的疑问。

　　“白姑姑，您放心，我今晚定是寸步不离姜叔，怎样出去，就怎样回来。姜叔和白姑姑养育我十五载，定不会让叔叔和姑姑的心血白流的。”小公子笑嘻嘻地说道。

　　白胡缨见状有些牵强的笑了笑，便拉着姜明匆匆地走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