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月芙看罢信,泪水已经浸湿了信纸,心中的痛难以抒发,只是靠着树干抽泣。

  她只觉着难以抑制,不禁哭出声来,却也不敢高声,就怕被外人知晓。这样已然故去的莫均尸首就会被察觉,无端增添许多麻烦。

  何月芙哭了好一会子,心里在想,为何莫均不能早些告诉她。为何要等到自己再也看不着他之时,他才留下此等绝笔书信。让自己这般痛苦,这般难受。

  何月芙牢牢闭上双眼,心如刀绞。

  只在那淌眼泪,无声之痛。思起与莫均的过往,何月芙也不知觉地身陷囹圄,有他在还没什么,她也只是崇敬他,佩服他而已。

  他一旦不在了,自己心里那道最重要的弦,似是瞬间崩坏。如今得知他对自己的情意,自己竟也是与他一般。

  何月芙不禁后悔答应师父同他下山,为了京城局势大大安危,自己务必辅助莫均,拯救苍生黎民于水火之中。

  然其代价竟是比自己舍掉性命还要大,师父兴许是知晓自己命中该有此劫,才会派自己下山经历一番。

  可眼下自己已经乱了方寸,之后的路又该如何去走。

  何月芙试图重新让自己冷静下来,然总是不能遂人所愿。

  何月芙脑中还是莫均那模糊的影子,还有那俊美的轮廓,月白的纸扇,还有一切尽在掌握的自如。

  根本难以忘怀,挥之不去。

  不知不觉,何月芙竟在打睡,许是想念所致,许是战后之疲惫。总之,佳人已睡。

  何月芙虽已在打睡,却并无深寐,她希冀能梦见莫均,却也不敢有丝毫松快,以免外人来此,她可不能浑然不觉。

  于是梦里梦外徘徊不住,不知不觉,天色已然晶明,何月芙无精打采,根本不想去寻觅吃食以求填饱肚皮,她心中之痛岂是一顿饭所能释怀的。况且她万分疲惫,故而即便是在白日,烈阳高照之下,她也还是浅浅打睡,懒靠树干,微闭双眼,眼角却时不时掉下泪来,真乃可叹可怜亦不能尽慰其心也。

  就这般,一日瞬划而过,到了晚间,何月芙依旧沉浸在伤痛之中,只是她亦梦亦醒,竟是不知所云。

  直至莫寒与冷厥到此,她在顿然紧张起来,以为来者是敌,便躲在树干之后,露眼偷瞧。见到是冷厥在前,她便放下心来。又见莫寒亦来,她先是颇为欣喜,而后思及莫均已然故去,莫寒如若知晓此情,则必定肝肠寸断。自己又该如何同他道明真相,他知晓了之后又该如何走出来,自己又该怎样去帮他。

  何月芙一时顿生怯意,身形发颤。

  但既已来之,便不得不面对他。何月芙只得飞身下树,来至冷厥身前。又经莫寒那样问,何月芙一时答及不上,冷厥却知端的,便同莫寒道:“寒公子,你师姐自有难言之隐,此番带你回来,也是有些事情要告诉明白你。”

  冷厥瞟了一眼何月芙,再道:“你师姐不便说出口,那便由我来传达,也是一样的。”

  正要说时,何月芙打断道:“不必,还是我来讲。”

  冷厥便闭了口,莫寒望着两人皆有难言之隐。便好奇问道:“究竟是什么事?你们两个人竟然如此难以说出的。”

  何月芙并未答言,只从怀内掏出一纸信条,交到莫寒的手上,对他说道:“这是你二哥留给你的,你去瞧瞧吧。”

  莫寒接过来,并未打开,只是问道:“二哥不是去救驾了么?为何要留信给我,难道又是锦囊不成?”

  冷厥叹了口气道:“寒公子,你二哥已经不在世了。”

  何月芙望着冷厥,冷厥苦笑道:“你和我谁说不是说呢。”

  却见莫寒面色凝滞,只装作没听到,问道:“你说什么?什么不在世!这是何意?”

  何月芙见莫寒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便插言道:“就是你哥哥莫均莫公子已下至黄泉,不在人世了!”

  莫寒大惊,膛目结舌地半字难以吐出,只一个劲摇头道:“这怎么可能的!可真有趣!可笑可笑!”

  何月芙走到他眼前,憋着泪,扶着他双肩道:“莫寒,你二哥真的不在人世了!我身为你的师姐,不会欺骗你的!”

  莫寒却大声吼道:“那你们一定看错了!”

  莫寒忽然抬高声量,竟将何月芙唬得一跳,冷厥也有些震惊,忙安慰莫寒道:“寒公子,我知道你很伤心,我们也很伤心!但你二哥他....真的死了!”

  莫寒转过身看向冷厥道:“我的好冷大哥,我二哥的好副使!你倒是说说看,我二哥是怎么死的!你哪只眼睛看到他死的!他死了尸首在哪里呢!你倒是说啊!”

  何月芙忽道一句:“尸首在这。”

  莫寒回过身,见何月芙指着丛林那处。莫寒便缓缓走过去,他的脚步十分地沉重,他不敢相信她们说的都是真的。

  走到那草丛边,何月芙亦来至他身旁,用长剑拨开草叶。

  里面是陈放着一口棺椁,莫寒清晰地瞧到,那棺椁如此森然地放于那处,竟稍显可怖之感。

  莫寒慢慢走到那棺椁前,蹲下身子,将棺门缓缓推开,刚推出一点缝隙,莫寒便看到了莫均那张苍白无色的脸庞。莫寒吓得往地上一坐,再也动不得了,眼泪哗哗淌下,心痛如绞。

  只觉着脑袋晕乎乎的,体内的寒气蹭蹭上涌,一下子顶到肺脏之处,莫寒全身发颤,手脚冰凉,嘴唇抖动不休,又觉脑袋滚烫,再感天旋地转,物是人非。竟突然没了知觉,倒在地上人事不知了。

  何月芙与冷厥都大吃一惊,忙过来欲叫醒莫寒。经何月芙把脉,莫寒寒毒遍布全身,再不制止定有性命之忧。

  何月芙便速速口头告诉冷厥治寒毒的药房,令他速去京城采买。冷厥忙告辞乘马进京,何月芙又叫住他,问他这附近有无村舍可住,因莫寒的伤须得人家调治,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即便暂且得以保住性命,也还是会立马复发,那时寒气将反扑得更为厉害,莫寒必死。

  冷厥便指明偏西有一家村庄可去那里暂住。何月芙点头,便将莫寒扶住,自己身居其后,蹲下身来盘膝为他输真气治伤。

  冷厥自觉不可立马就走,便在一旁守候。

  但见莫寒脸色由青变紫,又由紫又变青,便十分担忧。

  何月芙方经大战,内气不算充盈。但莫寒全身经脉此刻俱都布满寒气,可见他一直在忍耐,他早已寒气复发。

  这会子因急怒攻心,一下子竟将寒气自丹田内全然释放。

  这样寒气上顶,竟冲破层层真元阻碍,进驻奇经八脉,十分危险得紧。

  一时之间,何月芙只能给莫寒输真气,让自己的真元将莫寒体内的寒气打压回去,为此莫寒体内的两股真气便会彼此相抗,而莫寒神志不清,只得任由他们胡搅在一起。

  莫寒自然是痛苦的,何月芙也不好受。施法之时,何月芙特意问向冷厥道:“他到底受了什么刺激!为何体内早有寒气却不调养!”

  冷厥十分纳罕道:“这个我却也不知,只是柳姑娘叛变,我们七雀门的兄弟们死伤多半,想是他受了些刺激。”

  何月芙听完大惊,连忙问道:“柳姑娘叛变?这到底怎么回事!”

  冷厥叹气道:“这个我亦不知,寒兄弟也是巧合撞见而已,看来还得他亲自问过柳姑娘才行。”

  何月芙虽是震惊,眼下却也顾不得许多。莫寒命悬一线,自己得帮他压制住这股寒气才行。

  于是也不顾冷厥,自行运功起来。冷厥就在一旁护卫,生怕何月芙一人无法应对,以便他及时上去顶住。

  然何月芙虽内气不足,但真气居多,抵制莫寒这股寒气也是戳戳有余的。只是情况紧急,她须得尽快摸清莫寒体内的每一道寒气所在之处,还有他的经脉各处关要之地,这样便于她自己输真气去予以阻断。如此既精确又不会耗费过甚,可一旦用力过多,反而会对经脉造成损伤。

  另外还要与莫寒体内本身所有的真元加以抵抗,还要确保这些冲撞不可对经脉造成损坏。这样虽说精准但耗气依旧不少。

  何月芙此时不能受一丁点的打搅,任何一道杂音或其它什么都会对她造成致命之伤,到时候不但莫寒救不成,自己也会遭真气反噬,性命难保。

  故而她也提先嘱咐守在此处护法,采买药材之事待她将莫寒之性命挽救回以后再去。

  冷厥自然听从于她,便在她身后盘膝打坐,听察四方。不准外敌打搅,哪怕是山间野物,虫蛇鼠蚁亦休要来此作祟。

  约莫一柱香的时辰,莫寒满面苦痛之色终于有了好转,何月芙的脸色也缓和了好些。

  半柱香之后,何月芙慢慢将推在莫寒背上的双手拿开,敛气息神。

  冷厥见莫寒要往边上倒去,忙过去扶住,仔细观他脸色,又觉他四肢不再冻寒,概知已然好转,却还是问向何月芙道:“寒兄弟可好些了?”

  莫寒这里虽有好转,但何月芙却面色煞白,气虚体弱。

  冷厥见到她如此,忙有关切着道:“何姑娘,你没事吧!”

  何月芙摇摇手道:“没事!”

  再看向莫寒道:“他已无性命之忧,你便去采办吧,这里有我便好。”

  冷厥皱着眉头道:“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前去!还是先将你二人安顿齐备再说吧。”

  何月芙喘着气儿道:“不可!此事不可耽搁,一二个时辰后,若是不服下熬煮的祛寒汤药,莫寒还是命在旦夕,那时我真就没法子了。”

  冷厥笑道:“你也有些小看我了,难道七雀门就只剩下我一人不成?你且在此稍候,我去去就来。”

  说完便将莫寒放躺在地,自行去了。何月芙心知他许是去叫门中人去采办了,又见莫寒躺在草堆里,便走到他身边坐下,看着莫寒唇白面枯,心里好生不是滋味。

  想着若是莫均还在,自己还可找到些许慰籍,将心中的烦难之处同他说说,也当不像眼下这般孤身一人,却是何等的凄冷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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