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坠星夜 第十七章 惊蛇错意

　　“牙我学会了，但是怎么才能学成毒牙呢？涂上毒药吗？”<

　　“不，重点是心毒。”<

　　——师兄？<

　　略带调侃的话落入耳边，叶修闻声一望，一位紫衣美人正款款走来，叶修笑道：“姐姐说笑了，凝月去了北斗书院，我自然得闲。本来说是到府上叨扰一阵，阴差阳错之下就留宿这里了。”<

　　“叶先生和紫姐姐认识？”宣静伊同样惊讶不已。<

　　来人正是数月前因卢凝月而认识的紫家大小姐紫秋汐，依旧是紫色的衣装，只不过今天这件并没有绣上大蛇，应当是平日穿的便装，去了几分威严，也多了几分柔美。<

　　宣静伊赶紧放下手中的书页，欣喜地迎了上去。<

　　和于婆一样，紫秋汐也担忧她的身体，看她脸色很差，心中更是怜惜。<

　　一番对话之后同样惊喜异常。<

　　紫秋汐拉着宣静伊的手落座，笑着对叶修说：“怪不得静伊妹妹要喊你先生，想不到叶修你年纪轻轻，医术却出神入化，妹妹这病盘固多年，让我们束手无策，没想到在你手上倒是药到病除。”<

　　“姐姐谬赞了，所谓药到病除只是用对了药，而我正好擅长治这类的病而已。”叶修客气了一句。<

　　“嗯？你的脸是受伤了吗？需要我帮忙看看吗？去腐生肌的丹药我那还有，效果也不错。”想到叶修能治好宣静伊的病，不见得需要她的帮助，紫秋汐只是试探性地一问。<

　　“不碍事。”叶修摇了摇头。<

　　紫秋汐也不勉强，又打量叶修几眼，掩嘴笑道：“身体好像壮实了一些，三月前去武原城办事的时候你看起来还有点病怏怏的。”<

　　“也是宿疾，还在慢慢养。”叶修含糊道。<

　　“需要帮忙的话尽管说一声。”紫秋汐笑得很温和，宛若姐姐对弟弟的关怀。<

　　“会的。”叶修点头。<

　　此间话了，紫秋汐提议道：“天冷，咱们还是进屋吧？”<

　　宣静伊摇头：“不打紧的，其实昨日之后身子就不觉得冷了。而且今天是有正事要做。”<

　　叶修适时地拿起石桌上的书页递给紫秋汐：“今天是要指导宣静伊修行，其实姐姐来得巧，正好指正一下。我不是星武者，不知道武者的方式到底适不适合星武者的修行。”<

　　紫秋汐好奇地取过，大致扫了一眼，讶异道，“这是……剑谱？”<

　　“这么快就要开始修行？不是说昨日才进行的治疗吗？”紫秋汐不免流露出担忧，“修行一事姐姐支持你，但是过犹不及。”<

　　叶修知道她的担忧，解释道：“宣静伊的恢复远超你我的想象，想必是那股长期滞留在她体内的能量开始真实起效。而且今天并不是要她马上开始操练，现阶段只是感悟和体会，以星武者本身的优势来说，体会‘意’，凝练‘神’，应该不难，何况她还有星卫夜环。”<

　　早上的时候叶修检查过宣静伊的身体，发现恢复的速度大大高于他原先的估计，精气神都十足饱满，除了有些微的贫血，和昨日初见已有了很大的改善，连宣静伊身上的气质都有了隐约变化，或许是病容稍去，开始展现出她原本的面貌。<

　　叶修猜想是那股特殊力量得到运转的缘故，本来他只是打算将誊抄的剑法给宣静伊揣摩“形”的部分，没打算让她劳神体会，不过现在看来进度还能加快许多。<

　　“既然叶修都这么说，我就不多说了。但是！”紫秋汐脸色一正，对宣静伊郑重叮嘱道，“千万千万不能勉强自己！知道吗！”<

　　宣静伊手心一紧，她知道紫秋汐郑重叮嘱的原因——宣静伊有过强行修炼遭反噬吐血的事迹，那时候她只是赌气地挣扎，但是这股执拗也伤害过关心她的人。<

　　宣静伊眼眶发热，衷心道：“我会注意的。”<

　　“剑谱你也看完了，星武借我。”叶修直截了当地伸手索要，宣静伊立马回应，在两人的手叠到一起的时候，多出了一把剑——正宗的夜雨剑，剑柄是一圈圈缠绕的夜雨蛇，持握的时候冰凉沁人，倒不滑手。<

　　叶修掂量了几下，很轻，剑身较为纤细，也很柔软，比之锻造出来的兵器还要柔软，已经超越了叶修过去的认知，韧性却绝不低于锻造出来的宝剑。随手挽了两个剑花，氤氲的剑光有如游蛇滑动。<

　　这还是叶修头一次手持星武细细打量，以前杀掉的星武者，星武都随着他们性命的消散而消失，无法借用他们的星武杀敌着实让叶修重新适应了一阵子。<

　　星武只要脱手就可以召唤回去的，甚至可以借此施展出很多匪夷所思的招式，这点比武者使用兵器就高明了许多，虽然有一定程度星力的消耗，但是随着实力的增进，最终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而他人持有星武，演练剑法之类的，等星武者拿回星武亲自尝试的时候，星武是可以“教导”它的主人的，对修行的助益很大。这点也是各大家族凝聚性的保证之一，往往很多家传绝学都是借助星武代代相传，哪怕外传了也能顺蔓摸瓜找到泄密的人。<

　　所以叶修直接借了宣静伊的夜雨剑演示剑法，只要星武“学会”了，宣静伊就可以学得更快。<

　　叶修踱了几步走到院子中央，将剑平举，收敛气息。<

　　三息之后，剑尖缓缓指向地面，而叶修的声音一字一句地传入宣静伊耳中。<

　　“一套系统的武学通常都包括‘形’、‘意’、‘神’三部分。”<

　　“‘形’是招式，‘意’是心意，也是心法，‘神’是神韵。用我接下来要演示的蛇形剑法来说，‘形’就是剑法本身，‘神’就是蛇，你自身越像蛇，和这套剑法的契合度就越高，威力自然越强，传神也好，入神也罢，都是对剑法神韵的理解。这是剑法的根本，若动了‘神’，那这剑法就可以换个名字了。这些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去体会，是否灵动在于你对蛇的理解。”<

　　“而‘意’分‘心意’和‘形意’，‘心意’包括浩意、杀意、喜意、怒意等等，是施展剑法的心神状态。大气、中正、阴毒、厉狠、悍勇、狂放、冷酷等，是整套剑法的风格基调，是为‘形意’，两意相通可以完美发挥剑法原本的威能。‘意’对招式和气势影响很大，往大了说还会影响人的性格。我的心法不适合你，你可以跟着游蛇座的轨迹继续，直到走出一条适合你自己的路。‘形’、‘意’、‘神’互有影响，练到后面也不用过于拘泥于形式。”<

　　“技法需要选择，需要扬长避短，扬长补短，更要将长处发挥到极致，见群山，方知己峰之利。”<

　　“切磋、学习、思考、尝试、完善、传承，才有武学的发扬光大。”<

　　“所有攻伐之技，都有相应的步法和心法配合，从整体看局部才能看得更为透彻。接下来我要演示三套剑法，能看多少能学多少都不必勉强。”<

　　“第一剑——蜒鳞。”<

　　在宣静伊被叶修的话语吸引的时候，剑已经开始游动。<

　　第一套剑法的起手式较为缓慢，这令剑势变得厚重。<

　　蜒鳞剑法讲求的是防御，模仿的自然是遇敌时盘起的蛇阵。<

　　只见叶修双足连错，脚掌几乎贴地滑行，不离分寸，却只传出细微窸窣的声响，让人难以分辨叶修的重心落在何处。接着剑尖上挑向前，微微摇移，含而不发，宛若一条大蛇临危盘阵，虽未出手，威慑之意已成。<

　　在旁人感知中，叶修自身的气息悄然化蛇，和剑凝为一体。<

　　数剑之后，宣静伊意识到叶修移动的范围只在一丈方圆，并非是院子的大小对他的行动有限制，而是本身这套剑法所具备的特性。<

　　剑势较为厚重，剑圈却只有一尺，每一记剑招都贴身护持，构架出一个坚固的防御网。只不过每次出剑都配合身形大幅度地移动，往往使得每一剑挥洒的范围出人意料。<

　　夜雨剑随着叶修每一次出剑拧转，折射出点点细碎的剑光，活像蛇身上的鳞片。倘若有外物惊扰，蛇剑便会缠身而上，攻敌要害，取之性命。<

　　“第二剑——月缠。”<

　　叶修忽然改变了步伐，剑招也变得绵密，一改之前的守势，变得咄咄逼人。<

　　此剑原先的版本模仿的是体型巨大的蟒蛇，而且是枪法，讲求用力量一层层绞杀敌手，以夜雨剑来演示有些神韵不足，所以叶修换用更为轻迅的手法运劲。<

　　无法用力量压制对手，就死缠烂打，敌逃我追，敌进我退，不给任何喘息的机会。这在步法上更为讲究，对速度和灵活性更为看重，利用有限的力量和更多的技巧，逐步缠杀。<

　　此剑一出，之前叶修施展蜒鳞剑画出的痕迹在这一刻迅速地收缩，与之相对的是叶修在外圈不断进退游走，剑招左右挥洒，剑锋所指，像是在追寻一只跳脱的猎物。<

　　也像是小孩信手挥动树枝作画，又在波光般的剑影中挥洒着冷意。<

　　剑势一成，柔韧的夜雨剑几乎被叶修舞成了鞭子，每一次挥动，再被灵迅的步法带动，纤细的剑身就会划出一道极具美感的弯月，勾勒出被风吹皱的水上波荡的月光。<

　　“第三剑——惊蛰。”<

　　缠绵的剑法一收，架势上似乎又盘起了蛇阵，夜雨剑虚滑了两下，剑势三两下就变得轻缓起来。<

　　如此举重若轻的转换，让旁观的两人叹为观止。<

　　剑尖向下偏移少许，紧接着便化作一道虹光直刺。<

　　步子只跨了半步，剑身顿住，因后续涌来的劲力绷得笔直，剑尖发出悦耳的清鸣，等到鸣声停止，剑身顿时回缩一卷，藏入叶修袖中，他迅速斜跨一步，寒光乍现，举剑斜挑，而此时持剑的已是另一只手——夜雨剑竟然贴着他的身体滑到另一只手上。<

　　杂技般的剑招让人目瞪口呆，但最惊艳的还是每次剑招收尾时笔直的一剑。<

　　明明是蛇剑，每次出剑却笔直向前，如此还不失神韵，是因为叶修的身躯柔若无骨，和蛇剑一齐舞动，以身化蛇。剑光就像一层肌肤一样紧贴，晃眼之间，就失去了剑的踪影，再然后，身躯卷杀，毒牙直下。<

　　剑招在他身上就完成无数变化，出剑时就只剩下必杀一击。<

　　他移动的范围比蜒鳞剑更小，但是更快，更凶。<

　　这便是牙。<

　　叶修的双眼被点亮，气势不可遏制地攀升，同时气息越来越稀薄，视野间就只剩下一条翻滚的大蛇。<

　　“好像，不太对……”紫秋汐忽然出口的话让看痴了的宣静伊一愣，随后又被铺面而来的腥风吸引过去。<

　　哪来的腥风？<

　　自然是院中的那条大蛇，只见那条大蛇通体漆黑，双目赤红，原本有那么一刹那蛰伏消失的气息在这一刻尽数喷发，直扑院中的假山而去，锋利地双牙撕扯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厉声。<

　　积蓄到极致的剑意，随着舒展的蛇身迸发。<

　　宣静伊大惊失色，光是听见声音，胸中的气息就变得滞涩，烦闷欲吐。<

　　就在大蛇即将撞上假山，将其撞个粉碎的时候，一个黑影从大蛇上分化出来，在空中翻了个身，轻飘飘地与假山错身而过。<

　　关键时刻叶修松开了夜雨剑，没有让剑势持续到最后一刻。<

　　“咔”的一声，夜雨剑横插在假山上，左右晃动。<

　　叶修顺势向前一跃，不带一丝烟火气地飘然落地，连续往前踏了几步，悠悠止住步子。<

　　左右摇晃的夜雨剑也停了下来，嵌在假山上的位置也只是小小地劈开一个口子，微风拂过，好似之前的一切都是幻象，让人惶然失神。<

　　然而就在宣静伊错开视线将要询问之时，一股寒意直冲骨髓，让她下意识往后一缩，身体却僵直无法动弹，好似被一条大蛇盯住。<

　　院中的假山毫无征兆地裂成无数块，颓唐地倒下，裂缝之中，有比冬天更寒冷的气息悠悠四溢。<

　　夜雨剑跟着插着的石块滑落，剑尖的方向先落地，很轻巧的，石头顺着剑锋的两侧裂成两半，向两侧一倒，夜雨剑脱离束缚，铮的一声刺入地面，真正的安静下来。<

　　这把寒剑已经和之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剑身上缠绕了令人窒息的森森锋芒，哪怕静止在石堆之中，也让人畏惧它是否会忽然活过来。<

　　对夜雨剑上的“意”，宣静伊的感受最为直观，与她心神相连的星武此刻充满了怒火和怨恨，其中煅烧下的剑意提炼出凶戾之毒，浸满了剑的寒锋。<

　　让她不敢正视，让她不寒而栗。<

　　又过了一会儿，叶修身体一松，几乎往地上倒去，不过终究是支撑住了，他重重地喘息了片刻，终于是将体内崩乱的气血安抚下去。<

　　“用错‘意’了。”<

　　他有些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