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却说段士渊向北魏长公主拓跋燕请求援救后,拓跋燕心思一计后便令段士渊依计行事。拓跋燕不便参与此事,段士渊只好只身前往。
出了公主府,段士渊未走上十里之遥,忽听得身后有人呼喝叫拦道:“段义士,且慢些走,等我一等。”
段士渊闻声留步,后头望去,只见那身后叫拦之人正是适才与自己殴斗的一位家将。段士渊等那家将跟上来之后便问道:“你叫住了我可是你家公主还有何事要吩咐?”
那家将道:“你刚刚出了府门,公主便已想到你不会说鲜卑语言,怕你无法依计行事,便叫我来陪你一起。”
段士渊闻听此言之后幡然醒悟,这才想到自己救主心切,听了拓跋燕的主意后便忙于去办,倒把此事忘了。他一拍额头道:“果然还是公主心细。否则我可得闹出大乱子来。如此就有劳兄弟了。”
那家将道:“不必客气,我也是奉命办事。咱们这便去罢。”
段士渊答应一声,便同那家将又一同向街市而去。
二人快步而行,不一刻又有来至事先王尚儒被捕之处。但见那里依旧围满了行人百姓,仍在议论纷纷。那家将隐约间听得百姓当中大多都在说着官兵不该不问青红皂白,如此草率地就将人抓去;还说王尚儒人好,官兵这样做实在不该。那家将听了众人的话后心中暗想:“看来这汉人果然是一片诚意,连着城中百姓都对他赞不绝口。元戊伮这次可当真是小人之举。不过好在百姓对他有所怨言,我索性也就把这脏水都泼在他的身上。”
那家将拿定主意后,便上前走到百姓中间,用着鲜卑话高喊道:“众位父老,大家无须争论。我是公主府上的家将,大家请听我一言。”
那一众百姓听得他是公主府的人,便也都止住了议论,且来听一听他有何话说。那家将继而说道:“今日之事大家有目共睹,汉人王尚儒诚意与我们相交,可官兵却不问缘由肆意逮捕。大家且来说一说这样该是不该?”
一众百姓纷纷响应,皆道:“不该。”那家将又说道:“我得知这一切都是元戊伮元将军,猜忌王尚儒是个汉人,所以才心怀不轨,肆意陷害。众位,我们鲜卑人当中可没有他这样的人。淳朴忠厚的鲜卑人们,可否愿意同我一道去圣上那里替王尚儒讨回公道?”
百姓们心中早就想有个领头地带着他们去讨个说法,如今那家将如此振臂一呼,一众百姓自然纷纷响应,同那家将及段士渊一并向皇宫而去。
却说那宋国使节来至北魏后,几经通融、上下打点此刻已然面圣。明元帝正欲询问宋国此番前来的诚意之际,忽听得宫门外一阵吵嚷,隐约间又听得百姓似乎对朝廷略有微词。明元帝素来注重民心,见百姓怨声载道,心中甚为紧张。便先屏退了宋国使节,亲与文武内侍一同到宫外查看。
出得殿外,便见有几名百姓上前指着元戊伮的鼻子不住叫骂,明元帝耳中也听得此番前来的百姓对元戊伮极为不满。他左右巡视一番,见左首前立着二人,一人仪表堂堂做汉人打扮,另一人则是公主府中的家将。
明元帝见了那家将后便上前问询,那家将也如实将禀告,将王尚儒一行前来求和、如何被元戊伮赶出、如何在街头讲清取得民心、又如何被元戊伮抓捕等一一相告,将所有种种都推到了元戊伮身上。
明元帝听后看了看元戊伮也不说责罚,只略沉吟片刻后便道:“《左传》有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有此提防之心也并无过错,只是行事太过武断,今后须得问明原委后再做定夺。如今弄得百姓怨声载道岂非无心之过?这样罢,你速去将王尚儒放了出来,恰好这宋国使节也在,他们既然都要来请和,就叫他们当面对质,且看看哪边更具诚意。”
元戊伮确是出于一己私心抓捕了王尚儒,但此刻百姓请命,皇帝下旨,他也只得遵旨照办,将王尚儒放了出来带到了殿上。
王尚儒到了殿上之后,左右巡视一番,见除却明元帝、元戊伮等鲜卑群臣外,还有那宋国使节也在一旁相侯。心中暗道:“今日殿上定要叫你铩羽而归。”王尚儒整了整衣衫,理了理乱发,也不去理会殿上的君臣,反而转身向下走去,对着殿外的一众百姓团团一揖,用鲜卑话言道:“承蒙各位特来请愿求情,王某在此拜谢各位乡亲。此刻王某安然,还请诸位父老各自散去的好。”
前来的一众百姓,见王尚儒被放了出来便也都宽了心,又听王尚儒好言相劝,自然任谁也不愿去做那犯上的乱民,当即便一哄而散。只留下段士渊和公主府家将在殿门外侧立静候。
王尚儒屏去了一众百姓后,复又回到殿上,对着明元帝只深施一礼道:“臣晋室丞相王尚儒参见北魏皇帝,愿两国安好,国泰民安。”
元戊伮见王尚儒如此托大,见了自家郡主竟不跪拜,当即戟指喝问:“你这汉人也太过狂妄,见了皇上竟也不来跪拜。”说罢竟一个箭步冲上,伸腿便向王尚儒腿弯处踢去。他虽知王尚儒也曾上过战场,但那时主帅毕竟是苏景谦。又见他生得俊朗,只觉得拓跋燕是贪慕他的美色才退兵,绝不信王尚儒会有什么精妙武艺,故而便贸然偷袭,欲给王尚儒杀一个下马威。他在殿上这般公然无礼,明元帝见了竟也不去加以阻拦。
王尚儒这时见元戊伮伸腿偷袭,反而反腿向后一蹬,恰好踢在元戊伮脚踝之上脆弱部位。那元戊伮脚上吃痛,一个站立不稳向前急冲,险些跪倒,仓皇之间连忙提起下沉,猛一跺脚方才站立住,那地面竟也为他的一跺之力而凹了下去。
这一番起落二人心中都不免要称赞对方一声,一个暗暗纳罕:“他竟会有如此巧妙的身手。”另一个则惊奇暗想:“此人过人神力过人。”一番较量之后,果然是王尚儒生性潇洒,只听他朗笑一声道:“我乃是晋室朝臣,只跪拜我晋室天子。拜了你家君主,只怕你这魏字的国旗上就要改写成晋字。还是由你这个北魏臣子代我跪拜吧。”
这一番暗里较量,元戊伮可没占到一点便宜,明元帝看着王尚儒举手投足间果然气度不凡,不失为上国重臣,当即一摆手,屏去了元戊伮,问王尚儒道:“王丞相,你此番屈尊前来,是为了和敝国建邦请和的?”
王尚儒一拱手答道:“正是,盛意拳拳,天地可鉴。”
明元帝抚须点点头道:“好。”又指了指那宋国使节道:“这位宋国来的使臣也要和朕建邦,怎地这北魏国竟好到如此,你两家都来建邦?”
若是别国,王尚儒自然希望三国建邦,大家和和睦睦,三国百姓免遭战乱涂炭,可彼国正是不是宿敌,能不能此刻便冲上前去刺死那宋国使节。
明元帝这时又道:“既然两架都来建邦,那就且都来说说此番诚意,哪家诚意好,我便与哪家建邦结交。”
王尚儒并不抢先,只看了那宋国使节一眼,似乎在说:“且看你有何说辞。”
那宋国使节见王尚儒一言不发,便抢先说道:“明君容禀,我南国水土丰沛,物产丰厚,若与贵国建交,不但此番所携来的珍宝佳人尽归贵国,另外还会优选稻种一万石和农户数千人派往贵国,传习过人种植之术,叫鲜卑百姓也可吃上上等谷物。”
明元帝听了诸般多的好处,不免有些微微心动。正这时,只听王尚儒一声轻笑说道:“以此小恩小惠便想叫邻邦替你出兵效力,这笔账算得也太过精明了吧?试问鲜卑族人人淳朴忠厚,有谁会贪图你那蝇头小利?”他如此高抬鲜卑人品性,反倒让明元帝觉得收取了宋国的送礼便不淳朴忠厚,成了鲜卑族的第一大罪人。
王尚儒此刻又拱手对明元帝言道:“圣上,我晋室中兴,此刻正是百废待兴之际,若是厚礼,敝国实难拿出。但我知北魏国上下皆是忠义之人,最恨那背信弃义的不忠之人。此番建交,只盼贵我两国能够勠力同心,共同声讨那不忠不义的小人之邦。”
明元帝闻听此言沉吟不语,看了看那宋国使节,似乎在说:“他说的那背信弃义之人可就是你家君主吧?”其时刘裕犯上政变天下尽知,不过无人问罪罢了。
王尚儒不待明元帝询问,便戟指宋国使节怒道:“在下所言的小人之邦正是他宋国,而那背信弃义之人正是那所谓的宋国皇帝刘寄奴。”
宋国使节正欲争辩,王尚儒却又抢先言道:“那刘寄奴原在晋室微臣,如今却又自立国号、自称为君,如此便是为不忠;他犯上作乱、弑君篡权,此是为不孝;他当初手握朝廷兵权,却不思戍境安民、保家卫国如此便是为不仁;他明明拥立司马德文为主,却是将其置为傀儡,甚至复又反叛,如此便是不信不义。而你明知他的种种劣迹,却又甘心卖命便是为不智。试问你宋国上下皆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智不信之辈。北魏堂堂上国又如何能与之建交?”
明元帝见王尚儒出口咄咄逼人且不容人强辩,心知那宋国使节绝不是他的对手。又见他虽口口声声地夸耀自己,实则却是在凌驾自己,若是自己所为不如他所说那般,岂非名不副实?明元帝虽有心与宋国建交,但此刻被王尚儒三言两语便说得进退两难,当下心乱如麻难以取舍。见宋国使节急切待辩,却也只得摆了摆手道:“今日且先如此,二位各自回去,容朕在斟酌一番,退朝吧。”
是夜,驿馆之中,王尚儒与段士渊二人秉烛夜谈,仍对白日里朝堂之上的舌战商议不绝。
二人私下里说的皆是汉语,自然也不怕隔墙有耳会被旁人听去,段士渊也就大着胆子高声道:“我看那北魏的皇帝犹豫不决,似乎心底还是想与宋国建交。”
王尚儒也唯一颔首,沉吟道:“今日我在殿上句句不留余地,依照常理那北魏皇帝本该与我等建交才对。”
段士渊道:“依我看,他就是贪图那宋国给出的贺礼。”
王尚儒也表示赞同地道:“既如此,那就别怪我出此下策了。士渊,你附耳过来。”
段士渊走上前去,凑过身子,王尚儒附身耳语一阵后,便又站直身子十分首肯地道:“你便以此计行事即可。”
段士渊听明王尚儒的计策后,却仍有些介怀地问道:“丞相,此计是否不甚光明正大?”
王尚儒唯一颔首道:“我也知此计阴损,但这也是万般无奈的下策。那鲜卑皇帝显然是为宋国利诱所动,那我也只好出此下策来威逼他。况且我晋室族人与刘裕的宋国不共戴天,你只管依计行事,无需介怀。”
段士渊微一颔首,拱手道:“属下明白,此刻夜阑人静,属下这便下手。”说罢,便退出王尚儒寝具,动身准备去了。
次日天明,王尚儒收拾停当,便及早动身欲去往北魏皇宫。正要走出驿馆,忽听得那馆驿大人高声呼叫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宋国使臣怎会一夜之间便遭人杀害?”
王尚儒心下明白,但却装作震惊地走将过去,看见那宋国使节一击毙命死在房中,伤口处血已凝固。王尚儒见了后,有的放矢般地指着那宋国使节道:“这宋国使节突然缂丝于北魏国中,此事若传扬出去恐怕于贵国不利吧?”
那馆驿瞧了王尚儒一眼,道:“宋使节死的蹊跷,其中必定大有玄机,还是等圣上前来明断。”
王尚儒微微颔首,心中暗道:“无论如何,我势必反将你一军。”
过不多时,忽见明元帝率领手下亲兵闻讯赶来。他虽贵为一过君主,但此刻见了那宋国使节暴死当场,不免也有些分寸大乱。他虽然也心知此事必有蹊跷,但他毕竟死在自己的国土之中,无论如何对宋国那里也无法交代。一时气愤之下猛然怒轰道:“来人,吧这驿馆中的大小官员统统给朕拿下。”
底下的一众亲兵答应一声,正要下去缉拿,那边王尚儒立刻从一旁闪出拦道:“此事与他们无关,你就是杀了他们也一样无济于事。”
明元帝挥手退去了亲兵,看了看王尚儒,颇为不忿地道:“你怎知此事与他们无干?”
王尚儒一笑道:“且不论此事是谁做的,陛下你应先想清楚,刘裕知道他派来的使节死在贵国会作何反应?我想陛下此刻理应集结兵马随时应敌,而不是去杀那些无辜之人啊!”
明元帝冷笑一声道:“你不必危言耸听,朕只需查明真相,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王尚儒摇了摇头道:“陛下实不了解刘裕的为人,他早有雄图天下之志。你如今落下如此把柄在他手中,我说过无论是谁杀了他的使节,他也都不会放过对贵国出兵的良机。”
王尚儒如此出言威胁,早已惹怒了一旁的元戊伮,他冲上前来戟指王尚儒道:“你莫在此处花言巧语,我等皆愿与宋国结盟,唯有你与宋国敌对,我猜定你是杀了这宋国使节。”
王尚儒大笑一声道:“不错,这人正是我所杀!不过你们能奈我何?能奈刘裕何?如今形势,你们唯有与我结盟,你我兵发一处,共抗刘裕方可。你们当然也可就地将我正法,不过你且想好,非但刘裕不会放过你,我主也定会起兵为我复仇。到那时你两面受敌,其中利弊自行斟酌。”说罢,一拂袖,径自离开。
元戊伮见状后欲上前拿住王尚儒,早被一旁的段士渊瞧见,冲上前去拔剑指在明元帝咽喉之上,喝道:“谁赶上前,休怪剑下无眼。”
一众亲兵见状后无一敢上前来,元戊伮有心救驾却也怕段士渊敢说敢做,望了明元帝一眼,见他轻叹一声,当即会意便领着一众亲兵退了出去。王尚儒见状后,便道:“士渊,放北魏陛下回去斟酌。”
段士渊答应一声,便收剑放了明元帝离开此处。
是夜,王尚儒与段士渊二人仍在驿馆居住。段士渊念及白日里王尚儒如此威逼明元帝,心下慌乱,不知那明元帝是否肯就范,此刻犹如深陷龙潭虎穴,只不住地磨剑霍霍。
王尚儒见了段士渊这般模样也没有出言制止,只心中也盘算着退路:若是结盟自是最好。如若北魏当真有意拿下我等,那便只得奇袭杀出。如今自己从中作梗,魏宋势必会有一战,此番纵使未能结盟,回到琅琊后也必会趁着魏宋交战之际,亲率一路大军杀至宋军后路,到那时便叫南朝宋军前后夹击、腹背受敌,无论结盟与否,对己方都没坏处。
堪堪过了一夜,到了翌日辰时,王尚儒见仍无人来唤他入朝,心中一冷淡然道:“士渊备马,此刻辰时已过,我们不必再留于此处了。”
段士渊答应一声便出去备马,王尚儒简单收拾些行装便出了简居,与段士渊各上坐骑一催缰绳策马而出,直奔城门而去。
刚一到城门,正欲冲出,忽听身后有一彪人马奔来为首一员高声呼喝道:“王使君请留步,何以匆匆离去?”王尚儒段士渊二人一勒马,段士渊见状便欲拔剑,王尚儒在一旁拦住问那为首将领道:“我是晋国使臣来去自如,你因何拦我?”
那将领上前施礼道:“皇上口谕,要请使君到殿上议事。”。
王尚儒听得此言,便知明元帝有意与己结盟,当即一笑道:“多谢将军。还有劳将军在前开路,我等这便随将军入殿。”
毕竟不知明元帝是否有意与晋室结盟,且看下回分解。
出了公主府,段士渊未走上十里之遥,忽听得身后有人呼喝叫拦道:“段义士,且慢些走,等我一等。”
段士渊闻声留步,后头望去,只见那身后叫拦之人正是适才与自己殴斗的一位家将。段士渊等那家将跟上来之后便问道:“你叫住了我可是你家公主还有何事要吩咐?”
那家将道:“你刚刚出了府门,公主便已想到你不会说鲜卑语言,怕你无法依计行事,便叫我来陪你一起。”
段士渊闻听此言之后幡然醒悟,这才想到自己救主心切,听了拓跋燕的主意后便忙于去办,倒把此事忘了。他一拍额头道:“果然还是公主心细。否则我可得闹出大乱子来。如此就有劳兄弟了。”
那家将道:“不必客气,我也是奉命办事。咱们这便去罢。”
段士渊答应一声,便同那家将又一同向街市而去。
二人快步而行,不一刻又有来至事先王尚儒被捕之处。但见那里依旧围满了行人百姓,仍在议论纷纷。那家将隐约间听得百姓当中大多都在说着官兵不该不问青红皂白,如此草率地就将人抓去;还说王尚儒人好,官兵这样做实在不该。那家将听了众人的话后心中暗想:“看来这汉人果然是一片诚意,连着城中百姓都对他赞不绝口。元戊伮这次可当真是小人之举。不过好在百姓对他有所怨言,我索性也就把这脏水都泼在他的身上。”
那家将拿定主意后,便上前走到百姓中间,用着鲜卑话高喊道:“众位父老,大家无须争论。我是公主府上的家将,大家请听我一言。”
那一众百姓听得他是公主府的人,便也都止住了议论,且来听一听他有何话说。那家将继而说道:“今日之事大家有目共睹,汉人王尚儒诚意与我们相交,可官兵却不问缘由肆意逮捕。大家且来说一说这样该是不该?”
一众百姓纷纷响应,皆道:“不该。”那家将又说道:“我得知这一切都是元戊伮元将军,猜忌王尚儒是个汉人,所以才心怀不轨,肆意陷害。众位,我们鲜卑人当中可没有他这样的人。淳朴忠厚的鲜卑人们,可否愿意同我一道去圣上那里替王尚儒讨回公道?”
百姓们心中早就想有个领头地带着他们去讨个说法,如今那家将如此振臂一呼,一众百姓自然纷纷响应,同那家将及段士渊一并向皇宫而去。
却说那宋国使节来至北魏后,几经通融、上下打点此刻已然面圣。明元帝正欲询问宋国此番前来的诚意之际,忽听得宫门外一阵吵嚷,隐约间又听得百姓似乎对朝廷略有微词。明元帝素来注重民心,见百姓怨声载道,心中甚为紧张。便先屏退了宋国使节,亲与文武内侍一同到宫外查看。
出得殿外,便见有几名百姓上前指着元戊伮的鼻子不住叫骂,明元帝耳中也听得此番前来的百姓对元戊伮极为不满。他左右巡视一番,见左首前立着二人,一人仪表堂堂做汉人打扮,另一人则是公主府中的家将。
明元帝见了那家将后便上前问询,那家将也如实将禀告,将王尚儒一行前来求和、如何被元戊伮赶出、如何在街头讲清取得民心、又如何被元戊伮抓捕等一一相告,将所有种种都推到了元戊伮身上。
明元帝听后看了看元戊伮也不说责罚,只略沉吟片刻后便道:“《左传》有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有此提防之心也并无过错,只是行事太过武断,今后须得问明原委后再做定夺。如今弄得百姓怨声载道岂非无心之过?这样罢,你速去将王尚儒放了出来,恰好这宋国使节也在,他们既然都要来请和,就叫他们当面对质,且看看哪边更具诚意。”
元戊伮确是出于一己私心抓捕了王尚儒,但此刻百姓请命,皇帝下旨,他也只得遵旨照办,将王尚儒放了出来带到了殿上。
王尚儒到了殿上之后,左右巡视一番,见除却明元帝、元戊伮等鲜卑群臣外,还有那宋国使节也在一旁相侯。心中暗道:“今日殿上定要叫你铩羽而归。”王尚儒整了整衣衫,理了理乱发,也不去理会殿上的君臣,反而转身向下走去,对着殿外的一众百姓团团一揖,用鲜卑话言道:“承蒙各位特来请愿求情,王某在此拜谢各位乡亲。此刻王某安然,还请诸位父老各自散去的好。”
前来的一众百姓,见王尚儒被放了出来便也都宽了心,又听王尚儒好言相劝,自然任谁也不愿去做那犯上的乱民,当即便一哄而散。只留下段士渊和公主府家将在殿门外侧立静候。
王尚儒屏去了一众百姓后,复又回到殿上,对着明元帝只深施一礼道:“臣晋室丞相王尚儒参见北魏皇帝,愿两国安好,国泰民安。”
元戊伮见王尚儒如此托大,见了自家郡主竟不跪拜,当即戟指喝问:“你这汉人也太过狂妄,见了皇上竟也不来跪拜。”说罢竟一个箭步冲上,伸腿便向王尚儒腿弯处踢去。他虽知王尚儒也曾上过战场,但那时主帅毕竟是苏景谦。又见他生得俊朗,只觉得拓跋燕是贪慕他的美色才退兵,绝不信王尚儒会有什么精妙武艺,故而便贸然偷袭,欲给王尚儒杀一个下马威。他在殿上这般公然无礼,明元帝见了竟也不去加以阻拦。
王尚儒这时见元戊伮伸腿偷袭,反而反腿向后一蹬,恰好踢在元戊伮脚踝之上脆弱部位。那元戊伮脚上吃痛,一个站立不稳向前急冲,险些跪倒,仓皇之间连忙提起下沉,猛一跺脚方才站立住,那地面竟也为他的一跺之力而凹了下去。
这一番起落二人心中都不免要称赞对方一声,一个暗暗纳罕:“他竟会有如此巧妙的身手。”另一个则惊奇暗想:“此人过人神力过人。”一番较量之后,果然是王尚儒生性潇洒,只听他朗笑一声道:“我乃是晋室朝臣,只跪拜我晋室天子。拜了你家君主,只怕你这魏字的国旗上就要改写成晋字。还是由你这个北魏臣子代我跪拜吧。”
这一番暗里较量,元戊伮可没占到一点便宜,明元帝看着王尚儒举手投足间果然气度不凡,不失为上国重臣,当即一摆手,屏去了元戊伮,问王尚儒道:“王丞相,你此番屈尊前来,是为了和敝国建邦请和的?”
王尚儒一拱手答道:“正是,盛意拳拳,天地可鉴。”
明元帝抚须点点头道:“好。”又指了指那宋国使节道:“这位宋国来的使臣也要和朕建邦,怎地这北魏国竟好到如此,你两家都来建邦?”
若是别国,王尚儒自然希望三国建邦,大家和和睦睦,三国百姓免遭战乱涂炭,可彼国正是不是宿敌,能不能此刻便冲上前去刺死那宋国使节。
明元帝这时又道:“既然两架都来建邦,那就且都来说说此番诚意,哪家诚意好,我便与哪家建邦结交。”
王尚儒并不抢先,只看了那宋国使节一眼,似乎在说:“且看你有何说辞。”
那宋国使节见王尚儒一言不发,便抢先说道:“明君容禀,我南国水土丰沛,物产丰厚,若与贵国建交,不但此番所携来的珍宝佳人尽归贵国,另外还会优选稻种一万石和农户数千人派往贵国,传习过人种植之术,叫鲜卑百姓也可吃上上等谷物。”
明元帝听了诸般多的好处,不免有些微微心动。正这时,只听王尚儒一声轻笑说道:“以此小恩小惠便想叫邻邦替你出兵效力,这笔账算得也太过精明了吧?试问鲜卑族人人淳朴忠厚,有谁会贪图你那蝇头小利?”他如此高抬鲜卑人品性,反倒让明元帝觉得收取了宋国的送礼便不淳朴忠厚,成了鲜卑族的第一大罪人。
王尚儒此刻又拱手对明元帝言道:“圣上,我晋室中兴,此刻正是百废待兴之际,若是厚礼,敝国实难拿出。但我知北魏国上下皆是忠义之人,最恨那背信弃义的不忠之人。此番建交,只盼贵我两国能够勠力同心,共同声讨那不忠不义的小人之邦。”
明元帝闻听此言沉吟不语,看了看那宋国使节,似乎在说:“他说的那背信弃义之人可就是你家君主吧?”其时刘裕犯上政变天下尽知,不过无人问罪罢了。
王尚儒不待明元帝询问,便戟指宋国使节怒道:“在下所言的小人之邦正是他宋国,而那背信弃义之人正是那所谓的宋国皇帝刘寄奴。”
宋国使节正欲争辩,王尚儒却又抢先言道:“那刘寄奴原在晋室微臣,如今却又自立国号、自称为君,如此便是为不忠;他犯上作乱、弑君篡权,此是为不孝;他当初手握朝廷兵权,却不思戍境安民、保家卫国如此便是为不仁;他明明拥立司马德文为主,却是将其置为傀儡,甚至复又反叛,如此便是不信不义。而你明知他的种种劣迹,却又甘心卖命便是为不智。试问你宋国上下皆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智不信之辈。北魏堂堂上国又如何能与之建交?”
明元帝见王尚儒出口咄咄逼人且不容人强辩,心知那宋国使节绝不是他的对手。又见他虽口口声声地夸耀自己,实则却是在凌驾自己,若是自己所为不如他所说那般,岂非名不副实?明元帝虽有心与宋国建交,但此刻被王尚儒三言两语便说得进退两难,当下心乱如麻难以取舍。见宋国使节急切待辩,却也只得摆了摆手道:“今日且先如此,二位各自回去,容朕在斟酌一番,退朝吧。”
是夜,驿馆之中,王尚儒与段士渊二人秉烛夜谈,仍对白日里朝堂之上的舌战商议不绝。
二人私下里说的皆是汉语,自然也不怕隔墙有耳会被旁人听去,段士渊也就大着胆子高声道:“我看那北魏的皇帝犹豫不决,似乎心底还是想与宋国建交。”
王尚儒也唯一颔首,沉吟道:“今日我在殿上句句不留余地,依照常理那北魏皇帝本该与我等建交才对。”
段士渊道:“依我看,他就是贪图那宋国给出的贺礼。”
王尚儒也表示赞同地道:“既如此,那就别怪我出此下策了。士渊,你附耳过来。”
段士渊走上前去,凑过身子,王尚儒附身耳语一阵后,便又站直身子十分首肯地道:“你便以此计行事即可。”
段士渊听明王尚儒的计策后,却仍有些介怀地问道:“丞相,此计是否不甚光明正大?”
王尚儒唯一颔首道:“我也知此计阴损,但这也是万般无奈的下策。那鲜卑皇帝显然是为宋国利诱所动,那我也只好出此下策来威逼他。况且我晋室族人与刘裕的宋国不共戴天,你只管依计行事,无需介怀。”
段士渊微一颔首,拱手道:“属下明白,此刻夜阑人静,属下这便下手。”说罢,便退出王尚儒寝具,动身准备去了。
次日天明,王尚儒收拾停当,便及早动身欲去往北魏皇宫。正要走出驿馆,忽听得那馆驿大人高声呼叫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宋国使臣怎会一夜之间便遭人杀害?”
王尚儒心下明白,但却装作震惊地走将过去,看见那宋国使节一击毙命死在房中,伤口处血已凝固。王尚儒见了后,有的放矢般地指着那宋国使节道:“这宋国使节突然缂丝于北魏国中,此事若传扬出去恐怕于贵国不利吧?”
那馆驿瞧了王尚儒一眼,道:“宋使节死的蹊跷,其中必定大有玄机,还是等圣上前来明断。”
王尚儒微微颔首,心中暗道:“无论如何,我势必反将你一军。”
过不多时,忽见明元帝率领手下亲兵闻讯赶来。他虽贵为一过君主,但此刻见了那宋国使节暴死当场,不免也有些分寸大乱。他虽然也心知此事必有蹊跷,但他毕竟死在自己的国土之中,无论如何对宋国那里也无法交代。一时气愤之下猛然怒轰道:“来人,吧这驿馆中的大小官员统统给朕拿下。”
底下的一众亲兵答应一声,正要下去缉拿,那边王尚儒立刻从一旁闪出拦道:“此事与他们无关,你就是杀了他们也一样无济于事。”
明元帝挥手退去了亲兵,看了看王尚儒,颇为不忿地道:“你怎知此事与他们无干?”
王尚儒一笑道:“且不论此事是谁做的,陛下你应先想清楚,刘裕知道他派来的使节死在贵国会作何反应?我想陛下此刻理应集结兵马随时应敌,而不是去杀那些无辜之人啊!”
明元帝冷笑一声道:“你不必危言耸听,朕只需查明真相,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王尚儒摇了摇头道:“陛下实不了解刘裕的为人,他早有雄图天下之志。你如今落下如此把柄在他手中,我说过无论是谁杀了他的使节,他也都不会放过对贵国出兵的良机。”
王尚儒如此出言威胁,早已惹怒了一旁的元戊伮,他冲上前来戟指王尚儒道:“你莫在此处花言巧语,我等皆愿与宋国结盟,唯有你与宋国敌对,我猜定你是杀了这宋国使节。”
王尚儒大笑一声道:“不错,这人正是我所杀!不过你们能奈我何?能奈刘裕何?如今形势,你们唯有与我结盟,你我兵发一处,共抗刘裕方可。你们当然也可就地将我正法,不过你且想好,非但刘裕不会放过你,我主也定会起兵为我复仇。到那时你两面受敌,其中利弊自行斟酌。”说罢,一拂袖,径自离开。
元戊伮见状后欲上前拿住王尚儒,早被一旁的段士渊瞧见,冲上前去拔剑指在明元帝咽喉之上,喝道:“谁赶上前,休怪剑下无眼。”
一众亲兵见状后无一敢上前来,元戊伮有心救驾却也怕段士渊敢说敢做,望了明元帝一眼,见他轻叹一声,当即会意便领着一众亲兵退了出去。王尚儒见状后,便道:“士渊,放北魏陛下回去斟酌。”
段士渊答应一声,便收剑放了明元帝离开此处。
是夜,王尚儒与段士渊二人仍在驿馆居住。段士渊念及白日里王尚儒如此威逼明元帝,心下慌乱,不知那明元帝是否肯就范,此刻犹如深陷龙潭虎穴,只不住地磨剑霍霍。
王尚儒见了段士渊这般模样也没有出言制止,只心中也盘算着退路:若是结盟自是最好。如若北魏当真有意拿下我等,那便只得奇袭杀出。如今自己从中作梗,魏宋势必会有一战,此番纵使未能结盟,回到琅琊后也必会趁着魏宋交战之际,亲率一路大军杀至宋军后路,到那时便叫南朝宋军前后夹击、腹背受敌,无论结盟与否,对己方都没坏处。
堪堪过了一夜,到了翌日辰时,王尚儒见仍无人来唤他入朝,心中一冷淡然道:“士渊备马,此刻辰时已过,我们不必再留于此处了。”
段士渊答应一声便出去备马,王尚儒简单收拾些行装便出了简居,与段士渊各上坐骑一催缰绳策马而出,直奔城门而去。
刚一到城门,正欲冲出,忽听身后有一彪人马奔来为首一员高声呼喝道:“王使君请留步,何以匆匆离去?”王尚儒段士渊二人一勒马,段士渊见状便欲拔剑,王尚儒在一旁拦住问那为首将领道:“我是晋国使臣来去自如,你因何拦我?”
那将领上前施礼道:“皇上口谕,要请使君到殿上议事。”。
王尚儒听得此言,便知明元帝有意与己结盟,当即一笑道:“多谢将军。还有劳将军在前开路,我等这便随将军入殿。”
毕竟不知明元帝是否有意与晋室结盟,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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