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药到现在还无法完全确信自己刚到人间,就已经成人的事实,幸福来得太突然,让她一时间无法完全相信,她老是害怕自己的希望是一次海市蜃楼,到头来,落得空欢喜一场。

  她一边害怕是海市蜃楼,一边又在隐隐期待她已成人的事实。所以,为了证实心中已经成人的隐隐期待,一大早上,红药便在幕府的院子里无所事事的闲逛,希望能遇上主动和她说话的人。

  只要有一个人上前和她搭讪,哪怕只是和她对视一眼,也能证明她的猜想。

  走啊,走啊,迎面走来一位老嬷嬷,老嬷嬷停在她跟前,将她上下打量一遍;红药内心窃喜不已:太好了!有人看我了!

  嬷嬷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身上,红药被她赤裸裸的眼神盯得由先前的窃喜,转为浑身的不自在,那人的眼神仿佛能穿透一切外物,将红药的衣服脱了个精光,再赤身裸体地暴露在她的面前。

  红药被她看的浑身都不自在,她突地一咧嘴,冲嬷嬷讪讪一笑,模样尽显傻气和可爱。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一只破鞋啊!”老嬷嬷把两只胳膊交叉在胸前,斜睨着红药,言语之间尽显鄙夷之态道。

  红药愣了一秒钟,当即低下脑袋,入目正好看到露出来的两只小脚丫,她抬头刚要反驳嬷嬷自己没有穿鞋,又何来破鞋之说,却在下一秒,看到了老嬷嬷毫不掩饰的嫌弃和嘲讽后,红药刚张开的嘴巴,又无声的合上了。

  原来是在骂她啊!亏她还以为是好听的话呢!

  真是笨蛋!

  红药察觉到对方的敌意后,便不打算继续跟她纠缠下去,而且她此次测验的目的也已经达到,就更没有跟老嬷嬷纠缠下去的意义了。

  老嬷嬷被人无视后,心中大火,她喝住红药,一副主人姿态的模样道:“等等,没良心的白眼狼,你知道是谁救了你吗?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

  那架势仿佛就是在告诉红药:我就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得对我感激涕零、感恩戴德,还不快过来给我道歉。

  但红药并不傻,如果她真的是红药的救命恩人,怎么可能在遇到她时,态度如此恶劣呢?这不就明摆着对方不是她的救命恩人嘛!

  一个连对第一次见面的人,态度就如此恶劣,那么,在生活中,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红药扭头,冲她假笑道:“那我就谢谢你了。”

  老嬷嬷接收到她的毫无诚意的道谢后,心里对她更加不满,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红药离去的背影,气冲冲的离开了。

  红药在院子里无目的的到处闲逛,她走到一处假山那里停下,食指轻点嘴唇,微微仰头,喃喃自语道:“到底是谁救了我呢?”

  想起昨天差点被雷劈到的事情,她就觉得毛骨悚然、寒毛直竖。

  与假山正对着的则是一个直径约十米的圆形河塘,在河塘的正中间又有一处假山,假山里面正源源不断地流淌着潺潺溪水,然后再汇聚到河塘里面;塘内有许多条锦鲤正欢快的游荡着。

  有的锦鲤还是鱼苗大小的状态,有的锦鲤则有几斤重的大小,有烈焰的火红锦鲤,有火红纯白相间的锦鲤,也有纯白的锦鲤,颜色甚是可爱活泼。

  “谁在那儿?”一声怒喝自空中传来,打破了美好的静谧。

  红药看到一位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美丽锁骨、穿着锦衣华服的少妇,少妇乌黑的秀发盘成成熟诱人的妇人发髻,晶莹剔透的血红圆形玉钗插在秀美的发髻上,使得她完全散发出女人的成熟魅力。

  少妇从假山那儿向她款款而来,步履轻盈,轻轻扭动着纤细的蛮腰,尽显女人的柔美。

  她停在红药跟前,眼含玩味的笑意:“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啊!”

  “夫人认识我?”

  “不止我认识你,整个幕府的人都认识你。”说到这儿,少妇故意停顿片刻,她捏着手帕的一角放在嘴角处,似是害羞的少女,眼睛状似无意的瞥她一眼,接着说道:“你的大名,也许整个大庆国都知道了呢!”

  红药看着少妇矫揉造作的模样,心里起了一丝厌恶,她看着妇人的模样,认定她也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于是便没了继续跟她说下去的欲望。

  少妇似乎看到了红药眼中的不耐烦,她按捺住心里的怒火,表现出一副端庄大气的风范道:“既然碰到了,那就一起走吧。”

  走?走去哪儿?红药露出疑惑不解的样子。

  “我家老爷宅心仁厚,看你昏迷不醒觉得可怜,这才把你抬进家里来;既是醒了,当然要去跟我家老爷道声谢了,这不是为人的最基本的道理吗?”少妇冷嘲热讽,暗指红药是一个不懂感恩的白眼狼。

  “老爷?”红药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

  “快跟我走吧!”少妇变得不耐烦起来,声音严肃道。

  一处飞檐翘角的四角亭子处,幕象乾和大夫人花之里正坐在亭下聊天。

  “老爷,大夫人,妾身早起在花园散步,遇到昨日相救的那个姑娘了。”少妇恭敬地立在幕象乾面前,嗲声嗲气道。

  本来正和幕象乾谈笑风生的花之里,一看清来人之后,便完全收去了脸上的笑颜,变得不苟言笑。

  柳芊芊眉眼间带着淡淡笑意,她将红药从一位嬷嬷身后拉到跟前,笑着说道:“老爷,夫人,小姑娘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妾身碰见她的时候,她便跟妾身嚷着非要亲自跟老爷和夫人道谢,妾身跟小姑娘说,老爷和夫人都是宅心仁厚之人,你有这份心就行了,小姑娘不肯,非要我带着她来找你们,亲自向你们道谢才行。”

  花之里目不斜视的看着柳芊芊,心道:这个柳芊芊到底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前后的态度竟然翻转这么大;昨天还说随便找个地方把人扔了,今日却装出一副善良的模样来。

  大夫人想到这里,嘴角扯起一抹鄙夷的笑:就看她像个跳梁小丑一样也挺不错。

  红药扭头看向这个满嘴谎言、表里不一的少妇,心中有些不满;不过,她话中却也有些可取之处——红药确实打算当面向人表达谢意,既然少妇亲自把她带到了救命恩人跟前,这也少了她不少麻烦,毕竟院子实在太大,凭她自己很难短时间内就能找到她的救命恩人。

  所以,这次的事情就暂且不跟她计较了。

  红药看向不苟言笑的大夫人,又看向不怒而威的幕象乾,她有模有样地恭敬道:“多谢老爷和夫人救命之恩!”

  “既是身体无恙,姑娘还是早日回家吧。”幕象乾深深地看了一眼红药身上的嫁衣,意有所指道。

  红药愣了一秒钟,没想到恩人会这般回复,她以为起码会说下:不客气之类的。

  她盯着幕象乾的眼睛看了几秒,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被她捕捉到了,红药心里的疑团更大了。

  她不过刚来府上,又与府上没有任何交集,为何这里的人处处都看她不顺眼?处处都对她怀有敌意?

  “你还有何事要说?”幕象乾看出红药的疑惑不解,又问。

  “没事了。”红药掩去心里的不解,说完,转身要走。

  “等等。”柳芊芊笑着喊住红药,又对幕象乾说:“老爷,小姑娘脚下连双鞋子都没有,这路远山远的回去,怕是一双小脚都难保了;我先让嬷嬷回去给她拿双鞋子,穿上再走也不迟。”柳芊芊善解人意道。

  红药听到“鞋子”二字,突然想到不久前碰到的老嬷嬷喊她破鞋的事情,她烦躁地皱了皱眉头:“多谢夫人好意!红药已经习惯了,所以,鞋子的事情就不劳夫人费心了。”

  “等等。那要不派人送你回去吧。”

  红药有些不耐烦起来,但碍于对方出于好意,她也不能表现出自己的不满,省的被人说成不识好歹。

  “红药姑娘,你家住哪儿?”

  家?早就不在了吧。

  她都死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还会有家呢!

  柳芊芊把红药的沉默当成不愿意回答,羞耻与回答,她又问道:“红药姑娘的夫君……”

  夫君?她死后没多久,估计就娶了别的女人吧。

  “唉,这么好的姑娘,也无法做主自己的婚姻,可怜的命啊,你只能通过逃婚来躲避不满的婚姻,最后,还要被家族耻笑,还要受尽责罚,女人一辈子的贞操名誉就这样没了啊!”柳芊芊说到动情处,眼泪潸然泪下,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我没有逃婚!也没有让家族蒙羞!”红药纠正柳芊芊的说辞,严肃道。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才这样说的。”柳芊芊又是一副善解人意、体贴入微的模样。

  红药气得恨不得当场把她揍一顿才能消火,这女人脑子是不是有毛病啊?

  “我再说一遍,我没有逃婚!”

  柳芊芊狡黠一笑,随后又伤心地问道:“那你为什么穿着嫁衣出现在这里啊?”

  既然没有逃婚,又为何会穿着嫁衣出门上街呢?无论你是金嘴铁嘴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无论你怎么替自己辩解,都没有人会相信你的说辞。柳芊芊心中得意道。

  红药刚要开口说话,转念一想,又止住了。

  大婚那天,她还未和相公入洞房,就死在了婚床上,所以她现在的模样其实就是她死去时的模样,但这种话说出来,又有几个人相信呢?

  “反正我就是没有逃婚!”红药拔高声音,怒瞪着柳芊芊,强调道。

  “我知道,逃婚对女人来说是影响一辈子的事情,就像一块丑陋的疤痕一样,深深地烙印在心里,不愿意面对,也不愿意承认,你还年轻,就是可惜了啊!”

  “你到底想怎样?我与你无冤无仇,又素不相识,你为何要处处针对我?”红药忍无可忍道。

  柳芊芊哭的梨花带雨:“老爷,妾身就是看她年龄小,不小心入了歧途,可怜她,心疼她,没想到她却这么说我。”

  幕象乾有些不悦道:“她想怎么回去就怎么回去,这件事情到此结束,以后谁也不许提起!”

  这时,管家过来通知早膳已经备好,可以移步厅堂用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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