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她各自坐在一张床上,我开始了自己的叙述。

  我们那个地方,尤其是在我小的时候,是个很复杂,也很乱的环境,官方只是划了个区域,然后就放任官家自理,那时候那些官家也嫌麻烦,平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所以很快,我们那里就成了一个三不管的地带,各种势力争相冒头,而我,也是在这个环境下,成为了本土帮派黑龙会的二把手。

  胜哥比我大五岁,在那会儿就对我挺照顾,所以后来他们几个成立了帮会后,也拉我入了进去,本来我是不答应的,毕竟,我除了那些个东西,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那就是好好学习,那是我家里父母对我最大的期望,而我,也没有让他们失望,我的学习始终是全年级前十班级第一的程度,即使是我身处帮派那些年,同样如此。不过是有胜哥给安排的人,帮我抹掉痕迹,让别人不知道是和我有关而已。

  我的智商很高,不敢说智计如妖,但也相差无几,在我的辅佐下,我们黑龙会的势力很快就占据了我们那个地方大半,成为了当时名副其实的第一大帮,所以,其他帮派为了生存,就出现了专门针对我们这些一二把手的猎头刺杀,而罗倩,就是在对我的一次必死刺杀中为了救我,帮我挡刀而死的女人。

  我的思想很早熟,因为我有好几个同样早熟的表姐,她们在我还是少年的时候,就告诉过我很多男女之间的事情,所以即使我身体还没有发育完全的时候,我的思想也已经是一个成年人的思想了。所以,当我第一次遇到十六岁的她时,就喜欢上了她。

  她比我大三岁,在镇供销社里卖衣服,初中二年级就辍学出来了,家里还有个弟弟,比她小七岁,也是为了供他读书,才让她辍学的。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和她的小姐妹们,刚好在舞厅门口遇到了街溜子的刁难。

  舞厅旁边刚好有我们黑龙会的分部驻地,其实说白了就是一个大开间,平时有人在这里休息歇脚,有时又会在这里集会以作为夺取某地盘的动员仪式,长期会有会众留守,所以当时也在里面扯了一部电话,有的时候,也会适当的给人做收费电话的买卖,也算是有个看的过去的工作,不像是其他帮会那样,只是完全的闲散人士。

  那天刚好我也在,听到嘈杂声后看到了人群中那个短头发的女生,居然敢在明显看起来不好惹的街溜子面前义愤填膺,那一瞬间,我就有种沉沦其中的感觉,那是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那一刻,我只想冲到她身前保护她,不让她受半点儿欺负。

  所以,我那么做了,但是意想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那几个街溜子认识我,他们直接鸟兽散,吓跑了。

  因为那阵子,我凭着自创的拳,出必见血,在道上生生打出了一条血路,是人见人怕的那种煞星,很多场面下,只要我出现,都会瞬间破局,而这,也是那几个帮会想要除我的主要原因。

  那之后,我就和罗倩单纯意义上的好上了,她虽然辍学的早,但还是个单纯的好姑娘,虽然也曾和姐妹们去过舞厅,却也只是单纯的蹦跶,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举动,她的眼中依旧有光,心中仍有梦想。

  我们约好,待我成年,必不负她。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却令我彻底完全失去了她。

  那一天是个大阴天,云层很低很厚,风也很大,路上没几个行人,我被一个小帮众传话,说是胜哥约我到四百户后面的乱坟岗谈事情,具体什么,小帮众说不清楚,当时我也没多想,甚至连那个小帮众到底是不是我们帮会的,我都没有注意。

  我去到那处平地的时候,天空中已经开始飘起了细密的雨线,我并没有看到胜哥,不过这也符合胜哥的脾性,他并不是一个喜欢等人的家伙,所以我当时并不在意,反而是任由清凉的雨线冲刷抚摸着我的脸颊。

  这块平地是乱坟岗旁边的一处盐碱地,以前可能还在这里起过房子,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拆了,偶尔在一些地方,还能看到一些地基的碎屑。这里和旁边的土地不同的是,这里遇水不会像一般土地一样变得泥泞,反而还会很坚实,除非大雨瓢泼,否则是一块绝佳的演武场。

  而如今,却也成为了我的演武场,不同的是,我身后纷至沓来的,是三十多个拿着不同刀棍的青年,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此刻站在平地中的我。而我,手无寸铁,我一直只是喜欢用拳,又因为一直在胜哥的庇护下,也只是用拳,从没有想过会发生如今的这种状况。

  那些人最差的手中都是一把菜刀,很多人是明晃晃的水果刀或者片刀,还有几个拿着钢管和铁链。

  在他们将我围住的那一刻,雨线变成了雨珠,豆大的雨珠砸在人脸上生疼,大雨瓢泼而下。

  不知道谁先起了个头,那些人开始大喊着“杀”,就一起向我劈来。

  我闪过了两把刀子,背后被铁链狠狠抽了一下,但是此刻我已经无暇自顾,我的脑中,只剩下突围和求生两个念头。

  我的拳,比以往出的更猛,更狠,被我击中的人完全失去了站起来的力量,但因为人太多,那些被我击中的人,也只是挨了一两拳而已,并不能造成更有效的杀伤。而此时,我的身上已经新添了几处刀片的划伤和钢管敲打的淤伤。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乱坟岗跑回的四百户的街道,我满脸的鲜血已经被雨水冲刷的一干二净,包括我身上的那些血渍,也被雨水冲刷掉,倒是起到了一定的止血效果。

  就在我眼瞅着又遇到十来号追杀我的人时,常亮带着我们的人,一大群浩浩荡荡前来救我了。

  四百户后面有座基督教的教堂,教堂后面有条小路,小路可以去到一个废弃的小屋,那里以前是矿上看水坝的门房,后来从东边引来了自来水,这处水坝就废弃了,由于源头被截断的缘故,就连沙河也逐渐变得枯竭了很多。

  常亮留下几个心腹收拾残局,和尚昆一起把我护送到了那个破烂的门房里,总算还有屋顶,可以避雨。

  常亮吩咐尚昆照顾我,然后自己去了旁边的医疗所买了药水和绷带,很快回来帮我做了必要的包扎。

  常亮是我初二的时候新收的小弟,特别崇拜我,比我小一届,擅长腿法,一秒内单腿可以踢出十来下,算是个天才。他的智商虽然比我差了一点儿,但同样很不错,加上不错的武力值,所以也很快成为了帮中不可或缺的一员大将。

  尚昆是常亮带来的,说是一个同样挺能打的家伙,不过比起拳脚,这家伙更喜欢用匕,手中经常把玩一把豹纹手柄的匕首,据他所说,这玩意儿是他表哥从外籍军团退下来之前,给他弄到的,现在完全有价无市。他很喜欢拿它扎人,因为这东西的构造特殊,存在三条棱柱螺旋而下的放血槽,看着好像以前部队里常用的那种军刺一般,很难让人止血,是把绝对的违禁武器。不过,常亮并没有见过他用这把匕首,甚至都没有见他拿出来过,像今天这样的环境下,可以看到他拿出这把匕首,也确实让常亮开了眼界,同时也觉得,这个小弟对这件事的上心程度确实不一般。

  在常亮给我包扎完没多久,罗倩拎着一袋子东西也出现在了这里这里。

  他们家并不住在这里,而是在大沙滩那边住,距离四百户至少得有个几公里的样子,她能找来这里,应该是常亮告诉她的结果。

  我没好气的瞪了眼常亮,常亮打了个哈哈,借口找尚昆谈话,把尚昆带离了这里,把地方留给了我和罗倩。

  见到我的样子,罗倩眼中含泪,却并没有说任何的话,只是一言不发的从袋中取出一些吃的喝的,然后对我说:“谦哥,如果下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我不许你一个人,我要和你一起,哪怕是死在一起。”

  我抬手擦掉她脸颊上的眼泪,捏了捏她的脸蛋,对她说:“行,我一定注意。”

  “咦?”

  我诧异的看着袋子里的东西,问道:“杨桃?我们这里没有杨桃,你从哪里弄来的?”

  罗倩呵呵一笑,道:“知道你最喜欢吃杨桃,这是我托人从南方发来的,路上走了十多天,坏了一部分,这是最后的一些,也是保存最好的一些。”

  我很感动,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罗倩也反握住我的手,我们就只是这样静静的坐着,互相看着对方。

  良久后,她松开手,对我说:“谦哥,你先靠一会儿,我给你洗水果。”

  说完,取过装着杨桃的袋子,站起了身子,向外面走去。

  那个用水泥封住的水坝,旁边还留着一根管子,有阀门,平时有些人会用这里的水洗菜或者衣服,没人试过,不知道能不能喝,但是洗菜和洗衣服都可以,只是听人说,这个水比较浑,再加上四百户这里几乎家家都通了自来水,虽然每天放水的时间还是有限,但也好过外面这些据说不干不净的水。

  罗倩就打算在这里洗水果,这里蹲下后视线刚好被掩盖,看不到拐过去的那个门房。

  而此刻,我就靠坐在门房里间的地上,为了避免伤口蹭开,我只是用头顶着墙,后背悬空那样靠着,毕竟,我很多伤口都在后背和肩膀上,可以说,这次我确实伤的很重。

  尚昆鬼鬼祟祟的绕过正在低头洗水果的罗倩,手中反手握着那把能给人放血的匕首,向我那里摸来。

  罗倩刚好洗完了最后一个杨桃,面含微笑的将果子重新装回袋子,然后站起了身子。

  “啊!”

  许是罗倩发出的惊呼,让尚昆的动作慢了一步,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只看到了一袭黄裙好像一道霞光一样扑到了我的怀中,接着,我听到了匕首刺入肉中那应有的声音,以及面前罗倩脸上那有些痛苦的表情。

  “倩,倩倩,你,你怎么?”

  “噗嗤”,是匕首被抽出来的声音,一捧血水也随之从罗倩的嘴里流了出来,她努力想要张嘴和我说些什么,但身体却先一步软倒在了我的怀里,我已经顾不得身上被她压到的伤口上的疼痛,只是失魂般的抱住了她。

  “不,不要,不要啊,啊……”

  从罗倩嘴里吐出的血块越来越多,她的表情也越来越痛苦。我手足无措的抱着她,想要把她嘴角上的血渍抹掉,想要让她减轻痛苦,但是,一切都是徒劳的。

  尚昆站在距离我们不到两米的位置,居然伸出舌头舔了下匕首的刃尖,那上面还残留着罗倩的鲜血。

  尚昆眼神凶狠的看着我和罗倩,口中道:“臭三八,多事儿!”

  听到话的我瞬间明白了一切,轻轻将罗倩放在一旁,完全不顾自己因伤口崩裂而喷溅出鲜血的身体,扶着墙站了起来。

  “是你!”

  “为什么?”

  我一字一句的问着他。

  尚昆微微一笑,军刺指向我,道:“因为你!”

  “我好像并没有得罪过你。”

  “你是没有,但是,黑龙会有。”

  “你……不是我们会的?”

  “你们的手伸的太长了,我是屠龙会专门推举出来负责要你命的!不知道什么屠龙会?屠龙会就是我们几家受你们欺压的帮派联合起来组建的,所以叫屠龙会,死心了吧。”

  我有些担忧的看着被我以刺穴手法暂时封住出血的罗倩,转头看向尚昆的眼中,已经满是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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