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深夜。

  老天爷好像知道这一天,这一夜即将发生大事一般,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暴雨倾注而下,砸在了木柱上,噼啪噼啪响个不停。

  一切,好似五年前的那个夜晚。

  玉和恍惚睁开眼,昏黄的烛光侵染整个房间,她透过床顶,好似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一晚。

  “大皇子凯旋回府!!!”

  “屠城三天三夜,青璃国数十万百姓无一生还!”

  “南弦在我爹的帮助下已经夺宫成功,明日便可登基为皇,而我,便是皇后了!”

  “青璃国公主玉和在两国交战期间出卖凤阙朝致使我凤阙损失惨重,按律废去冥王妃头衔,拖出午门斩首,挫骨扬灰。”

  “老天爷,我玉和用生生世世轮回的机会换取姬南弦这一世不得好死,凤阙朝永无宁日!”

  过往凄厉话语历历在目,上一世那些曾经欺凌她和青璃国的人到了这一世已经一个一个惨死。

  上一世的噩梦,在这五年的努力之下终于没有再度重现,她当真该欣慰了,该满足了。

  “公主……”

  耶律瑾瑜扑到床边尝试着想要抱住她。可玉和太累了,她根本连动动手指的气力都没有。

  “瑾瑜,你说,如果世间上有一种药可以抹去人的记忆那该多好啊?给少将军几颗,给云峥几颗,给所有爱我疼我怜我的人几颗,这样的话,我死了,他们也就不用伤心难过了是不是?”

  耶律瑾瑜下意识地握住玉和的手,哽咽不语。

  玉和又道:“其实每次昏迷,我在梦里会反反复复做梦,有时候会梦见姬南弦,我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嘲笑他的失败,炫耀我的成功;有时候我会梦见流风,我站在他面前,告诉他,除了我会死之外,当年他所有的预言我都破解了,在护佑青璃上,我真的战胜了天命;但更多的时候我梦见了云峥和三个孩子,梦里,我无病无痛,和他们开心的生活在一起。这些梦,只有最后一个是假的。我多想睁开眼,就可以活蹦乱跳地下地骑马,一路扬鞭回凤阙去找他们。荣慧太软容易受骗,弦思还没长大,连我的样子都没记住;还有绵忆,他还没有喊我母后呢……”

  “公主,您现在应该好好休息养病,等身体好了,我们可以偷偷回去看他们的。”耶律瑾瑜小声劝道。

  玉和却更加无奈,“我的病情你最清楚了,现在还要骗我?不过啊……”她笑了声,“你一直都这样,谨慎小心认真,最舍不得的就是让我难过了。”

  视线模模糊糊朝一旁的连翘望去,玉和忍着痛抬起手朝她伸过去,“连翘……”

  连翘赶紧扑过去,握住她的手,“奴婢在这呢……”

  “连翘……”不住颤抖的手覆上连翘的脸,玉和苦笑一声:“服侍过我的丫头有三个,眉心,念奴和你。这一世,我拼了命的护住了眉心,到现在你也完好地在我身边。这一世,我最遗憾的就是念奴,我放弃了她,让她带着委屈离开。”

  “公主……奴婢知道您要说什么……”连翘紧紧把人的手握住,“奴婢答应您,以后奴婢一定照顾好自己,决不让公主担心,可好?”

  玉和欣慰地点头。

  彼时,暴雷急迫了纱窗,卷起了珠帘哗啦啦响着。玉和知道她的大限就快到了,同时松开了抓住他们两人的手,双手交叠地放在被褥上,目光沉沉地看着床顶。

  “上一世,被姬南弦给砍了头,可痛了。还好这一世成功了,可以这么漂亮地离开,也该知足了……知足了……”

  “公主啊,奴婢听说凤阙的两位皇子个个都是人中龙凤,除了三个月前在青璃边境把您从歹徒中救出来的大皇子姬南弦外,还有一位更为神秘的二皇子姬云峥,不知道凤阙朝的皇帝会让哪位皇子和公主成亲呢。”

  望着窗外的电闪雷鸣,玉和的耳畔回想起了当年刚进凤阙时,眉心问她的话。

  那时候的她怀抱太多的怨念和责任,选择了沉默。

  可是今天……

  “在下姬云峥,有幸在这轩辕池里遇见美人,不知美人芳名,是哪一位官员千金?”

  脑海里又想起了那一日轩辕池里臭男人调戏自己的话,泪水潸然而落。玉和红了眼,颤着唇,忽然开口,一遍又一遍地喊道:

  “云峥……”

  “云峥……”

  “云峥……”

  “云峥……”

  ……

  若有来生,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告诉眉心,她要选的是二皇子姬云峥,是二皇子姬云峥……

  她缓缓合眼,唇瓣溢出了笑意,交叠的双手脱了力,慢慢地,慢慢地滑落了下来,在两侧静止。双眼,再未曾睁开过。

  连翘扑倒在玉和身上,哭的肝肠寸断。

  耶律瑾瑜默默望着睡的十分安详的玉和,跌跌撞撞地站起身,继而俯身把人抱了起来。

  “公主,瑾瑜这就带你走……”

  “瑾瑜先生……”

  还在往外走的脚步顿了顿,耶律瑾瑜站定,未曾回头,“连翘,待夜白他们把大哥带回来,你把我房间里的信交给大哥……告诉他,如果他真爱公主,就务必听她的话……”

  “那,您呢?”

  “我……”耶律瑾瑜低头看了眼沉睡的玉和,“我要带公主离开这些困了她整整两世的宫廷朝政……”

  “我奴婢要去哪里找您?”

  “时机到了,我自会来找你。”说完这句话,他便抬脚跨出了房门,冒着疾风暴雨扬长而去,这凄凉的房间里头,一刹那只剩下连翘一人,孤独彷徨。

  **

  城郊,冰窖

  夜白和洛璃带着几个亲信跪在冰窖外头,等待着奇迹发生。

  他们跪在外头等了将近一天一夜,可里头始终没有人走出来,也没有奇迹要发生的迹象。

  “夜白……我们要不要去里面看看?”洛璃问。

  夜白想了想,咬牙道:“进去,怎么地也要来个痛快……”说完便和洛璃站起身,欲待往里头走去。

  冰窖的门在此刻打开了……

  俊眉的红衣男人扶着疼的几欲炸裂的头缓缓走了出来,天上爆了一个响雷,“匡”的一声分外响亮。白光划破天际,疾风刮过,卷起了耶律廷筠的长袍,袂袂生姿。

  夜白和洛璃的双脚定在原地,泪水决堤的那一刻,双双跪地,迎着耶律廷筠疯狂磕头,“属下拜见大王,大王万岁万岁万岁,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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