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鹏走进江心村,才发现村子很大。

  从数百间宅子残留下来的痕迹,仿佛还能看见徭役开始之前,人丁旺盛的景象。

  走了半刻钟左右,才到了尽头。

  登高眺望,得见两面靠江,一面环山,如同江中孤岛一般。

  村里没有农田,可见村民以前靠捕鱼就能维持生活。

  在村子临江的位置,还有一个破败的码头。

  渔船都被征用,只残留着些许破船烂木,在忍受着江水冲刷。

  根据原主记忆里的玉湖县地图,这条江水的一头,连接着县城里的玉湖。

  而另一头,则直接通往数百里外的入海口城镇。

  陈鹏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真是好山好水,简直就是世外桃源的理想地。

  然而,就在这时,村子里陡然响起一声孩童的哭喊声,但只是一闪而过。

  陈鹏皱眉,从高处跳下,循着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

  但不管陈鹏怎么看,这些大门都破烂不堪的宅子里,又怎么可能会有活人存在?

  应该只是风声罢了。

  自己怎么跟牛大力一般,变得神神叨叨的了?

  自嘲一笑,陈鹏往村口走去。

  “大、大哥,你没事吧?”一见到陈鹏,牛大力就问道,“我刚刚好像听到了有鬼哭的声音。”

  陈鹏白了他一眼,看向老樵夫,“老人家,这江心村以前有地主豪绅么?”

  老樵夫摇了摇头,“哪里有?没有佃户,都是些老渔民罢了,而且每逢汛期,江心村就第一个遭殃,地主老爷又怎会瞧得上这穷山恶水?”

  陈鹏点了点头,没有就好。

  他最担心的就是那些个地主豪绅,他们手握地契,想要买下地皮来,又是一笔巨大的花销。

  而如果只是荒村,那占了便是,官府甚至还会因为拓荒有功,登门嘉奖。

  又追问了老樵夫一些细节,打赏了几文钱,陈鹏就告辞了老樵夫,继续往临镇走去。

  ……

  又走了十多里路,牛大力遥指着前方道,“大哥,前面不远就是平安镇了。”

  进了平安镇,由于不是市集日,镇上市集就凋零得多了。

  好在这里远离县城权力中心,官营坊的手也没伸的这么长,只在市集开了一家分铺。

  陈鹏也还算顺利的把三匹布兜售出去,一匹卖给了一家小布坊,另外两匹散卖给来往的客人。

  只是这边的价格就低得多了,再算上近三十里的路程,扣除运费成本,也没什么赚头。

  但好在总算有了盼头。

  买了些比县城廉价的粮食,陈鹏就开始回程。

  然而,还没走出平安镇,牛大力便皱眉道,“大哥,那群臭书生又来了。”

  来的时候,就已经被这群落魄书生围过一次了。

  此时,见陈鹏的驴车又出现,便再次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道。

  “老爷请帮工吗?”

  “老爷我能做佃户!”

  “我能做杂役,求老爷收留!”

  ……

  这番景象,像极了陈鹏前世那些劳工抢工作的样子。

  见陈鹏没有回答,牛大力便撇了撇嘴道,“都说书生好吃懒做,傻子才会请你们,呸。”

  书生们仿佛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冷言冷语,依旧孜孜不倦的乞求着一份活计。

  陈鹏也不是什么带善人,他没有义务救助这些自命不凡的书呆子。

  然而,陈鹏想到了江心村。

  按照他本来的计划,飞梭机量产后,便能提高布坊的规格,改坊为庄。

  而眼下,县城风云诡谲,连销路都给陈鹏断了,更别说直接在围村那里拓展规模。

  想要远离尘嚣,江心村就是一个好地方,而且距离平安镇这样的周边小镇也更近。

  往后规划的话,甚至还能把废弃的小码头给利用起来。

  走水路运输,销路会更广。

  美中不足的是,到了汛期就发大水,这对织造业可不太友好。

  但无论如何,摆在陈鹏眼前的唯一选择,便是迁址,搬去江心村落脚。

  否则,继续待在围村破宅子,只能任人宰割。

  既然要拓荒的话,那就需要聘用大量的劳动力,这事迟早都要做。

  而眼前这群走投无路的穷酸书生,眼看着都快要饿死了,何不雇几个来充当免费劳动力?

  于是,陈鹏便开口道,“停。”

  牛大力把驴车停下,陈鹏转身冲那群书生问道,“苦活累活干不干?”

  “干!”

  陈鹏又问,“若是让你们拿起兵器护庄呢?”

  “也成!”其中一个国字脸的书生答道,“可我等皆是书生,不曾学过一招一式。”

  “练?”陈鹏眉头一挑。

  “练!”国字脸毫不犹豫的答道。

  陈鹏心中有些好笑,这些书呆子,还真是饿了。

  于是陈鹏便拍了拍车板上的粮食道,“我这里有粮,你们徒步跟着我的驴车走,每走二里路,我便会发给跟上来的人一把粮食。”

  “二十多里的路,谁能坚持下来,我就雇谁,月钱一百,管饭。”

  “受雇之后就开始训练,成了护庄,便能提高三百月钱。”

  说罢,陈鹏吩咐牛大力赶驴,随后抓了一把粮食,洒在地上,朗声道,“愿者上钩!”

  打窝……粮食落地,有书生开始疯抢,有书生仰天疾呼“吾不吃嗟来之食”,众生百态。

  但也有像国字脸书生这般的,默默的跟上了驴车。

  出了平安镇,上了官道,就开始有书生坚持不住了。

  陈鹏坐在车后,翘着脚看着他们。

  并非是陈鹏有意要戏弄这群书生。

  而是那一百文钱的劳动力,在当下的世道,四舍五入约等于白嫖。

  唯一的毛病,就是书生身上的傲骨。

  见面先让他们跑个小半马,把这身傲骨给磨掉了,他们才能认清残酷的现实。

  “大哥,你当真想把这群臭书生训练成护庄?”牛大力问道,“诶不对,咱们哪来的庄子?”

  “很快就有了。”陈鹏笑了笑。

  跑了第一个二里,陈鹏便如约让牛大力把驴车停下,分给气喘吁吁跟上来的书生每人一把粮食。

  那国字脸书生,看上去像是群体中的首脑,他接过粮食后,便对众人说了一个字。

  “嚼!”

  说罢,国字脸就把粮食塞进嘴里咀嚼,用鼻孔喘气。

  书生们也心知这个道理,他们本就长期营养不良,有些甚至饿了多日。

  不吃这点粮食补充些许体力的话,根本没办法撑到二十多里路。

  于是大家都跟着一起生吃杂粮,牙口不太好的,就着官道旁小溪里的水,生吞下去。

  陈鹏让牛大力继续赶路。

  到了第三个二里时,原来三十多人的队伍,就已经筛选得只剩下二十余个。

  这些书生,平日里只会对着书本咬文爵字。

  突然让他们跑个六里地,他们哪里受得了。

  很快就有人出现体力不支的症状。

  有些意志薄弱些的,已经开始往回走。

  他们拿到了粮食,而陈鹏则在无聊的路途中,收获了快乐,大家都不亏。

  陈鹏也不是什么喜好折磨人的恶魔,他把国字脸招来,“你叫什么名字?”

  “方伦。”国字脸一边喘气,一边答道。

  陈鹏点头,“你去告诉那些出现体力不支症状的,让他们少量多次喝点水,按摩双脚,等症状减轻了,再慢慢走回去吧。”

  “好。”方伦点头照办,完事后又小跑了过来,“老爷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这方伦看上去年纪最大,显然接受过不少社会的毒打,身上毛病没那么多,还挺听话。

  “有,”陈鹏拿出随身携带的剪子,“叫他们把麻布外衣,剪出一些宽约三寸、长约六尺的布条来。”

  “好。”方伦没有犹豫,立刻照办。

  可书生们就不乐意了。

  “士可杀不可辱!”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又岂可受此大辱?”

  “吾去脱他衣!”

  ……

  陈鹏看着又有几个甩手不干的,心中冷笑。

  怎么就受辱了?前世的兵哥哥,人家光膀子跑山路都是家常便饭。

  为何你们这群舞文弄墨、毫无贡献的书呆子,才剪个外衣就不行了?

  但好在,照着做的人也不少……看在粮食的份上。

  绑腿,是一种伟大的发明。

  对于完成机械化之前的士兵来讲,其重要性不亚于任何其他的装备。

  而且经过漫长的抗战验证,证实了绑带的可靠性和作用性。

  不管是出于情怀,还是出于对抗战军的致敬,陈鹏都想把这老传统,延续到这个位面上。

  恰好,穷书生们的穿着,跟电视里的不一样。

  他们身穿清一色的粗麻布衣,正好可以用来做绑腿。

  绑腿最大的作用,便是有效帮助士兵长途行军。

  士兵的双腿长时间来回摆动,血液便会下沉,淤积在腿部。

  很容易出现肌肉酸软、疲劳肿胀。

  长期如此的话,甚至会出现静脉曲张等病症。

  但是打上绑腿后,就能有效减少这类情况的发生。

  若是到了战时,在极限条件下,还能作为急救绷带、应急绳索来使用。

  身边有棍子的话,制作成临时担架也不是不行。

  可以说妙用无穷,但打绑腿得有诀窍。

  “绑腿不能绑的太紧,否则会导致小腿的血液不流畅,”陈鹏亲身演示给方伦看,“也不能太松,否则便无法保护小腿。”

  他将麻布的一端,从鞋帮开始缠绕脚踝。

  每隔一两圈,就将布条翻个面,继续往上缠绕,一直裹满大半截小腿,再打紧即可。

  绑好两脚后,检验松紧度是否合适的标准,则是两脚合拢,绑腿间能夹住一片树叶即可。

  方伦看得云里雾里,心中虽然将信将疑,但还是照着陈鹏的法子,绑好了绑腿。

  接着,方伦就作为代表,把经验传授了下去。

  一行十多人,全都绑好。

  然而大家的脸上,全都写满了怀疑。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物事,更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是何用意。

  没等众人多想,陈鹏再次催促牛大力赶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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