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韩恕一没再见过谷雨,韩棠也没再提这件事,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韩棠越是这样,韩恕一心里就越是过不去。惴惴不安了几日,到底是忍不住,主动为自己的鲁莽和愚蠢,再次向他堂哥“忏悔”。

  韩棠听过之后,叹道:“算了,小夏说得对,你像我。”

  韩恕一不由地一愣。韩棠继续说:“这几天我一直派人盯着顾谷雨,没发现她跟任何人联系,也没有人联系她,背后的人很沉得住气。”

  韩恕一说:“这不像是文家的做法,如果是他们做的,根本不会顾忌我们,反正两家早已撕破了脸。”

  韩棠点头:“中间一定有人在做掮客。”

  “敢这样做的人不多,可真要一个一个排查起来,也要费一番功夫。”

  韩棠看着他,道:“恕一,顾谷雨是不是真的有病?你说实话。”

  韩恕一沉默了片刻,回道:“她真的有病,行为处事、思维逻辑就像一个小孩子。那天我也问过她,她说她真的不知道那些人的身份。如果你不放心,我叫她回来,请专业人士过来做一份拼图,或许能还原那些人的样子。”

  韩棠笑了一声,将笔扔在桌上:“如果她有心隐瞒,怎么会把那些人真实的样貌告诉你?如果背后的人早有预谋,做事的人只怕早就跑了,怎么会等着你去找?我放过她,不是因为我相信她,也不是因为她有病,只有两个原因,一,小夏没事;二,我给你面子。”

  韩恕一没敢吭声,韩棠继续说:“我不是警察,做事不需要证据,她说的是不是实话,她自己心里清楚。你记着,这样的事,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明白吗?”

  韩恕一点头:“我明白。”

  韩棠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安慰道:“过去的事就算了,也不用一直记着。有空回老宅吃顿饭,小夏念叨你好几天了。那丫头一直担心自己连累了你,我已经告诉她了,让我们兄弟阋墙,她还没这个本事,可她还是不放心。”

  韩恕一无奈地笑了笑,有点内疚地说:“是我差点害了她,哪关她的事?”

  韩棠说:“她哪里知道这些事?我也不会讲给她听。”

  韩恕一长叹一声,内疚地说:“如果她这次真的出了事,让我死一万次都不够。”

  韩棠端详了他半晌,笑了一声:“韩恕一,你有多少条命?死一次就没了。以后别跟我说这种话,你跟她,都是我的亲人,对我一样重要,谁都不能出事。”

  相比韩恕一连日来的惭愧内疚,叶念泽倒是潇洒得多,他知道韩棠不会就这样算了,不把幕后黑手揪出来,他不会轻易罢休。顾谷雨就是唯一的线索,对于这次的事件,叶念泽自己心里也有疑问。

  首先,这么一件不起眼的小事,有韩恕一护驾,有韩棠的女人亲自点头,韩棠是怎么知道这背后的猫腻?哪个环节出了纰漏?其次,顾谷雨为什么没有撂他出来?反而自己一个人扛上身?她不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还是她天真地以为,她什么都不说,他就会放过她这个知情者?

  他想知道答案,他有一种直觉——顾谷雨就是所有问题的答案。可是他不着急,因为他知道,韩棠只会比他更着急。

  事情没漏之前,叶家跟韩家依然是合作伙伴,连着开了几天的会,合作的大小细节全部敲定。

  这天,叶念泽在公司加班加到很晚,忽然觉得肚子饿,想去吃个宵夜。秦川没在港岛,他也不愿意让其他人跟着,便自己开着车,跨过大桥,来到远离繁华街区之外的“明记面馆”。

  他记得这家店的清汤牛腩面味道不错,也记得那个蠢妈妈和熊孩子,还记得自己在这儿丢过一颗袖扣,巧巧送给他的袖扣。想到这儿,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袖口,忽然感到一阵刺痛,如同被利刃刺穿了胸膛,血肉模糊,痛不欲生。

  他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这种感觉。

  他想起韩恕一在顾清明死后,言之灼灼的指控,血红的眼睛里充满仇恨,那时的他手握顾家两姐妹的生死,却但笑不语。

  顾清明家破人亡,难道他就不是吗?一场变故,妹妹惨死,母亲病故,过了没多久,父亲也去世了。叶家位于半山的别墅,偌大的房子,曾经满室的欢声笑语,如今只剩了他一个人的形只影单。如果秦川不在,他等闲不会回去。因为直到今天,他犹记得当年惨案发生时,那阵撕心裂肺般的痛,天昏地暗。他的人生,他的未来,在那一刻仿佛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他转过脸,看着窗外阑珊的夜色。有些事早就可以停止,他却任其发生,或许在他的内心深处,总是有一个声音在说:我不快乐,你们凭什么快乐?

  夜已经深了,店里人不多,老板明哥一如既往地热情好客。

  叶念泽心情不佳,想打电话给秦川问他回来没有,手机都掏了出来,仔细想想,又放了回去。

  吃完东西,叶念泽从面馆里走出来,夜里的风吹得人神清气爽。他举目四望,街上的人已经很少了,俗艳的霓虹灯在夜幕下闪烁,他忽然发现,这地方倒是比金融区更加鲜活可爱。他突然不想立刻回去,便低头点燃一支烟,熹微的火光在风中明灭。他用夹着烟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手机还捏在手心里,想打给谁,却无人可打。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个黑影窜过,他手上一轻,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的手机居然被人抢走了。叶念泽一愣,手机里还有巧巧的照片!他脑子一热,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拔腿追了上去。

  黑影逃进了阴暗的后巷,从光明进入黑暗,四周安静得可怕,多年养成的危机意识这时才逐渐回笼,叶念泽感到不对,当他转身想走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砰”地一声,后脑震荡,疼得几乎麻木。他捂着伤口不可置信地转身,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手里拿着一块手臂粗的木棒,枯瘦的面容,躁狂的眼神,如同一头绝境中的狼。他怎么忘了,那些瘾君子毒瘾发作的时候,各个都是亡命徒,根本不会在乎他是谁,大约也不知道他是谁。

  叶念泽在这个男人面前缓缓地倒了下去,好像是一个栽倒的麻袋、泄气的皮球,失去意识之前,他看着后巷狭窄黑暗的天空,在心里说:完了。

  这天晚上,叶念泽以为自己死定了。生死一线之际,他忽然觉得可笑,这世上有多少人恨他、怕他、看不惯他,还想弄死他,可最后,他居然死在了两个小喽啰的手里。

  这大约是明天港岛最爆炸的新闻——叶氏家族的继承人叶念泽,因一次打劫,死在贫民区后巷。

  好在上天还算垂怜他,那两个瘾君子抢走了他的手机和钱包,就慌不择路地逃跑了,并没有在他的脑袋上再补上一棒,也没有捅上一刀。

  后脑在流血,他的意识还算清醒,却怎么都站不起来,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后巷,好像一条被遗弃在那里的野狗。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耳边听到细微的脚步声。他努力睁开眼睛,看到一张小小的脸,一双乌沉沉的大眼睛,漆黑的头发在漫天的星光下就像一朵黑色的花……

  叶念泽再次睁开眼睛时,以为自己看到了地狱。他躺在一张木架床上,四周漆黑一片,只有不远处的电脑屏幕发出幽幽的白光。电脑前坐着一个姑娘,头发漆黑,身形单薄,一身白衣,鬼气森森。

  听到床上的动静,女孩儿转过脸,对着他微微侧头。黑暗中,她皮肤雪白,瞳仁湛亮,红彤彤的嘴唇微微翕张,幽幽地问:“你醒了?”

  眼前的景象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他有些怔愣地看着她——顾谷雨,顾清明的妹妹。叶念泽觉得头皮发麻,这是哪里?他怎么会在这儿?她想做什么?

  见他没有反应,谷雨走了过来,举起一只手在他面前摇了摇,认真地问:“你没傻吧?”

  叶念泽觉得,自己真是见了鬼了。

  他挥开她的手,力气很大,语气十分不友好:“我没傻,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儿?”

  谷雨向后退了一步,似乎在消化他的问题。半晌后,她说:“这里是我家,你被人打晕了,我看你躺在那儿可能会死,就拜托面店的阿恒,帮我把你捡回来了。”

  叶念泽忽然想笑,可是他笑不出来,摸了摸后脑,伤口被人处理过,贴了一块止血棉布,他能清醒,大约是伤得不重。

  是的,她救了他,可他依然不满意:“既然发现我被人打晕了,你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不送我去医院?”

  谷雨奇怪地看着他:“为什么要去医院?你只是流血,又没死。报警?我以为你不喜欢警察。”

  叶念泽上下打量她,直到确信,她真的是这么想的。他脑子里第一个反应是:她有病吧。

  叶念泽懒得再跟她废话,四下看了一圈,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谷雨好心提醒他:“你的手机和钱包都被那两个人抢走了。”

  他抬眼看着她,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你看到了?”

  谷雨点点头,一字一句地跟他解释:“我在明记打工,你来过两次,但我都在后厨帮忙,你没看到我。今天正好夜班,回家的路上,看到你被人抢了手机,还追进了后巷,我担心你有事,就跟过去看看,果然,看到你躺在哪儿。”

  谷雨指了指窗外,熟门熟路地说:“这片街区夜里很乱,不过有自己的划分。街头有柳莺在拉客,街尾是瘾君子的地盘。你下次再来,记着站在有光的地方,顶多被凤姐调戏一下,不要往小巷子里跑,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叶念泽默默地看着谷雨那两片嘴唇,忽然有种“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感觉。她在教他做事?是的,她在教他做事。他突然有种想杀她灭口的冲动。

  谷雨显然不知道此人的险恶心思,见他脸色不佳,便转身从书桌上拿了一个苹果,递给他:“你要不要吃个苹果?我有两个,可以给你一个。”

  叶念泽笑了一声,几乎是狞笑,一双眼睛凉凉地看着她,冲口而出:“你有病吧?”

  谷雨愣了一下,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很认真地回答:“没发烧,我没病。”

  这天晚上,叶家公子第二次觉得,他见了鬼了。他正想说什么,天花板上面传来一阵暧昧的声音,老房子,隔音不好,因此声音很大。叶念泽几乎可以听到女人的*,男人的喘息,还有肉体厮磨的撞击声。

  “上面住的是什么人?”他问出口之后,自己都觉得可笑,这样的地方,这种声音,还能是什么人?

  谷雨抬头瞧了瞧,神色平静,语气更平静:“是红姐在做生意,都这么晚了,看来今天生意不错。”

  叶念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可是在这样的地方,听到这样的声音,叶大少爷只觉得一阵恶寒,恶心的感觉直冲肺腑,压都压不住。他觉得自己快吐了。

  谷雨端详着他的神色,奇怪地说:“你瞧不起她?可你头上的伤,还是她帮你包好的呢。我家里什么都没有,她家里有医药箱,红姐人不错,就是命不好,她……”

  “行了,你不用说了。”叶念泽打断了她。他不想在一间充满霉味、又暗又潮的屋子里,听她说些莫名其妙的废话。这个鬼地方,他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

  谷雨看着他忙乎,等了一会儿,才说:“你别找了,那两个人把你的鞋也抢走了,我们是抬着你回来的。”

  他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谷雨不解地看着他,觉得这个人真是没礼貌。她救了他,没让他躺在又脏又臭的巷子里被老鼠吃掉,把他捡回家,累得一身汗,给他擦手擦脚,帮他包扎伤口,还把自己的Hello Kitty被子给他盖。他不知道感激,连个谢字都不说也就算了,居然还瞪她。谷雨有点生气,不想理他了,专心盯着电脑,做自己的功课。

  叶念泽这时才感到自己的狼狈,手机没有,连鞋都没有,他怎么叫人?又怎么走出去?他坐在床上,看向地板,虽然地板又破又旧,却擦得很干净,他可以走到门口,可是外面呢?想到贫民区肮脏的街道,叶念泽有点挪不动步,他看着自己的脚一筹莫展,这辈子没这么倒霉过。

  正在看新闻的谷雨,忙里偷闲地看了他一眼,好心提醒:“你不会想光着脚走吧?外面很脏的。”

  他冷眼看着她,问道:“你的手机呢?”

  谷雨双手一摊:“拿去修理了。”

  “手机还修?”

  谷雨点点头,说得理所当然:“我很穷,换不起新的,都是拿到富哥那里修。他人很好,小毛病都不收我钱,就是命不好,老婆跟人跑了,女儿还……”

  “行,你别说了。”叶念泽揉了揉后脑的伤口,觉得自己脑仁疼。

  谷雨歪着小脑袋瞧着他,忽然觉得他有点可怜——夜深人静,更深露重,为了吃碗牛腩面,脑袋被人打破了,鞋都弄丢了,家也回不去了。越想越觉得可怜,于是,她不计前嫌,为他出主意:“要么这样,天亮之后,我出去帮你打个电话,叫人过来接你,你看好不好?”

  叶念泽抬起头,端详了她片刻,像手术刀一样锐利的眼神,似乎要将她的脸细细地剖开,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研判的目光最后落在她的手上,只有四根手指的手上,他扬唇冷笑:“顾谷雨,你脑子有病吧?你究竟是真傻,还是真忘了我是谁?这里又没旁人,你装什么?”

  六年前的一切,他不相信她什么都不记得,他更不相信她不清楚她的手指为什么会少了一根。从刚才到现在,她一直避重就轻,欲擒故纵,装疯卖傻。她以为她是谁?她有什么目的?她到底想干什么?

  谷雨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当然记得你,你是嫂子的哥哥,我们是亲戚,上次我们见面的时候,不是说过了吗?”

  叶念泽只是看着她,不说话。谷雨又想了想,恍然大悟的样子:“你是不是因为哥哥和嫂子的事,所以对我有意见?”

  他在心里想:好,终于说到重点了。

  谷雨摸了摸鼻子:“可是,那是他们的事。嫂子被坏人害死了,哥哥因为伤心过度,也跟着她去了。这是一场悲剧,大家都不想,你没理由因为他们的事就对我有想法,这样很没道理。再说,我前几天还帮过你呢。”说到这儿,谷雨停了停,对他伸出那只残缺的右手,爽快地说,“叶念泽,我不计较你威胁我、利用我的事,你也别再计较哥哥和嫂子的事了,所以,我们和解吧。”

  叶念泽笑了一声,用近乎恶毒的眼神打量她,最后总结道:“我终于知道了,你不是有病,你丫就是一个白痴!”

  谷雨瞬间怔住,似乎被他话里的某种东西刺痛,她向后缩了一下,就像被弹弓惊到的小鸟,陡然睁大了眼镜,扎着羽毛,可怜巴巴,一副很受打击的样子。

  叶念泽淡漠地看着她,心想:装,你再接着装。

  半晌之后,谷雨恢复了神色,她看着自己的脚,小声对床上的男人说:“我不是白痴,我只是有亚斯伯格症。”

  秦川刚回港岛,在家里屁股还没坐热,就被叶念泽叫了回去,在办公室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打电话。

  “老吴,你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亚斯伯格症?”叶家公子一边目光炯炯地盯着着电脑屏幕,一边对着电话问道。

  电话另外一端的精神专科医生,很专业地说:“亚斯伯格症候群,简称AS,是神经发展障碍的一种,可以将它归类为孤独谱系障碍中的一类,因为是奥地利的精神病专家汉斯•亚斯伯格在临床中发现的,才以此为名,这种病……”

  叶念泽听得头晕,没好气地打断:“医生,你能不能说人话?”

  然而,精神科医生也是有脾气的:“叶先生,我说的就是人话。”

  “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简单跟我说说,别扯那些专业术语?”

  “叶先生,我说的没有一句是艰深的专业术语。”

  “好,那就麻烦您,给我简单解释下那些不算艰深的专业术语,谢谢。”

  老吴收了收脾气,直接道:“自闭症你应该听说过,简单来说,亚斯伯格症就是一种没有智能障碍和语言障碍的自闭症。这个病最大的特征是社交困难,兴趣狭隘,以及对于某种行为固执重复。”

  叶念泽问:“跟白痴有什么不同?”

  老吴愣了一下,回道:“差别很大啊,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有这个病的人智力是正常的,有些患者甚至比正常人的智商还高呢。所谓的社交障碍,指的是他们推测他人情绪的能力很低,对事物的关注点很奇葩,还有就是——对于特定的事有特别的执着。比如:他们会反复重复一句话,或者做一件事。哪怕你已经对此表现出反感,他们也感觉不到。”

  叶念泽想起那小丫头昨天晚上言行举止,没错,都对得上号。

  吴医生接着说:“另外,在情绪表达的成熟度上,亚斯伯格症患者只有自身年纪的三分之二。”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叶念泽对着天花板翻了一个白眼:“你不解释,我就理解成他们的智商只有年纪的三分之二,还是白痴。”

  吴医生也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叶先生,我再说一遍,人家智商是正常的,可能比你还聪明。爱因斯坦,你听说过吗?大科学家,你知道吗?有科学理据证明,他就患有亚斯伯格症。还有比尔盖茨,听说过吗?世界首富,你知道吗?”

  “他也有这病?”

  “哦,他没有,不过有人说他有。”

  候在一边的秦川没忍住,闷笑一声,被叶念泽狠狠一眼瞪了回去。

  “好,我不跟你抬杠,你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情绪表达的成熟度只有自身年纪的三分之二?”

  老吴深吸一口气:“意思就是,如果患者的年纪是二十来岁,那么他们说话的方式,可能就像十几岁的小孩子。不过,这个可以通过后天训练来改善,我见过很多患者,说话表达跟正常人几乎一样,嗯,只差那么一点点。”

  叶念泽点了点头:“那就是说,还是个白痴。”

  老吴十分不解:“我说叶大少爷,你今天怎么就跟白痴较上劲了?你知道吗?亚斯伯格症的患者很可怜的,新生儿的患病率是千分之七。有这种病的人跟孤独症患者不一样,孤独症的患者不渴望社交,他们渴望;跟普通的自闭症患者也不一样,因为他们什么都懂,你的恶意和蔑视,他们感觉得到,只是没法说出来。”

  叶念泽冷笑:“也就是说,还不如白痴。”

  老吴这次真的生气了,“叶念泽,你丫有病吧,你这是歧视,你知道吗?记得回来复诊,白痴!”

  叶念泽挂断了电话,问坐在对面正极力忍笑的秦川:“他是不是忘了他现在的诊所还是我帮他开的?骂我白痴,信不信我一把火烧了它!”

  秦川握拳在嘴边,勉强压住一阵强过一阵的笑意:“可能,他是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了吧。”

  “你很开心,是不是?”

  “还好……”秦川收起笑意,正色道:“话说回来,你怎么想起来问老吴这个?”

  “遇到个小白痴,她说自己有这个病。”

  “谁?”

  叶念泽点了根烟,没什么表情地说:“顾谷雨。”

  秦川愣了一下,疑惑道:“你不是说,未免韩家生疑,最近先不要接触她吗?”

  叶念泽瞪他:“你以为我愿意?”

  叶念泽将自己“为了吃口牛腩面在后巷遇袭,又被谷雨捡回家”的事,三言两语跟秦川讲了一遍,表情很克制,语气很淡漠,可纵然如此,秦川也听出了他的咬牙切齿。

  秦川挺理解叶念泽的心路历程,这事儿搁谁都不痛快——为了一口吃的,脑袋被人砸了,连鞋都丢了。最可气的是,整个过程还被一个小丫头看到了,如果谷雨是个大嘴巴,出去宣传一下,叶家公子从此在黑白两道,颜面无存。以这位少爷的性格,没手起刀落,杀人灭口,已经用了生平最大的克制,他懂。

  可有一点秦川觉得奇怪:“她有亚斯伯格症,可是她又没惹你,人家也算救了你,你为什么总骂她白痴?”

  “因为,她就是个白痴。”

  秦川哭笑不得:“她哪里白痴?你总得有个理由啊。”

  叶念泽夹着烟看了他一眼:“我们之前不是一直在查,究竟是谁泄露消息给韩棠?”

  “这事跟她有关?”

  “是她自己找人放消息给韩棠,昨天晚上她亲口说的。”

  秦川有点惊讶:“不可能吧,这样做对她有什么好处?”

  叶念泽双手一摊:“完全没好处,可她就是做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仔细跟我说说。”

  叶念泽沉着脸没说话,脑子里浮现出谷雨跟他谈起那件事的情景。

  那时的他坐她的床上,后脑勺还贴着胶布,脑门的青筋一跳一跳地疼,用非常轻蔑的眼神瞧着眼前的女孩,冷笑着:“你什么时候帮过我?”

  谷雨坐在椅子上,双手抱着膝盖,很有耐心地向他解释:“就是上一次,你们让我把韩棠的女人骗出来的那一次。”

  他嗤之以鼻地说道:“我只知道,你事情没办成,还拿了我三十万定金。”

  谷雨歪着小脑袋,说:“那笔钱我会还给你的,不过暂时还不行,我要用它做本金,我才能赎回我们家的房子。至于那件事……”她顿了顿,用手压了压自己的厚刘海,“我是故意没办成的。出发之前,我让楼下水果店的小明,到几条街之外的公共电话亭,给韩棠打了个电话,提醒他,他的女人有危险。”

  叶念泽惊讶地看着她:“你哪来韩棠的号码?”

  “跟韩恕一吃饭的时候,从他手机里翻出来的。”谷雨动了动自己十个像小葡萄一样的脚趾:“趁他去洗手间的时候。”

  “一个小孩子的话,你确定韩棠会信?”

  “他那么爱她,就算不信,他也会及时阻止。”

  叶念泽微微眯起眼睛,用质疑的眼神望着她:“你想跟韩家报信,直接跟韩恕一说不就得了,何必绕这么大个弯?”

  谷雨本来在看新闻,听到这话,扭过脸瞧着他:“如果我直接跟韩恕一说,你是想我兜你出来,还是不兜你出来?现在这样挺好的,没破坏你跟韩家的关系,你们可以继续合作,又不会伤害韩恕一的小嫂子,皆大欢喜。”谷雨突然沉默了下来,撇了撇嘴,“就是让韩恕一误会我了,他以为我真的出卖他,很生我的气,不过……这个暂时忽略不计,以后我再想办法跟他解释。”

  叶念泽简直哭笑不得:“你以为,你故意搅黄了这件事,我就会放过你?”

  她微微皱着鼻子:“至少短时间内,你不会动我。我哥说过,你这个人哪点都好,就是生性多疑,心里弯弯绕绕太多了。所以情况没搞清楚之前,你一定会先留着我,我说的没错吧?”

  是的,她说对了。她现在能活生生地坐在那儿,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

  谷雨有点小得意,然而叶公子再次冷笑,看着她的眼神十分嫌恶:“你是不是真的以为,这件事会就这样算了?”

  谷雨警惕地看着他:“那你想怎么样?”

  叶念泽说:“我想杀你灭口。”

  谷雨向后缩了一下,委屈地说:“为什么?我又不会出卖你,如果真的想,就不会牺牲自己替你隐瞒了。再说,你应该感谢我及时阻止了你,否则你一定会后悔。”

  叶念泽终于笑了出来:“敢这样说,你凭什么?”

  谷雨转过身,在键盘上敲了几下,盯着电脑屏幕,脸上的表情很笃定:“就凭有些事我知道,而你不知道。”

  叶念泽皱眉看着她,心里想着,她敢胡说八道,他就一巴掌拍死她!

  然而,他听到谷雨说:“叶念泽,你想把那个女人送给文家卖人情,但你想过没有,文家为什么一定要她?”

  秦川看着叶念泽,说:“我们办事之前,的确是不知道文家主母为什么要这个女人,然而顾谷雨却知道。”

  叶念泽捻息香烟,淡淡地说:“是的,问题就出在文家那位太子爷身上。”

  那天晚上,谷雨对叶念泽说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文家的太子爷受重伤进了医院,这个消息一直被文家隐瞒得很深,只有韩家两兄弟知道一些内情。可是,韩恕一跟谷雨聊天的时候,却无意之间,将这个消息说漏了嘴。

  原来,文家的那位少爷很爱被韩棠藏起来的楚夏,她离开后,多年来一直为了她茶饭不思,神思恍惚。文家主母要她,是为了唤回儿子的心。可那个女人韩棠也喜欢,他不愿意放她走,一直藏着不给。

  直到那位太子爷出了事,文家主母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依然对这件事不依不饶,一定要把她弄回去。可这样一来,韩棠就更不敢给:一来,他舍不得;二来,他担心文家主母把文昭的事迁怒在她身上,弄残她,甚至弄死她。

  谷雨还特意强调,那位太子爷伤得很重,是非常惨烈的车祸,全身大面积烧伤,一条腿截肢,完全没有复原的可能。

  秦川点头:“如果真是这样,那很多事就合情合理了。他们之间那些感情债、三角恋什么的,跟咱们没关系。这件事的重点是——继承人出了问题。按照文家的规矩,他们的管理层会有很大的变动。”

  叶念泽双手交叠在桌上:“没错,如果文家的主事人变了,我们就等于押错了宝,之前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还会赔上韩棠这个合作对象,这个买卖的确划不来。”

  秦川瞧了他一眼:“你真该谢谢那个丫头,如果不是她,咱们这次就搞了个大笑话——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叶念泽冷嘲热讽地说“我谢个屁!话都让她说了,是真是假还不知道呢。”

  秦川想了想:“这倒是,这么大的事,不能只听她一面之词,要不要派人去查一下?”

  叶念泽向后靠着椅背,望着电脑说:“不用!那小白痴说了,如果我不相信,可以留意文氏集团的股价,就在这几天,管理层变动,股价一定会跌。”

  秦川再次惊讶:“她还懂这个?”

  “呵,她还说自己是天才呢!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笑死我算了。”

  秦川却不这样认为:“你别忘了,顾清明就是一个金融天才,他在美国留学的时候,在华尔街已经小有名气。当年有多少大公司要招揽他,如果不是为了巧巧,他不会留在叶氏。如果他妹妹学到了他的本事,这就说得通了。”

  叶念泽不以为然,站起来,看着落地窗外的景色:“六年前她才多大?就凭她?”

  望着叶念泽的背影,秦川纳罕:“有件事,我觉得很奇怪。”

  “什么事?”

  “她为什么要帮你?”

  叶念泽转身看着他,秦川才继续道:“你们名义上是亲戚,可六年来,彼此没有任何交集。还有,你逼死了她哥哥,还让她没了一根手指,说是血海深仇都不为过,她居然帮你……她究竟是不记得当年发生了什么?还是别有所图?”

  叶念泽单手插着裤袋,想起谷雨昨天晚上对他说的话,说:“我觉得,她不是不记得,而是根本就不知道六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川很讶异:“不知道?这怎么可能!”又低头想了想,仿若自语:“不过,如果她有那种病,也不是不可能。”

  叶念泽有点烦躁地挥了挥手:“算了,别再提这个小白痴了,管她是什么原因,我懒得再想。”

  秦川说:“我不相信一个人可以毫无目的,牺牲自己的名誉,来做一件对自己完全没好处,甚至很危险的事。除非她智商真的有问题,可你刚才也听老吴说了,亚斯伯格症患者不是白痴。”他望着落地窗前的叶念泽,若有所思:“阿泽,这丫头心里明白得很,在她第一次见到你,你对她提出那个要求的时候,她就想好了要怎么做。”

  叶念泽不以为然:“她明白什么?三两句话就能解决的事,她偏要绕这么大一个弯。”

  “她当时提醒你,你也不会信;彻底断了这条线,你就老实了。她可一点都不蠢,相反,韩家、叶家、文家,这么错综复杂的关系,她瞬间就捋顺清楚了。这个顾谷雨脑子非常好使,判断也很准确,结果也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叶念泽被秦川逗笑了,然而事实上,他自己也糊涂:“那你说,她到底想干什么?”

  秦川盯着叶念泽上下打量。叶念泽五官深邃,眸色淡淡,窗外广厦千间,楼宇间一抹斜阳,阳光下金碧辉煌的城市,满眼的盛世繁华,仿佛都成了他的背景,仿佛只为他而生。这等芝兰玉树般的人物,女孩子都喜欢吧。

  秦川笑了笑,调侃的语气:“难道,她暗恋你?”

  叶念泽愣了一下,脑海中晃过谷雨厚厚的黑头发,齐刷刷的刘海,就像一个长发版的樱桃小丸子,两道浓淡相宜的柳叶眉,一双盈盈的秋水眼,说话的方式永远是一副长不大的蠢样子,内容却每每让他心惊。

  天亮之后,她出去帮他打了个电话,司机赶来接他,还给他带了一双鞋。

  临走的时候,她将一张纸条递到他面前,上面写着一串电话号码,稚气地对他说:“这是我的电话,如果你有需要,就打给我。虽然嫂子和哥哥不在了,但我们依然是亲戚,应该互相帮助的。”

  清晨的阳光照进小小的出租房,他这时才看清屋子里的一切——残旧不堪,斑驳破败,就像上个世纪老电影里才有的场景。而眼前的女孩,站在金色的晨光中,阳光在她脸上撒了一层金粉,细细碎碎,与周遭的一切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说,他们是亲戚。她说,亲戚应该互相帮助。

  他在逆光中看着她,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接过纸条,当着她的面,一撕两半,然后指着她的鼻子,近乎恶毒地说:“别跟我提巧巧,你不配!还有,以后有多远,你就给我滚多远,别让我再看见你。”

  谷雨呆呆地望着他,好像一时之间难以消化他话里的意思,长睫在阳光下忽闪,慢慢有泪光流动,她吸了吸鼻子,如同一个受了训斥的孩子,觉得委屈,却说不出话来。他的话就像刀子,让她不知所措。她抬起右手,用四根细细的手指,压了压自己的黑头发,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我又没惹你。”

  叶念泽忽然愤怒,绕过她,推门出去,出门前狠狠骂了一句:“智障,跟你多说一句都是浪费时间!”

  回忆在此戛然而止,叶念泽望着窗外的景色,诧异自己居然还记得。记得那小丫头当时泫然欲泣,又失望至极的表情,记得她水汪汪的眼睛,自带光圈的黑头发,在漫天的星光下,就像一朵黑色的花。

  他转过身,捻息香烟,对秦川说:“这几天让公司的操盘手盯着那边的动静,如果文氏的股价真的下跌,就抄底买进。”

  秦川点点头:“我去办,那这个顾谷雨……你看,是不是该照应她一下?人家小姑娘怎么说也算救了你,还向你传递了这么重要的信息。韩棠现在是拿她做饵,利用完了,难保不会秋后算账。”

  叶念泽冷笑:“那个小白痴,我管她是活是死。”

  谷雨把手上的盘子放在水槽里,不知怎么,忽然觉得耳根发热。她走到职员休息室,脱下手套,对着镜子揉耳朵,还是觉得热,她就拼命地揉,拼命地揉,把耳朵揉得火辣辣地疼,揉得眼泪都掉了下来。

  明哥到休息室拿东西,看到谷雨站在镜子前,耷拉着头,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他走过去,竟然看到她在哭,小丫头在这儿工作了这么多年,这是她第一次哭。明哥紧张地问:“谷雨,这是怎么了?”

  谷雨转过身,用袖子抹了一把脸,鼻子哭得红红的,哽咽着问:“明哥,我真的像个白痴吗?”

  明哥愣住了,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谷雨低下头,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慢慢汇成小小的一片。明哥知道自己的沉默伤了她,想弥补,可他一个糙汉子,除了焖牛腩什么都不懂,不知道该说什么。肥厚的手掌停在半空中,本想拍拍她的肩膀,给她打气,可眼前的女孩仿佛是水做的,他怕自己把她拍散了。

  谷雨越哭越伤心,竟然一发不可收拾,后背靠着墙壁,她慢慢滑坐在地上,双手环住自己瘦小的肩膀,仿佛回到小时候被同学欺负时的样子。

  可是那个人,比那些同学更坏!

  她用手背抹干眼泪,红着眼睛,用很小的声音,仿佛是说给明哥听,又像只是说给自己听:“我不是白痴,我只是有亚斯伯格症……”

  接下来的几天,明哥明显感觉到谷雨有点不对劲,总是一个人对着窗外发呆,干活也没有以前专心,人也没有之前开朗了,脸色憔悴,好像很多心事。

  起初,明哥以为小丫头恋爱了,所以分心,想想也对——小韩先生那样的人物,的确是需要费点心思。可是,韩家那位少爷连着好几天没来吃东西,也没再来接谷雨,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明哥忽然懂了,原来小丫头是失恋了。他琢磨了一下,也觉得合情合理。像韩恕一那样的人,怎么会喜欢一个有缺陷的女孩儿?而谷雨虽然漂亮,但并没有漂亮到能让男人看一眼就丧失判断的地步,可能一开始会觉得新鲜吧,可是日子久了,他总会厌倦和嫌弃。

  他理解韩恕一,只是替谷雨感到可惜。看着谷雨常常丢三落四,神思恍惚的样子,又忍不住在心里骂那个韩家少爷薄情寡义。

  韩恕一虽然跟谷雨再也不联系,可他是个守信的人,答应了帮明哥找店铺,就不会食言。

  明哥接到他的电话时,十分意外。两个人将店铺的事情说完,明哥千谢万谢,本来不想多管闲事,可最后还是忍不住说:“小韩先生,你跟谷雨是不是闹别扭了,怎么这几天都不见你来接她?”

  电话那边的人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最近忙……”

  明哥好脾气地笑:“这几天她做事恍恍惚惚的,人也瘦了,脸颊也凹陷下去了,估计是在想你。您别怪我多嘴,这丫头不傻,只是说话做事跟咱们不一样,像个小孩子。她如果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您别介意。我敢保证,她虽然有缺陷,但跟那些贪钱的女人不一样,绝对没有坏心眼儿。她在我这儿工作了这么久,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

  韩恕一无奈地笑笑,跟明哥又客套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快到六月了,阳光炙热,万物蛰伏,连风都变得慵懒,时光仿佛静止。韩家老宅的庭院有两棵高大的影树,殷红的树叶就像火焰,噼里啪啦一路烧到天上去,连云彩都被染红了。

  韩恕一站在韩家老宅的书房,看着树叶泛出的点点碎光,看着看着,忽然觉得眼睛发酸。其实他曾经想过,要把谷雨带回来给他堂哥看看的。没有任何目的,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甚至都没仔细想过对她到底是什么感情,只是单纯地想告诉这位最重要的亲人——这个女孩子,他想照顾她一生一世。

  他相信她没有坏心眼儿,她只是不懂,或许,她也没太把他放在心上,“出卖”他的时候,才会那么容易。想到这儿,韩恕一忽然觉得难过。

  身后的门开了,韩棠大步走进来,看到他堂弟站在窗边,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好看吗?”

  还在神游的人,下意识地回了一句:“好看。”

  “嗯,我也觉得好看,那你觉得是后背好看,还是肩膀好看?”

  韩恕一蓦然回神,没太懂韩棠的意思,眯起眼睛,又仔细瞧了瞧后院的风景,然后……他的嘴张成了O型,结结巴巴地说:“她……她怎么在下面?还穿得那么少?”

  刚才没留神,这会儿才瞧见。透过层层树叶,只见穿着比基尼的楚夏姑娘,正趴在白色的躺椅上,整个后背和长腿都暴露在大太阳底下,身上的防晒油泛着淡淡的亚光,线条婉转,曲线玲珑,像条栖息在沙滩上的美人鱼,十分诱人。

  韩棠瞥了他一眼:“她最近迷上美黑,说想要健康的小麦色皮肤,今天一直在下面晒太阳,我都不让人到后院去。”

  “美黑?就她那肤色,能晒黑吗?”韩恕一摸着下巴说。

  “不能,没几天就会白回来,她就爱瞎折腾。”

  韩恕一纯粹从欣赏角度,叹道:“不过,这爱运动的姑娘,线条就是好,啧啧,看着就像件艺术品。”

  “嗯,我也觉得挺好。所以,你是想继续看?还是过来跟我开会?还是让我把你扔下去?”

  韩恕一尴尬地笑:“开会,开会……”

  韩棠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那就过来坐吧,别在窗边站着,我看着眼晕。”

  韩恕一刚坐下,韩棠就扔了个*过来:“最近见过顾谷雨吗?”

  他一时来不及反应,当即愣在那儿,过了一会儿才说:“没见过,她怎么了?”

  “派去盯着她的人说,她前几天见过叶念泽。”

  “你怀疑那个幕后黑手是叶念泽?”

  韩棠摇头:“不能确定。派去的人说,不是叶家人主动找她,是叶念泽在她家附近的后巷遇袭,她救了他,还把他带回家里,他第二天早上才走。我觉得奇怪,她居然会救他,而不是趁机踩他一脚,她不恨他吗?”

  韩恕一怔忪片刻,摇了摇头:“她根本就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哥,我跟你说过,她有病。”

  韩棠凝目看着他,仿佛在揣摩他话里的真假,半晌之后,他说:“我这次相信你说的,因为没有一个正常人,会救一个曾经用那么残忍的手段伤害过她的人,虽然不是他亲自动手。”

  韩棠揉了揉太阳穴,有点疲倦地说:“我已经把人撤回来了,再跟下去也没什么意义,或许对方早就察觉了我们放她回去的动机。至于那个顾谷雨……”

  “哥,她只是个小女孩儿,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见她,绝对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韩恕一信誓旦旦地保证。

  韩棠盯着他,目光深邃冷静。

  韩恕一觉得自己就像没完成作业,被老师抓了个正着的小学生,从头发丝麻到脚心,瞬间没了底气。

  韩棠看了他有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随意道:“小夏总说我太严厉,让我说话做事给别人留个余地。她不是我们圈子里的人,就算经历过再多的险恶,她也不愿意去相信,有些人的软弱不过是假象,你永远无法知道,他们背后藏着多么险恶的用心。”

  韩恕一没敢说话,心里七上八下。韩棠继续说:“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拿她怎么样。但是,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对待那些出卖过你的人,你该明白什么叫‘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韩恕一默默地点了点头,他还能说什么?谷雨已经触到了韩棠的底线,他之所以能网开一面,只能说是她的病救了她。

  韩棠说:“还有一件事,文氏集团已经发出内部调动的通知,他们高层大换血,今天一开盘,文氏的股价……就一路狂跌。”

  韩恕一愣了一下,旋即说:“没想到文家人这么现实,文昭出事也没多久,他们就急着改朝换代。”

  韩棠说:“商场如战场,亲父子都能反目,没什么不可能。但不管怎么样,文家的封杀会慢慢解除,我们终于要熬出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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