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宋秋风知道高金钿要终生住养老院后,就和顾爱党一人出一半费用,

  因为顾爱党年纪较大,由宋秋风接手了和养老院的联系,以及高金钿的监护事宜。

  每次,宋秋风来养老院的时候,高金钿都奢望着,

  也许有一天,宋秋风的身边,会跟着一个小男孩。

  她想提要求看孩子,但她不敢,

  宋秋风能够这样对待她,已经是仁至义尽。

  除了客气的说谢谢外,除了宋秋风问话,她回答,

  她几乎不和宋秋风主动说什么。

  终于有一天,宋秋风带来了,高金钿的母亲张兰去世的消息。

  “要不,带你回去参加你母亲的葬礼?”宋秋风说。

  她微微摇了摇头,

  “不必了。太折腾了。”

  张兰的晚年虽然心里极为痛苦,但也算是衣食无忧,

  高金钿给的她的那笔钱,基本上让她花到了临终时。

  这也是高金钿心里惟一觉得安慰的事。

  她自己的人生一团糟,还是做到了给母亲的晚年一定的经济帮助。

  也算是她作为女儿尽到了一点点义务。

  自从母亲去世后,她的精神又消沉了下去,

  一年又一年,宋秋风来的时候,永远身边只有一个人,就是陪着她的保姆。

  久之,她也不再渴望了。

  甚至,对宋秋风的客气话也不想说了。

  她对生与死都麻木了。

  宋秋风不管她的话,无非就是死嘛。

  偶尔在养老院的广播里,听到谢燕秋和丁飞阳的消息,

  她的眼神,也不再闪现着以前时常闪现的怨恨,

  而是变得木然。

  养老院会提供一些报纸杂志供人消遣阅读,

  她也不怎么看。

  她靠发呆和闭目养神打发时间,从小到大所有的经历,

  成了一部永远看不完的连续剧,

  每一幕,无数遍地在脑海里上映。

  高小梅和沈炎带着孩子来看过她。

  高小梅想着,她一个人在养老院里,孤单寂寞,

  给她带言情来给她打发时间,她却拒绝了。

  “要不,给你带几本武侠来?”

  高小梅以为,她一生爱情失败,怕看言情触目伤怀。

  高金钿再次摇头,终于提了一个要求,

  “给我带一本英语词典来吧。”

  高金钿之前出国时,因为英语水平不够,也吃了不少苦头。

  高小梅看高金钿提要求,

  很快就购置了一本最大的英语词典给送了过去。

  还体贴地买了一大叠纸和几支笔。

  当时有个很著名的截瘫女翻译家,

  高小梅贴心地给她买了本那个截瘫女翻译家的传记,

  想激励高金钿不要放弃自己。

  但高金钿把那本传记看了一眼,把它还给了高小梅。

  孩子对她喊姨妈,她看着孩子,掉下泪来,

  “小梅,以后,你不用来看我了。

  拜托你,每年记得给我爸我妈送纸钱就好。”

  高小梅点头,

  “伯父伯母送纸钱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和我爸都会去的。”

  高小梅再来过几次,高金钿都淡淡的,

  看到孩子,似乎更加难过。

  并且不止一次地对高小梅说,

  “你们不必要来看我。”

  高小梅意识到,可能她们一家的到来,

  确实并不能给堂姐带来开心,

  也许他们一家团圆的幸福,更会刺激堂姐那根受伤的神经,

  之后,便很少去看她。

  高金钿的生活一成不变,一年又一年,

  她靠背记英文单词来打发一下时间。

  没有任何目标,就是单纯的打发时间。

  有一次,宋秋风来看她,依然和往常一样,带着保姆进来。

  但在窗外,她影影绰绰的,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小男孩,时不时在窗户上往里窥视。

  她注意到了,便多看了几眼,男孩子又不见了。

  窗户下半截有遮着旧报纸。

  看起来,男孩子的身高还够不到,只能一跳一跳地往里窥视。

  宋秋风显然注意到,她也注意到外面了。示意了一下保姆。

  保姆便出去了。

  高金钿再看窗外,再也没有蹦跳的孩子了。

  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孩子可是极其少见的。

  高金钿心里有点疑惑,却又不敢乱猜。

  宋秋风走出来,保姆带着一个小男孩就和她汇合一起出去了。

  刚好一个护工人员过来,

  高金钿试探着问,

  “宋阿姨还是两个人来的?”

  护工说,

  “还带着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刚才一直在外面玩。”

  高金钿心里起了大地震,

  “阿姨,拜托你,把我推出去看看她们。”

  “可是她们已经走了。”

  高金钿重重地拍着自己的脑袋,

  直到护工把她拉住。

  她如果反应更机灵一点,也许,也许就能见到那个男孩了。

  宋秋风带来的小男孩,一定是她的儿子。

  为什么带孩子过来了?

  还不给她看?

  为什么呢?

  高金钿发觉,长期卧病生活,她的脑子也开始迟钝了。

  比如刚才,那个蹦跳的小男孩子,明明她看到了。

  但她硬是没想到那就是她的儿子。

  只因为她觉得宋秋风不可能带孩子来。

  ……

  宋秋风和保姆带着孙子秦勇一起坐上汽车。

  秦勇有点闷闷的。

  “勇儿,你看到你亲妈妈了吗?

  奶奶看望的那个躺在床上的就是你的亲妈妈。”

  宋秋风看着孙子的眼睛,观察着孩子脸上的细微变化。

  秦勇的胸膛一起一伏,

  “不是,她不是我妈妈”

  宋秋风长舒了一口气。

  这孩子不知道从哪里听说,自己的妈妈林腊梅不是他的亲妈,非要吵着看自己的亲妈,

  怎么哄都哄不行,哭着闹着要找亲妈。

  林腊梅为此哭了好几天,

  宋秋风也是无可奈何,简单地给他讲了一下亲妈的事情,

  当然并没有把亲妈说得那么不堪,

  带他来,让他自己在外看几眼。

  如果他还愿意认这个亲妈,就让他认。

  显然,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根本无法接受一个躺在床上的所谓亲妈。

  这一次,秦勇看过亲妈后,再也没有吵过要亲妈,

  人也变得更为乖巧,

  连和林腊梅的关系都变得更加好了。

  直到秦勇十八岁,都不曾再问过亲妈的事。

  十八岁生日快到了。

  林腊梅作为一个养母,决定在秦勇生日那天,

  让秦勇了解事件的全部真相。

  他作为一个成年人,有权利了解他的出身,也有权利知道他母亲的具体情况,

  毕竟,宋秋风不可能管高金钿一辈子,她林腊梅也不一定能,

  如果秦勇知道真相后,依然愿意接受这样的母亲,那就是高金钿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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