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过你?我是官,你是贼,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放过你?”高顺玩味道。

  不过他话题一转,又道:“你给我说说,这些孩子为什么那么拥护你,说不定我心情好,就放过你们了。”

  反正俘虏的山贼不是没有,只是少,而我方三不知道而已。

  至于这些孩子,他更不可能杀害的,他下不去那个手。

  不过在这之前,他想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听到高顺的回答,方三舒了一口气。

  能谈条件就好,他就怕遇到一言不合就砍了他的将领。

  他之前从军不是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手下士卒只是因为做错了一点点小事,便失了性命。

  拉过一个还在抽泣的孩子,方三低头看了眼他,帮他擦擦鼻涕,才开口道:

  “能把这些孩子带到一边吗?我不想让他们听到。”

  高顺有些诧异,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对谭六使了一个眼色。

  谭六便招呼几个士卒,像驱赶小鸡崽一样,把他们赶到一边。

  期间有些孩子不肯动弹,可方三说了两句,便不情不愿的走了。

  待身边只有高顺一人,不,还有匆匆跑回来的谭六,方三才开口道:

  “这些孩子,都是没爹娘的。”

  “你的意思是……?”高顺似乎想起了什么,微眯着眼睛。

  “嗯。”方三点了点头:“应该就是将军猜想的那样。

  他们的爹,是山贼;他们的娘,是从山下抢上来的。

  山贼们办事从来不会在意这些,他们只管发泄自己的欲望,肆无忌惮的糟蹋别人。

  我曾跟大当家说过,可大当家从来都没当回事,还让我不要多管闲事。”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方三停顿了一会,才接着说道:“糟蹋过这些女人后,他们便不管了,只有在下次发泄欲望时才会想起这些人,并且给她们丢一下粮食。

  于是,有的孩子还未出生就没了,或许是因为他们的娘受不了这种耻辱自尽,或者是他们的爹根本不在乎他们。

  但是也是有孩子出生了,大概有……二十多个吧。”

  似乎是时间太长了,想不起来,方三思索了片刻才说道:“是二十八个,二十八个生下来的孩子。

  其实是三十八个的,但是有十个难产没生出来,连带着他们的娘也没了,比较山上没有接生婆,只有一个有过牲畜接生经验的老女人。

  这二十八个孩子,十八个男孩,十个女孩。

  他们生下来就是吃百家饭的,他们的爹不会管他,他们的娘连自己的食物都成问题,哪来东西给他们吃。

  百家饭,他们吃我的最多。”

  高顺和谭六就这样沉默的听着,听着方三平淡的叙述。

  叙述那些山贼的所作所为,叙述这些人渣干的,丧尽天良的事情。

  “就该把他们碎尸万段,让他们死的太舒服了。”

  谭六闷声道。

  方三抬头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我的地位…还是有一些,别看我瘦瘦弱弱,看上去不像好人,但是因为我是大当家一建山寨便跟着的,而且还有点心机,挺信任我的。”

  似乎是怕他们不信,方三补充道:“这次被关起来,是第一次,是因为我在别人面前落了他的面子。”方三只是辩解一句,便岔开了话题:“其实…我是山寨里面的三当家,总会有一些余粮给他们吃,所以他们会缠着我。

  说起来好笑,因为我年轻时候家里穷,加上长的丑,没有婆娘,但对这些孩子可手喜欢的很,打心眼里面喜欢。

  尽管如此,还是有些孩子没有活下去,或许是生了大病,或许是跑进了山林里找不到了,或许是惹了他们爹,被打死了。

  现在只有十四个孩子了,七个男孩,七个女孩。”

  “那你和这些孩子的关系呢?”高顺问了一句题外话。

  “关系……,他们都叫我三爹。”方三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道:“刚开始只有一两个是这样叫的,后来就都这样叫了。”

  高顺点了点头,看着面前这个个子矮小,长相还有些猥琐的男人。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句话他记得清清楚楚。

  那方三这样的人,又该造了多少级浮屠呢?

  “将军,要不……”

  谭六抬头看了高顺一眼,眼里满是同情。

  即使是刚从战场上杀戮下来,满手鲜血的汉子,此时也有柔情的一面。

  再知道方三的事情后,他对方三的态度也就没有那么恶劣了。

  毕竟他认知里的山贼,都是方三叙述那样的,而不是方三。

  “嗯。”

  高顺自然不会再杀方三的,他不认为方三会骗他,刚才那些孩子对方三的依赖已经表明了。

  而且,他也明白了为什么那些孩子会跑过来围着方三,依赖是一方面,更多的害怕方三会被杀害,想用自己弱小的身躯来保护他们的“三爹”。

  他已经决定了,不仅如此不找方三的麻烦,他还会把方三和其他俘虏分开,单独给他一笔钱,让他带着这些孩子在张财他们原来的镇子上生活。

  “你也别怕了,我不会怎么你的,我和其他官军不一样。”高顺看着还有些不安的方三,安抚道:“不仅如此,我还会给你一笔钱,你带着这些孩子好好生活。”

  “真…真的吗?”

  方三抬头,一脸的不可思议,眼眶还有些发红。

  在得到准确回复他,他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

  “谢谢,谢谢将军,我和那些孩子都会感谢你的。”

  方三有些慌乱,好像是被这个消息冲昏了头脑,嘴里不由自主的说着,同时眼上的泪水已经流下来了。

  擦了擦脸,方三说道:“要是之前我从军,跟的将领是您,那我肯定不会当逃兵。”

  “你还当过兵?”

  高顺诧异道。

  “对啊,我之前……没说吗?”方三摸了摸脑袋,他记得自己刚才说了的。

  若不是他当了兵,有些小聪明,怎么能当三当家,成为林逸的得力助手呢?

  高顺心里想的却不是这个。

  对敌我实力有清晰的认知,说明脑子好使,这一点从他刚才为了保命说的话也可以看出来。

  照顾一二十个孩子,说明此人心性好,不是恶劣之徒。

  从过军,当过兵,即使是小兵,也懂得一些管理人的方法。

  而且此人能当上山寨的三当家,说明也是有一定的本事的,别看他现在这副模样。

  至于做山贼的经验,那就别说了。

  于是乎一个大胆的想法,在高顺脑海中形成。

  “方三,你跟我进屋来,我有话要说。”

  高顺突然道。

  “将军?”谭六以为是叫他,愣了愣,随即才反应过来,疑惑道。

  但高顺没有解释,而是看向了方三。

  “啊……好,将军,这边有会议室。”

  方三有些意外,不过还是领着高顺进了会议室。

  因为会议室处在山寨深处,倒没有被波及到。

  一张长桌,几把椅子,一盏油灯,完好无损。

  高顺点起一盏油灯,大大咧咧的坐在椅子上,并且招呼方三也坐下。

  “不知将军找我何事?”方三唯唯诺诺道。

  “我有一个想法,你看看行不行?”

  高顺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你应该知道,作为一个武将,是肯定要跟随一方势力,征战四方的。”

  “对,是这样。”方三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但还是接话道。

  “这样的话,那这个武将,就只能一辈子征战四方,除了累积一些钱财外得到不了任何收获,连自己手下的士卒都随时可能丧命,甚至自己。”

  高顺语气愈发微妙起来:“那如果,我想积累实力,该怎么办?”

  “这…这我怎么会知道?”

  方三咽了口唾液,眼神愈发惊恐起来。

  这位官府的将军居然跟他,跟一个山贼说这个!

  “你真的不知道?”

  高顺反问道。

  方三随即便沉默了下去,他当然知道,他脑子有不蠢,恰恰相反,他反应快的很。

  一个武将,要想有自己的实力,方法很少,但最有用的方法,就是暗中培养势力。

  听着简单,但是这种势力培养起来,才是最难的。

  又要保证培养势力人选的忠诚,又要保证不被上头发现,还要提供财力和人脉支持,极为复杂。

  高顺说这话,明显是希望自己帮他培养势力,或者说,让自己成为他暗中的势力!

  “将,将军,我…不行啊。”

  方三这些真的是慌张到了极点,整个人都在发颤。

  “你不行?为什么不行?”高顺反问道:“我觉得你可以,你是老山贼了,当了十几二十几年的山贼,经验丰富,只要有足够的财力支持,有什么不可以?

  而且这周围一共就三个寨子,都被我剿灭了,没人和你抢占地盘,恰好是你发育的时机啊。”

  见方三沉默不语,高顺眯了眯眼睛,接着道:“况且,这个是你说不行就不行的吗?你已经知道了我的想法,一旦你传出去,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不!将军,我保证不会的!”

  方三连忙摇头,否认道。

  “你说不会,那就不会吗?”高顺咄咄逼人,丝毫不给方三喘息思考的机会:“我刚才说了给你带着那些孩子生存的机会,如果我反悔了,那会怎么样。

  山寨被我剿灭,等我走了,变回一把火烧光这里,你去哪生存?

  城里?还是村里?一个单身汉,带着十来个孩子,这样的身份,别人不会怀疑吗?”

  说完,高顺已经放轻松了许多,悠然的坐在椅子上,看着桌子上摇曳的灯火,映的他的影子格外庞大,还有些骇人。

  他是很悠闲,可方三心里是七上八下的,反复做着思想斗争。

  其实高顺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他答应,那一切好说,高顺给他安排的妥妥当当的,他只需要按照高顺的机会来行事就够了。

  若是不答应,哼哼,他能不能走出这间会议室都是一回事。

  想通了这一点,方三已经绝望了,事情的结果在他进来就已经注定了。

  自己刚才在外面看到的高顺,和善的将领,都是假象!现在高顺才露出了他的獠牙,展现了一个将军的威严!

  可方三压根不想做什么暗中的势力,他只想带着这些孩子,躲在一个无人问津的小山村,把他们培养成人。

  但现在,这显然不是他可以决定的了。

  “愿为将军效力。”方三苦涩道。

  “真心的?我可不喜欢强迫别人。”高顺挑了挑眉,淡淡道。

  “自然是真心的,不敢有半分二意。”

  “那便好,我相信你。”高顺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才不在乎方三是不是真心的,但他有办法让方三一直真心。

  方三的软肋不过就是那些孩子,他只要拿捏住这些孩子,方三自然不敢三心二意。

  至于这个方法是不是有些不道德,是不是卑鄙,那他管不了,谁让他现在才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来实施自己的计划。

  太史浩不行,太闷;谭六不行,不稳健;张财倒是附和要求,只是他是打算把张财打造成一个正面将领的。

  至于其他他接触过的人,比如王从、陈富和其他的有一些本事的士卒,他都否定了。

  不放心是一方面,实力不足也是一方面。

  本来自己都要走了,要去许都了,谁能想到居然在这个地方,一个小破山寨发现这种人才。

  在其他人看来,方三是微不足道的,没什么大本事。

  但是高顺看来,方三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本事刚好够用,还好掌握把柄,和他的计划简直浑然天成。

  “坐的离我近一点。”高顺敲了敲桌子:“接下来,我就要向你透露我的计划。

  一旦你听到了这个计划,那可就拖不了身了。”

  好像是我不听这个计划,不按照你说的做就能脱身似的。当然,这话他只敢在心里说,脸上还是一副恭敬的表情。

  “就像我刚才说的,这周边的山寨已经被我清扫干净了,这正是你发展的机会。

  没有其他山贼抢占地盘,也不会有官军再上山剿匪。

  你就需要在这段时间,大肆扩张实力,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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