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谷柠柠屏住了呼吸, 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的人。
在昏暗的光线中，只能勉强看清他的面容。
“没事吧，柠柠？有没有摔到哪里？”
松田阵平的胸口还在剧烈地起伏着, 沙哑的嗓音里掺杂着凌乱的呼吸，紧紧抱住她的手臂传来熟悉的温度与力度。
——他还活着。
藤谷柠柠的心头猛地一跳，情感的积蓄本就已经到达了临界点，突然知道松田阵平还活着这件事, 几乎是在瞬间击溃了她的神经。
某种可能从很久以前开始就萌芽, 且渐渐生根绽放的情绪, 终于在这一刻猛烈地爆发出来。
“呜——”
藤谷柠柠倏地发出一声呜咽, 紧接着下一秒就变为了崩溃的大哭, “松、田呜呜呜……”
“怎么了, 柠柠？！”
松田阵平惊了一下，瞬间慌了神, 松开怀抱, 手忙脚乱地上下检查起她来, “哪里受伤了！这么疼吗？”
“松田你没死呀——！”
一张嘴眼泪就涌进了口中，藤谷柠柠含混地吐出一句, 满脸是泪地一把就扑进了松田阵平的怀里。
“唔。”可能是伤口被她撞到, 松田阵平隐约发出一声闷哼, 但随即又轻笑出声，无奈地拂了把后脑的头发，“重逢的第一句话, 就是这么热情的问候？”
连视线都被泪水模糊, 藤谷柠柠根本哭得停不下来, “你怎么了呜呜……伤到了哪里？”
松田阵平语气轻松地说道：“估摸着是断了几根肋骨, 不过问题不大。”
怎么可能问题不大啊？！
那么护着她摔下来, 肯定伤得很重！
藤谷柠柠一边流泪，一边伸出了自己的胳膊，递到他面前。
“柠柠……”
松田阵平明白了她的意思，但除非不得已，他并不想让她总是伤害自己。
“不是……”
藤谷柠柠抽噎着，努力让自己说话清楚一点，“正好呜呜……这里破了，不要浪费呜……”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微妙地哽了一下，竟然有种不愧是她的安心感。这次他没有拒绝，低下头，将她伤口处渗出的血舔舐干净。
片刻之后。
松田阵平抬手轻抚了一下她的黑发，低声说道：“抱歉，这么晚才来。”
“因为和诸伏那家伙去了另一处研究所，没想到你根本不在那里，幸亏及时想起工藤那个小鬼的话，才找到了这个地方。”
松田阵平说到这里，微妙地顿了一下，看向几乎已经上升至顶端的升降梯，“能有这里的地址，还要多谢那个男人。”
藤谷柠柠抽噎的声音急促了一瞬。
……是琴酒告诉了他们地址？
“诸伏已经领人在外面守着了，从这里逃窜出去的家伙，应该一个都逃不了吧。”
松田阵平的语气有些奇怪。
藤谷柠柠闻言，睁了睁糊满泪水的眼睛，猛地揪紧了松田阵平胸前的衬衫。
外面都是警方的人，她还把琴酒给弄晕了，只有伏特加在怎么办……
“我在下来的时候稍微给上面那个提了个醒。”
松田阵平抬手又摸了一把她的黑发，语气里带着点吊儿郎当，“总归我只是个摆弄炸弹的小警察，就当是谢礼了。”
至于结果如何，可就不关他的事了。
就像是回应他提到炸弹的说词一般，话音才刚落，在距离极近的地方又炸起一阵巨响，地面晃动起来，有不少砂石碎砾砸落下来。
松田阵平俯下身体，替她护了护纷飞的碎石块，然后胸口就被她没什么力气地推了一把。
藤谷柠柠猛地回过神来，哽咽着喊道：“你下来干什么？！知道有爆炸，你还要下来！你为什么要下来！你疯了！”
说起这个，松田阵平的眼神倒是沉了下来，“我还没说你呢，你刚刚那是在干什么？怎么，是想去找我殉情？”
“你走啊！谁让你下来的！雪、莉呜……”
藤谷柠柠抑制不住地抽噎了一下，“得去救雪莉才行，你快走啊，我没时间跟你浪费！”
说着，藤谷柠柠在地面的震颤中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就要离开。
藤谷柠柠几乎是有些惊慌失措了。
她下来救人的死亡概率可是100%，必死的结局，那松田……
【根据系统的数据计算预测，他应该不会死。】
藤谷柠柠心中稍松，她总不能到最后，还要再连累他……她做过的伤害他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松田阵平啧了一声，手又伸到脑后烦躁地拂了一把头毛，把人扯了回来，直接转过身，握住她的双手圈在自己的脖子上，说道：“抓紧。”
然后一把就将她背了起来。
松田阵平根本就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哪边？”
藤谷柠柠知道再跟他纠缠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情况紧迫，救雪莉要紧。
她抹着眼泪，在心里喊系统。
呜呜呜系统！哪边！
【……】
【前方直走，转角处左拐……】
藤谷柠柠在系统的提示下，给松田阵平指起了路，但是还未平复的各种情绪，使得汹涌而来的眼泪就像是被打开阀门的自来水龙头，止都止不住。
藤谷柠柠把脸埋在他的肩上，默默地抽泣。
松田阵平感受着肩头传来的濡湿触感，没有说话，留给她独自整理情绪的时间，只是大步朝她所指的方向走去。
在又一波爆炸震动袭来时，藤谷柠柠终于逐渐停止了哭泣。
宽阔的肩背，熟悉的气息，被人背着总是让她有种奇异的安心感。都是以前养成的习惯，有个人背了她好多好多年……
脸颊下触碰到松田阵平外套的衣料，让藤谷柠柠刚刚几近崩溃的理智清明起来。
她迟缓地转动着滞涩的思维，想起了那个解锁所有隐藏设定的奖励。
……少女漫女主角的隐藏属性？
【这是身为女主角，拥有的隐藏属性，就像是游戏里角色的隐藏天赋，已经被成功激活。但因为是隐藏的，所以具体内容和触发条件我也不清楚，总之就是有一定几率触发。】
这种语焉不详的解释，问了等于没问。
不过都无所谓了……反正她都要死了，一起都要结束了。
原本救雪莉是她在痛苦的沼泽中，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但是在看到松田阵平完好无损地出现在眼前时，黑暗中似乎又出现了点点萤光。
藤谷柠柠哑着嗓子，声音里带着奇妙的动容，“谢谢你还活着，松田。”
松田阵平嗯了一声，随后抬手按住她靠在肩头的发顶，静静地应声道：“我在这里，柠柠。”
掌心传来清晰的温度，让藤谷柠柠眼眶又有些发热。
松田阵平安抚似地在她头上揉了揉，说道：“还记得你留给工藤小鬼的那瓶血吗？”
“独家秘制伤药？速效救心丸？”说到这里，松田阵平笑了一下，“多亏了那个。”
藤谷柠柠恍惚了一下。
……原来是那瓶血派上了用场。
她吸了吸鼻子，拽起松田阵平肩头的外套，擦了擦眼睛。
耳边随即响起，松田阵平不怎么正经的沙哑声线，“慢点拽，不然走光了啊。”
藤谷柠柠：“……”
“怎么可能呀！”
藤谷柠柠被他突然一句说得哽住，残留的哭意瞬间就被憋了回去，她闷闷地揪了一把他的卷毛，又将脸埋回了他肩上，“你里面不是穿着衬衫吗。”
松田阵平挑了挑眉，脚步不停，“那不是里面的衬衫都被你哭湿了吗，透明的还不够走光？”
藤谷柠柠含混的声音，从他肩头传出，“你是什么青春期的少女吗……”
“那不行。”
松田阵平轻笑一声，“我只能给柠柠一个人看。”
藤谷柠柠：“……”
松田阵平乱七八糟的哄人方式竟然神奇地奏了效，藤谷柠柠原本陷入黑泥的情绪被他打得七零八落，整个人诡异地冷静下来。
地面似乎晃动得越来越厉害了。
松田阵平皱了皱眉，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看起来像是地基被炸坏了的样子，不太妙呢……得加快速度了。”
听到他低语的藤谷柠柠，抿了抿唇，轻轻地叫了一声，“松田。”
“嗯？”松田阵平用鼻腔发出一声询问，飞身快步躲过一块碎石。
藤谷柠柠：“听说这里面的供电系统已经坏了，升降梯不能用了。”
松田阵平不怎么在意地说道：“没事，诸伏那家伙应该会想办法的吧。”
“都这种时候了，我还要坚持回到里面去找人。”
藤谷柠柠闷闷地说道：“你不会觉得我很麻烦吗？简直就像是故意在给大家拖后腿……”
“我说小碰瓷。”
松田阵平把她往上颠了颠，语气轻松得很，“不要小看我作为警察的责任感啊。”
藤谷柠柠愣住。
“作为警察，保护民众的生命安全，可是最基本的职业素养。在明知道有危险的情况下，还故意置之不理，这才是警察失格吧？”
松田阵平顿了顿，低低地说道：“至于作为男人，我只是想要你开心。”
说着，松田阵平嘴角勾起，“所以不是你坚持要去救人，是我们一起坚持回去救人。”
藤谷柠柠一时失语，心跳猛地重了重，脸颊下紧贴着传来温热的体温，她悄悄地收紧了一些手臂。
松田阵平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动作，“嗯？怎么了？”
藤谷柠柠停了停，开口道：“你刚刚从天而降的出场姿势好帅，就像鬼畜剪辑里，至少连续重放三次以上的那种帅。”
松田阵平：“……”
行。
“喂喂。”
松田阵平拉了拉嘴角，吐槽了一句，“难得我说了这么帅气的台词，竟然无视吗。”
藤谷柠柠侧过脸，靠在他肩上，嘴角扬了扬，没理他。
【前方的拐角左转，雪莉就在那里……好像还有其他人。】
……其他人？
藤谷柠柠一愣，但还是出声指示道：“前面的拐角左转，雪莉就在那里。”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松田阵平背着她转过了拐角。
雪莉像是失去了意识，正被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陌生女人架着，踉跄地向前走。
在看到有人出现的瞬间，松田阵平就已经握紧枪，瞄准了对方，“别动。”
陌生女人看到松田阵平愣了一下，紧接着目光落在他背后的藤谷柠柠身上，瞳孔似乎有一瞬间的放大。
她很快就收敛了情绪，有些害怕地看着两人，开口道：“我是这里的研究员，我叫高桥理绘，雪莉她受伤了……”
见雪莉毫无意识的模样，藤谷柠柠心头一紧，没有轻易靠过去，只是拍了拍松田阵平的肩头，跳了下来。
背着她，会影响他的行动。
松田阵平的枪仍是指着高桥理绘，“把雪莉放下，后退。”
“好、好的。”
高桥理绘听话地放下了雪莉，退后了两步，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我在组织，只是个连代号都没有的底层研究员……”
据高桥理绘说，她是在逃跑的途中，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雪莉，便扶着她，打算带她一起走。
藤谷柠柠和松田阵平走上前，藤谷柠柠在雪莉口袋里翻找起来，果然找到了那个药瓶。她记得雪莉有把用她血制作的药带在身上。
但此时，里面已经空无一物。
藤谷柠柠简单地检查了一下，发现雪莉身上并没有外伤。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她自己有松田阵平护着，都擦破了不少地方。雪莉完好无损，药瓶又空了的话，应该是已经服了药。
那为什么还会没有意识呢？
【经检测，雪莉确实处在昏迷状态。】
藤谷柠柠觉得有些奇怪，但总之她没事就好，现在只要想办法出去就行——
就在这时，地面又传来一阵猛烈的震动，这一次的爆炸几乎近在咫尺了。
火光乍起，墙体被崩得碎砾飞溅，整个建筑都颤动着发出嗡鸣。他们过来时的道路也坍塌大半，露出下方黑洞洞的地下空间。
高桥理绘尖叫了一声，被震动晃得摔倒在地。而藤谷柠柠蹲坐在地上，半抱着雪莉，勉强支撑着身体。
剧烈的震动，让松田阵平的枪口抖动了一下，就在这松懈的一瞬间，高桥理绘猛地扑向藤谷柠柠，手里的针管没有丝毫停顿地扎进了她的血管。
藤谷柠柠的瞳孔在瞬间扩散开来，熟悉的麻痹感袭来，连使用技能的时间都没有，意识就已经开始涣散。
一瞬间，藤谷柠柠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为什么雪莉明明身上没有伤，却会昏迷，估计是和她一样被注射了镇定剂。之前琴酒说过，爆炸的威力不对，还有其他人做了手脚，应该就是这个高桥了。
难怪她回来救人的死亡几率是100%。
雪莉……松田……
藤谷柠柠的意识再一次陷入浓稠的黑暗，醒不过来，又挣脱不开，耳边却仿佛能听到朦胧的声响。
“退后！”
高桥理绘将藤谷柠柠挡在身前，尖声叫喊道，闪着寒光的针管正对着她的咽喉，
“再过来我就动手了！啊对了，这个怪物不会死呢，如果你不在意的话，我们也可以多玩几次死而复生的游戏，怎么样？”
高桥理绘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病态的笑容，死死盯住松田阵平的眼神里闪动着恶意。
松田阵平瞳孔骤然紧缩，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你想怎么样？”
“把枪丢过来，站在原地别动。”
高桥理绘冷着脸吩咐道：“放心，我对你们都不感兴趣，我要找的只是这个怪物罢了。”
……怪物。
这个称呼让松田阵平在心中猛地皱起了眉，这个女人提到柠柠时，眼里闪过的都是恨意。
情况不太妙。
尤其是越来越接近的爆炸声，和不断坍塌的地面，都预示着研究所已经摇摇欲坠。
怕她伤害柠柠，松田阵平弯下腰，将枪放在地面上。他飞快地估算了一下距离，然后一个猛推，枪支因为过强的推力，直接飞到了高桥理绘的身后。
就在她愣神的瞬间，松田阵平眼中锐光闪过，猛地一个飞扑，手肘抵住高桥理绘的咽喉，锁住她的脖子狠狠勒住，随后反手捞起地上的枪，砰砰两声，就对着她的两边肩膀各开了一枪。
“啊？！”高桥理绘发出一声尖叫，双臂无力地瘫软下来，“你这个混蛋，你竟然敢……”
松田阵平将她扔在地上，眼里闪过一丝凶性，“只是卸了你的双手而已，腿还能走路，就自己想办法逃出去吧。”
毕竟是警察，即便是面对犯罪分子，松田阵平也做不出来随意杀人的行为。
“那个怪物该死！她就不该存在这个世界上！”
瘫倒在地的高桥理绘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在不断响起的爆炸轰鸣中显得怪异又可怖，“都是因为她！都是她！当年我的父母才会死，所有人都死了，凭什么她能活下来！”
“她就是一切的元凶！罪魁祸首！这次也是，又是因为她！凭什么？！她就该和这座肮脏的研究室一起去死！！！”
竟然完全不觉得身在犯罪组织，有什么不对吗？
松田阵平懒得理会这种疯子。
“爆炸是你做的？”
松田阵平弯下腰去抱藤谷柠柠，想着那边还有一个雪莉，这下一次要带两个人，情况着实有点不妙呢。
“还有十分钟，研究所的自毁程序就会启动……真该多谢那个男人杀掉了boss呢。”
身后传来高桥理绘桀桀的诡异笑声，病态中隐约让松田阵平感觉到一丝危险。他抱紧藤谷柠柠，握着枪猛地转身，却只看到她露出了一个苍白的微笑，
“既然你那么想救那个怪物，那就跟她一起去死吧！”
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火光猛地在极近的距离处暴起，紧接着就是几乎崩裂空气的巨响炸开，松田阵平所处位置的地面骤然塌陷下去。
在爆炸发生的瞬间，松田阵平只来得及将藤谷柠柠按进怀里，用身体帮她挡住炸起的火光和飞溅而来的砂石碎砾。
头顶上方隐隐传来女人阴沉的声音，“倒是雪莉这个女人，本来想随便杀掉算了，没想到还有点用处……”
……
等藤谷柠柠再次恢复意识时，她发现自己又被松田阵平背在了背上。
周围一片黑暗，几乎没有光线。松田阵平在背着她移动，走得似乎有些吃力，喘息声也很重。
熟悉的肌肉乏力感，藤谷柠柠张了张嘴，勉强开口道：“松田、对不起……”
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一定又拖后腿，害他受伤了吧。果然她除了伤害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说什么呢。”
松田阵平好像真的有点累了，他停下调整了一下呼吸，才继续向前走去，“是我大意了。没想到那个女人身上竟然带着爆炸的遥控装置，胳膊都伤成那样了……”
“这个组织里的人都是疯子吧。早知道就该把她打晕铐上，一起拖走的。”
松田阵平语气轻快地调侃了一句，随即又认真起来，一字一句地说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别胡思乱想。”
藤谷柠柠垂着头，抿了抿唇。
那是个研究员，很明显知道她的弱点。她刚刚在半昏迷中，虽然听不真切，但高桥理绘那一声声充满恨意的咒骂还是听了个七七八八。
……她只是没有想到，她的存在竟然是这么让人憎恨的事情。
原本因为松田阵平的出现，稍微燃起的光亮，再次熄灭，藤谷柠柠又有些恍惚起来。
到头来，她谁也没能拯救得了。
“雪莉她不会有事的。”
松田阵平忽地出声道，拉回了藤谷柠柠混乱的思绪。
她听到他沉着声说：“那个女人本来打算杀掉雪莉，但是因为你的出现，她发现雪莉和我们关系不错。”
“她打算带雪莉出去，和警方讲条件。所以如果你没去救她，她很可能已经死了。你做得很对，柠柠。”
松田阵平叫着她的名字，沉静的语声，仿佛带着让人信服的魔力。
就像是验证他的话一般，下一秒，系统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雪莉已经成功被警方保护。】
胸中莫名的情感撞得心头猛地一颤，藤谷柠柠眼眶涌上热意，她忍着泪问道：“你受伤了对不对？”
松田阵平不怎么在意地嗯了一声，又把她往上颠了颠，“小伤，只是在摔下来的时候，不小心蹭破了点皮而已。”
骗人。
空气中浓厚的血腥味，和他沉重的呼吸，一看就知道他伤得很重。不用猜，藤谷柠柠都知道他肯定是为了护住她。
干嘛呀！为什么要这样呀！
她明明就不用怕受伤，他根本没有必要……
其实她是明白的，或者说，现在的她，已经能够明白这种奇妙，而又不合常理的感情。
藤谷柠柠垂下眼睫，终于下定了决心。
“你什么都不知道，还要对我这么好……我接近你，根本就是有其他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别有用心的利用！”
藤谷柠柠哽咽着说道：“为了这个目的，我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情……”
空气里有片刻的静默，安静到只剩下两人凌乱的呼吸。
“那你，还挺厉害。”
松田阵平倏地轻笑出声，“做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连我这个被害者都没察觉到？”
藤谷柠柠被他预料之外的反应扰了一下，愣了愣，才开口道：“就是追求你，又突然拒绝你……”
“原来如此，也行。”
松田阵平似乎是有些苦恼地思考了一下，轻咳一声，试探着说道：“如果你真的觉得这是你犯的错，那警察先生现在就判你，在我身边无期徒刑？”
藤谷柠柠：“……”
原本积蓄的情绪瞬间被搅乱，藤谷柠柠的眼泪又一次被憋了回去，她实在是没忍住吐槽道：“这是什么油腻的土味情话啊……”
她明明就在说超级严重、超级过分的事情……这只猪！
松田阵平哽了一下，喊了起来，“还不是你以前总说这些！我以为你会喜欢听这种话。”
藤谷柠柠感觉到他的体温迅速升高，简直快连她都要烫熟了。
松田阵平似乎是平复了一会儿，才努力冷静地继续问道：“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是为了……”
藤谷柠柠的嗓音干涩得厉害，“是为了活下去。一切都是因为我想活下去，利用你，还有萩原警官，还有……”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松田阵平叹了口气，“藤谷柠柠，我发现你的脑子是真的不怎么好。”
藤谷柠柠微妙地卡壳，一时竟不知道是该继续伤心，还是生气。
“如果说你的目的是活下去，那么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的目的恐怕都跟你一样。”
松田阵平哼笑了一声，伸手在她头上摸了一把，轻声道：“傻不傻。”
藤谷柠柠愣住，竟然连一句话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堵在心头的涩意在渐渐消散，她莫名地又有些想哭。
“你这只猪怎么这样呀……”
藤谷柠柠揪了一下他的头发，把脸埋进他的脖颈，闷闷地说道：“你不是很会说话吗，怎么还要在我一个人身上吊死。”
松田阵平停下了脚步，静静地开口道：“因为我只喜欢你。”
什么呀……
藤谷柠柠感觉她可能真的要被他给烫熟了。
“不过现在情况好像不太妙呢。”
松田阵平抬手摸了摸面前的墙壁，将藤谷柠柠放了下来，叹气道：“没路了。”
“掉下来的洞口已经彻底塌方。能走的路我都试了，四处都因为坍塌被堵死，看样子是没办法离开了呢。”
松田阵平语气平静得很，说完干脆搂着藤谷柠柠在墙边坐了下来，甚至还笑了一下，“之前还在说殉情，没想到这回是真的要殉情了。”
他的话音刚落，不远处就猛地炸起一片火光，整个地下空间都开始震颤，燃烧的火焰隐隐照亮了松田阵平线条分明的侧脸。
【还有一分钟，研究所的自毁程序就会彻底启动，那种程度的爆炸……】
藤谷柠柠呼吸骤顿。
松田呢？
不是说松田不会有事吗？！
倏地，藤谷柠柠隐约明白了什么，她怔了怔，看向松田阵平。
‘我……可以救他的对不对？’
【是的。彻底修复后的系统，现在有那个功能了……】
藤谷柠柠垂下眼睫，心口莫名地一松。她笑了起来，笑得连眼角都弯起。
就和之前每一次一样，她一笑，松田阵平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怎么回事，一直盯着我看？看着看着，还笑得这么甜。”
松田阵平嘴角勾起，语气一如既往地气人，“怎么就，这么喜欢我呢？”
藤谷柠柠弯着杏眼，说道：“喜欢呀。”
松田阵平愣住，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什么？”
“喜欢你呀。”
仿佛回到了初见时候，藤谷柠柠甜笑着说道：“我好喜欢你呀，松田~”
“所以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作为我的男朋友，和我一起去坐摩天轮吗？”
火光映着她莹润的杏眼，即使在爆炸的巨响中，也能将她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每一个字，都让他的心跳重一点。
怔住半晌，松田阵平这才低着下颌，轻笑了一声，“你别想再骗我一次，我这回可不会这么简单地就上你的当。”
“除非等出去以后，你立字据，才能答应你。”
眼眶蓦然一热，藤谷柠柠眨了眨眼，忍住了上涌的泪意。
松田阵平忽地动了动，伸手在西装内侧贴身的口袋里找起了什么，摸了一会儿，将东西拿了出来，递到她面前。
藤谷柠柠猛地睁大了眼睛——
在他的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朵小黄花。
藤谷柠柠怔怔看向他，松田阵平勾了下嘴角，“来的路上，在草丛里看到的。怎么样，是不是很像你第一次对我表白时，送我的那朵？”
“想到要来找你，就忍不住摘了下来。是简陋了点，不过没关系，等出去之后，送你更好看的。”
不知道是他手中熟悉的野花，还是熟悉的台词，亦或是周围大火燃烧的熟悉场景，刺激了她的神经。
藤谷柠柠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她低下头，看着眼泪一滴滴落在地上，洇出点点水渍。
藤谷柠柠猛地扑进了松田阵平的怀里。
腰间横过他有力的手臂，两人谁也没有说话，静静地相拥着，等待那个时刻的到来。
几乎崩裂空气的巨响一声声炸开，剧烈的摇晃，冲击而来的热浪，藤谷柠柠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耳边只剩下系统再次的询问——
【确定将全部生命值，都移交给目标人物“松田阵平”吗？】
藤谷柠柠仰起头最后看了他一眼，然后慢慢阖上双眼。
看着他的侧脸在只余一线的视野中，被燃烧的火光染成模糊的暖色。
——确定。
在感受到鲜血从身体的每个毛孔中渗出的朦胧意识中，她听到系统的声音在断断续续地响着。
【经系统计算…和松田阵平在一起，你一定会死……所以他从一开始就不能成为目标人物……奇怪，他怎么还是变成可攻略了……】
……
………
“救援……失败。”
诸伏景光和众警员静静地伫立着，看着远处几乎引起地震一般的大爆炸，对着电话里说出了最后一句。
嗓音干涩得厉害，连握着手机的手都颤抖，整个人宛如一座雕塑。
忽地，人群中响起一阵骚乱。
“快看，有人——”
“怎么回事，医护人员呢——”
“天呐——”
诸伏景光猛地惊醒，抬头看去——
远处，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影正在摇摇晃晃地向这边走。
松田阵平全身都像是被鲜血浸透了，从身上还不断地有猩红的液体向下滴落，以至于每走一步，都是一个血脚印。
“小碰瓷？柠柠？”
松田阵平背着同样浑身是血的藤谷柠柠，跌跌撞撞向前走着，“先别睡，柠柠！柠柠！”
背上的人，呼吸轻得几乎没有了。
脸上不断地有滚烫的液体淌过，松田阵平都已经分不清那到底是柠柠的血，还是他的眼泪。
“我们还没有去摩天轮！”
“我还没有答应你的告白！别睡啊，柠柠！”
松田阵平不明白，为什么爆炸过后，他会几乎毫发无伤。
“柠柠！你说好了要碰瓷我一辈子的！”
松田阵平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句句含混的嘶吼，“一辈子，小碰瓷的！一辈子啊！”
“嗯。”
藤谷柠柠轻轻地应了一声，所有的感官都在抽离，疼痛也已经感受不到了，她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还在说话……
要是一辈子就好了……
世界变得安静起来。
一切都结束了。
……
………
…………
【叮！已触发少女漫女主角隐藏属性——奇迹。】
.
藤谷柠柠的指尖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在昏暗的光线中，只能勉强看清他的面容。
“没事吧，柠柠？有没有摔到哪里？”
松田阵平的胸口还在剧烈地起伏着, 沙哑的嗓音里掺杂着凌乱的呼吸，紧紧抱住她的手臂传来熟悉的温度与力度。
——他还活着。
藤谷柠柠的心头猛地一跳，情感的积蓄本就已经到达了临界点，突然知道松田阵平还活着这件事, 几乎是在瞬间击溃了她的神经。
某种可能从很久以前开始就萌芽, 且渐渐生根绽放的情绪, 终于在这一刻猛烈地爆发出来。
“呜——”
藤谷柠柠倏地发出一声呜咽, 紧接着下一秒就变为了崩溃的大哭, “松、田呜呜呜……”
“怎么了, 柠柠？！”
松田阵平惊了一下，瞬间慌了神, 松开怀抱, 手忙脚乱地上下检查起她来, “哪里受伤了！这么疼吗？”
“松田你没死呀——！”
一张嘴眼泪就涌进了口中，藤谷柠柠含混地吐出一句, 满脸是泪地一把就扑进了松田阵平的怀里。
“唔。”可能是伤口被她撞到, 松田阵平隐约发出一声闷哼, 但随即又轻笑出声，无奈地拂了把后脑的头发，“重逢的第一句话, 就是这么热情的问候？”
连视线都被泪水模糊, 藤谷柠柠根本哭得停不下来, “你怎么了呜呜……伤到了哪里？”
松田阵平语气轻松地说道：“估摸着是断了几根肋骨, 不过问题不大。”
怎么可能问题不大啊？！
那么护着她摔下来, 肯定伤得很重！
藤谷柠柠一边流泪，一边伸出了自己的胳膊，递到他面前。
“柠柠……”
松田阵平明白了她的意思，但除非不得已，他并不想让她总是伤害自己。
“不是……”
藤谷柠柠抽噎着，努力让自己说话清楚一点，“正好呜呜……这里破了，不要浪费呜……”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微妙地哽了一下，竟然有种不愧是她的安心感。这次他没有拒绝，低下头，将她伤口处渗出的血舔舐干净。
片刻之后。
松田阵平抬手轻抚了一下她的黑发，低声说道：“抱歉，这么晚才来。”
“因为和诸伏那家伙去了另一处研究所，没想到你根本不在那里，幸亏及时想起工藤那个小鬼的话，才找到了这个地方。”
松田阵平说到这里，微妙地顿了一下，看向几乎已经上升至顶端的升降梯，“能有这里的地址，还要多谢那个男人。”
藤谷柠柠抽噎的声音急促了一瞬。
……是琴酒告诉了他们地址？
“诸伏已经领人在外面守着了，从这里逃窜出去的家伙，应该一个都逃不了吧。”
松田阵平的语气有些奇怪。
藤谷柠柠闻言，睁了睁糊满泪水的眼睛，猛地揪紧了松田阵平胸前的衬衫。
外面都是警方的人，她还把琴酒给弄晕了，只有伏特加在怎么办……
“我在下来的时候稍微给上面那个提了个醒。”
松田阵平抬手又摸了一把她的黑发，语气里带着点吊儿郎当，“总归我只是个摆弄炸弹的小警察，就当是谢礼了。”
至于结果如何，可就不关他的事了。
就像是回应他提到炸弹的说词一般，话音才刚落，在距离极近的地方又炸起一阵巨响，地面晃动起来，有不少砂石碎砾砸落下来。
松田阵平俯下身体，替她护了护纷飞的碎石块，然后胸口就被她没什么力气地推了一把。
藤谷柠柠猛地回过神来，哽咽着喊道：“你下来干什么？！知道有爆炸，你还要下来！你为什么要下来！你疯了！”
说起这个，松田阵平的眼神倒是沉了下来，“我还没说你呢，你刚刚那是在干什么？怎么，是想去找我殉情？”
“你走啊！谁让你下来的！雪、莉呜……”
藤谷柠柠抑制不住地抽噎了一下，“得去救雪莉才行，你快走啊，我没时间跟你浪费！”
说着，藤谷柠柠在地面的震颤中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就要离开。
藤谷柠柠几乎是有些惊慌失措了。
她下来救人的死亡概率可是100%，必死的结局，那松田……
【根据系统的数据计算预测，他应该不会死。】
藤谷柠柠心中稍松，她总不能到最后，还要再连累他……她做过的伤害他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松田阵平啧了一声，手又伸到脑后烦躁地拂了一把头毛，把人扯了回来，直接转过身，握住她的双手圈在自己的脖子上，说道：“抓紧。”
然后一把就将她背了起来。
松田阵平根本就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哪边？”
藤谷柠柠知道再跟他纠缠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情况紧迫，救雪莉要紧。
她抹着眼泪，在心里喊系统。
呜呜呜系统！哪边！
【……】
【前方直走，转角处左拐……】
藤谷柠柠在系统的提示下，给松田阵平指起了路，但是还未平复的各种情绪，使得汹涌而来的眼泪就像是被打开阀门的自来水龙头，止都止不住。
藤谷柠柠把脸埋在他的肩上，默默地抽泣。
松田阵平感受着肩头传来的濡湿触感，没有说话，留给她独自整理情绪的时间，只是大步朝她所指的方向走去。
在又一波爆炸震动袭来时，藤谷柠柠终于逐渐停止了哭泣。
宽阔的肩背，熟悉的气息，被人背着总是让她有种奇异的安心感。都是以前养成的习惯，有个人背了她好多好多年……
脸颊下触碰到松田阵平外套的衣料，让藤谷柠柠刚刚几近崩溃的理智清明起来。
她迟缓地转动着滞涩的思维，想起了那个解锁所有隐藏设定的奖励。
……少女漫女主角的隐藏属性？
【这是身为女主角，拥有的隐藏属性，就像是游戏里角色的隐藏天赋，已经被成功激活。但因为是隐藏的，所以具体内容和触发条件我也不清楚，总之就是有一定几率触发。】
这种语焉不详的解释，问了等于没问。
不过都无所谓了……反正她都要死了，一起都要结束了。
原本救雪莉是她在痛苦的沼泽中，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但是在看到松田阵平完好无损地出现在眼前时，黑暗中似乎又出现了点点萤光。
藤谷柠柠哑着嗓子，声音里带着奇妙的动容，“谢谢你还活着，松田。”
松田阵平嗯了一声，随后抬手按住她靠在肩头的发顶，静静地应声道：“我在这里，柠柠。”
掌心传来清晰的温度，让藤谷柠柠眼眶又有些发热。
松田阵平安抚似地在她头上揉了揉，说道：“还记得你留给工藤小鬼的那瓶血吗？”
“独家秘制伤药？速效救心丸？”说到这里，松田阵平笑了一下，“多亏了那个。”
藤谷柠柠恍惚了一下。
……原来是那瓶血派上了用场。
她吸了吸鼻子，拽起松田阵平肩头的外套，擦了擦眼睛。
耳边随即响起，松田阵平不怎么正经的沙哑声线，“慢点拽，不然走光了啊。”
藤谷柠柠：“……”
“怎么可能呀！”
藤谷柠柠被他突然一句说得哽住，残留的哭意瞬间就被憋了回去，她闷闷地揪了一把他的卷毛，又将脸埋回了他肩上，“你里面不是穿着衬衫吗。”
松田阵平挑了挑眉，脚步不停，“那不是里面的衬衫都被你哭湿了吗，透明的还不够走光？”
藤谷柠柠含混的声音，从他肩头传出，“你是什么青春期的少女吗……”
“那不行。”
松田阵平轻笑一声，“我只能给柠柠一个人看。”
藤谷柠柠：“……”
松田阵平乱七八糟的哄人方式竟然神奇地奏了效，藤谷柠柠原本陷入黑泥的情绪被他打得七零八落，整个人诡异地冷静下来。
地面似乎晃动得越来越厉害了。
松田阵平皱了皱眉，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看起来像是地基被炸坏了的样子，不太妙呢……得加快速度了。”
听到他低语的藤谷柠柠，抿了抿唇，轻轻地叫了一声，“松田。”
“嗯？”松田阵平用鼻腔发出一声询问，飞身快步躲过一块碎石。
藤谷柠柠：“听说这里面的供电系统已经坏了，升降梯不能用了。”
松田阵平不怎么在意地说道：“没事，诸伏那家伙应该会想办法的吧。”
“都这种时候了，我还要坚持回到里面去找人。”
藤谷柠柠闷闷地说道：“你不会觉得我很麻烦吗？简直就像是故意在给大家拖后腿……”
“我说小碰瓷。”
松田阵平把她往上颠了颠，语气轻松得很，“不要小看我作为警察的责任感啊。”
藤谷柠柠愣住。
“作为警察，保护民众的生命安全，可是最基本的职业素养。在明知道有危险的情况下，还故意置之不理，这才是警察失格吧？”
松田阵平顿了顿，低低地说道：“至于作为男人，我只是想要你开心。”
说着，松田阵平嘴角勾起，“所以不是你坚持要去救人，是我们一起坚持回去救人。”
藤谷柠柠一时失语，心跳猛地重了重，脸颊下紧贴着传来温热的体温，她悄悄地收紧了一些手臂。
松田阵平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动作，“嗯？怎么了？”
藤谷柠柠停了停，开口道：“你刚刚从天而降的出场姿势好帅，就像鬼畜剪辑里，至少连续重放三次以上的那种帅。”
松田阵平：“……”
行。
“喂喂。”
松田阵平拉了拉嘴角，吐槽了一句，“难得我说了这么帅气的台词，竟然无视吗。”
藤谷柠柠侧过脸，靠在他肩上，嘴角扬了扬，没理他。
【前方的拐角左转，雪莉就在那里……好像还有其他人。】
……其他人？
藤谷柠柠一愣，但还是出声指示道：“前面的拐角左转，雪莉就在那里。”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松田阵平背着她转过了拐角。
雪莉像是失去了意识，正被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陌生女人架着，踉跄地向前走。
在看到有人出现的瞬间，松田阵平就已经握紧枪，瞄准了对方，“别动。”
陌生女人看到松田阵平愣了一下，紧接着目光落在他背后的藤谷柠柠身上，瞳孔似乎有一瞬间的放大。
她很快就收敛了情绪，有些害怕地看着两人，开口道：“我是这里的研究员，我叫高桥理绘，雪莉她受伤了……”
见雪莉毫无意识的模样，藤谷柠柠心头一紧，没有轻易靠过去，只是拍了拍松田阵平的肩头，跳了下来。
背着她，会影响他的行动。
松田阵平的枪仍是指着高桥理绘，“把雪莉放下，后退。”
“好、好的。”
高桥理绘听话地放下了雪莉，退后了两步，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我在组织，只是个连代号都没有的底层研究员……”
据高桥理绘说，她是在逃跑的途中，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雪莉，便扶着她，打算带她一起走。
藤谷柠柠和松田阵平走上前，藤谷柠柠在雪莉口袋里翻找起来，果然找到了那个药瓶。她记得雪莉有把用她血制作的药带在身上。
但此时，里面已经空无一物。
藤谷柠柠简单地检查了一下，发现雪莉身上并没有外伤。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她自己有松田阵平护着，都擦破了不少地方。雪莉完好无损，药瓶又空了的话，应该是已经服了药。
那为什么还会没有意识呢？
【经检测，雪莉确实处在昏迷状态。】
藤谷柠柠觉得有些奇怪，但总之她没事就好，现在只要想办法出去就行——
就在这时，地面又传来一阵猛烈的震动，这一次的爆炸几乎近在咫尺了。
火光乍起，墙体被崩得碎砾飞溅，整个建筑都颤动着发出嗡鸣。他们过来时的道路也坍塌大半，露出下方黑洞洞的地下空间。
高桥理绘尖叫了一声，被震动晃得摔倒在地。而藤谷柠柠蹲坐在地上，半抱着雪莉，勉强支撑着身体。
剧烈的震动，让松田阵平的枪口抖动了一下，就在这松懈的一瞬间，高桥理绘猛地扑向藤谷柠柠，手里的针管没有丝毫停顿地扎进了她的血管。
藤谷柠柠的瞳孔在瞬间扩散开来，熟悉的麻痹感袭来，连使用技能的时间都没有，意识就已经开始涣散。
一瞬间，藤谷柠柠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为什么雪莉明明身上没有伤，却会昏迷，估计是和她一样被注射了镇定剂。之前琴酒说过，爆炸的威力不对，还有其他人做了手脚，应该就是这个高桥了。
难怪她回来救人的死亡几率是100%。
雪莉……松田……
藤谷柠柠的意识再一次陷入浓稠的黑暗，醒不过来，又挣脱不开，耳边却仿佛能听到朦胧的声响。
“退后！”
高桥理绘将藤谷柠柠挡在身前，尖声叫喊道，闪着寒光的针管正对着她的咽喉，
“再过来我就动手了！啊对了，这个怪物不会死呢，如果你不在意的话，我们也可以多玩几次死而复生的游戏，怎么样？”
高桥理绘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病态的笑容，死死盯住松田阵平的眼神里闪动着恶意。
松田阵平瞳孔骤然紧缩，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你想怎么样？”
“把枪丢过来，站在原地别动。”
高桥理绘冷着脸吩咐道：“放心，我对你们都不感兴趣，我要找的只是这个怪物罢了。”
……怪物。
这个称呼让松田阵平在心中猛地皱起了眉，这个女人提到柠柠时，眼里闪过的都是恨意。
情况不太妙。
尤其是越来越接近的爆炸声，和不断坍塌的地面，都预示着研究所已经摇摇欲坠。
怕她伤害柠柠，松田阵平弯下腰，将枪放在地面上。他飞快地估算了一下距离，然后一个猛推，枪支因为过强的推力，直接飞到了高桥理绘的身后。
就在她愣神的瞬间，松田阵平眼中锐光闪过，猛地一个飞扑，手肘抵住高桥理绘的咽喉，锁住她的脖子狠狠勒住，随后反手捞起地上的枪，砰砰两声，就对着她的两边肩膀各开了一枪。
“啊？！”高桥理绘发出一声尖叫，双臂无力地瘫软下来，“你这个混蛋，你竟然敢……”
松田阵平将她扔在地上，眼里闪过一丝凶性，“只是卸了你的双手而已，腿还能走路，就自己想办法逃出去吧。”
毕竟是警察，即便是面对犯罪分子，松田阵平也做不出来随意杀人的行为。
“那个怪物该死！她就不该存在这个世界上！”
瘫倒在地的高桥理绘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在不断响起的爆炸轰鸣中显得怪异又可怖，“都是因为她！都是她！当年我的父母才会死，所有人都死了，凭什么她能活下来！”
“她就是一切的元凶！罪魁祸首！这次也是，又是因为她！凭什么？！她就该和这座肮脏的研究室一起去死！！！”
竟然完全不觉得身在犯罪组织，有什么不对吗？
松田阵平懒得理会这种疯子。
“爆炸是你做的？”
松田阵平弯下腰去抱藤谷柠柠，想着那边还有一个雪莉，这下一次要带两个人，情况着实有点不妙呢。
“还有十分钟，研究所的自毁程序就会启动……真该多谢那个男人杀掉了boss呢。”
身后传来高桥理绘桀桀的诡异笑声，病态中隐约让松田阵平感觉到一丝危险。他抱紧藤谷柠柠，握着枪猛地转身，却只看到她露出了一个苍白的微笑，
“既然你那么想救那个怪物，那就跟她一起去死吧！”
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火光猛地在极近的距离处暴起，紧接着就是几乎崩裂空气的巨响炸开，松田阵平所处位置的地面骤然塌陷下去。
在爆炸发生的瞬间，松田阵平只来得及将藤谷柠柠按进怀里，用身体帮她挡住炸起的火光和飞溅而来的砂石碎砾。
头顶上方隐隐传来女人阴沉的声音，“倒是雪莉这个女人，本来想随便杀掉算了，没想到还有点用处……”
……
等藤谷柠柠再次恢复意识时，她发现自己又被松田阵平背在了背上。
周围一片黑暗，几乎没有光线。松田阵平在背着她移动，走得似乎有些吃力，喘息声也很重。
熟悉的肌肉乏力感，藤谷柠柠张了张嘴，勉强开口道：“松田、对不起……”
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一定又拖后腿，害他受伤了吧。果然她除了伤害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说什么呢。”
松田阵平好像真的有点累了，他停下调整了一下呼吸，才继续向前走去，“是我大意了。没想到那个女人身上竟然带着爆炸的遥控装置，胳膊都伤成那样了……”
“这个组织里的人都是疯子吧。早知道就该把她打晕铐上，一起拖走的。”
松田阵平语气轻快地调侃了一句，随即又认真起来，一字一句地说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别胡思乱想。”
藤谷柠柠垂着头，抿了抿唇。
那是个研究员，很明显知道她的弱点。她刚刚在半昏迷中，虽然听不真切，但高桥理绘那一声声充满恨意的咒骂还是听了个七七八八。
……她只是没有想到，她的存在竟然是这么让人憎恨的事情。
原本因为松田阵平的出现，稍微燃起的光亮，再次熄灭，藤谷柠柠又有些恍惚起来。
到头来，她谁也没能拯救得了。
“雪莉她不会有事的。”
松田阵平忽地出声道，拉回了藤谷柠柠混乱的思绪。
她听到他沉着声说：“那个女人本来打算杀掉雪莉，但是因为你的出现，她发现雪莉和我们关系不错。”
“她打算带雪莉出去，和警方讲条件。所以如果你没去救她，她很可能已经死了。你做得很对，柠柠。”
松田阵平叫着她的名字，沉静的语声，仿佛带着让人信服的魔力。
就像是验证他的话一般，下一秒，系统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雪莉已经成功被警方保护。】
胸中莫名的情感撞得心头猛地一颤，藤谷柠柠眼眶涌上热意，她忍着泪问道：“你受伤了对不对？”
松田阵平不怎么在意地嗯了一声，又把她往上颠了颠，“小伤，只是在摔下来的时候，不小心蹭破了点皮而已。”
骗人。
空气中浓厚的血腥味，和他沉重的呼吸，一看就知道他伤得很重。不用猜，藤谷柠柠都知道他肯定是为了护住她。
干嘛呀！为什么要这样呀！
她明明就不用怕受伤，他根本没有必要……
其实她是明白的，或者说，现在的她，已经能够明白这种奇妙，而又不合常理的感情。
藤谷柠柠垂下眼睫，终于下定了决心。
“你什么都不知道，还要对我这么好……我接近你，根本就是有其他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别有用心的利用！”
藤谷柠柠哽咽着说道：“为了这个目的，我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情……”
空气里有片刻的静默，安静到只剩下两人凌乱的呼吸。
“那你，还挺厉害。”
松田阵平倏地轻笑出声，“做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连我这个被害者都没察觉到？”
藤谷柠柠被他预料之外的反应扰了一下，愣了愣，才开口道：“就是追求你，又突然拒绝你……”
“原来如此，也行。”
松田阵平似乎是有些苦恼地思考了一下，轻咳一声，试探着说道：“如果你真的觉得这是你犯的错，那警察先生现在就判你，在我身边无期徒刑？”
藤谷柠柠：“……”
原本积蓄的情绪瞬间被搅乱，藤谷柠柠的眼泪又一次被憋了回去，她实在是没忍住吐槽道：“这是什么油腻的土味情话啊……”
她明明就在说超级严重、超级过分的事情……这只猪！
松田阵平哽了一下，喊了起来，“还不是你以前总说这些！我以为你会喜欢听这种话。”
藤谷柠柠感觉到他的体温迅速升高，简直快连她都要烫熟了。
松田阵平似乎是平复了一会儿，才努力冷静地继续问道：“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是为了……”
藤谷柠柠的嗓音干涩得厉害，“是为了活下去。一切都是因为我想活下去，利用你，还有萩原警官，还有……”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松田阵平叹了口气，“藤谷柠柠，我发现你的脑子是真的不怎么好。”
藤谷柠柠微妙地卡壳，一时竟不知道是该继续伤心，还是生气。
“如果说你的目的是活下去，那么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的目的恐怕都跟你一样。”
松田阵平哼笑了一声，伸手在她头上摸了一把，轻声道：“傻不傻。”
藤谷柠柠愣住，竟然连一句话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堵在心头的涩意在渐渐消散，她莫名地又有些想哭。
“你这只猪怎么这样呀……”
藤谷柠柠揪了一下他的头发，把脸埋进他的脖颈，闷闷地说道：“你不是很会说话吗，怎么还要在我一个人身上吊死。”
松田阵平停下了脚步，静静地开口道：“因为我只喜欢你。”
什么呀……
藤谷柠柠感觉她可能真的要被他给烫熟了。
“不过现在情况好像不太妙呢。”
松田阵平抬手摸了摸面前的墙壁，将藤谷柠柠放了下来，叹气道：“没路了。”
“掉下来的洞口已经彻底塌方。能走的路我都试了，四处都因为坍塌被堵死，看样子是没办法离开了呢。”
松田阵平语气平静得很，说完干脆搂着藤谷柠柠在墙边坐了下来，甚至还笑了一下，“之前还在说殉情，没想到这回是真的要殉情了。”
他的话音刚落，不远处就猛地炸起一片火光，整个地下空间都开始震颤，燃烧的火焰隐隐照亮了松田阵平线条分明的侧脸。
【还有一分钟，研究所的自毁程序就会彻底启动，那种程度的爆炸……】
藤谷柠柠呼吸骤顿。
松田呢？
不是说松田不会有事吗？！
倏地，藤谷柠柠隐约明白了什么，她怔了怔，看向松田阵平。
‘我……可以救他的对不对？’
【是的。彻底修复后的系统，现在有那个功能了……】
藤谷柠柠垂下眼睫，心口莫名地一松。她笑了起来，笑得连眼角都弯起。
就和之前每一次一样，她一笑，松田阵平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怎么回事，一直盯着我看？看着看着，还笑得这么甜。”
松田阵平嘴角勾起，语气一如既往地气人，“怎么就，这么喜欢我呢？”
藤谷柠柠弯着杏眼，说道：“喜欢呀。”
松田阵平愣住，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什么？”
“喜欢你呀。”
仿佛回到了初见时候，藤谷柠柠甜笑着说道：“我好喜欢你呀，松田~”
“所以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作为我的男朋友，和我一起去坐摩天轮吗？”
火光映着她莹润的杏眼，即使在爆炸的巨响中，也能将她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每一个字，都让他的心跳重一点。
怔住半晌，松田阵平这才低着下颌，轻笑了一声，“你别想再骗我一次，我这回可不会这么简单地就上你的当。”
“除非等出去以后，你立字据，才能答应你。”
眼眶蓦然一热，藤谷柠柠眨了眨眼，忍住了上涌的泪意。
松田阵平忽地动了动，伸手在西装内侧贴身的口袋里找起了什么，摸了一会儿，将东西拿了出来，递到她面前。
藤谷柠柠猛地睁大了眼睛——
在他的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朵小黄花。
藤谷柠柠怔怔看向他，松田阵平勾了下嘴角，“来的路上，在草丛里看到的。怎么样，是不是很像你第一次对我表白时，送我的那朵？”
“想到要来找你，就忍不住摘了下来。是简陋了点，不过没关系，等出去之后，送你更好看的。”
不知道是他手中熟悉的野花，还是熟悉的台词，亦或是周围大火燃烧的熟悉场景，刺激了她的神经。
藤谷柠柠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她低下头，看着眼泪一滴滴落在地上，洇出点点水渍。
藤谷柠柠猛地扑进了松田阵平的怀里。
腰间横过他有力的手臂，两人谁也没有说话，静静地相拥着，等待那个时刻的到来。
几乎崩裂空气的巨响一声声炸开，剧烈的摇晃，冲击而来的热浪，藤谷柠柠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耳边只剩下系统再次的询问——
【确定将全部生命值，都移交给目标人物“松田阵平”吗？】
藤谷柠柠仰起头最后看了他一眼，然后慢慢阖上双眼。
看着他的侧脸在只余一线的视野中，被燃烧的火光染成模糊的暖色。
——确定。
在感受到鲜血从身体的每个毛孔中渗出的朦胧意识中，她听到系统的声音在断断续续地响着。
【经系统计算…和松田阵平在一起，你一定会死……所以他从一开始就不能成为目标人物……奇怪，他怎么还是变成可攻略了……】
……
………
“救援……失败。”
诸伏景光和众警员静静地伫立着，看着远处几乎引起地震一般的大爆炸，对着电话里说出了最后一句。
嗓音干涩得厉害，连握着手机的手都颤抖，整个人宛如一座雕塑。
忽地，人群中响起一阵骚乱。
“快看，有人——”
“怎么回事，医护人员呢——”
“天呐——”
诸伏景光猛地惊醒，抬头看去——
远处，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影正在摇摇晃晃地向这边走。
松田阵平全身都像是被鲜血浸透了，从身上还不断地有猩红的液体向下滴落，以至于每走一步，都是一个血脚印。
“小碰瓷？柠柠？”
松田阵平背着同样浑身是血的藤谷柠柠，跌跌撞撞向前走着，“先别睡，柠柠！柠柠！”
背上的人，呼吸轻得几乎没有了。
脸上不断地有滚烫的液体淌过，松田阵平都已经分不清那到底是柠柠的血，还是他的眼泪。
“我们还没有去摩天轮！”
“我还没有答应你的告白！别睡啊，柠柠！”
松田阵平不明白，为什么爆炸过后，他会几乎毫发无伤。
“柠柠！你说好了要碰瓷我一辈子的！”
松田阵平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句句含混的嘶吼，“一辈子，小碰瓷的！一辈子啊！”
“嗯。”
藤谷柠柠轻轻地应了一声，所有的感官都在抽离，疼痛也已经感受不到了，她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还在说话……
要是一辈子就好了……
世界变得安静起来。
一切都结束了。
……
………
…………
【叮！已触发少女漫女主角隐藏属性——奇迹。】
.
藤谷柠柠的指尖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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