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禁军簇拥着长公主撵驾一路进京,季浓虽是心中百转千回,但仍旧对这座京城十分好奇,不住地向外张望。

  瞧见她鬼鬼祟祟的动作,朝容倒是一笑,替她将左右的窗帘都挂了上去,只有一层轻纱遮掩住窗口,却能叫她看看的清清楚楚。季浓倒是被一下惊住,再一次被这个时代的民风开放刷新了自己对古代女人的看法。

  朝容却不知她心中所想,瞧着她这模样便觉得一阵心酸。公主未嫁之时,还曾同京中儿郎一道打马街头,如今回京,竟连朝外瞧瞧都这般谨慎,思及此处,她愈发坚定要忠诚公主不叫她受半点委屈的想法。

  季浓被朝容那忽然炽热的眼神吓了一跳,待得后者安抚一笑,便也不再放在心上,却也缓缓坐正身子,不再往窗外看去。

  可车外的百姓,却是俱都瞧着那轻纱之间透出的她。天子脚下的百姓,谁人不识这凤凰纹饰的车架,满朝皆只有长公主一人可用,便是太子亲妹八公主也不过只能以玄鸟装饰。她人虽几年不在京中,可一向是人们口中的风云人物。此番未及回京,便先在京城引起番波浪,群臣之间剑拔弩张的几分,京中之人最能体会。

  透过那薄薄轻纱,她侧颜瞧得分明,亦是美得不似凡尘中人。严妆高髻,头顶凤簪口含明珠,流苏在额前随着马车行进而微微晃动。雪肤红唇,眼角点朱砂,眉间一朵牡丹花钿,与大红色衣袍上的刺绣相映成趣。

  众人都被这世间难寻的惊人丽色所震,早已忘记这车中的便是那个他们悄悄议论的,未满双十年华就做了寡妇的年轻女子。马车从街市行过,所到之处,喧哗声便戛然而止,更有百姓不自觉地便弯了膝盖,恭谨目送车架从眼前经过。

  隐在她身后的朝容不由得有几分吃惊,低低地道:“殿下,这外头,有半数百姓都跪着瞧您呢。”

  季浓保持着目不斜视望向前方的姿态,强行按耐住想要往两侧看的念头,缓缓道:“哦?又不是本宫叫他们跪的,也不是本宫能叫他们起的。”

  朱墙渐渐映入季浓眼中,高大的皇城由远及近,缓缓放大。正当她准备细看时,马车旁谢遥缓缓打马上前。她并不瞧他,他也仍旧温和,只道:“殿下,臣这边往班房堪记,特来请辞。公主殿下,珍重。”

  季浓不由得偏头去看他,他见她瞧过来,笑意便大了些,隐约可瞧见一口洁白的牙齿。她点了点头,便瞧见他及一众属官策马出了行进的队伍,静静下马,目送她缓缓而去。

  她于是点了点头便收回目光,不再看他。

  两侧的建筑逐渐消失,视野一瞬扩大,马车平稳地驶过护城河上的锦带桥,皇宫内城,便已在脚下。

  这里,就是皇宫了。

  马车一路沿着内城城墙的御马道向内前行,直到最后一道宫门前,缓缓停下。季浓坐在车上,只觉得皇宫果真大的可怕,不过三道城门,便将将走了小半个时辰,若清早官员步行上朝还真是要了姓名。

  她瞧见陆全先下了马车,将将站定,那朱红宫门后头,便又现出一行人,季浓本以为是电视剧中常演的宫中的抬轿之人,却见当先那人,一袭深蓝色的衣裳,胸前却是绣着金灿灿的龙纹,虽然瞧不出是何等制式,但她清楚,这人定是她哪位便宜哥哥了。

  陆全示意左右扶她下车,便上前去对着那人恭谨地行了个礼,声音叫这边的季浓也听得清清楚楚:“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这就是,那位太子?

  季浓一霎时瞪大了眼睛,在震惊中由着宫人扶下了马车,直等到那人走到她眼前,才猛地反应过来,连忙道:“见过太子...皇兄。”

  “阿鹓,这太子皇兄是什么称呼?”她的头被那人缓缓抬起来,立时便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粗粗一瞧,便叫她觉着熟悉,那人见她走神,声音里更是带上笑意,“瞧瞧,是看我看傻了?”

  “太子哥哥莫取笑妹妹了。”季浓神智回炉,也露出个笑容,照着原主的称呼缓缓道,“只是没想到,竟是太子哥哥亲自来接。”

  “阿鹓还是同我生分了,原还是一口一个皇兄,现在就是太子哥哥了。成,由着你叫,起码比这太子皇兄强上许多。”太子松开握在她下巴上的手,又是一笑,“你可得,叫我好好瞧瞧你。”

  季浓心中一哂,自己这位好哥哥说话倒是动听,可一字一句俱是滴水不漏,倒和她所想不同。她便也微微一笑,问道:“皇兄可瞧出什么不同了?”

  没想到太子倒是一本正经地瞧了她一会,才缓缓道:“瞧着是长大了。当年我送嫁的时候,也是大红色衣裳穿在你身上,显得人小小的。如今,人也张开了,倒是和母后瞧着愈发的像了,穿起这大红的衣裳,倒似满园的牡丹都开了一般。”

  这还是她来了这之后,第一个主动跟她提起先皇后的人,果然是储君,就是不一般。敢讲旁人不敢讲,偏又说的你心头熨帖。可似乎原著中,太子也并未怎样掺和后宫之事,直到被拉下皇位,他生母也未曾封为太后,反而一登基便追尊了先皇后。

  “怎的,一夸你怎么还愣在这了?”太子见她发呆,又靠近了些,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见她有些恼了,便又是一笑,“怎的许家父子真的虐待你不成,瞧着倒是比往常笨了。”

  “初来乍到,水土不服。”就服你,她在心中暗暗补上后几个字,也不去管自己脸上,倒是恢复方才那副性冷淡的模样。

  “你这丫头,说什么话呢。”太子倒像是有些恼了一般,“怎么叫初来乍到,你在这重华宫里一向是个小祖宗,这样长了十五年,如今回来了,还偏往你兄长心头戳刀子?”

  她倒是真的惊讶了。这本书里头,并没有写原主少年时的故事,这位太子第一次出场也是在送女主出嫁,但也不过寥寥几行,可她也记得太子登基之后一向是优待女主的很,难道是两个人一直以来关系都很好,那这样的话,这问题就复杂的多了。

  见二人说的起劲,陆全倒是笑呵呵地上来插了句,道:“两位殿下,这宫门风大,秋来寒凉,不妨上了车架再行叙话。”

  “大监说的是。”太子点了点头,又对季浓道,“前头说你大病一场,我们都极担心。尤其是父皇,面上不显,却是一天几次的问你的消息,谢遥来信说是上路了,便又是一天几次的问你们到哪了。倒是你没良心,广平谋逆一事平息后,竟是连封信都不给父皇写了,叫他老人家更是担心。”

  “回禀太子,殿下自此事平息到上船之前,都重病卧床,还昏迷了几日,实在是。”朝容大着胆子插了句话,生恐季浓因此在皇上面前生出嫌隙。

  “竟然病成这般,你也不早说,自己的身子怎能这般的不上心?”太子听了这话,竟是直接扯过她的双手,细细地上下看着,一脸的担忧全不作伪。

  “你这婢子,谁叫你胡乱说话了?都是我往日太过放纵。”季浓琢磨着宫中多半也有主子说话奴婢不许插嘴的规矩,恐朝容受罚,便先开口道,“本宫眼下已经大安了,你还如此口无遮拦,除了平白叫父皇担忧,还有什么用处?你一会自去领罚。”

  “是,奴婢知罪。”

  “她哪有什么错?”太子不满地道,一双眼里满是责备和担忧,“她若不说,你也瞒着,成什么样子。好了,快点跟我上车去,叫大监把所有的太医都叫来,一会见过父皇便让他们细细给你瞧瞧,可莫落下什么病根。”

  “是,老奴这便吩咐下去,还请公主快些起驾吧。”

  “阿鹓,你同我乘一副仪架,还能快些,免得再受寒。”

  “兄长,这怎么使得?”季浓有些迷惑了,这个太子对自己好的有点太像做戏了。

  “父皇的龙辇你从小也没少做,大长公主凌驾诸亲王之上,我这太子的仪架你当得起。”太子也不与她废话,直接就扯着手半拥半抱地将她送上了自己的銮驾,也不叫下人搀扶,便也就做了进来,命宫人放下挡风的帷帐,便吩咐起行。

  直到这銮驾缓缓驶入大内,季浓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握在太子手中。即便是这个时代没有七岁不同席的讲究,可两个人作为异母兄妹,这未免,太过于亲密了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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