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晚上一涵才醒,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安清修,而是赵妈和老赵。

  “一涵小姐你可醒了,如果你再不醒,我都要喊你了。”赵妈担心地说道。

  “他一直都没来吗?”

  虚弱的声音从一涵的嘴里发出来,带着些许期盼,她挣扎着要从床上坐起来,赵妈赶紧将她扶起。

  “来过。”

  听到这两个字,一涵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死灰复燃的瞳孔泛出了点点色彩,她期待地到处张望着。

  “别看了,他来了都没进来就走了,将安宇带走了。”老赵头都没抬地说出了这句话,赵妈忍不住用胳膊肘捣了捣他,埋怨他心直口快。

  一涵的眼睛迅速暗淡了下来,长长的睫毛垂在下眼睑上,露出伤心的表情。她知道,一切都结束了,那些幻想出来的美好都结束了,像是泡沫,一触就破。

  三天后,葬礼结束,那天,外面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一涵穿了一条黑色的裙子,打着一把黑色的大伞,站在距离墓地不远的地方。

  风将冰凉的雨水卷到伞下一涵的腿上,瞬间侵入皮肤里层,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远远地看着安清修,那个她为之倾尽一切的男人,此时正肃然地站在墓碑前方。

  一涵不敢走过去,她的双腿直发抖,视线与安清修对上的那一刻,对方满眼的冷漠夹杂着些许恨意。那个眼神,让一涵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切入皮肤里的冰凉,她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颤抖着的嘴唇显现出猩红的颜色,苍白发紫的脸在雨水的拍打下面如死灰。

  她觉得自己的双腿快要站不住了,虚弱的毫无力气,禁不住向后踉跄了一步,在风的吹动下摇摇欲坠。

  渐渐的,一涵觉得自己的视线开始模糊,她的双手没有力气握紧伞柄,“嘭”的一声跌落到了地上,雨水直直地打在了她的头顶,从上灌到下。

  娇弱的身躯摇摇晃晃,在倒下去的最后一刻,一双有力的手拖住了她。“一涵小姐,一涵小姐,快醒醒……”耳边响起虚无缥缈的呼喊声。

  醒了的时候,一涵发现自己躺在了床上,她的额头上放着温热的毛巾,见她醒来,老赵着急地走到床边。

  “一涵小姐,你总算醒了,你要吓死我了。”

  一涵从床上费力地坐了起来,拿掉了头上的毛巾,轻轻地放到了床头柜上。她现在的状态,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干涩的嘴唇上都是裂开的死皮,翻卷着拷在娇嫩的嘴唇上,蜡黄的脸色在灯光的照耀下像是博物馆里的蜡像。

  这时候赵妈赶紧去厨房端来了姜汤,小心翼翼地端到她的旁边,吹了一口后,送到她的嘴边。

  一涵僵硬地摇摇头,双眼无神地盯着被子上的花朵。

  “还是喝点吧,刚受了风寒,不喝点姜茶,一会得感冒了。”赵妈温和地劝道。

  一涵仍旧摇摇头,赵妈回头看了一眼老赵,老赵示意她继续。赵妈只好再次苦口婆说地劝道:“要是受了风寒,人会很遭罪的,你还是喝点吧。”

  “我说了我不喝。”一涵边大叫道边将碗打翻在了地板上,发出“滋滋”的声响,撒出来的姜茶喷到了床单上。

  赵妈被她这一声吓得立即站了起来,手无足措地站在一旁,委屈地看了一眼老赵,她忐忑地从床头柜上抽了几张纸,用来吸噬床单上的茶渍。

  气氛一下子僵了下来,赵妈和老赵都不敢讲话,想离开又怕一涵做傻事。半响,一涵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小声说道:“对不起,我只是心里难受,赵妈我饿了,想吃点粥。”

  听到这话,赵妈喜笑颜开,絮絮叨叨道:“想吃东西好,我这就去给你端,老赵,你把地板处理一下,我先去厨房给一涵小姐盛点粥,还好我回来就放电饭煲里熬着了。”

  老赵听到指令,迅速拿来拖把,将一地的姜茶处理完。一涵从床上起来,回到餐桌上吃饭,赵妈抽空去把房间里的床单被罩换了。

  站在洗衣机前,赵妈心里很难受,她太了解女人了。深深替一涵觉得不值,为了安清修,一涵抛弃了一切,但是如今,安清修却不再爱她了,有的只有冷漠与恨意。她很担心一涵熬不过来,这样的打击,不要说二十几岁的小姑娘了,连她都觉得不可思议到难以招架。

  “出什么神呢?”

  背后突然响起的话吓了赵妈一跳,吓得她赶忙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看到是老赵,忍不住怪罪道:“你这人要吓死人呐,哎,我在想一涵小姐的事,老赵,你说这孩子的命咋这么苦,放着那些大好男青年不喜欢,非要喜欢一个有妇之夫,那锦瑟一看就不是善茬,能惹吗?”

  老赵无奈地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烟,正准备点上的时候,被赵妈一把打掉了,“不是戒了吗,什么时候又抽上了,这味道受不了的,对一涵小姐也不好,快扔了,不要让我看到第二次。”

  “我这不是心情不好嘛,想抽支烟缓解一下,罢了罢了,不抽了。”说着将烟扔到了马桶里,按下按钮后,随着水旋转着沉到了下水道里。

  夜深,安清修驱车来到了这里,刚从车上下来,听到动静的老赵起身出来了,看到是安清修,正要说话时,安清修示意他别出声,然后自己蹑手蹑脚地去了二楼。

  一涵睡觉的时候怕黑,所以总喜欢将床头灯开着。安清修轻声轻脚地走到床边,蹲了下来,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人。

  他想伸手摸一摸对方的脸,但是刚伸出来,锦瑟惨死的场景就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继而那只手怎么都下不去。

  想到锦瑟临死之前说的话,安清修的心里像是打翻了药罐一样难受,一瞬间,竟萌发出想要掐死一涵的冲动。他为自己有这个可怕的想法恼怒不已,随即将手收回来紧紧揪住自己的头发,一股气憋在胸口出不来。

  安清修赶紧离开了房间,走到一楼的客厅里,才大口大口的呼气,他颓然地窝进沙发里,将头深深地埋在抱枕里,眼泪水无声地流出来,浸湿了沙发套。

  夜,像是无形的魔鬼,庞大的身躯对着安清修死死地压了过来,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他仇恨老天为何如此折磨他。如果按照既定的计划,那该有多好,他想泄愤,但是无处可去,回到家,房里到处都是锦瑟的影子。

  安宇走之前提醒安清修过,眼见不一定为实。

  安清修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整件事,他可以相信绑架是锦瑟一手谋划的,但是他知道锦瑟绝对不会拿肚子里的孩子开玩笑,尽管她的确生病了。这时候他突然想到第一次见到一涵的场景,那时候的她正在和两个正太妹打架,后来,又发生了她掌掴叶子的事,这让安清修有理由相信一涵有暴力倾向。

  老赵走过来,安清修对他小声说道:“不要告诉她我来过。”说完径直站了起来,离开了这里。

  老赵站在门口看着车离开的方向,心里面五味陈杂,他刚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安清修整件事情的真相,但又怕自己说不好,会适得其反,加深了他俩之间的误会。索性闭口不谈此事,他相信清者自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回到房间躺到床上,赵妈问道:“他走了?”

  老赵“嗯”了一声,顿了顿,继续说道:“他让我不要告诉一涵小姐他来过这里。”

  “哎,那他今晚过来是干嘛的?”赵妈不死心地继续问道。

  “他去楼上待了一小会儿,下来后躺在沙发上哭了会,你知道吗,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说哭就哭,活到我们这个岁数,真的,如果不是碰到了实在过不去的坎,是不可能掉眼泪的。”

  “你是想说他矫情?”

  “看你说这话,哪能啊,我只是觉得安先生有些可怜,其实我看的出来他的内心很挣扎,我们都知道他喜欢一涵小姐,但是发生了这样的事,你让他还怎么继续疼爱一涵小姐。我现在担心他会对一涵小姐做出不利的事,毕竟当一个人的情绪崩溃时,他的右脑子是不听指挥的。没关系,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好,一涵小姐的。”

  “他可怜,难道一涵就不可怜了吗?为了他,一涵可是什么都放弃了,你说她的父母是怎么想的啊,也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这件事。”说到这,赵妈眉头紧锁,心里面膈应不已。

  她扪心自问,如果是自己的女儿破坏了别人的家庭,做了小三,她一个做母亲的自然会生气,苦口婆心的劝说无效后,她也只会对女儿的态度不好,但绝不会断绝母女关系。想到这,她不禁佩服一涵父母亲的心肠,真的堪称“铁石心肠”了。

  被安清修这一打扰,二人均无睡意,躺在床上大眼瞪小眼,索性继续聊天。

  “老赵,你明天去菜场买菜,帮我买只鸽子回来,我要给一涵小姐炖汤喝,好好补补身体。”

  “鸽子是吗,没问题,也不知道一涵小姐喜欢吃什么。”

  “哎,这时候她的父母要是陪在她的身边多好。”

  “你现在说这废话有什么用,不早了,赶紧睡吧,睡不着也闭上眼睛,明早还要早起呢,院子里的落叶又积压了一层。”说着老赵翻了个身,背对着赵妈,不再搭理她。

  楼上的一涵此时睁着眼睛出神,其实她刚刚知道安清修来了,她在等着他像以前那样宠溺地摸摸自己的脑袋,但是没有,直到安清修离开她都没有等到。

  一涵的心情很复杂,她在想,安清修需要时间来抚平心口的伤口,这件事搁谁身上都难以接受。她计划着等安清修心情平复下来时再找机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他。

  一大早,老赵推开门闭着眼睛伸了个懒腰,睁开后,突然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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