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莎娅·德·维瑞斯。

  术士兄弟会中枢天赋与技艺协会五名成员之一,北方大陆最强的女术士,地位最高的女性掌权者。

  说实话,艾林对她的观感很复杂。

  一方面她有惊人的远见和智慧,早早就看出了北方大陆将会发生的变化,积极联系各方势力,应变可能会发生的灾难。

  连猎魔人这种在一般术士眼中,只是“失败的产物”、“会些粗浅把戏的莽夫”、“终将被淘汰的试验品”也未曾小视和忽略,以平等的姿态联合。

  同时。

  她又有很高的道德,对艾瑞图萨、术士兄弟会乃至整个北方大陆都有强烈的责任感。

  她甚至愿意牺牲艾瑞图萨的利益,只为了维持北方大陆固有的秩序。

  譬如积极参与到吃力不讨好的召魔仪式事件中。

  要知道在当时,已知班·阿德一大势力完全无法参与的情况下,阻止召魔仪式几乎没有任何成功的可能性。

  连当事人伊安娜都非常悲观,只是抱着试一试还有可能,还有奇迹会发生,不试试就彻底完蛋的心态。

  事实证明,伊安娜的悲观态度并没有错。

  若没有艾林吸引召魔仪式的注意力,这次术士、祭司和人类军队的联合,必然全军覆没。

  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失败的结果……

  艾瑞图萨能获得什么?

  蒂莎娅·德·维瑞斯能获得什么?

  什么都得不到!

  甚至若是在战争中死上几个女术士,蒂莎娅·德·维瑞斯在艾瑞图萨的地位必然会遭受到动摇,而维护的只是几百年前的诺维格瑞联盟,虚无缥缈的秩序。

  唇亡齿寒,会说的当权者很多,但即便看前世最古老国家的历史,当危机未波及到自身利益时,真正能做到的却少之又少。

  他记得未来,或者说前世的猎魔人原著中。

  蒂莎娅·德·维瑞斯也是这样。

  在巫师会已经分裂成以菲尔芭·艾哈特为首的亲北方派,以及以威戈佛特兹为首的亲尼弗迦德派的情况下,一无所知地还在尽力弥合巫师会的裂痕。

  然后在仙尼德岛政变中,犯下大错,放走了威戈佛特兹,导致威戈佛特兹联合法兰茜丝卡和松鼠党,在仙尼德岛大肆屠杀巫师会的术士,以致政变结束之后,古老的巫师会彻底解体。

  蒂莎娅·德·维瑞斯也悲剧地在不久之后,割脉自杀了。

  这其中其实有一个小细节,很有意思。

  为什么北方大陆权利最大的女人,竟然没有被威戈佛特兹和菲尔芭·艾哈特任何一方拉拢?

  蒂莎娅·德·维瑞斯在仙尼德岛政变当中表露出的无知,反而反向证明了她的道德。

  一个优秀到有些天真的肉食者。

  这是艾林对蒂莎娅·德·维瑞斯的评价。

  所以大部分情况下,蒂莎娅·德·维瑞斯都是可信的,而且是非常可靠的。

  但另一方面。

  现实中的蒂莎娅·德·维瑞斯在对猎魔人群体尊重的同时,对个体却依旧有一个术士惯常的傲慢。

  譬如……

  那双看向艾林的褐色眸子越发的狂热和蠢蠢欲动,甚至光明正大地向他提出实验请求。

  这跟在大街上拿着钞票,随便找一个良家就问愿不愿意约炮有什么区别?

  因此。

  即便现实和前世中,蒂莎娅·德·维瑞斯的形象都相对正面,艾林也没有完全相信她。

  何况。

  蒂莎娅·德·维瑞斯说是薇拉的好友,却与伊安娜不同,连艾林奇迹之子的身份都不知道。

  这一点本身也很可疑。

  “喊上薇拉一起……”伊安娜闻言点点头,顿时没意见了。

  “一定要有薇拉陪同的时候,才能去艾瑞图萨,”她不放心地又强调了一遍,“那里到处都是被抓去炼制青春魔药的小孩,小心一个人去被开膛剖腹……”

  伊安娜在恐吓他,像是老奶奶在用大灰狼恐吓经常跑出村子玩的孙子。

  “我知道了。”

  艾林无语地点点头,他觉得伊安娜可能忘了他还有另一个炼金术师的身份。

  青春魔药他虽然没炼制过,但也知道主材是曼德拉草的根茎,而非什么孩童的鲜血。

  这是污蔑术士,尤其是女术士们的常见谣言。

  维瑟米尔欲言又止,不过看了眼伊安娜,最终也没有在这里说什么。

  清晨的太阳渐渐升起,金色的阳光穿过山脊间的狭缝,一丝丝一缕缕地射入山谷,将坑洼的谷壁照亮。

  三个人站在废墟旁,看着金色阳光照耀下,忙碌的士兵们,看了好一会儿。

  “你们打算怎么回去?”伊安娜向大狮鹫的方向昂了昂头,“现在已经没你们什么事了。”

  艾林想了想,和维瑟米尔对视一眼。

  “跟着大部队一起回去吧,”他道,“大狮鹫还是太张扬了,即便提前通知了,也容易造成一些不必要的恐慌。”

  “而且……”

  他看了眼已经疲惫不堪的士兵们,顿了下,接着道:

  “而且猎魔人虽然没办法配合大部队作战,归途时,规避一些风险还是能做到的。”

  女术士的魔力和精神力也不是不限量的。

  传送门艾林也会,基本一个人传送一公里消耗一点魔力,两个人两倍,三个人三倍,听上去似乎不多,这里距离艾尔兰德的直线距离也并不远。

  可要知道LV4的传送门,极限不过才传送八个人。

  传送门是大师级混合法术,山谷内会这门法术的女术士都不足十指之数,其中大部分都是LV1的水平。

  所以魔力的消耗并不多,但重复施展传送门需要消耗的庞大精神力,却不是普通女术士能承受的。

  用传送门将伤者和死者的尸体运送回去,差不多就是极限了。

  要不然两国发生战争,一个传送门深入腹地,传送个千把精锐士兵,什么国家能扛得住?

  因此大部分士兵,甚至包括大部分艾瑞图萨的女术士都得下山,走回艾尔兰德。

  食尸生物遍布玛哈坎的情况下,经验丰富的维瑟米尔在下面为大部队打头,艾林跟着大狮鹫再释放威压,飞在天上,能避免很多伤亡。

  “有心了,真是好孩子。”

  伊安娜和蔼地笑出了一脸褶子,伸出手摸了摸艾林的头发,也不嫌都是干涸结并的血块。

  毕竟不是正常的战争,没有什么粮草辎重需要携带,待女术士们用传送门将伤员和尸体都传送走之后,大部队就出发了。

  天亮了,又有大狮鹫在天空盘旋,释放威压威慑。

  山路虽然还是那么难走,但也只出现几个因疲惫而崴脚的士兵。

  待下了玛哈坎,军队的速度再次加快,等远远地看见建在半山腰的艾尔兰德城时,士兵们几乎都情不自禁地小跑了起来。

  死里逃生之后,那种看见家乡的感觉,归心似箭。

  离开玛哈坎就下了大狮鹫的艾林,都被这种氛围感染,加快了速度。

  虽然……

  艾尔兰德,并不是他的家乡。

  “艾林。”

  维瑟米尔忽然从前面退了回来,脱离队伍站在路边,向他挥手,喊住了他。

  “怎么了,维瑟米尔?”艾林疑惑地走过去。

  维瑟米尔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看着女术士骑着奇形马,从面前经过之后,又似乎确认了某个人的位置,才动了动嘴皮子,小声道:

  “艾林,你真的要去艾瑞图萨吗?”

  “当然。”艾林点点头,“等艾尔兰德的事情了结,我就打算回凯尔莫罕,若是薇拉女士那个时候在的话,就直接拜托她传送到艾瑞图萨。”

  其他金钱上的报酬还是其次,但他是真的希望他的狼学派大师套能得到最好的附魔。

  狂猎的征伐甲胄当然不差,甚至可以说是相当好。

  艾林甚至不觉得,自称北方大陆最好附魔师的蒂莎娅能让狼学派大师套,达到征伐甲胄这种狂猎制式盔甲的水准。

  毕竟征伐诸界的艾恩·艾尔,在魔法上的技艺,还有获取材料的途径和品质都不是猎魔人世界的女术士可以达到的。

  狂猎之王艾瑞汀·布里克·格拉斯和精灵贤者阿瓦拉克没出手,北方大陆最强的势力——班·阿德,都差点毁于一旦,魔源亨·格迪米狄斯差点死了,完全可以证明两个世界在魔法上的差距。

  但征伐甲胄毕竟不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说实话,整个甲胄套装,包括两个套装效果在内的八个魔法功能,对他来说实用的其实只有……

  “强化力量、免疫缴械”的“护手·铁握”以及“免疫沼泽、淤地、雪原等大部分地形带来负面影响”的靴子·平坦。

  “激活后,令使用者鬼灵化,物理攻击免疫”的“胸甲·鬼灵”看上去作用很大,但鬼灵化后是无法造成伤害的。

  这点还不是最关键的,更令他难受的是,一旦进入鬼灵化后,【狩魔】积攒的进度全部清零。

  这对艾林而言是不能接受的。

  以他现在的属性,需要鬼灵化闪躲攻击的怪物,基本都需要【狩魔】一击必杀。

  而不需要【狩魔】的猎物,基本也不需要他穿上征伐甲胄。

  这就很矛盾了。

  “增幅施法强度,聚拢魔力”的护胫·魔增,也同样不适配猎魔人的法印,有点效果,但作用不大。

  大部分能力都没有用,穿戴的时候还需要让蜃珠伪装。

  征伐甲胄的品质再高,价值再大,对他也没有意义。

  不如一个品质低一些,但完全为他量身定做的狼学派大师套,何况矮人大师霍顿·魁刚本身的锻造技艺和套装材料都非常出色。

  更不提狼学派大师套作为艾林,猎魔人大师身份的象征,学派出钱为他准备的装备,本身就具有的特殊的意义。

  他怎么可能不期待,经过猎魔人世界最强的附魔师蒂莎娅·德·维瑞斯附魔后的,完全体狼学派大师套呢?

  维瑟米尔皱眉,按了按不知从哪掏出来,又是什么时候戴在头上的黑色宽檐帽,踌躇道:

  “术士学院这种地方,能不去就不去,尤其当一个强大的术士,对你表达出了特殊意图。”

  艾林愣了愣:“我知道蒂莎娅对我的身体很感兴趣,不过薇拉女士跟着一起也不安全吗?”

  维瑟米尔嘴巴张了张,似乎在斟酌语句。

  过了好一会儿,艾尔兰德的城门已经近在眼前了,才四下张望了下,皱眉道:

  “女术士毕竟是女术士,某段时间对你再好,也不代表一直会这样。”

  “艾林……”

  维瑟米尔郑重的看向他:“我知道薇拉女士一直对你很不错,但你算算你们真正相处的时间,超过一个月了吗?”

  “你凭什么认为,在艾瑞图萨,在无数认识了几十年,乃至上百年的挚友和同学的围绕中,她一定会向着你呢?”

  艾林沉默了。

  维瑟米尔接着道:“我不是想要挑拨关系,只是……”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深吸一口气:

  “艾林,我这一生经历过很多,见过很多人,作为你的游历导师,我要再教你一课……”

  “最高明的刺客也杀不死警惕的骑士,戒备森严的国王却往往被枕边人毒死。”

  “熟悉的人才是最危险的,艾林。”

  “从古至今一直都是如此,从未变过。”

  “在艾瑞图萨,那么多强大的女术士中间,你拿什么保护自己?”

  暗金色的猫瞳直视着湛蓝的猫瞳。

  艾林低头想了想,抬头道:“维瑟米……”

  话还没说完。

  维瑟米尔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不要和我说,艾林,我不需要你的说服,或是认同……”

  他忽然语气一顿,偏头看了看喧嚣起来的人群,嘴角勾了勾:“我不该在这个时候扫兴的。”

  他拍了拍艾林肩膀:“回去好好想一想,时间还有很多。”

  随后。

  维瑟米尔又朝着艾林笑了笑。

  艾林却注意到维瑟米尔的视线,并不是在看自己,而是穿过了他的头顶,看向了他的身后。

  那里有什么?

  艾林呆愣了一下,刚转身。

  一个柔软的身躯扑进了他的怀里,柔顺的长发抚着他的面,雏菊的清香扑鼻,

  刹那间。

  整个世界的喧嚣都突然止歇。

  嗅着熟悉的雏菊芬芳,感受着心跳的温度。

  不知为什么,有四个字,脱口而出。

  “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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