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陆家老宅的大门,辰辰突然停住脚步,转身仰望着这座沉淀着岁月痕迹的宅院。

  晨光为青灰色的屋檐镀上一层金边,却掩不住这座宅子透出的寂寥。

  “怎么了?”

  陆逸然注意到孩子的异样,蹲下身与他平视。

  辰辰眨了眨眼睛,稚嫩的声音里带着不解:

  “陆叔叔,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爷爷奶奶呢?”

  他指了指身后的大宅子,继续说道:

  “太爷爷太奶奶两个人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感觉好孤单啊。要是有孩子在身边,他们一定会更开心的。”

  陆逸然身形一僵,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他刻意尘封的记忆。

  他竟从未想过要带辰辰去见自己的父母,或者说,他早已在潜意识里将那两个人从“家人”的范畴中剔除。

  他顺着辰辰的视线回望老宅,突然意识到这座承载着三代人记忆的宅院,如今只剩下两位风烛残年的老人。

  他们在这里等了一辈子,盼了一辈子,却始终没能等来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

  带辰辰去见他们?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陆逸然便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那对连亲生儿子都能狠心抛弃的夫妻,又怎么会在意一个素未谋面的孙子?

  陆逸然斟酌着词句,想着该怎么跟辰辰解释,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

  “他们......有自己的生活,不喜欢被人打扰,所以不住在这里。”

  辰辰歪着小脑袋思考了片刻,突然挺直腰板,学着大人的模样一本正经地说:

  “好吧,既然这样,那就只能让我辛苦一点啦!以后我要经常回来陪太爷爷太奶奶!”

  他那副小大人的模样让陆逸然心头一软。

  晨光透过树影斑驳地洒在辰辰脸上,勾勒出他稚气未脱却格外认真的侧脸。

  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晕,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像两把小扇子。

  陆逸然不自觉地勾起嘴角,深邃的眼眸中漾起温柔的笑意。

  他伸手揉了揉辰辰蓬松的头发,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柔软触感。

  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辰辰的存在就像一束光照进了他原本单调的生活,温暖、明亮,让那些经年累月的阴霾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陆逸然牵起辰辰的小手,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宠溺:

  “走吧,带你去见你干爹。”

  辰辰欢呼一声,蹦蹦跳跳地跟着陆逸然往车边走去。

  阳光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渐渐拉长,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剪影。

  陆逸然低头看着身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小家伙,心里某个角落悄悄变得柔软,原来幸福,就是这样简单。

  陆逸然发动车子,正准备驶出陆家老宅的雕花铁门,突然意识到一个关键问题。

  他抬眼看向后视镜,镜中映出辰辰晃着小腿的欢快身影。

  他放缓车速,沉声问道:

  “辰辰,你知道你干爹住哪里吗?”

  原本还兴高采烈晃着小腿的辰辰闻言,整个人僵住了。

  他眨了眨眼睛,小脸慢慢皱成一团,声音里满是失落:

  “不知道.......我本来打算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的.......”

  陆逸然从后视镜里看着那张垮下来的小脸,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他故意压低声音:

  “那怎么办?我们是不是去不成了?”

  辰辰的小嘴瘪成了波浪线,显然没料到自己的完美计划会出现这样的漏洞。

  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声音细如蚊呐:

  “那......那我还是给干爹打个电话问问吧.......”

  辰辰说着就要去按儿童手表,陆逸然眼疾手快地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逗你的,打电话还算什么惊喜?”

  “那怎么办嘛……”

  辰辰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你乖乖坐着就行,我有办法。”

  陆逸然掏出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给助理发了一条消息:

  【查一下崔皓的住址。】

  陆逸然记得,之前崔皓去公司闹事的时候,他让助理查了一些他的信息,只是后来他忙着处理慕南嫣的事情就把这件事情忘了,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应该知道崔皓现在住在哪里。

  不到一分钟,助理就回复了一个地址。

  陆逸然扫了一眼,轻笑道:

  “走吧,带你去见干爹。”

  辰辰立刻满血复活,扒着座椅兴奋地问:

  “真的吗?陆叔叔你也太厉害了吧。”

  陆逸然嘴角微扬,发动了车子。

  车子驶入主干道,辰辰趴在车窗上,看着老宅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

  他突然转过头,小脸上写满好奇:

  “陆叔叔,你知道干爹为什么一直待在京城吗?”

  陆逸然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随即笑道:

  “不太清楚,要不晚点你见到他自己问问?”

  “好吧。”

  一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一栋现代风格的高层公寓前。

  电梯里,辰辰紧张地拽着陆逸然的衣角,小脸上满是期待与忐忑交织的神情。

  “就是这里了,去敲门吧。”

  陆逸然指了指1602的门牌。

  辰辰突然眼睛一亮,小手拽着陆逸然的西装下摆往墙边躲:

  “陆叔叔快藏好!等干爹一开门,我们就跳出来吓他!”

  陆逸然挑眉看着兴致勃勃的小家伙,嘴角微微抽动。

  这到底是惊喜还是惊吓?但看着辰辰难得露出这般孩子气的模样,他终究还是纵容地配合着隐入猫眼的视线盲区。

  管他呢,反正吓的不是他,再说了,只要辰辰开心就好。

  “叮咚——叮咚——叮咚——”

  辰辰踮着脚尖按下门铃,随即像只敏捷的小兔子般窜回陆逸然身边。

  他紧紧攥着陆逸然的手指,小脸上写满期待与紧张,眼睛亮得像是盛满了星星。

  没过多久,“咔嚓”一声门锁转动的声音传来。

  “哇!”

  辰辰一个箭步冲出去,却在看清来人时瞬间僵住。

  站在门内的不是预想中的崔皓,而是昨天那个在洗手间外遇到的、与慕南嫣长得十分相似的女人。

  “啊——”

  苏云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不轻,手中的马克杯差点脱手。

  崔皓刚从卧室出来就听到了苏云尖叫的声音,下意识的皱眉,但还是朝着门口走去:

  “大早上的,你在鬼叫什么......”

  话音未落,他的视线就与刚从走廊阴影处走出来的陆逸然撞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辰辰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陆逸然的眼神骤然锐利,而崔皓的表情更是精彩纷呈,震惊、尴尬、懊恼,最后定格在一丝微妙的慌乱上。

  崔皓率先打破沉默,声音有些发紧:

  “辰辰?你们怎么......”

  辰辰仰头看着这个奇怪的组合,小小的脑袋里充满大大的困惑:

  “干爹,这个阿姨为什么在你家呀?”

  辰辰天真无邪的疑问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在场的三人神色各异,空气中弥漫着微妙的尴尬。

  陆逸然的目光在崔皓和苏云之间来回扫视,眼神渐渐变得锐利。

  他注意到苏云脖颈处若隐若现的红痕,单薄的吊带裙外只随意披了件外套,显然不是临时来访的装扮。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发生什么,成年人都知道。

  一个荒谬的念头在陆逸然脑海中闪现:崔皓有了新欢,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不会再纠缠慕南嫣了?这个认知让他心头掠过一丝隐秘的欣喜。

  但当他看清苏云的容貌时,这份喜悦立刻被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崔皓找了一个和南嫣长得这么像的女人在一起是什么意思?替身?还是单纯的巧合?

  替身?陆逸然在心里冷笑,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直到听见崔皓对苏云不耐烦的质问,他才确认崔皓对这个女人并无真情。

  若是真心喜欢,听到惊叫声第一反应怎会是不耐烦?

  这个认知让陆逸然看向苏云的目光中不自觉地带上几分轻蔑,就凭她也配模仿南嫣?

  昨天他看见苏云长得和慕南嫣很像,还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可是现在,他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在刻意的模仿慕南嫣,这个认知让他很不爽。

  苏云此刻脸色煞白,辰辰那声“干爹”像一记重锤砸在她心上。

  她刚刚听见了什么?这个小孩儿叫崔皓什么?干爹?他们居然认识?而且还很熟?

  苏云此时的脑子已经宕机了。

  这个小孩儿是慕南嫣的孩子,他叫崔皓干爹是不是说明崔皓也认识慕南嫣?所以那天早上给崔皓打电话的“南嫣”就是慕南嫣?不是巧合......

  苏云将所有的一切全都串联起来,感觉天塌了。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崔皓的手机里存着“南嫣”的名字,为什么他总在醉酒时用那种怀念的眼神看她,为什么会让她穿从来都没有尝试过的风格的衣服,为什么对她忽冷忽热,为什么明明他的身边就她一个女人,但是他从来不承认自己是他的女朋友......

  原来她自始至终都只是个可悲的替代品。

  “我......”

  苏云的嘴唇颤抖着,精心修饰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突然觉得身上这件模仿慕南嫣风格的裙子如此可笑,就像她这半年来的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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