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最讨厌红色,却一直都穿着红色衣裳。他说他厌恶她,却将她送他的同心结一直都留着。

  沐轻宜不由得想到了白影脖子上戴着的那根红绳,心里产生了一个不该出现的念头。

  白影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沐轻宜心里还想着那同心结的事,一直未曾入睡,一面想要找白影问问清楚,一面觉得自己又在矫情了,没什么非问不可的。

  犹犹豫豫了许久,她还是没有问出口。

  左不过是一枚同心结而已,代表不了什么,兴许不是她从前做的那个呢?兴许是别人送他的呢?兴许.....有很多种可能的,她如果要问白影,那是抱着怎么样的期待去问他,她希望得到他什么样的答复.....

  沐轻宜有些自以为是地觉得,白影将同心结放于枕下,又要跑来和她睡在一起,是因为她从前说的那个凡界的迷信。这般,真的就能永结同心、白头到老了吗?

  她想,还需要加上一句话,即使是拜过了三拜的夫妻,也是需要情投意合才可以的。就像当年,她对白影那般死缠烂打,又有什么用?一直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

  同塌而眠了十日,白影也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她倒是觉得,白影比那个千年前的自己,要正人君子一些。

  沐轻宜思来想去,几乎是彻夜未眠,也是难得的,她能在清晨的时候见到还在熟睡的白影,感受着他平缓绵长的呼吸。

  沐轻宜偏过了身子,盯着白影那张脸看了许久,最后视线落到了他脖子处。

  她从来没有见到白影摘下过脖子上的红绳,也不知上面是不是还挂着什么东西。

  “不是说最讨厌红色的吗?如今身上什么都是红色。”

  沐轻宜嘀嘀咕咕念叨了一句,眼眸垂下,并未注意到白影睫毛微微颤抖了两下。

  他大概,也是忽然喜欢上红色了。他穿红色衣裳真好看啊,这是过了千年,自己猛然就察觉到了吧。可是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千年前她坠入凡界之后,就再没见过白影,四百多年前从凡界回到章莪,也没听过白影的任何消息,不过她也不似从前那般喜欢瞎跑了,常年就待在章莪,除了去过几次瀛洲,就只去过招摇一趟,连蓬莱都未曾去,都是桑桓去章莪看她的,若非那日在魔界和白影的赌约,她恐怕还没这么快去蓬莱。

  她也实在是觉得有些对不去桑桓。虽然桑桓好像一点没将千年前的事放在心上。

  沐轻宜低低叹了口气,伸手在白影脖子上将红绳轻轻往外扯,上面挂着的东西映入了她眼帘,似乎是她不敢想却就是事实的那样东西,一枚令她和那同心结一般熟悉的海螺。

  白色上带着点棕色的,上面还嵌着两颗红色的珍珠。

  白影离开章莪山后,沐轻宜再次去魔界找他的时候,就松了他一枚海螺。那是她百岁时在招摇游玩的时候自己捡的,觉得好看,就一直留着。

  她珍藏了许久的东西,就想着要送给白影。而那珍珠,大概是当初的她觉得白色有些不吉利,只有红色是主吉的,从陌尘那儿得了法子,寻来了蚌,割了自己的血养了数日,才产出了红色的珍珠。

  只有两颗,她想办法嵌在了上面。

  沐轻宜还记得,当年她将这个东西给白影的时候,白影碰都没碰一下,直接让白萧拿去丢掉。白萧当时说,这个挺好看的,不若借给他玩玩。第二日她去问白萧的时候,白萧说被白影给扔了。

  沐轻宜还哭了许久,恐怕再也寻不到这样一个自己喜欢又可以珍重了这么些年的东西。

  同心结,和这个海螺,就是她在千年前送给白影的。

  他还记得天宫和他重逢的时候,她惊讶于他那一身的红,以及那一缕白发。

  沐轻宜呆滞了,她有时候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忆了,或是记忆错乱,仿佛千年前的事,她的记忆和白影的记忆,是完全不一样的。

  白影难道也是喜欢她的吗?

  “大半夜不睡觉,做什么呢?”

  手背忽然一热,白影紧紧篡住了她的手。

  大半夜.....沐轻宜松开了握着的海螺,抬眸对上了白影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天亮了。”

  沐轻宜瞥了一眼落到他胸口处的海螺,凝视着他,像是希望他给自己一个解释似的,不过白影并没有一丝一毫要解释的意思,轻轻笑了一声,凑到她耳边温声道:“夫人,你这样,我可吃不消啊。”

  沐轻宜挣脱开手,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低头看着白影,平静地坦言道:“我看到了,那枚同心结。”

  同心结.....白影伸手抹了抹嘴唇,还是没有解释,问她:“所以,又来我身上摸索,看看有没有别的东西?”

  他把海螺重新放到了衣衫内,明知故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看到了什么、、这不是都摆在眼前了吗,沐轻宜沉声道:“我想问你。”

  “问什么?”

  “你从前,不是最讨厌红色的?怎么.....”沐轻宜有些说不下去了,可是她太想听白影说了,想知道......千年前,到底是不是她在一厢情愿,白影是不是也是喜欢她的。

  白影再次握住了她的手,反问沐轻宜:“不是你说的,我穿红色好看?”

  “这么多年,你一直都.....”

  “一直穿着你最喜欢看的红衣,戴着你给我的定情信物,藏着你亲手给我编制的同心结。”

  定情信物.....她当年,送他海螺的时候,的确是有这个意思来着,可白影碰都不愿碰一下,这信物自然是不成立了,如今竟从白影口中听到,沐轻宜真是觉得有些可笑。

  沐轻宜捂了捂脸,觉得这一切太过不可置信了,嘴里呐呐道:“你是觉得有多对不起我,多愧疚.....如此委屈自己?”

  对不起.....愧疚.....

  白影皱了皱眉,不知道沐轻宜怎么还不明白他的意思,还颇感诧异,“你觉得,我是因为愧疚?”

  “不然呢?因为你喜欢我?”

  “你觉得,我不喜欢你?”

  几句话说的太饶舌了,沐轻宜嗤笑,“难道我应该觉得你是喜欢我吗?”

  白影重重叹了口气,有那么一瞬间,真是恨不得把沐轻宜的心掏出来看一看,到底装的都是些什么。

  “敏敏.....”他轻轻唤了沐轻宜一声,话到嘴边,又犹豫着说不出口了,只在心里暗暗道:我曾跟你说过的那些话,你是真的都不记得了吗?还是说,你怨恨我,故意这么说来让我难受呢?

  白影会喜欢她、、沐轻宜从来都不敢这么想。可是眼下,她却有些明白了自己的心,她还爱着白影,这一千年来,她根本就没有忘记过他。

  沐轻宜真是觉得自己脑子都要炸裂了。

  如果那日在天宫,他们没有再见、如果那日她没有主动去魔界找他、如果她没有依着和白影的约定去蓬莱.....她不会看到同心结和海螺,不会像现在这般心慌烦躁。

  只是她如今要做的,就是赶紧熬过这余下的时日,脱离白影这个火海,再也不要见到他了。

  “沐轻宜,你对着自己的心说,你真的,对我只有恨了?”

  不然还要如何?沐轻宜打死不不会承认自己对他还有其他的感情,嘴硬道:“不然呢?我还要喜欢你?”

  白影看她这模样着实是觉得无奈又好笑,摇了摇头,坚定地道:“我不信!”

  “不信什么?”

  白影也坐了起来,盯着沐轻宜,一字一句道:“我不信你对我只有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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