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加拿大 第五十一章 手术前后

小说:梦醒加拿大 作者:周晓舟 更新时间:2024-08-06 06:01:56 源网站:顶点小说
  一天一大早,雁的二妹打来电话,说岳父尿不出尿了,右半边身子浮肿,下身都憋紫了。二妹和岳父是同一个部队,住在马路对面的大院里,她开车先把岳父送到了医院。我和雁也打了个车赶到医院。时间还早,医生护士还没有上班,只有罗助理在。罗助理看了岳父的情况,二话没说,马上让我带岳父到处置室做输尿管导尿。

  我扶着岳父走进处置室,处置室很小,大概有六个平米左右,靠门口摆着一张床。岳父的手紧紧地抓着我的胳膊,我感到他非常紧张。罗助理拿着处置器具进来了,岳父紧张地问:“插导尿管疼不疼?”我抢着回答:“不疼。”罗助理笑着看了我一眼说:“不太疼,但是会有一点疼。”我感到岳父抓着我的手握得更紧了。

  我把岳父扶上处置床躺下,看着岳父紧张的神情,我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安慰他:“别害怕,不痛的。”罗助理听我这么说又纠正我:“还是会有点痛,但不是很痛,忍一下就会过去。”岳父喃喃地重复着罗助理的话:“有点痛,但不会很痛。”

  罗助理让我把岳父的裤子褪下来,用镊子夹了酒精和碘酒棉把下体清理干净,然后拿来一个密封塑料袋,打开塑料袋,取出细细长长的导尿管,把它从岳父下身一点一点地向膀胱里插。随着导尿管一点点的进入,岳父痛的“啊,啊”地直叫,脸被疼得扭曲变形,我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岳父的脸,鼓励他:“坚强点,一会儿就好了。”罗助理小声地向我解释:“前列腺肿瘤已经把他的尿道堵死了,导尿管通过时会伤着输尿管。”

  就这样岳父插上了尿管,戴上了尿袋,他精神一下子萎靡了许多。医生通知他去做彩超,他迟疑了很久不愿出病房,后来让我去给他找来轮椅推他出去做检查,轮椅找来了,他仿佛失去了行动能力,要我扶他坐下,再把双脚一个一个地搬上轮椅的踏脚。

  新的检查结果出来了,肿瘤已经严重压迫双侧输尿管,右肾已经开始失去功能,要立刻进行手术,进行双侧输尿管节流。岳父听到这个结果,还是不愿意接受,他认为医生说的不对,前列腺肿瘤离肾还隔着一个膀胱,怎么能压迫肾脏?自己的问题是前列腺肿瘤压迫了尿道,导致尿液积在膀胱里,现在已经进行着尿道引流,尿液已经可以排出,再观察一段,看看是否有转机。我把岳父的想法告诉马主任,马主任想了一下说,观察一下也行,晚上可以回家,但白天一定要回病房报到,在医院接受观察。

  我把马主任的话告诉岳父,岳父半天没说话,隔了一会儿,他说晚上不回家了,就在医院住。我一愣,岳父本是最不愿意在医院呆着的人,怎么主动提出晚上在医院住?我明白了,他是怕回家时被邻居们看见,直到现在,大院里的邻居还没有人知道他生病了,上个星期党小组学习,他还和老战友们打了一个上午的扑克。我安慰他说:“没关系,等一会儿你二闺女来接你时,让她带个布袋子来,你把尿袋装进布袋子里,回家你拎着布袋,邻居们还以为你出去买菜回来了呢。”岳父听我这么一说宽慰地点了点头。

  听到岳父病情加重,雁的老舅、老舅妈、老姨、老姨夫都从老家赶来了。这让岳父非常开心,这都是他以前的牌友,特别是老舅、老舅妈是他们两口子的黄金搭档。我提醒岳父,你现在病情非常严重,千万不可以累着,特别不能打扑克。岳父显然不把我的话当回事儿:“没关系,趁现在还能玩就玩一玩。”看岳父不当回事儿,我又嘱咐岳母千万不要打扑克,岳父管不住自己,如果大家都不跟他玩,他自己也玩不起来,现在他的身体可开不起玩笑了。岳母点点头同意我的说法:“不玩,现在哪能玩呢。”

  第二天吃完午饭,我还是放心不下,让雁打个电话回家,提醒岳母千万不要跟岳父打扑克。雁拿起电话打过去,好像是她舅妈接的电话,舅妈问雁有什么事么?雁说没什么事,听说老舅老舅妈来了也没过去看看,等明后天就抽空去看看舅舅舅妈二老。那边一听没什么事儿,客气了两句就把电话挂上了。

  雁挂上电话,显得很生气,我猜出来为什么:“他们又在打扑克对不对?”

  雁生气地说:“我从电话里听见我爸直催老舅妈别啰嗦了,让她赶快出牌,我爸见了扑克连命都不要了,老舅老舅妈也是的,明知他是个危重病人还跟他打扑克。”

  我劝雁别太着急,老人们好久没见面见了,见面玩一会儿,乐呵一会儿也没什么不好。

  第二天中午,二妹给雁打电话,说她中午去医院拿了岳父昨天验血结果,肌酐已经升到200多,说明岳父的肾功能出现了严重的问题,她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医生说岳父必须马上做输尿管截流手术。二妹带着医嘱跑到岳父家,敲了半天也没有人开门,她跑回家拿来自己的备用钥匙开了门,进屋一看,岳父岳母、老舅老舅妈正在打扑克。见二妹进屋老舅妈抢先汇报战况,说他们昨天打到十二点也没分出胜负,今天吃完早饭就接着再战,一直战到现在。二妹肺都要气炸了,人都病成这样了,还没白没黑地打扑克,孩子们都要急死了,这些老人们还不当回事儿。想到这儿,二妹忍不住把检验结果往牌桌上一摔,扭头就走,边走边对岳父说:“你自己看看吧,肌酐都200多了,大夫让你立刻回医院做手术!”说完冲出门去,身后还传来她父亲的声音:“没事儿,你去把出院手续办了,我自己觉得现在挺好。”

  我听到这个情况也感到不可思议,回想回国后看到岳父对待疾病的表现我真是想不明白,明明是确诊了癌症,但他一直都不相信,坚持说是误诊,自己就是普通的前列腺肥大,他拒绝手术去势治疗,其实很多例子都证明早期去势治疗对前列腺癌的治愈率是很高的。我不知道这是一种乐观主义精神还是一种非理性,照理说岳父也是科学工作者,做了一辈子科研工作,为什么如此任性地对待自己的疾病?我感觉这个从农村出来的孩子骨子里有一种很深的非理性思维方式。还有一点让我很难理解的就是目前这种对待自己的生命态度,他打扑克时珍惜每一分,他珍惜自己种的核桃树,他看重邻居对他的态度,而对自己的生命却表现得不太珍惜,甚至有些随意。

  有人说国人没有理性精神,心中没有敬畏,甚至对生命也没有敬畏。回国以后,几乎每天电视里都有汽车压死人的报道,其中很多是行人漠视交通法规乱闯红灯造成的。一种强烈的不安袭上我的心头,我感到岳父身上的东西,其他人身上也有,我自己身上也有,比如自己经常狂饮,把自己喝的不省人事。如果国人普遍缺乏理性,对科学,对生命这两个最重要的东西都不尊重,会不会惹出大问题?

  岳父的精神胜利法这次没有显灵,他的右腿从脚趾头到大腿根肿了起来,右腿比左腿粗了一倍还多,腿肿胀得硬邦邦的,用手指一按,腿上就出现一个深坑。岳父害怕了,一大早就给他二女儿打电话,让送他去医院,二女儿二女婿一听这个情况,二话没说,驱车赶到岳父家把岳父送到医院。马主任看到岳父,严肃地对岳父说:“老爷子,再不做手术后果就很严重了,你懂我说的意思吧?”马主任说罢回头对跟来的二妹说:“你们家属要跟快跟老爷子谈,不能再犹豫了。”

  二妹一时没了主意,打电话给雁,让雁赶快过去,一是劝老爸同意手术,再有就是一旦手术,需要家属签字同意,雁是老大,应该代表家属签字。雁赶了过去,岳父最终同意手术,雁也代表家属签了字,同意承担手术后果。手术定在后天早上进行,明天晚上要住在医院里。

  第二天晚上,雁的小姨夫陪岳父住进了病房,岳父在医院住了一夜。第三天一早七点四十分,我和雁赶到岳父病房。推开病房门,看到岳父焦急地看着门口,看到我们他松了一口气,埋怨道:“你们可真准时,我七点四十五分进手术室,你们七点四十分来。再来晚点咱们就见不着面了。”

  我们赶忙解释说早上路上塞车,来晚了。我感到岳父有些紧张,看我们的眼神和平时不太一样,有一种慈祥,一种留恋的情意。我忽然有些后悔,我们应该再早点来陪陪他老人家,他身体如此虚弱还要手术,结果也真的不好说。

  门开了,小护士走了进来,她笑着对岳父说:“老爷子,准备进手术室了。衣服裤子都脱下来,只穿病号服,病号衣要反穿,扣子那面在后背。假牙、助听器都摘下来。”

  我帮岳父重新穿衣服,把扣子那一面穿在背后,又检查了他的假牙,助听器是否都摘了。岳父很听话,有些神情恍惚。

  护士把轮椅推来,我扶岳父上车,推着他出病房。走了没多远,岳父突然嚷着问病房门锁没锁,我们告诉他锁了,他不放心,非让老姨夫去检查检查。老姨夫只好跑回去检查房门,回来告诉他锁了,他才让我推他进电梯。

  这个电梯是直达手术室的电梯,在三楼停下来,护士说只许一个家属跟着进去。雁和老姨夫留下来,我推着岳父进去。刚进手术准备室,岳父发现雁没跟来,大嚷起来:“雁哪去了?雁怎么没进来?”他没了助听器,我大喊着解释医院只允许一个家属进来,费了好大劲儿才让他明白他大女儿为什么没进来。

  手术室护士急匆匆地走过来,先让岳父换坐到手术室的轮椅上,然后拿出纸和笔,做手术前询问记录,她问岳父以前做没做过手术,什么时候做的手术,身上有没有钢板等金属,最后她问:“你今天来做什么手术?”这个问题把岳父问愣了,他支支吾吾半天嚷出一句:“你们让我做什么手术我就做什么手术。”准备室里的人都被他这句话逗笑了。岳父傻傻地看着大家,不知大家为何而笑,他看手术室护士要走,追问护士:“护士,我的手术要多长时间?手术痛不痛?”护士停下来,笑着安慰岳父:“别紧张,不疼,你进去睡一觉就好了。”岳父听了自言自语地说:“睡一觉就好了,净骗人,上次说导尿也不疼,差点没把我疼死。还不知道要遭多大罪。唉,人活一辈子就是遭罪,到老了也不放过你。”我轻轻地抚摸着岳父的后背鼓励他:“坚强点,一两个小时就结束了,我们就在外面等着你,别怕!”

  岳父被推进了手术室,我和雁还有老姨夫在外面的大厅等候。大厅里坐满了患者家属,大多在静静地等候,也有几个在小声地交谈。我突然看见以前单位的司机小杨,小杨也看见了我,许多年没见,我们亲切握手,互相问起为什么到这儿来。

  小杨说他父亲得了肝癌,正在里面做手术,我告诉他岳父也是癌症也在里面做手术,他听罢不禁唏嘘不已。我暗想如果在这个医院里多呆些日子,这次回来没见到的故人没准儿都可以见到。

  “加拿大癌症也像国内这么多么?”小杨问我。

  我想了一下说:“我没有统计数据,不过我在加拿大的一个亲戚和一个朋友都得了癌症。”

  小杨有些不解:“人们都说加拿大的环境比国内好,怎么也有这么多癌症?”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这个问题超出了我的智识,我摇了摇头不知如何回答。

  小杨是个喜欢思考的人,他是领导的司机,闲下来愿意琢磨点事儿,有时领导有什么解不开的也让他帮着参谋参谋。“我自己这么琢磨,老子不是说过么,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今天的人类狂妄自大,总想战天斗地,总想破天地之道,最终破坏了自然。自然之道是上亿万年形成的微妙的相互联系影响的体系,你捅破这个体系的一角,就可能使整个体系坍塌。所以人类的疾病和痛苦都是自己作的,人类不知敬畏大自然,必将受到大自然的惩罚。”

  我认真地听着小杨的高谈阔论,感觉很有道理,但话题显然超出了我的能力,我既不能劝大家成仙成道,也不能制止人类探索开发大自然的冲动。我随嘴冒出一句:“我们也只有顺其自然了。”小杨听罢一愣,也没有再说什么。我们望着手术室的门,陷入了沉默。小杨说他要出去抽支烟,我找了一个角落,拿出一本法语小说读了起来。

  这本小说我读第二遍了,第一遍生词太多,只看了个梗概,第二遍才读出味道,这是一个关于纳粹后代和一笔巨款的故事,对历史、爱情、追杀的描写都很精彩,我被深深地吸引到书中。

  “你在看外国书?”一个声音把我从书中拖回现实。我以为是小杨回来了,抬头一看,一个陌生人站在我面前,他站在我前面,高大的身躯向下弯着让我很有压迫感,一张沧桑的脸正盯着我的书在仔细辨认:“你看的是俄文?”

  我不认识他,我摇摇头又低下头装着看书。我以为我不理他他自己就会知趣走开,可立在我身前的腿依旧一动不动:“不是俄文,是英文,对不对?”我想告诉他是法文,可我想一旦跟他对话,他又会一惊一乍的,我把话又咽下去了。我没有搭理他,可他还是没有动,两条腿还稳稳地立在我跟前。我心里很烦,我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执着地打扰我,我想让他走开,可觉得也不妥,人家也没有什么恶意。可他这种行为太让我烦躁了,他怎么可以这样无礼?我忍不住要发作了,这时那两条像木桩一样的腿不见了。估计他远去了,我快速抬起头,发现他正坐在我对面墙边的椅子上瞪着我,我看清了,他大概有六十七八岁的样子,头发花白蓬乱。我感到他在生气,可能为我的不友好而生气。我想向他解释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友好,只不过不希望被打扰罢了。我目光收了回来,瞥见周围的人都在看着我,整个等候大厅只有我一个人抱着本大书在读,刚才的行为大概也有些异类,大家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友好。我懒得理这些,打开书继续专心阅读。

  此时听到手术室电梯间里有人在喊岳父的名字,应该是岳父出手术室了。我赶忙跑过去,看到护士正站在电梯口左顾右盼地喊着,看到我,护士责怪道:“跑哪去了,不好好等着。”

  岳父躺在床上,眼睛迷离地左右看着,应该是麻醉还没有全醒,看到只有我一个人他言语含糊地问了一句:“雁呢?”他想他大女儿了。我用手摸了摸他的脸,低下身子对着他耳朵大声说:“雁在病房等着你呢。”听了我的话,他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电梯直接送到了十六楼,我和护士推着病床来到病房门口,雁、老姨夫、老舅赶快迎了出来。护士一看为难了:“你们家怎么不是女的就是老人,得要三个有劲儿的男人把病人抬到自己床上。”

  这时旁边病房的家属自告奋勇地赶来帮忙,他说他父亲昨天手术,他知道怎么抬。护士说身体好的站中间,我赶快站了过去,老姨夫站右边,帮忙的小伙站左边,护士指挥我们把双手插到岳父*的身下,一二三,我们三个人齐力把岳父托起,慢慢地走到他自己的病床边,轻轻地把岳父放到床上。可能是我们三个人把他放下的瞬间协调不好,岳父痛苦地喊了一声:“疼啊!”我这才注意岳父的腹部引出了三条细管子,伤口处用纱布盖上,其中左右对称的两条是导尿管,粉条般粗细的白色管子连着尿袋,中间的那条管子粗一点,是排手术淤血用的,另一头也连着盛血的袋子。我看到血袋里已经流出了小半袋淤血,左边的尿袋也有半袋子血尿混合物,右边尿袋几乎是空的。我问跟来的医生:“右边的尿袋为什么没有尿?”医生悄声地对我说:“可能右肾已经不工作了,手术有些晚了。”

  看满屋子的人都在看着,我忙把岳父的病号裤提上来盖住小腹,雁把被子给父亲盖上。咳咳咳,岳父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好像有痰堵住了咽喉,看着岳父憋得满脸通红,大家急的不知如何是好,我跑到医生办公室,看到护士长和主治大夫正在说着什么,他们看我来了,停下来望着我。我焦急地说:“你们去看看吧,我岳父嗓子有痰咳不出来,憋得喘不过气来了!”

  大夫和护士长相互看了一眼,护士长对我说:“没事儿,是手术咽喉插管刺激的。”

  我央求道:“听声音确实有痰,你们想办法给处理一下。”

  护士长平淡地回答:“如果有痰就让他咽下去吧。”

  我看医生护士没有帮忙的意思,只好返回病房。我正琢磨如何处理,看到雁一边鼓励父亲继续咳,一边用手伸进父亲嘴里把痰给抠了出来,然后用纸巾给父亲擦干净。病房里其他的人都背过身去回避这一幕,雁处理的是那样平静自然,真是血浓于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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