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暗时刻·孙家有子名远方2

  要说起孙方,这可就话长了。

  孙方相较于他哥哥孙远那也是不得了的,这位爷十六岁便中举,十九岁便中了二甲第十八名,成了他这一科最年轻的进士,本来前程似锦,可这位爷被冠以庶吉士,才分配到翰林院的第三天,他竟挂印而去了,差点把已经致仕在家的他爹给活活气死。

  接着,孙方下海了,操起商贾的营生,以五两银子的本金起家,历经七年,到四十五年,已有数十万两的身家,京师到天津三分之二的漕船是他的。

  而且这家伙眼光毒辣的很,商业嗅觉那也是敏锐的不要不要的。

  四十六年初,吴王朱由梼与朝廷中枢达成分赃协议,完成东方公司改制后,需要有效的开拓盈利的项目以保证有充足的资金执行以工代赈的大计划,便就捎带手的以内廷琉璃厂为基础,成立了东方玻璃厂,烧制起玻璃来。

  各窑口开炉烧制成功的第一批玻璃,朱由梼全部安排送进了宫,第二批则是分别派发至东方公司的产业,东方公司的各处房产、店铺均换上了亮堂的大玻璃窗后,来京定购玻璃的人便络绎不绝。

  而朱由梼却在东方玻璃厂第一期七座窑口建成后,便下达了停止继续扩大生产的命令,他要将玻璃这门生意做得长久起来,供不应求才能卖高价。而后玻璃这全大明几乎是独一份的买卖,便开始了先预付全款下单、而后排队等货的模式。

  孙方第一时间的便就看准了这个商机,花了三十万两银子买下了山东、山西、河南、北直隶五年的经销权,这就是孙方与东方公司最早的交集。而后东方公司相关机构从京师搬迁至天津时,用的就是孙方的漕船,如此便就搭上了关系。

  孙方拿下玻璃经销权,可不是搞独家贩卖,而是将经销权拆分至每个州府,按年出售经销权,结果才不到一个月就卖掉了十多个州府的经销权,三十多万就回本了,那更是赚的盆满钵满。

  而后孙方便就紧跟东方公司的步伐,合作也是愈加的深厚,但交情也就仅限于此了,毕竟他孙方再怎么说,相较于徽商总会、淮南盐帮等大鳄而言都只是个小虾米而已。

  孙方真正算是与东方公司直接搭上关系,还是因为他哥哥孙远的事。

  孙远被下狱的消息传回京师,孙方的老爹当即就中了风,摊在床上。而孙方也是着急上火的很,四处联络同年和各衙门的关系,五天时间,竟送出去了二十多万两的银子,可却连个水花都没见着。后来还是自己的同年、现任刑部主事的朋友,做贼似的于后半夜偷偷来到孙府,向孙方道出了其中的原委。

  原来,这次事情之所以闹成这样,可不单是晋商那边使的劲,真正下黑手的人在三边总督府里。孙远举人出仕,当上这个官完全是熬资历和踏踏实实的干出来的,虽说年节的孝敬从来不少、可却也没多过,要说官场的关系也就是祖上留下来的一点香火情而已,严格的说就属于没有后台的那种官。

  上回连升四级被提拔上来,总督府有人是使了劲的,本是看重孙远的任劳任怨和踏实肯干,提拔上来也是为了今后。可这使劲的好巧不巧是东林党,还没有来得及向孙远点破此事、将其收入麾下,就被京察干掉了,而新上来这位却是晋党。

  延绥镇乃是九边重镇之一、兵备道位置关键,如何能够让“东林余孽”掌握,所以才有了这边的快刀斩乱麻的利索劲,为得就是彻底搞掉孙远,换上自己的人。所以晋商那班人其实算是恰逢其会,即便没有他们这回设套诬告,三边总督府里的那位也会找别的由头干掉孙远。

  所以说,孙远竟然因为被某位关键人物赏识,稀里糊涂的成了“东林余孽”。而后,又稀里糊涂的成了自己见都没见过的上司的眼中钉,然后便因为自己本是稳定边事的善举,得罪了和自己八竿子都打不着的晋商,最后莫名其妙的被下狱待参、还连累了老父亲和兄弟。

  可要说孙方这回找关系可也找了东林党方面的人,怎么他们却也不管呢?这还是怪已经被京察搞掉的那位,提拔孙远本就是他自己的打算,而后被京察处分、发配了湖广,本就心灰意冷,那里还能想得起自己提拔、还没来得及示恩的“准小兄弟”呢?就算想得起来,一个连东林外围都不算、还已经下狱待参的孙远,可不值得本就在京察中损失惨重的东林党,再去倾力搭救了。毕竟这回人家晋党事办的太漂亮了,人赃并获、证据确凿,在京察中已经失去大部分关键位置的东林党就算是想救,也不见得救得出来了。

  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孙方却也不死心,这人必须救,要不然可是要殃及满门的,而后一狠心将自己的漕船全部卖掉,又凑了十五万两银子,凭借着自己关系狠狠的砸进来吏部和刑部,却也石沉大海一般。现如今,孙家基本上可以称得上是散尽家财了,可除了自己的哪位同年算是通风报信的以外,再无一点回应。

  要说这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眼见着哥哥搭救无望,没着没落的孙方回到家中,却见偌大个院子人去屋空,值钱的物件被一扫而光,还以为被抄家的他赶紧跑到父亲的房间,却只见自己的一双儿女跪在老父亲的床前哇哇大哭,再看床上的老父亲已经西去了。

  问这一双儿女,才知道前因后果,原来晌午孙方不在,刑部差官上门,告知孙远已在押赴回京途中,回来后直接入北镇抚司狱,案子归锦衣卫了。

  阖府上下一听这个,就跟疯了一样将家里能拿走的值钱物件卷包一烩、便四散了,老父亲也一口气没上来走了,两个孩子只能都这爷爷的遗体无助的大哭。如此,就因为朝廷党争的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延续,就弄得这官宦世家、书香门第家破人亡了。

  孙方彻底蒙了,就在举足无措时,保安局京师分局的一支保安小队登门了。原来是孙方的一个小妾,拿着抢来的孙府物件到正南坊变卖,收货的商家觉得有异,便通知了保安局,一番质问,小妾说了实情,如此保安局便派人前来查看究竟,并退还赃物。

  孙方看到保安局的汉子,才是恍然,自己竟忘了这尊大佛不拜,去拜那孤魂野鬼。当下便让保安局的汉子替自己照看家里,便来到的东方商行京师分号,求分号帮忙安顿家里,并收殓老父亲,自己则就求到了朱由梼这里。

  朱由梼听完孙方的叙述,已是青筋凸起,目眦欲裂了。朝廷里这班混账,这还有王法吗?可抬头看向孙方,先是家里遭逢大难,又是在京师各处奔波,眼前这个原本文质彬彬、现如今却潦倒疲惫的汉子,就要撑不住了,便赶紧命青霜先安顿孙方休息。

  见朱由梼如此安排,孙方以为东方公司也不管,顿时就要暴起,朱由梼上前一步,按住孙方,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诚恳的说道:“这事我们东方公司管了。”

  听到这一句,心绪大起大落的孙方便昏厥过去了。

  第二天时任东方公司总裁主任秘书韩刀便就开始行动,先后跑了内廷、内阁、吏部、刑部、都察院和锦衣卫衙门,前后也就一天时间,事情就解决了。左都御史兼刑部尚书李鋕甚至还和韩刀开玩笑说:“就这么点小事,提个帖子就行,何必还亲自登门啊。”

  是啊,一个举人出身的从四品兵备道,如何入得了他大司寇的法眼,可就是他们只知党争、罔顾国法,硬生生将一个原本人人羡慕的美满家庭,逼得家破人亡了。

  满打满算休息一天的孙方,第三天也料理父亲的后事,一切都是由东方商行京师分号给张罗的,不算奢华,但也体面。因为韩刀前后操持的缘故,吏部甚至还派了个主事前来吊唁,看的孙方无奈至极。

  就在前些天,他可是捧着银子都敲不开的门、见不上的人,竟然以这样的方式见到了。而韩刀告知来人,孙方有望出任东方公司总裁助理时,对方更是前倨后恭、极尽巴结之事,更是让孙方胸中五味杂陈。他心中有恨、面无表情,不冷不淡的想尽快打发了事,而人家竟然还舔着脸还要再来拜会。

  第二天,得到消息的京师各部院衙门纷纷派人前来吊唁,都察院来人竟然还对孙方说“你哥哥的事,我们都察院管定了”。前后如此这般,彻底让孙方看清了这些个衣冠禽兽的真面目,此后便死心塌地的跟着朱由梼一条道走到黑了,而且还是团体内文职系统里最为激进的一个。

  万历四十六年三月中旬,孙远被押送回京,刚到北镇抚司,就有一个吏部员外郎和一个锦衣卫指挥佥事手拿公文来到孙远面前,宣布孙远走私兵器甲胄给鞑靼却是子虚乌有,但通虏证据确凿;而念其本意是稳定边事,故革去其延绥镇兵备道之职,品级削为从六品,保留其举人功名,按充军论、以罪员身份派至东方公司服役三年,以观后效。而后全家便被卸去镣铐,在东方公司来人的安排下,在京师又休息了几天,之后孙远、孙方兄弟及一家人便也就随着朱由梼去了天津。

  而后孙方便委托东方商行京师分号变卖京师的房产,此后终其一生,再未踏足京师一步。

  孙远的事对朱由梼的触动非常大,他原本以为自己对这个国家的官僚体系已经掌握的够清楚的了,可却没想到,党争之祸竟然能严峻到如此地步。

  孙远在延绥镇所作所为确实有违国法,但也确实是止戈利民之举,他出头组织边贸可不是为了肥自己的腰包,而是将所获的关饷全部都补贴到了军头、军户身上,补齐欠饷到也没有,可却也着实稳定了军心,各个军头手下的亲兵家丁也都该换装的换装、能补充的补充,至少在开边贸的这两年里,再有鞑靼犯边,延绥镇的官兵好歹能够据城而守,小股的鞑靼人还能够驱逐甚至围歼。

  可这一番作为却在党争面前显得那么的苍白。晋商虽是可恨,可是那上面的官员不可恨吗?只是因为孙远是东林党人提拔的,便要除之而后快,如此这样党同伐异、非黑即白,怎么能够有效的管理帝国偌大的疆域和数以亿计的百姓呢?这还只是延绥镇一处,放眼全国呢?如此这般朱由梼他们不认识的人有没有比孙远还冤的呢?

  再说孙方,他为了兄长的事,前后花了五十多万两银子,找了各色人等不下百人,有权有势的也不再少数,有的人是说上一句话也就可以解决这场无妄之灾的。可是呢?卑躬屈膝、散尽家财,无论同年、座师、好友、同窗,竟无人为他说一句话。为什么呢?就因为他“沾上”了东林党,而现在朝中掌权的是齐、浙、楚、晋等党,如此哪怕就是一句公道话都没人愿意说。

  在党的、尽心竭力的党同伐异,不在党的、掩耳盗铃的明哲保身,全都枉顾这天理昭昭、国法森森啊!孙方一家的遭遇也是个开始,随着党争的继续升级,被裹挟进党争中、绞的支离破碎也不会只有他一家。

  而在韩刀反馈回来处理的过程后,朱由梼更是出离了愤怒,他决计想不到竟会有如此无耻之人。朱由梼是说过请孙方出任东方公司总裁助理,可那也只是善意的邀请而已。韩刀也是知道这个的,说出来也只不过是为已经破家的孙方长长脸面,可没想到竟然弄得更加的尴尬,同时却也将朝内那班人伪善的脸皮撕的干干净净,崔保辉在得知此事后,都说“内廷的阉人都比他们干净”。

  孙方举家来到天津后,经过了这一番打击,心力交瘁,便病倒了。

  此番劫难,老父亲走了,孙远的发妻在回京途中冻死了,若不是保安局的兄弟们带着锦衣卫衙门的人赶到的及时,在平阳府便迎上他们,两个儿子估计也是凶多吉少。后来一路由保安局给雇佣了马车,路上再没遭什么罪,但是丧父丧妻之痛也让孙远头发全白了。孙方发妻早亡,可三个小妾却丢下老父亲和一双儿女,在大难之时卷钱跑了,也是让孙方看见了世态炎凉。此番大难可真是彻底毁了这个家。

  来到天津后,东方公司上下都照顾的很好,让二人心中稍稍有了些暖意。如此前后又休息了两个月,兄弟二人的情绪也逐渐好转后,朱由梼才算是正式见了兄弟二人,并谈起了以后的打算来。

  孙家兄弟二人年岁都不算大,正是年富力强之时,遭逢大难却也心志更坚,尤其是朱由梼说道要为二人报仇雪恨之事时,彻底点燃了兄弟二人心中已快要熄灭的怒火,更加让兄弟二人坚定跟着朱由梼大干一场的心思,管是报恩也好、报仇也罢,总算是让兄弟二人又活了过来。

  而后,孙远就始终跟着朱由梼操持援辽大军军资转运的事,而孙方则是主持起东方银行天津分行的业务。

  万历四十七年四月,吴王朱由梼终于下定决心要搞女真建州部了,孙远便就任命为东方公司保安总局辽东保安局局长,统筹辽东一应事务。

  而后东方公司经略南直隶,孙方便就跟随崔嬷嬷拿下,主持东方银行南京分行和上海分行的业务了。东方公司在南直隶作雨兴风虽说有江浙财团的鼎力支持,但这如此迅速的扩张并站稳脚跟却也离不开孙方的运筹帷幄了。

  孙远这边却又拿出了踏实稳重的性子,得到任命后,便带着配属给自己的佐官,走海路深入辽东、辽南,进行摸底。

  摸底结束后,孙远便就不听属下的劝告,放弃了驻跸于更加安全的旅顺口要塞或是营口要塞,而是坚持驻跸在鸭绿江要塞就近筹措指挥。

  而后孙六在漕河沿线张罗的辽东特勤团第一批队员和王尔谋在朝鲜那边招募的由花马队组成的朝鲜特勤团就纷纷抵达了鸭绿江要塞。见到这些人,孙远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对这些原盗匪、囚犯嗤之以鼻,他在延绥镇见过的兵痞可比他们难管多了,对付这些人,他孙远有的是办法!先是挑了几个刺头严肃了军纪,而后便是按照保安总局的整训手册,把这群人往死里练,不过二十天,这群人见到他就腿抖。

  而且在整训期间,孙远还专门从辽东镇请来了百余名老夜不收,让他们教授这些人如何在白山黑水和深山老林间生存和隐蔽。

  而后孙远并没急着动手,而是将这些人全部都撒了出去,自鸭绿江向北,深入长白山腹地,开始对辽东建州女真各部情况进行侦查,以期尽快掌握地形地貌及相关资料。

  随后孙远便前往营口,开始着手整编辽东保安总队、练兵备战。

  孙远因为久在边镇,自然也沾染了那些军头的习惯,挑兵、练兵坚持个贵在精。之前在延绥镇是因为实在没钱,有限的资源只能保障少数精锐,现在有了钱粮,却依旧是彻底的走精兵路线,应募百人,最后能留下的不足一半,当真是精挑细选,直接将原本已经组建完毕的辽东保安总队硬生生的裁撤掉了近半。

  孙远虽是文官,可却是打过仗的,而且是统辖延绥镇那些跟叫花子一般的军户,在要武器没武器、要粮饷没粮饷的情况下,配合各军头的亲兵家丁对抗鞑靼部南下劫掠,在那样的情况下,他都能稳如泰山。现如今,兵刃、甲胄都是兵仗局出产的好家伙、粮饷充足堪比亲兵家丁,他在延绥镇所期望的一切都有了,辽东他是必定要有一番作为的。

  四月末,孙远便将自己的驻跸再次转进至鸭绿江边的东沟要塞,随即便将朝廷特勤团先撒了出去,全面开始袭扰女真建州部。而对于辽东特勤团,孙远便就是珍惜的多,应该是因为这些人多是皇明子民的缘故吧。

  辽东特勤团这头,孙远并未让其直接参与到袭扰当中,而是重新整编后,以连为单位,全部撒到了白山黑水之间,要求只有一个,就是持续的向奴儿干都司方向渗透,寻找可以反正为我所用的女真小部落,鼓动他们不断的去杀伤女真建州部,避敌锋芒、专挑软柿子捏,让建州女真的后院永无宁日。

  此后,孙远始终坚守辽南和鸭绿江沿线,就如两块磐石、任你女真铁骑如潮,我自岿然不动;亦如两根钉子,任你建州女真辗转腾挪,我就扎你腹心。华丽丽的从大明三边总督府某个关键人士的眼中钉,转变成为“大金覆育列国英明汗”努尔哈赤的肉中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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