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叶焚香来到事务所后，依然哈欠连连。他昨晚睡得很不好，除了思考婉儿说的那个世界的事情外，他也在考虑究竟是否接受柳峰的任务。他不是什么道德楷模，但自认为自己还是有良心的。要让他用“心控术”害死一个人，他觉得下不了手。但他确实又需要用钱——婉儿治病需要一大笔钱。就这样纠结着，辗转反侧，他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入睡的，他觉得自己做了噩梦，但醒来后，又不知道自己梦见了什么。
他正坐在办公室里发愣，楚林忽然把他单独叫进了会议室。
楚林是他的上司，四十岁的样子。长得有点像阿拉伯人，消瘦的脸，两条眉毛总是往下塌着，显得很忧郁。此刻，楚林正忧郁地看着叶焚香。
楚林斟酌了一下词句，然后缓缓地说道：“小叶啊，你来到我们事务所也没多久，怎么就有这么多客户投诉你了？”说着，楚林点了点手里的一叠文件。
叶焚香无奈地解释道：“可能是我的态度有点强硬吧。但我也是为了患者好。”
“他们既是患者，也是客户。事务所的收入就靠他们啊。你看你接手的案例，脱落率那么高，患者来你这里，最多咨询几次，就不来了，如果我们这里的心理医师都像你一样，事务所还怎么赚钱？”
叶焚香觉得有必要辩解一下：“有一些是因为受不了我严厉的态度而停止咨询的，但也有一些是因为已经被我治好了，所以不来了。”
楚林努力地把自己两条塌下去的眉毛立了起来：“哪有那么快？一个疗程至少会持续数周的好吗？”
“我的咨询风格就是这样，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如果患者接受了，他们就会很快获得进步。”
楚林心想，这小子才从灵修宫毕业没多久，就跟我谈咨询风格了。他忍着气，耐心说道：“我们给患者提供咨询，是在向患者提供一种服务，不是居高临下地教育他们。我们是要理解他们，引导他们，让他们自己解决他们的问题。而不是让你直接告诉他们应该怎么怎么样。”
他见叶焚香沉默不语，又温言说道：“我知道你在‘心控术’方面很有天赋，但心理咨询不是要控制别人。我发现你的控制欲太强了一点。以后不能这样了，知道了么？”
叶焚香心想，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于是只好点了点头。
楚林见叶焚香服了软，心里也松了口气。其实他很看好叶焚香的天赋，是希望他日后成为事务所的顶梁柱的。他又说道：“等会要来个新客户，据说是柳家的保镖。柳家，铸剑山庄你知道吧？这可是个大人物，我把他交给你，你别又把事情弄砸了。”
叶焚香心里暗暗好笑，心想我连铸剑山庄的少当家都见过了，一个保镖算什么大人物。但他可不会说出自己和柳峰的秘密会面，于是简单地答应道：“知道了。我这次一定很有耐心，循循善诱，让他如沐春风。”说着嬉皮笑脸地站起来。
楚林也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叶焚香不笑的时候，看着有些冷酷，笑起来却有几分天真的可爱，让人不好再对他严厉。
半小时后，叶焚香在小房间会见了这位新客户。
来人“嘭”地推开门，摇着魁梧的身躯进来了。叶焚香站起来，说了声请坐。他觉得自己在努力改变了，以前的他，都是坐在椅子上冲着患者淡淡地点点头，以此营造一种高深莫测的形象。
来人大剌剌地坐下。叶焚香打量了他一下，这人胖胖的脸，细细的眉毛，嘴巴习惯性地向上嘟着，好像总带着一股怨气。
叶焚香看了看手里的客户资料，知道了对方叫杜城。
一般这种时候，患者都会自己主动开口，诉说自己的问题。杜城却只是嘟着个嘴，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叶焚香。
叶焚香只好先开口道：“杜先生，我听说你是来咨询婚姻问题的。”
杜城没有回答，好像没听进去，半晌后说道：“你长得挺帅。”
叶焚香愕然，只好回答道：“谢谢。”
杜城一摊手，然后拍在自己的大腿上，说道：“我的问题……怎么说呢？其实已经解决了。但我是个一言九鼎的人，既然预约了，就还是来了。”言辞间露出屈尊纡贵的神色。
杜城的这番话让叶焚香有点不舒服，但他平静地等待对方继续说。
“我是柳家的保镖总管，平时很忙的。我的老婆呢，则是少夫人的贴身侍女。我们平时都很忙。前段时间，我老婆好不容易怀孕了，这是二胎，我们的第一个儿子已经8岁了，我一直想再要一个。这回她终于怀孕了，我高兴得很呢，但你猜怎么着？她想流掉这个孩子！”
叶焚香心想，昨天那个小三，一心想要孩子；今天这个做妻子的，又不想要孩子……他继续问道：“你们沟通过吗？她为什么不想要这个孩子？”
“她说工作忙，一个孩子就够了。”
叶焚香觉得这里存在一些更深层次的原因，需要细细梳理。但他想起杜城最开始说的话，于是问道：“你说的问题已经解决了，是什么意思？”
杜城一耸肩，说道：“昨天因为这事，我和她吵了起来，我忍不住动手打了她一下，结果孩子被流掉了。”
叶焚香看了杜城一眼，他表情漠然，好像完全没受这件事的影响。
叶焚香问道：“你现在的感受如何？”
“没什么感受啊，她不想要孩子，孩子已经没了，顺了她的心了！”
叶焚香想起刚才做出的“对患者循循善诱”的保证，于是耐心地说道：“有时候，我们做了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后，我们会把那种愧疚之情压抑下来，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但这并不利于我们的心理健康，愧疚会埋在我们的潜意识里面，在以后的岁月里以各种形式爆发。所以，明智的做法是把这些愧疚之情说出来。”
杜城笑道：“我没什么好愧疚的。失掉了这个孩子，我的确有点伤心，但这也许就是天意。”
“你不觉得毒打自己的妻子是很过分的行为？”
杜城挺了挺身子，说道：“首先，我只是轻轻地推了推她一下，这不叫毒打；其次，女人本来就该适当地教育一下，我也不是第一次教育她了。你不知道，她调情都调到二少爷头上去了，不是我管着她，还不知成什么样。”
叶焚香说道：“你知道么？心理医生虽然有为患者保密的约定，但如果患者的行为严重违法的话，这条约定就无效了。”
杜城哈哈一笑，他觉得不可思议：“我违了什么法，就因为教训了下自己的女人么？法律？你又不是不知道，定了那么多条条框框，真正执法时又是另外一套！再说，以我的身份，上了法庭我也不怕！”
叶焚香也清楚，焱国一直有立法严、执法松的毛病。一瞬间，他感觉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他忍着怒火，说道：“既然你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你还呆在这里做什么？”
“想赶我走吗？”杜城看看挂钟，“时间还没用完呢！我付了钱的，我们再随便聊聊！”
叶焚香看着对面的那张肥脸，说道：“给我滚出去。”
杜城一愣，说：“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滚！”
杜城脸涨得通红，一按椅子，似乎想要冲上来。一转念，他冷笑了一下，然后出去了。
叶焚香依然静静地坐着，听着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响。他一下子觉得自己的工作很没意思，他知道那个胖子要去做什么。
没过一会儿，楚林心急火燎地进来了，他疾声道：“你又做了什么？人家杜先生说要起诉我们事务所！”
叶焚香平静地说道：“是我骂了他，我辞职。”
“辞职？你这么冲动干嘛？我了解过你的情况，你不是急需用钱吗？你有别的收入吗？秦婉音的病怎么办？”
“我另想办法吧，反正我是受不了这个鸟气了，”叶焚香想了想，又说道，“对外就说事务所开除了我吧。也省的那胖子找你们麻烦。”
楚林摊摊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私心里，他还是有几分佩服叶焚香的血气和潇洒，但他还是不认可年轻人的这种冲动。他想，这年轻人以后有苦头吃了。
*****************
和同事道别后，叶焚香离开了事务所，他没有回家，他知道自己得先去另一个地方。
他来到豪华的大门前，看着前方高悬的“铸剑山庄别院”几个大字。杜城刚巧看到了他，心想这小子是来道歉的吗？
杜城笑吟吟地走上前来，正想着用什么姿态接受叶焚香的道歉？要不要再羞辱一番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不想叶焚香抬手给了他一记耳光，把他打得一趔趄，只听叶焚香冷冷地对他说道：“告诉你们少庄主，我和他之间的约定，我接受了！”
他正坐在办公室里发愣，楚林忽然把他单独叫进了会议室。
楚林是他的上司，四十岁的样子。长得有点像阿拉伯人，消瘦的脸，两条眉毛总是往下塌着，显得很忧郁。此刻，楚林正忧郁地看着叶焚香。
楚林斟酌了一下词句，然后缓缓地说道：“小叶啊，你来到我们事务所也没多久，怎么就有这么多客户投诉你了？”说着，楚林点了点手里的一叠文件。
叶焚香无奈地解释道：“可能是我的态度有点强硬吧。但我也是为了患者好。”
“他们既是患者，也是客户。事务所的收入就靠他们啊。你看你接手的案例，脱落率那么高，患者来你这里，最多咨询几次，就不来了，如果我们这里的心理医师都像你一样，事务所还怎么赚钱？”
叶焚香觉得有必要辩解一下：“有一些是因为受不了我严厉的态度而停止咨询的，但也有一些是因为已经被我治好了，所以不来了。”
楚林努力地把自己两条塌下去的眉毛立了起来：“哪有那么快？一个疗程至少会持续数周的好吗？”
“我的咨询风格就是这样，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如果患者接受了，他们就会很快获得进步。”
楚林心想，这小子才从灵修宫毕业没多久，就跟我谈咨询风格了。他忍着气，耐心说道：“我们给患者提供咨询，是在向患者提供一种服务，不是居高临下地教育他们。我们是要理解他们，引导他们，让他们自己解决他们的问题。而不是让你直接告诉他们应该怎么怎么样。”
他见叶焚香沉默不语，又温言说道：“我知道你在‘心控术’方面很有天赋，但心理咨询不是要控制别人。我发现你的控制欲太强了一点。以后不能这样了，知道了么？”
叶焚香心想，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于是只好点了点头。
楚林见叶焚香服了软，心里也松了口气。其实他很看好叶焚香的天赋，是希望他日后成为事务所的顶梁柱的。他又说道：“等会要来个新客户，据说是柳家的保镖。柳家，铸剑山庄你知道吧？这可是个大人物，我把他交给你，你别又把事情弄砸了。”
叶焚香心里暗暗好笑，心想我连铸剑山庄的少当家都见过了，一个保镖算什么大人物。但他可不会说出自己和柳峰的秘密会面，于是简单地答应道：“知道了。我这次一定很有耐心，循循善诱，让他如沐春风。”说着嬉皮笑脸地站起来。
楚林也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叶焚香不笑的时候，看着有些冷酷，笑起来却有几分天真的可爱，让人不好再对他严厉。
半小时后，叶焚香在小房间会见了这位新客户。
来人“嘭”地推开门，摇着魁梧的身躯进来了。叶焚香站起来，说了声请坐。他觉得自己在努力改变了，以前的他，都是坐在椅子上冲着患者淡淡地点点头，以此营造一种高深莫测的形象。
来人大剌剌地坐下。叶焚香打量了他一下，这人胖胖的脸，细细的眉毛，嘴巴习惯性地向上嘟着，好像总带着一股怨气。
叶焚香看了看手里的客户资料，知道了对方叫杜城。
一般这种时候，患者都会自己主动开口，诉说自己的问题。杜城却只是嘟着个嘴，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叶焚香。
叶焚香只好先开口道：“杜先生，我听说你是来咨询婚姻问题的。”
杜城没有回答，好像没听进去，半晌后说道：“你长得挺帅。”
叶焚香愕然，只好回答道：“谢谢。”
杜城一摊手，然后拍在自己的大腿上，说道：“我的问题……怎么说呢？其实已经解决了。但我是个一言九鼎的人，既然预约了，就还是来了。”言辞间露出屈尊纡贵的神色。
杜城的这番话让叶焚香有点不舒服，但他平静地等待对方继续说。
“我是柳家的保镖总管，平时很忙的。我的老婆呢，则是少夫人的贴身侍女。我们平时都很忙。前段时间，我老婆好不容易怀孕了，这是二胎，我们的第一个儿子已经8岁了，我一直想再要一个。这回她终于怀孕了，我高兴得很呢，但你猜怎么着？她想流掉这个孩子！”
叶焚香心想，昨天那个小三，一心想要孩子；今天这个做妻子的，又不想要孩子……他继续问道：“你们沟通过吗？她为什么不想要这个孩子？”
“她说工作忙，一个孩子就够了。”
叶焚香觉得这里存在一些更深层次的原因，需要细细梳理。但他想起杜城最开始说的话，于是问道：“你说的问题已经解决了，是什么意思？”
杜城一耸肩，说道：“昨天因为这事，我和她吵了起来，我忍不住动手打了她一下，结果孩子被流掉了。”
叶焚香看了杜城一眼，他表情漠然，好像完全没受这件事的影响。
叶焚香问道：“你现在的感受如何？”
“没什么感受啊，她不想要孩子，孩子已经没了，顺了她的心了！”
叶焚香想起刚才做出的“对患者循循善诱”的保证，于是耐心地说道：“有时候，我们做了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后，我们会把那种愧疚之情压抑下来，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但这并不利于我们的心理健康，愧疚会埋在我们的潜意识里面，在以后的岁月里以各种形式爆发。所以，明智的做法是把这些愧疚之情说出来。”
杜城笑道：“我没什么好愧疚的。失掉了这个孩子，我的确有点伤心，但这也许就是天意。”
“你不觉得毒打自己的妻子是很过分的行为？”
杜城挺了挺身子，说道：“首先，我只是轻轻地推了推她一下，这不叫毒打；其次，女人本来就该适当地教育一下，我也不是第一次教育她了。你不知道，她调情都调到二少爷头上去了，不是我管着她，还不知成什么样。”
叶焚香说道：“你知道么？心理医生虽然有为患者保密的约定，但如果患者的行为严重违法的话，这条约定就无效了。”
杜城哈哈一笑，他觉得不可思议：“我违了什么法，就因为教训了下自己的女人么？法律？你又不是不知道，定了那么多条条框框，真正执法时又是另外一套！再说，以我的身份，上了法庭我也不怕！”
叶焚香也清楚，焱国一直有立法严、执法松的毛病。一瞬间，他感觉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他忍着怒火，说道：“既然你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你还呆在这里做什么？”
“想赶我走吗？”杜城看看挂钟，“时间还没用完呢！我付了钱的，我们再随便聊聊！”
叶焚香看着对面的那张肥脸，说道：“给我滚出去。”
杜城一愣，说：“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滚！”
杜城脸涨得通红，一按椅子，似乎想要冲上来。一转念，他冷笑了一下，然后出去了。
叶焚香依然静静地坐着，听着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响。他一下子觉得自己的工作很没意思，他知道那个胖子要去做什么。
没过一会儿，楚林心急火燎地进来了，他疾声道：“你又做了什么？人家杜先生说要起诉我们事务所！”
叶焚香平静地说道：“是我骂了他，我辞职。”
“辞职？你这么冲动干嘛？我了解过你的情况，你不是急需用钱吗？你有别的收入吗？秦婉音的病怎么办？”
“我另想办法吧，反正我是受不了这个鸟气了，”叶焚香想了想，又说道，“对外就说事务所开除了我吧。也省的那胖子找你们麻烦。”
楚林摊摊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私心里，他还是有几分佩服叶焚香的血气和潇洒，但他还是不认可年轻人的这种冲动。他想，这年轻人以后有苦头吃了。
*****************
和同事道别后，叶焚香离开了事务所，他没有回家，他知道自己得先去另一个地方。
他来到豪华的大门前，看着前方高悬的“铸剑山庄别院”几个大字。杜城刚巧看到了他，心想这小子是来道歉的吗？
杜城笑吟吟地走上前来，正想着用什么姿态接受叶焚香的道歉？要不要再羞辱一番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不想叶焚香抬手给了他一记耳光，把他打得一趔趄，只听叶焚香冷冷地对他说道：“告诉你们少庄主，我和他之间的约定，我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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